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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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17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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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春雨說:「他摔的不就是仰吧角子嗎?」柳曉溪聞言放生大笑,她的腰彎的都要直不起來了:「春雨你真行啊!要是這種角子也能吃,還種糧食幹嗎呀?那天下百姓就挨不著餓了。我也能天天兒、頓頓兒吃上白面了。」苗春雨的話把周路平也給逗樂了。周路平說:「行,苗春雨,為了取笑我,你竟然連事實都不顧了?我摔的可是前趴虎兒,跟你說的仰吧角子有什麼關係?」苗春雨說:「你還真揀好聽的說呀?什麼前趴虎兒呀?連大馬趴、嘴啃泥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個狗吃屎。我就說成是仰吧角子了,你怎麼著吧?周路平,你爸媽都是大編輯,你怎麼穿著家作的布鞋呀?從哪兒來的?難道大編輯也會做鞋嗎?」周路平說:「是我姥姥給我做的。」柳曉溪和周路平異口同聲驚訝的問:「春雨你行啊,還能聽出是家作的布鞋來,真有兩下子。」苗春雨說:「上學以前,我沒少跟著我媽一塊堆兒做鞋。什麼用剪子和紙殼褙兒鉸鞋樣兒,用撥鎚兒打麻繩兒,用鋪襯兒打袼褙兒,用夾板兒、錐子和紉上麻繩兒的針和頂針兒納鞋底兒,用錐子給鞋底兒上鞋幫兒什麼的。」周柳二人聽了苗春雨說的這麼熱鬧直笑。周路平說:「春雨,你這兒給我跟曉溪普及做鞋知識呢吧。」仨人又是一陣兒大笑。苗春雨說:「誰給你們普及那些呀?我是想告訴你們我為什麼能聽出家做布鞋的聲音。我們那兒家家兒人人兒穿的都是家做的布鞋,要是連這個都聽不出來,我不是就白活這麼大了嗎?」周路平說:「春雨、曉溪,你們真聰明。我覺得,除了眼睛,你們的個個方面都挺好的。比如,相貌好,身體好,頭腦靈活,反映機敏。特別是春雨,知識面兒也挺廣的。我跟曉溪是書本兒知識佔優,而你苗春雨是生活閱歷取勝。別瞧你看不見,你仗著身高腿長勁頭兒足,跑起來我都得費挺大勁才能追上你呢。」柳曉溪問:「行了,我們好不好的用不著你這周大排長奉承。你到底想說什麼呀?」苗春雨被周路平這麼一誇,心裡很是受用。她笑著說:「曉溪,你甭理他,聽聽他唚什麼再說。」周路平說:「你們也知道,我周路平不是輕易服人的人,咱校理能叫我當面說好的人也真不多。但是我就是想誇你們倆。當然,我發現你們這麼棒,也並非一日之功。之所以現在當面誇你們,就是因為咱們剛才聊天兒時所觸發的感受。要不是咱們話趕話的說到這兒,你們還無緣聽見我的親口誇獎呢。」
苗春雨笑著說:「行啊,今天能被你這不愛服人,不愛當面夸人的周大排長給誇獎了一番,倒真是我跟曉溪的幸運了。」柳曉溪也笑著說:「就是,能被你周大排長誇獎,說明我跟春雨也並非一般的棒了。」周路平說:「雖然我不愛當面夸人,但是並非說明咱校的聰明人不多。其實如咱們仨人者,在咱排、在咱連、在咱校也確實不是少數兒人。」苗春雨問:「不是誇我們倆嗎?怎麼又把你自己加上了?」柳曉溪說:「春雨,你也是的,他什麼時候真誠實在的誇過人呀?我正奇怪呢,今兒個怎麼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結果他就情不自禁急不可耐的把他自己也誇上了。」苗春雨說:「這豈不是把誇咱倆當襯頭兒,為的就是好好兒的誇他自己嗎?