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１章：夏奇薇雅的擔憂（１）

　　聖者之海的南方，太奇。
　　卡爾‧艾爾騎在法夫納背上，望著前方一棟棟傾頹的矮樓與黃沙遍布的荒野，瞧著零散依附在貧脊地面，因為染上汙泥與血漬而反射不出任何光彩的水晶碎片，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奴他媽的，這什麼落後的鳥地方！
　　雖然在與大王子康尼親率的王國軍一同前來鎮壓叛軍前，卡爾早已耳聞這個「蠻夷之地」的一些糟糕風評：環境惡劣、民風野蠻、治安動盪、暴動頻繁……但他起初只是嗤之以鼻，直到親自見聞、親身經歷，他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事實。
　　他也想起了行前報告所提的，這危險區域過去時不時還會組織武裝力量進犯北方，總是給古希羅王國帶來麻煩的「不良紀錄」。若非組成法羅聯盟的查理一世派出軍隊征服，這片疆域恐怕直到現在，都還會是化外之地。
　　然而時至今日，這塊好不容易被法羅王國納入麾下的遼闊領地，還是未曾安分。干戈相擊的刺耳聲響依舊此起彼落，烽火燃燒的嗆鼻濃煙仍然遍地四起。
　　這是很適合叛軍窩藏的地帶。
　　不過，這也是王國士兵們，能輕易立下戰功的場所。
　　在五年一度的馬爾斯大賽即將開幕之際，這裡更是個鍛鍊實力的好地方。
　　畢竟，實戰，一直都是提升戰力最有效的方法。
　　當然，在兵力差距懸殊的情況下，這些隨他和大王子康尼一同前往鎮壓叛亂的王國兵士，是否真能體會到「生死相搏」的真諦，那自是另當別論。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批遠渡而來的戰士，由於沒有遭遇多大的抵抗，他們投入戰鬥後被激起的獸性，短期之內無法獲得滿足，便會另尋目標去發洩。
　　於是，被捲入戰火中，逃得慢的、藏得不隱密的平民百姓，紛紛成了「餘興節目」。
　　即使叛軍已被驅離，燒殺擄掠，卻仍在持續。
　　但卡爾會皺眉，並非因為聽到難民們此起彼落的哀號。
　　真正令他心煩的，也是他唯一在意的，是他自己利艾爾碎片的下落。
　　不知怎地，自從他取得了自己的碎片，看過裡頭破碎的片段後，他心裡對於拼湊意念全貌的渴望，是越來越強烈。
　　那扇黑門後面，到底藏著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像夢魘一般，持續糾纏著他。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得知了，一旦自己的利艾爾碎片遭到摧毀，艾爾就會跟著消失的警訊。雖然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文獻上也清楚記載，沒有任何工具或是法術能夠破壞被光芒守護的碎片，但可能失去榮華富貴的恐懼，仍在他心底悄悄生了根。
　　這些因素，成了迫使他變得更加積極的動力。當然，以他的身分和資源，他大可不必親自出馬，離開生活安逸、對民怨充耳不聞的領主堡舒適圈，前來惹得一身髒污。前提是，那些被他派出去的士兵，不要這麼無能，能替他搜出碎片的話。
　　但當他收到的報告，是一無所獲，同時大王子又替他偵測到碎片「被移動」時，心急如焚的他，只好親自出手了。
　　雖然他的本意並不是打算和王國軍一樣，去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或是假借鎮壓為由恃強凌弱──畢竟財富和強大，他一樣不缺──但要是直接推倒眼前那些樓房，能夠讓他更快抵達碎片所在區域的話，他對法夫納下達命令，是不會有任何遲疑的。
　　對他來說，這些土造的破舊屋舍，就像在路邊隆起的蟻穴，而那群驚慌逃竄的身影，也不過是群渺小的螻蟻，如此而已。
　　「艾爾，根本不會帶來奇蹟……什麼神的使者……怪物，根本是怪物……」
　　血色的天空下，細小微弱的怨恨聲，飄盪在腐臭的腥風裡。
　　不安的種子，深埋在大地，靜靜地等待，破土而出的時刻。
　　太奇，永無寧日。

　　不同於滾燙焦灼的南方烈日，照耀聖者之海北域的朝陽，十分溫暖和煦。
　　尤其是曾作為王國首都的馬爾斯，就像天地間的寵兒，不僅依山傍水，還得到了一份最明媚的陽光。
