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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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09
第十四章 天才
櫻花在大學校園裡盛開。
立板國立藝術大學裡有個不一樣的學生——山本柊。他們稱柊為「全能藝術家」,繪畫、攝影、表演藝術等校系教室裡都看得到柊的身影。教授們是這麼說的,「天才」。
「你好帥喔!要不要跟我出去吃飯?」
教室裡,愛明由奈直白的邀約讓柊起了興趣。後來,兩人在一起了。那時候的柊總是笑著。
柊是個不喜歡被拘束的人,沒有藝術家喜歡被拘束,但柊心甘情願留在由奈身邊。因為她很有趣。所以當由奈提出一起搬去洛爾發展的時候,柊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到了洛爾時,兩人懷抱希望。「我想要當大廚!」由奈是這樣講的。哪怕縮在狹小的公寓,兩人也懷抱龐大的夢想。直到那一天、不,那一週、不,那一個月,那一年……柊早就不記得自己的希望是什麼時候被磨光的了。柊記得的是挫折,滿懷的挫折。最後,柊成了婚紗攝影師,由奈成了柊的私人廚師。
兩人不再過問彼此的夢想,只是在這世界上,平淡地生活著。柊不覺得這樣不好,卻始終感覺缺了什麼。對,當初的夢想、希望。那些東西去哪裡了?可能被金錢和時間帶走了,沒留下一點痕跡。
當柊看到自己的影片爆紅時,他是很欣喜的。隨之而來的是失望,對自己的失望。「請問,你是想要機會吧?我可以給你。」電話另一頭的男子是這樣說的。「你只需要拍攝三神分部的退魔刑警就能賺錢。影片的收入也全是你的。只要,你能答應我的一個額外請求。」
柊前往警局,分部門內是精壯而威武的李潯和冷靜且理性的圖靈。光是這一幕,柊就能想出許多種拍攝方式。但最吸引柊的要屬與他對上眼的艾東。艾東穿著一身綠護士服,頭髮沒整理,駝著背並滑著手機。
「故事,她有故事。她有很多故事。」柊聽到有人在他耳邊低語道。艾東完美的臉型,精瘦的身材,耀眼的金髮和柊夢寐以求的,說不完的故事。因為艾東,柊找回了希望,找回了夢想。
如今,柊還未找她,艾東先找上了門。柊欣喜若狂;那是對美的追尋。但柊不能說出來,他必須把這份衝動按捺在心裡,否則他自己會承受不住。
柊緩緩地說道:
「艾東,好久不見。」
艾東楞在原地,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郁代問道:
「柊老師,你認識艾東?」
「是的。艾東曾經是……我的素材。」
郁代快速在腦中搜尋了一遍,確認了眼前這位老師的異常。
艾東喊道:
「艾、艾因……」
艾東轉過身去,又愣住了,盯著地上的某個東西。柊湊過身去,發現是隻熊娃娃。熊娃娃頭上貼著張紙條,「妳自己看著辦」上面如此寫道。
這是她自我鼓勵的方式嗎?有趣。
「妳可以把娃娃帶進來,如果妳想的話。」
艾東注意到身後的柊,連忙將地上的熊娃娃撿起,抱在胸前。
「刪、刪、刪……」
「「山」?」
艾東嚇了一跳。
「就是、就是、刪掉……」
艾東畏畏縮縮。
「沒事……」
艾東什麼也沒說出來,令柊想起在和平廣場和艾東吃完飯的時候,艾東也是這樣,最後什麼也沒說。
「艾東,妳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呃、我、我是來上課的……」
艾東呆住一下,說道:
「對、對不起,我還是去換個社團……」
柊嚴肅地抓住艾東的肩膀。艾東害怕地想推開柊,卻無法動彈。柊溫柔地笑著說道:
「不用這麼害怕。我聽說過妳很少來上課。正好這裡有我和妳認識的同學,就當作個機會來試一試怎麼樣?」
「好。」
艾東放棄了思考,又一瞬間回過神,試圖改口。但已經來不及了。艾東被柊扶著拉進教室,平時被李潯訓練出來的力氣在此時用不上半分。
柊開心地把艾東拉到電子白板前,說道:
「這位是艾東•歐文,攝影社的新同學!」
前排的四名學生鼓了掌。郁代皺著眉頭鼓掌。
「那麼、艾東,妳要不要坐在郁代旁邊?畢竟妳們同班。」
郁代先是楞了一下,隨後不情願地撇過頭。柊沒有注意到這點,他沉浸在狂喜之中。艾東緊張到快失去意識。
安澤澤澤,救我我我!