他先把咱倆狠狠兒的亂誇一通兒,把咱倆抬的高高兒的,然後他自己再順桿兒往上爬著誇他自己。到頭兒來,不還是他比咱倆高明嗎?!」仨人都笑了。周路平說:「你們可真夠厲害的。好漢難滌四手,惡虎也怕群狼。我干不過你們行了吧?」苗春雨說:「知道干不過我們就老實點兒吧,怎麼還胡唚什麼四手群狼的往回找補呀?」仨人又笑了。周路平笑著說:「行了,咱們好好兒說話吧。我老是在想,如果咱們都看得見,或者雖然看不見,但是能夠有機會接受系統化的高等教育,那該多好呀!甭管怎麼著,總得叫咱們佔一樣兒吧?憑什麼一樣兒也叫咱們占不著呀?!」柳曉溪嘆口氣說:「誰說不是呢?雖說你的願望挺好,可是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所有教學無法開展,全部學校形同虛設。你還在這兒做著什麼系統化高等教育的美夢,也太書生氣十足了吧!咱們也不是到底都怎麼了?老天爺竟叫咱們既這麼命運不濟又這麼生不逢時的?!」苗春雨說:「就是。咱們現在都是怎麼回事兒呀?老天爺叫咱們當了一回人,又叫咱們瞅不見。好容易上了盲校,又是空耗時光白花錢,慢性被殺已六年。」柳曉溪驚訝的問:「什麼叫被殺呀?誰殺你了?」苗春雨說:「生命是用時間衡量的,浪費自己的時間是慢性自殺,浪費別人的時間就是慢性殺人。咱們六年的大好時光都被無端浪費掉了,怎麼不是被殺呀?!咱們到底都招誰惹誰了,憑什麼叫咱們一個兒伊個兒的都這麼難活著呀?!要是非叫咱們看不見不可的話也行,乾脆叫咱們也傻了算了。要是那樣兒,甭管咱們瞎成什麼樣兒,心裡也就不難受了。可是憑什麼讓咱們又看不見又腦子好用的呀?這不是誠心凹頭人嗎?!這不是誠心叫咱們心裡老難受著嗎?!這不是誠心把人活活兒的往死里折騰嗎?!……」柳曉溪流下了眼淚。周路平也是一片黯然。周路平看見柳曉溪掏出手絹兒直擦淚,剛要跟她說什麼,被柳曉溪忙擺手止住了,她又指了指苗春雨。周路平說:「行了,咱們怎麼說到這上頭來了?」苗春雨說:「還不是你挑的頭兒嗎?」周路平說:「罪過罪過,都是我不好。你們倆就寬恕一二多多擔待吧。行了,我得回宿舍了。」苗春雨說:「我們也回去了。我還得洗衣裳去呢。」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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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平推門進屋時,聽見樊小無正白話呢:「今天下午,我在後八間兒跟常慶沈正他們聊天兒,說道騎自行車時,沈正說:『你們都挺能的,你們誰會騎車?』常慶說:『我會,你別瞧有人把太陽舉到我跟前兒我都看不見,只要是在熟道兒上,或者是我跟著騎車人後頭隨時都能聽見他騎車的聲兒,我就敢騎車,還保證能把車騎好。』沈正說:『是嗎?我要找來一輛車你真敢騎?』常慶說:『你能找來車我就敢騎,就怕你找不來車。』沈正也沒說話,起身就出了宿舍。不多時,他在外頭喊道:『會騎車的都出來。』我們這些人會騎車的和不會騎車的都湧出了屋子。跟著推著自行車的沈正來到了大操場西側的百米大跑道上。沈正一把抓起常慶的手,往自行車把上一摁。常慶問:『誰的車?哪兒弄來的?』沈正說:『今天是房老師值班兒,不知道他哪兒去了,我就從自行車棚子里把他的車推來了。怎麼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吧。』」冀藝強問:「沈正的膽兒也太大了。他就不怕房老師說他嗎?那可是人房老師個人的自行車呀?」胡為文說:「文革都這麼多年了,誰還怕誰呀?歌兒里都唱:『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了,一個小小的姓房的又算得了什麼呀?