　　這繁榮的大城市很快就活動了起來。街市的喧嘩、日照的暖意，也讓過度疲憊而昏睡的希洛跟著甦醒。
　　不過，對於一個剛撐開眼皮的傢伙來說，照進室內的日光，還是太亮了點。
　　他只好將右臂抬起來遮擋。
　　雖然感覺還有些無力，但要做這樣的基本動作，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手臂上的皮膚，也恢復成了平常的樣貌，沒有淡化透明，更沒有光束在裡頭亂竄。
　　就在他鬆下一口氣時，他舉在面前的右手，被一旁探出的另一雙手，溫柔地包覆了起來。
　　沒有光束，不需異變，僅憑晨曦的渲染，那白皙的肌膚，就已如玉髓一般晶瑩剔透。
　　他正想向這雙手的主人打聲招呼，床尾附近忽然響起一陣騷動，強行打斷了他的發言。
　　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孔，和一顆逗趣傻憨的鐵皮腦袋，接著出現在了他視線的一角。
　　「哇！希洛大人終於醒了！」
　　「嚕嚕！」
　　「帕西、嚕嚕嚕，還有，夏奇薇雅……」希洛將目光緩緩移向身側，瞧見了那面上充滿關切之意的銀髮女孩。女孩的雙眼眨呀眨地，正試圖將殘在眼角的淚滴藏起。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謝謝你們，一直照顧著我。」
　　「希洛……」但他的一句感謝，卻讓試圖掩飾情緒的女孩眼眶再度濕潤，於是女孩倔強地閉上雙眼，將嵌在眉心的水晶，輕輕貼在了他的右手背上。
　　「對了，測驗後來怎樣了？我有通過嗎？帕西。」見到夏奇薇雅心情還沒平復，希洛只好將這個他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拋給了另一個少女。
　　「您當然通過啦！大師十分滿意您的表現，而且聽其他學生說，那個吉夫特，為了打破您的防禦，至少使了五套劍招，外加十幾種術法！要不是您體力透支，勝負還很難說呢！」
　　「呼，還好，這樣我特意發動絕招，也算值得了。」
　　「不值得！」夏奇薇雅忽然抬起頭來，神情顯得十分激動，好不容易憋住的淚水，也跟著再度潰堤。「任何會害希洛痛苦的方法，都不值得！」
　　「夏、夏奇薇雅？怎麼突然……我沒事的，妳看，我右手都還好好的呀！」為了驗證自己的說詞，希洛移動右手，溫柔地拭去了從夏奇薇雅眼中湧出的淚珠。
　　夏奇薇雅卻又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希洛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們，這是『伊奴化』呢？」
　　「啊……果然什麼都瞞不住妳……」希洛苦笑問道。「是從書上知道的嗎？」
　　「醫生說的。」
　　「咦？醫生？」
　　「因為這次，希洛連嘴唇都發白了，體溫也降了好多，我……我只好趕快和帕西、嚕嚕嚕，還有珀卡勒，帶希洛去索維爾醫療中心，並且把希洛右手的狀況告訴了醫生，才從醫生那裡瞭解的……」夏奇薇雅顫聲說道。「希洛剛剛說瞞不住，所以，希洛早就看過醫生，早就知道這是什麼病了，是嗎？」
　　「嗯……第一次使用，是在吉爾利島上，決戰瑪麗安的時候。」
　　「那時候替希洛看診的醫生，難道沒有說，繼續使用『伊奴化』，結果會怎樣嗎？」
　　「唔……有……」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繼續用呢？這不是無法治療的絕症嗎？難道一定要等到全身都被侵蝕，希洛……再也不是希洛的時候，才會意識到危險？」話說到最後，這位再次將額頭緊貼在希洛右手背上的女孩，已是泣不成聲。
　　見到夏奇薇雅如此難過，希洛本想好聲安撫，要她不用擔心，但一瞄自己的指尖，在日光的照耀下，居然真的仍有部分保持著透明的模樣，沒有恢復回來。他心裡一驚，知道夏奇薇雅並非在危言聳聽，一時之間，也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我絕對不能再這麼輕率地使用這項特異能力……最後，他只能默默地對夏奇薇雅許下承諾，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