與此同時。
「哈啾!」
醫院病房內,安澤在病床上打了個噴嚏。
「嘖,是不是有人在罵我?」
回到教室內,柊正在替緊張過度的艾東介紹她自己。那洋溢於言表的雀躍令郁代和其他同學都感到錯愕。艾東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原地僵持。在艾東的視角下,她自己的視野在瘋狂抖動著。柊描述著艾東的美,描述她的模樣是多麼令人想拍下。
「你們懂嗎?她那時候的樣子……」
柊總算注意到了台下的目光,那是一道道錯愕的目光。柊再次將這份衝動壓到內心深處。
「抱歉,我好像太多話了。艾東,妳不過去坐嗎?」
艾東不敢動彈分毫,只得由柊推去郁代身旁坐下。柊拍了下手,說道:
「好了,那我們開始今天的活動吧。艾東,我會再跟妳個別解釋的。」
半小時後,在A棟的一樓中庭。5名學生正在取景,也許是青春風,也許是詩意風。柊坐在花圃圍牆上,一陣冷風吹來,帶來幾張底片。這些古舊的底片在這群少年們的映襯下顯得熠熠生輝,這些空白的底片在夕陽下被印上學生們的模樣。艾東坐在柊身旁、抱著熊娃娃,朝他問道:
「呃、柊,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底片。就是——」
「底、底片?哪裡有底片?」
艾東望去,只看到4名拿著手機的陌生學生和笑著的郁代。
「……真稀奇,現在很少學生知道底片是什麼了。」
「呃、我有在電影和漫畫裡看過。」
柊和艾東並坐著,兩人因之前的共事而沒什麼距離感。柊默默地看著5名學生,看著他們的活力和希望,感到有些悲凄。可艾東就在他身旁,這個活生生的希望正在柊身旁,但柊不急著留下什麼。柊靜靜地等著。等待讓這一刻延續得更長;延續是除了留念之外,最好的保存方式。可是艾東等不了。艾東說道:
「那個、柊。」
「怎麼了?」
「就是、之前我變成大怪物的影片,是你拍的吧?」
「是啊。」
「……我想要請你把它刪掉。」
柊就這麼聽著風聲,蓋過他的心。藝術品是褒貶不一的,柊很清楚這點,但是刪除,刪除是對藝術品最大的褻瀆。「毀損一件藝術品」本身是可以被稱之為藝術的,但是刪除,刪除是讓一件藝術品徹底被遺忘。
「艾東,不要說這種話!」
「欸、呃、怎麼了嗎?!」
柊抓住艾東的雙肩。
「聽好了!一件藝術品是絕對不能被刪除、被遺忘的!人們對於一件藝術品的記憶正是其價值所在!我不會允許我的任何作品被刻意刪除、被刻意遺忘!」
「我、我、我——」
艾東緊抓住熊娃娃,緊抓著艾因。艾東鼓起勇氣,說道:
「我、我被拍到沒穿衣服的樣子了……」
柊愣住了。
「你、你說過你希望自己的作品會讓你和我都滿意,可是我不滿意!我、我覺得很難過,因為……」
艾東垂下頭,不再言語。
「……是我的錯,我居然忘記這麼基本的道理了。我會下架影片的,但請你讓我留著,好嗎?」
艾東搖了頭,換來的是更用力的緊抓。艾東抬頭便看到柊在兇惡地瞪著她,隨後,柊變得柔和,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艾東,妳記得我說過妳上鏡嗎?」
「記、記得。」
「那是真心話,絕沒有半分客套。妳是個優秀的人,妳表現出來的每一刻都極其地美妙,是我這種人非常喜歡的素材,所以我請求妳,不要讓妳最真實的樣貌被抹去。妳笑出來的那張照片、妳拯救妳的同事和妳母親的影片,都是非常珍貴的、非常動人的,請妳不要讓妳自己最美麗的一幕被刪除。」