愜。玩兒他的車是瞧得起他,換個人,就是跪著求咱們,咱們還不尿他呢。」樊小無說:「常慶二話沒說,推著車跑了幾步,左腳一踩腳蹬子,右腿兒一片就上了車。他在大跑道上騎了好幾個來回兒,速度越來越快。最後一圈兒,他一手扶把、一手高揚,把車騎到了沈正他們身旁,一捏閘下了車。沈正問:『你還有什麼新鮮樣兒?』常慶說:『別的本事我還沒練呢,應付你的突襲這還不夠嗎?』沈正接過自行車,在跑道上騎了兩圈兒后說:『你們都過來。』我們都走了過去。沈正說:『看看咱哥們兒玩兒的是什麼?』沈正這傢伙還真行。他昂頭挺胸,拍著雙手,倆眼平視前方,端坐在自行車上。自行車紋絲兒不動,就跟焊在地上一樣。他大聲兒對大家喊道:『哥們兒這首兒定車法絕活兒你們誰行?不是我老人家小瞧你們。還別說你們了,就是全須全尾兒的人里不行的也多了去了。怎麼樣,你們服不服?』常慶說:『我要是跟你一樣看得見,一定比你玩兒的更好。』沈正說:『行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就是說出大天去,你不還是看不見嗎?你就是說到黃河澄清泰山老了,你不還是不行嗎?您就甭在這兒窮找轍了。』」周路平聽到這兒想:「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麼有意思。沈正雖然是貧著玩兒,但是卻說出了一個道理:好的瞧不起賴的,賴的看不上壞的。沈正如此對常慶說話,怎麼就忘了他前些時候氣哼哼的跟人說他在街上被比他小好幾歲的半大小子追罵的事兒了?那些半大小子敢追罵比他們大好幾歲的沈正,還不是看出沈正眼睛不好而不怕他的嗎?沈正敢這麼茄裉常慶,還不是他覺著常慶比他低嗎?真是:為人男覺上有上,得意立知下有下。當為強時便為強,欲稱霸處且稱霸。」
周路平又聽樊小無說:「沈正的話因兒剛落,遠處兒就傳來了房老師扯著嗓子的大聲兒驢吼:『誰叫你們幾個渾小子動我車的?你們給鼓搗聾了,我還得又花錢又費事兒又耽誤功夫的把車推到修車鋪里拿聾去。甭廢話,一人賠我一毛錢修車費。看你們往後還敢不敢再動我的車。瞧你們幾個能的,本來就眼神兒不行還想騎車,你們狂的都沒邊兒了吧!你們想不想也把天頂起蓋兒來呀?!』房老師邊吼、邊張牙舞爪、邊尥著蹶子朝著這邊兒狂奔。別看他那麼大歲數兒了,要是急了眼尥起蹶子來,也跟瘋狗是的一陣兒亂竄。」人們一陣兒狂笑。樊小無笑著說:「我們幾個把車跟快到跑道邊兒上的房老師往那兒一扔就都作鳥獸散了。」胡為文問:「你說了這麼半天,怎麼沒提你小子呀?光說別人算什麼呀?」商無悲問:「我說老樊,你怎麼沒騎騎自行車,在西跑道上好好兒兜兜風呀?」樊小無說:「我不是不愛騎車嗎,我要是愛騎車,還輪得到他們顯能逞強?」胡為文說:「就憑你小子還想騎車,你就等著將來你媳婦兒騎你吧。」人們歡快的哄到:「漚漚!寒磣樊小無一炮漚!」人們起鬨的聲音剛落,從假山那邊兒就傳來了緊急集合號聲。胡為文大聲罵到:「大管這王八蛋真他媽孫子,大禮拜天晚吧晌兒的搞什麼防空演習呀,真是他媽吃多了撐的。」宿舍里的人們一邊兒大聲笑著,一邊兒往大操場快跑。有人說:「姓胡的,你小子嘴老實點兒吧,留神大管聽見又給你來個一聲驢吼、袖標奪走。」也有人說:「這回你破壞的可是戰備演習。甭管你怎麼盼著武政委像剛開學那天給你褶溜子都絕無希望了。看你小子到時候怎麼辦?」還有人說:「對,看你小子到時候拿什麼跟我們這兒吹牛逼?」大家在邊跑邊說中又是一陣鬨笑。此時,全校師生員工,各處男女老少,紛紛從八十三畝大校園的四面八方各條道路,腳步雜沓神情緊張,呼吸急促互相呼喚,急急的向著大操場快速奔跑著。兩分多鐘以後,漸有夜色的天幕下,大操場百米跑到上,站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管雙全大升喊道:「各個聯排和所有部門兒查報人數兒。」