艾東靜下來,思考這些話語。柊放下雙手,轉而握起艾東的右手,就像在真切地請求她。艾東就這麼思考著,垂下頭,做出決定。
「……嗯,好。」
「……謝謝妳。」
時間定格在此瞬,就像落日前的餘暉一般。柊想讓掌中的小小希望持續到永遠。
「那個、柊,你可以放手了嗎?大家在看……」
柊猛然向一旁看去,是圍觀著的學生。柊笑著說道:
「抱歉。」
柊放開手,站起身朝艾東說道:
「艾東,不去加入他們嗎?」
「欸?可是……」
「沒關係,我會慢慢帶著妳拍的。」
柊伸出手,艾東便抱著熊娃娃站起身,沒有握住柊的手。柊和艾東走向五人。艾東右手拿出口袋裡的手機,低頭試圖打開相機,卻感受的身後傳來郁代的凝視。艾東抱著熊娃娃的左手抱得更緊了。這會是漫長的一堂社團課。
夜晚來了。艾東承載著一個半小時的緊張,疲憊地走到音樂教室前。艾東還抱著熊娃娃。綾正坐在音樂教室牆外的唯二的一張椅子上。綾的右手還包著石膏,大腿上放著深黑的大盒子。那裡面裝了綾的小號。
「綾、妳為什麼叫我過來……」
「因為,我想找人聊聊。能陪我坐在這裡嗎?」
綾用左手拍了拍她左側的椅子。艾東慵懶地坐下。艾東看向綾,才發現她臉上深沉的憂傷。艾東挺起身。
「艾東,我聽郁代說了,攝影社的新老師就是之前在餐廳裡見過的那個男的。他叫山本柊,對吧?」
「嗯、我也嚇了一跳……」
「我還是好奇,妳那天跟山本柊去那裡做什麼?」
「就、就說了是想請他教我東西,真的。」
「……好喔。」
「所、所以,妳只是想問我這些?」
「……其實,我有好多想問的,比如妳當退魔刑警以後在幹嘛?妳手上那隻能變來變去的機器人是甚麼?還有妳……」
綾語塞,好像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字眼。
「我、我之前為什麼住院?」
「不是。」
「我、我為什麼變成大怪物?」
「不是。」
「我、我跟柊是怎麼認識的?」
「……不是。」
「我跨年夜在幹嘛?」
綾的身體突然一抖,雙瞳放大,全身僵直,臉上充斥著「恐懼」二字。艾東說道:
「抱、抱歉!」
綾緩了一會,慢慢說道:
「沒事,我就是想問這個。」
「那個……綾,妳相信我,對嗎?」
「對。」
「我、我要講的事有點扯,但是、我都是在說實話。」
「我願意聽。」
夜晚顯得特別漫長,好像過了一整天,月亮卻沒有移動半分。綾瞪大眼睛,聽完艾東的說詞。綾被嚇傻了。綾問道:
「艾東……妳有跟安澤講過這些嗎?」
「沒有,我沒跟任何人講。」
「……妳是怎麼挺過來的?」
「我、我不知道……」
綾莫名地笑出聲,好似對命運的嘲弄。
「妳果然跟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
「什麼意思……」
「……只是,覺得妳跟我們的生活差好多。」
不遠的走廊盡頭傳來一道男聲。
「直接說妳想說的。」
兩人看去,是背著書包的路德。
「妳們兩個的對話都快悶死我了,就不能直接說妳想說的嗎?」
綾:
「干你什麼事?還有,你一直偷聽我們講話是怎樣?」
艾東有點害怕,路德跨年夜時的訓斥還環繞在艾東腦中。
路德:
「安澤那傢伙問我艾東的情況,還說艾東一直不去看他,連綾也離開了,害他現在好寂寞,而且他明明沒受傷,卻因為動不動就需要打艾東的血導致他一直住院,而且醫生說他的身體很異常,卻一直找不到原因,害他又寂寞又擔心自己和艾東,所以要我來找艾東問問情況。」
綾:
「這些都是安澤跟你講的?」
路德:
「不,這是濃縮版。」
艾東笑出聲。
綾:
「妳、妳笑了。」
路德:
「會笑很正常吧?」
綾:
「艾東很少笑的!她從以前就整天擺著哭喪臉。」
艾東:
「我、我才沒有哭喪臉……」
路德: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綾妳到底想說什麼?」
綾:
「這種氣氛下誰講得出來?」
艾東:
「對、對了!綾妳的手怎麼樣了?」
綾的臉色立刻沉下來。
路德:
「妳要的氣氛來了。講吧,有我們陪妳。」
艾東:
「綾?妳的手怎麼了?」
綾沉默片刻,說道:
「我的手,是在跨年夜摔斷的,那時候我和路德和郁代在高鐵站,安澤……安澤他……總之,那時候是怪物衝出來之後。我在高鐵站被誰撞到摔倒,結果我的手就骨折了。」
艾東:
「可、可是,骨折會好吧?」
綾:
「……會好,但我的手因為骨頭碎片壓迫到了神經,就算我骨折好了,手也會一直抖,手指也不靈活。」
艾東:
「呃、好……」
艾東最近見到太多慘劇,手受傷已經成了芝麻大小的事了。突然,艾東腹前的熊娃娃自己搖動了一下。艾東看向熊娃娃,意識到不對。
「妳、妳還能吹小號嗎?」
綾沒有回話,只是垂著頭,甚至不能靠右手支撐自己。
路德:
「妳不能動手術嗎?」
綾:
「可以,但是手術要很多錢,而且動手術也不一定能治好手。」
艾東:
「……那個、手術要多少錢?」
綾:
「艾東,妳不會想……」
艾東抬起頭,說道:
「我、我也有賺錢!是當退魔刑警賺來的。如果、如果我能幫上什麼的話……」
兩人四目相接,感人的友情逐漸發酵。
綾:
「手術、要四千萬。」
四千萬?!
艾東愣住了,無措在艾東的全身蔓延。綾和路德都明白了一切。
綾安慰道:
「沒關係的,付不出來也不用自責!我的爸爸說過他會想辦法,而且,我的手受傷也不是妳的責任啊!」
「掩護要來了。」
艾東想起貞托的話語,想起貞托當初要掩護的是誰。艾東說道:
「可、可是,當時就是因為我才會有怪物——」
「那些壞人做的事也不是妳的錯,妳不用自責。推倒我的人也不是妳。」
艾東看著綾真誠的雙眼,眼眶泛淚。艾東哭了。艾東哭著說道:
「對、對不起……」
「沒事啦,不是妳的錯。」
路德默默在一旁看著。
過了一會,艾東哭完了。艾東與綾道別,自己走回家。音樂教室外只剩綾和路德。綾朝路德說道:
「你啊,真的很會破壞氣氛。」
「我是來幫忙妳說出心聲的,也是來幫安澤問問情況,不過剛剛艾東自己全講出來了。」
「你根本沒幫上忙,每次都擅自干擾別人的私事!」
路德被懟得有些無言。綾說道:
「對了,盧赫問你要不要來演奏會幫忙彈鋼琴。」
「不要。」
「好吧,還有你原來會彈鋼琴啊?」
「會,但有一段時間沒彈了。」
「是嗎。」
兩人陷入沉默,路德就這麼離開了。過了一會,音樂教室的電子門鎖打開了,再過一會,路德回來了。
「你怎麼回來了?」
「我還想問你怎麼還沒走。」
「我想在這裡獨處一下,你呢?」
「……我要回來彈琴。」
「啊?這麼晚?」
「不用擔心,我有經過同意。」
路德打開門,直接走向角落的黑色鋼琴。綾坐在椅子上等待。