管雙全一聲令下,黑壓壓的人群中立刻就此呼彼應不絕於耳的響起了查點人員、上報人數兒的口令聲。周路平和宋雅詩兩個人也在查點著本排的人數兒。他們連著查點了兩回,就是不見苗春雨。宋雅詩小聲兒問周路平:「全排就差苗春雨了,往上報不報?」周路平剛要說話,柳曉溪小聲兒說:「她正在水房洗衣服呢。你們再等會兒吧。我想她一定往這兒猛跑呢,說不定現在就快到了呢。」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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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曉溪話音兒剛落,苗春雨就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一頭撞進了人群。她也不管快速躲著的人們怎麼不滿和抱怨,一邊兒使勁的往人群里擠著,一邊兒急切的小聲兒問著:「一連二排在哪兒呢?」宋雅詩、周路平和柳曉溪小聲兒招呼著:「春雨,在這兒呢。」苗春雨使勁地在人群中朝著周路平他們的招呼聲兒擠過來,同時在身上擦這濕漉漉的雙首。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下子擠到了一連二排的隊伍里,喘息未定的問:「我沒晚吧?」柳曉溪說:「差一點兒,真夠玄的。你的衣服放回宿舍了嗎?」苗春雨小聲兒說:「我哪兒敢呀?剛泡上衣裳,我就聽見防空演習緊急集合號響了。我哪兒還敢顧衣裳呀,連盆帶衣裳的往水池子里一扔,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玩兒命的跑來了。一路上跑的我滿頭大汗,都快捯不上氣兒了,生怕誤了點名兒。謝天謝地,終於沒拉咱排的後腿兒。幸虧都是熟道兒,不然我可不敢這麼瘋了是的猛跑。要是那麼著可就崴泥了,非拉了咱排的後腿兒不可。」胡為文小聲兒說:「洗著半截兒衣服算什麼呀?就是拉著半截兒屎也得來呀。」一些人發出了一陣兒小聲兒鬨笑。好些女生噓聲連連。樊小無問:「姓胡的,你小子到底有多少紅衛兵袖標,竟敢肆無忌憚的當眾放狗屁呀?」大家又是一陣兒小聲兒鬨笑。周路平向連長上報了本排的全員人數兒。人們漸漸安靜下來。管雙全站在全校師生員工隊前,他掃視了一下全場,開始了講話:「全校師生員工同志們,今天我們搞的這次防空演習,可不是我姓管的腦子一熱就來這麼一下子。可能有人會說:『大管這小子是不是吃多了撐著了,大禮拜天的搞什麼防空演習呀?』」全場大笑。樊小無趴在胡為文耳邊兒小聲兒說:「怎麼樣,大管聽見你放狗屁了吧?你小子就留神耳邊一聲驢爆吼,袖標立馬兒被奪走吧。」胡為文伊撥啦腦袋躲開了樊小無的嘴。管雙全說:「這是幾天前,黨支部、革委會跟雙宣隊一塊兒研究決定的。別看你們人來的不齊,我們校領導中的黨支部、革委會、軍宣隊和工宣隊四套班子里的全體成員可是一個不缺的都來齊了。他們可都是剛剛從家裡趕來的呀!當然,可不是在家裡聽見緊急集合號才來的,都是按照事先決定來的。」全場大笑。這時,黨支部、革委會和雙宣隊的全體成員異口同聲的說:「對,我們都在這兒呢。」全場大笑。管雙全說:「搞防空演習,也是今年咱們學校落實偉大領袖毛主席關於『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偉大指示,開展學軍活動,開展戰備活動的一項重要工作。為什麼用星期天的時間搞防空演習?就是因為敵人發動侵略戰爭,往往多在年節假日。同學們,我問大家一個問題,誰能說說,三十年前的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上旬世界上出了什麼大事兒?」人們紛紛說:「珍珠港事件。」管雙全說:「說的對。現在是一九七一年,三十年前的一九四一年的十二月七日,日本就對美國發動了空襲珍珠港戰爭,那天正是美國珍珠港當地時間的禮拜天。美國人當時毫無準備,遭受了慘重損失。由此,導致了美國人直接參加二戰,太平洋戰爭爆發。這可是永遠也不能忘記的慘痛教訓呀!說到戰爭,從咱們學校全體教職員工歲數兒上說,不是一九三零年出生的人,都不應該算經歷過戰亂年代。」全場大笑。
趁著笑聲漸弱未落,郭志強小聲兒嘟囔著:「正事兒沒的說,就找轍閑扯。沒的顯白了吧。你小子不就是三零年生的嗎?這也值得顯白呀?世上要是沒你這號兒,所有戰爭就該不算打仗了吧?愜!」周圍人都笑了。管雙全說:「目前,我國面臨的國際形勢很嚴峻。蘇修兒社會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在中蘇邊界陳兵百萬。美帝國主義對亞洲一直垂涎三尺虎視眈眈。他在去年三月策動了柬埔寨政變以後,又在四月把戰火然變了整個兒印度支那。他還妄圖勾結日本、南朝鮮等國,對咱們中國實行戰略包圍。為此,偉大領袖毛主席在去年五月二十日發表了題為《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敗美國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聲名,也就是著名的『五二零』聲名。揭露和痛斥了美帝國主義妄圖稱霸亞洲和世界的狼子野心。當時,咱們國家在天安門廣場召開了由首都各界五十萬人參加的大會。會上,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親自向首都人民,向全國人民,向全世界人民,莊嚴宣讀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五二零』聲名。咱們學校也組織了全校師生員工在小操場收聽了這次大會的實況轉播。音樂工作者們還編了一首新歌兒。名子我忘了,但是開頭兒的兩句詞兒我還記得呢:『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誰怕誰,這還用問嗎?這個問題早在多少年前,抗美援朝戰爭停戰前夕,就讓咱們中國人民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一道兒用槍炮給解決了。要不是中朝兩國軍民把美國佬兒給徹底打服了,他們能跟咱們主動求和,在板門店停戰協定上乖乖兒的簽字嗎?如今,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爭剛剛過去十八年,美國佬兒的肉皮又開始痒痒了,又開始找揍了。」全場大笑。管雙全笑著說:「美國佬兒老在各處兒沒事兒找事兒惹是生非。他們怎麼就不好好兒想想,當年是怎麼叫中朝兩國軍民給打回老家的。簡直是屬耗子的——記吃不記打。」全場大笑。管雙全笑著說:「我當時也參加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這場偉大的戰爭,在朝鮮戰場上親自跟美國鬼子面對面的干過仗。我相信,當時,咱們全體盲生要是歲數兒跟現在差不多,也一定會以各種形式支援抗美援朝戰爭的。別看我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如果美帝、蘇修兒和各國反動派膽敢來犯,我還能再上戰場跟他們大幹一場呢。不但我不怕帝修反來犯。就是咱們全校師生員工也不怕他們。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全場雷鳴般的大吼一聲:「對!」管雙全說:「好一聲怒吼!就得這樣兒有氣勢。這就叫:盲校一聲吼衝天,帝修反聽見心膽寒。誰要膽敢來侵犯,咱們跟他就沒完。怎麼樣,我還行吧?」全場大笑。賀立群小聲兒說:「您這叫什麼玩意兒呀?別再這兒活現了。」周圍人一陣兒竊笑。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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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雙全說:「其實我一點兒都不行,真正行的是你們。你們能說會道的本領是兩派論戰時練出來的。我是跟著兩報一刊學出來的,不是一碼兒事兒。你們那才叫真本領呢。我這叫什麼玩意兒呀,讓你們見笑了。」全場大笑。管雙全笑著說:「你們還真笑呀?」全場又是一陣兒鬨笑。管雙全笑著說:「咱們全國人民男女老少也不怕他們。咱們前些時候拉練時全校師生不是還唱過『七億人民七億兵,萬里江山萬里營』的歌兒呢嗎。扯遠了。雖然日本鬼子在二十六年前,就已經被中國人民、亞洲人民和世界人民給打敗了,但是現在一小撮兒日本軍國主義狂熱分子,還在做著再度侵華的迷夢。看來,當年雖然把日本鬼子給打敗了,但是並沒把他們打服。咱們當年要是把小日本鬼子給徹底打服了,今天日本國內的右翼軍國主義勢力絕對不敢瘋狂抬頭。我是當過兵打過仗的人,也是個粗人。說起打仗,要麼就別打,要麼就把敵人堅決打敗、徹底打服。這就叫:不留後患,省的麻煩。此外,各國反動派也心甘情願的充當美帝、蘇修兒的走狗,跟著他們的主子試圖掀起一輪新的反華大合唱。因此,在這麼大的國際壓力下,在這麼嚴峻的現實形式前,我們必須時刻牢記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提高警惕,保衛祖國』,時刻繃緊備戰這根弦兒。時刻準備著全面粉碎一切帝修反向我們發動的侵略進攻。總而言之,我們當前面臨的中心任務就是: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這些工作哪一樣兒都要抓好,哪一樣兒都要抓緊不放鬆,以我們創造出的工作新成績,迎接建黨五十周年大慶。」說到這兒,管雙全掃了一眼全場,又接著說:「從今天參加防空演習的人數看,還不算少,這次演習在星期天的晚上,大家事先又毫無準備,所以我才說人數來的不算少。大家來的速度也不算慢,從緊急集合號想起,到人員來齊為止,李吉祥老師一直掐著秒錶呢,一共是兩分三十八點兒八九秒。去掉小數點兒后的數字,就算是兩分三十八秒吧。比我們的要求三分鐘快了二十二秒。全校師生員工在突然發起的緊急集合令中,能按照這個速度來到這兒已經是很不錯的了。特別值得表揚的是全盲同學。他們毫無光桿,又是散在全校各處,緊急集合號一響,他們得從不同的地方出發,甭管路程有多遠,也甭管路況多複雜,也得朝著這兒猛跑。我還在後頭使勁追過他們呢,就是怎麼也追不上。好漢不講當年勇,四十多了,開始老了。」全場大笑。賀立群小聲兒嘟囔著:「我說管爺,您可得管住嘴,每頓少塞點兒。邁開腿,找茬兒蹦躂蹦躂。連瞎爺您都追不上,要是一旦全球的帝修反一下子朝咱們猛撲過來,就憑您現在的身板兒可怎麼跟人家大幹一場呀?您被逮著是小,我們全校師生員工可陪您丟不起那份兒人。」周圍人一陣兒竊笑。管雙全笑著說:「現在,全校全盲同學都已來齊,一路上沒有一個剮著蹭著磕著碰著的。實在不容易,比好些全須權尾兒的人都棒。」全場大笑。賀立群小聲兒嘟囔著:「全仗環境熟,才不出事故。你小子簡直白在我們堆兒里混了這麼多年了,怎麼把這個也當新鮮事兒說呀?」
管雙全笑著說:「我也說上老北京的民間俗話了。好些明眼人還是在他們後頭到的呢,所以我才說他們不容易。要是我看不見,我可一步也不敢邁。一旦打起來,我准被敵人第一個逮了去。」全場大笑。賀立群小聲兒說:「那你可要堅決挺住,千萬別叛變革命呀。」周圍人一陣兒竊笑。管雙全笑著說:「自從咱們學校開始第一次搞防空演習到今天的大半年時間裡,我們進行過多種不同時間的防空演習。但是不論時間怎麼變換,可是地點卻怎麼也換不了,總是離不開這個大跑到和旁邊兒的小樹林兒。基本做法兒就是:緊急集合站跑道,一旦有事兒樹林兒里跑。」人們放生大笑。管雙全也笑了。管雙全笑著說:「咱們現在的防空演習要是被蘇修兒特務發現了,那不是擎等著挨打嗎。人家蘇修兒想了:『甭管你們怎麼變時間,反正你們的地方是老也變不了的。不打你們打誰呀?』」全場大笑。跟著大家笑完了的管雙全接著說:「雖然咱們這樣兒的防空演習是表面文章,但也算是像不像三分樣兒了。比起城裡一些大雜院兒里的防空演習要強多了。我聽一些盲生說,他們住的大雜院兒里沒地兒挖防空洞,在院兒里一小塊兒空地上隨便兒刨個坑兒就當防空洞了。人們一聽見防空警報響,各家兒個戶兒就來個:雜院兒防空,大家站坑。來顆導彈,一塊兒送終。比咱們差多了吧。」全場大笑。管雙全笑著說:「其實叫起真兒來咱們也不怎麼樣。最多也就是個:有事兒樹林兒里趴,也算是個『八』。炸彈一開花,全都回老家了。」全場又是一陣兒大笑。賀立群趁亂小聲兒嘟囔著:「講話就好好兒講話吧,一陣兒一陣兒的犯什麼貧、抖什麼機靈兒呀?顯你呢是吧?」周圍人一陣兒竊笑。管雙全說:「要是認真說起來,甭管是大雜院兒還是咱們這兒,在備戰防空演習現狀的問題上,都是受著客觀條件的限制,任誰有了好的客觀條件也不能枕著烙餅挨餓。咱們這樣兒的所謂防空演習,甭管吹的有多天花兒亂墜,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防空演習。最多也就是做做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表面文章而已,連應景兒都算不上。等咱們學校的大好防空洞建好后,咱們就能在新建的大好防空洞里搞防空演習了。到了那時候,咱們學校全體師生員工好好兒的搞幾次防空演習試試,看看咱們到底用多少時間下防空洞,也看看咱們是不是老能一次比一次速度快。我不知道大家對咱校的大好防空洞有什麼想法兒,反正我是很期待。我這輩子一直住著平房,早就盼著住樓房了。我盼望咱校的大好防空洞早日建成,比盼著我早日住上樓房還著急呢。」全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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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雙全笑著說:「咱們學校從去年秋天開始第一次防空演習以來,已經嘗試著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情況下,進行了多次防空演習了,但是在星期天晚上搞防空演習還是第一次,我們現在的防空演習,也算填補了這個時間空白了。從歷次防空演習的實際效果看,我們緊急集合時,一次比一次用的時間短,一次比一次熟練。可是要是按照防空演習真正的標準來看,咱們這樣的防空演習是遠遠不合格的。我們的理想速度應該是從半夜睡夢中被緊急集合號驚醒,到穿好衣服、背著現打好的背包兒、全校師生員工和住校家屬,都鑽進防空洞為止,速度能達到或者低於三分鐘那就很理想了。因為據說從莫斯科發射導彈,三分多鐘就能到北京。這話我也是道聽途說的,我雖然當過兵,可我也沒在導彈部隊干過。」賀立群小聲兒嘟囔到:「你雖然沒在導彈部隊干過,可是我敢肯定,就憑你小子這相兒也絕對沒少當搗蛋兵。你還沒當過裝甲兵呢?平時不是也沒少裝假嗎?」周圍人一陣兒竊笑。管雙全說:「雖然如此,我們也要寧可信其有,絕不信其無。總之,演習速度越快大家就越安全。全校只有用低於三分鐘的速度進防空洞才能躲得過蘇修兒導彈的襲擊。另外,蘇修兒為了打咱們,一定會想辦法不斷提高導彈的速度,所以我們決不能老想著蘇修兒導彈只有三分鐘的速度。蘇修兒快,我們就要更快。在戰備防空問題上,我們就是要永遠跑在蘇修兒的前頭。希望大家不驕不躁再接再厲,腳踏實地繼續努力。行了,我就啰嗦到這兒吧。武政委和梁隊長有事兒嗎?」武軍和梁滿懷一塊兒說:「沒事兒。」管雙全大聲說:「大家注意,全體解散。」人們在歡笑聲中朝著四面八方如同江河決堤般一鬨而散。
這天上午的第四節課快下課的時候,常老師說:「大家把課文兒收好,我通知大家一件事兒。」說著,常老師掏出懷錶打開表蓋兒摸了一下兒,一邊兒扣著表蓋兒一邊兒說:「現在還有五分鐘下課,你們集中精力聽好了。今天下午兩點,咱們都要準時來到教室前,然後整隊出發,按照學校指定的地點,參加修建防空洞的義務勞動。大家來的時候,都要帶好自己的臉盆,以便參加運土勞動。」周路平聽了心裡就是一驚:「大管怎麼啦?要瘋吧?!」宋雅詩想:「大管怎麼能幹出這等喪失人心的事兒呀?!」瞬間的沉默后,人們一下子炸了窩。在人聲鼎沸震耳欲聾的雜亂聲中,有的說:「臉盆是生活用品,誰的臉盆都來之不易。修防空洞憑什麼讓我們拿臉盆當工具呀?校頭兒們要瘋吧?!」有的說:「修防空洞是學校的工作,沒有工具可以買,買不起還可以借嗎,幹嗎偏偏讓我們學生拿臉盆呀?」有的說:「我們的臉盆絕大多數兒都是搪瓷的,為了不磕破釉子,平時我們用的時候都是小心又小心,在意又在意的。就像擺弄雞蛋一樣倍加仔細。要是拿去運土,不到半天兒就得成了花瓜。這麼損、這麼狠的母主義是哪個不是人揍的出的呀!」一通話惹得全排大哄大鬧大罵大叫。常老師想:「甭管怎麼著,最後你們都得出臉盆運土。讓你們先嚷嚷吧,等你們鬧夠了再說。」商無悲想:「有道是:『但得一步地,何必不為人?』大管這小子走南闖北幾十年,開起會來又那麼牛逼轟轟的,老是一副高高在上天下獨尊,全知全懂全會全能的派頭兒,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呀?看來,大管這小子在文革之初,因來校三月不足而沒受衝擊才敢這麼不管不顧胡作非為的。要是當初,他被紅衛兵和造反派狠狠兒的觸及過皮肉和靈魂,現在就是他再怎麼不想做人,就是有人借他幾個膽兒,他也絕不敢恣意妄為到如此地步。沖著他現在的樣兒,簡直就是為在下次文革中挨斗時湊材料兒、積民憤呢。行,姓管的,你就這樣兒干吧。到時候,用你們東北話說就是,革命小將和造反派保證叫你小子好好兒的喝上一壺兒。一旦如此,紅衛兵和革命造反派不但讓你小子好好兒嘗嘗噴氣式的厲害,而且還得把你小子狗頭砸爛,叫你小子來個靈魂出竅兒無處還屍!你小子以後就是再想像現在這樣兒,在我們盲生這兒耍渾犯橫撒野不當人都永無機會了。」人們一陣兒大聲喧嚷打斷了商無悲的思路。喧鬧聲稍降,商無悲聽見冀藝強在那兒正一句一句的小聲兒反覆的問候著校頭兒和常老師的八輩兒祖宗呢。他輕輕一笑,一下子想起了文革錢,他表姐帶他看過的電影兒《龍鬚溝》中,解放前龍鬚溝旁,大雜院兒里的泥瓦匠趙大爺,對來收衛生捐的劉巡長說過的話:「『這是誰出的主意?我操他八輩兒祖宗!』感情這話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事兒、對什麼人都用得上呀!」想到這兒他一愣:「嗐,我想的是什麼呀?『相打無好手,相罵無好口。』罵起人來還吝什麼呀?」他無聲的蔫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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