過了一會,琴聲從音樂教室裡傳來,一陣清澈的琴聲。悅耳的琴聲傳至綾的耳邊,穿進她的腦海裡。綾聽著這股琴聲,那是一股悲傷的旋律。旋律牽起綾的左手,領著她放下小號,來到音樂教室門口。綾看到在月光下的鋼琴,和與鋼琴協奏的路德。路德的手指在琴鍵上徘徊,看不出半絲吃力,全是悠閑。綾默默聽著悅耳的旋律傳出教室,在走廊迴盪,又傳進門口,在綾的腦海來回。漸漸地,旋律化作純粹的憂傷,感染綾的每一寸心田。憂傷在月光下遊蕩,好似無歸處的遊魂,強烈,卻不可怕。憂傷在綾的心裡散開,蔓延至每一處身體。綾走上前,看清眼前的少年。少年在月下訴說著苦痛,訴說著心中每一點憂傷。憂傷是空氣,充滿綾的周圍,填滿她每一處空缺。慢慢地,憂傷化作憤怒,一種絕對的憤怒。憤怒是少年抱怨這世界的不公,怨恨這世界的殘酷。憤怒到最後變為了無奈,無奈而無言,是種無力對抗的頹廢。綾感受著頹廢,就像現在,她面對手受傷時的無力感。這頹廢感引領綾更靠進少年一步,靠近兩步,靠近三步。突然,一陣風襲來,吹進綾早已冰涼的心裡;那是一陣輕鬆的風,沒有解凍綾的內心,卻帶著她高飛,飛到月下徜徉。綾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放鬆。
門口傳來一陣掌聲。
「太棒了!你的琴聲還是和以前一樣!」
綾向後看去,門口是一名有著中性外表的金髮男學生。他身材瘦弱,眼神無比自信。他制服整齊,頭髮嚴整。男學生問道:
「綾,妳有聽見路德的憂傷嗎?」
「盧赫,你怎麼也來了?」
「我來學校拿我遺忘的課本,卻湊巧遇到路德。是我強烈要求他再彈一次琴的。怎麼樣、路德?有重新感受到音律在指尖上環繞嗎?」
「沒有,再見。」
路德闔上鋼琴蓋,直接走出教室。
「等等。」
盧赫轉身喊道。路德背對盧赫。
「怎麼?」
「路德,我發誓我會讓你重新愛上音樂的。」
「……這無關音樂。」
「噢、這關係可大了,請期待我的努力吧、路德!」
「你喜歡就好。」
路德消失在綾的視野中,只留盧赫和她在音樂教室。
「綾,妳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盧赫走出教室。綾跟在其後,方才的琴聲難以忘懷。綾提起小號,盧赫幫忙將椅子提進音樂教室。
「你認識路德?」
盧赫將椅子放下。
「是的,我們是老交情。」
「在補習班認識的?」
「不。」
盧赫轉向綾。
「是在奈柏的聯邦音樂大賽上。路德是我的對手,最終打敗我成為第一名,但從國三開始,他就不彈鋼琴了。」
「……為什麼?」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從國三之後就不願意彈鋼琴了,直到剛剛。」
盧赫走出教室,帶著一絲瀟灑。
盧赫總是這樣。
綾心想。在冷夜中,綾離開學校,留下那架鋼琴在教室內,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路德還記得他與安澤在國中時的相遇,在補習班裡。
安澤一臉嚴肅地靠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路德•曼斯。」
「路德,你能給我點吃的嗎?」
「你是乞丐嗎?」
「不是!我的朋友把我的中餐全吃完了!我到現在只有吃過一塊麵包!」
「干我什麼事?」
「你聽我說,我那個朋友看起來體形不大,也不怎麼運動,但是食量變化很大!一下什麼都不吃,一下吃好幾碗飯!誰知道我把午餐給她她會全部吃完?!」
「唉……拿去。」
「多謝!」
路德坐在回程的公車上,倚靠窗戶。
那時候只是想打發安澤才給他吃的,沒想到後來他就一直纏著我了。
路德想起當時他給予的食物,那是他後媽給的,充滿愛的點心。
那種愛我不需要。
下了車,路德來到一大廈前。進了大廈正門,裡面是乾淨且寬敞的金色大廳。Liece 的字樣被印在正前方的中央。路德搭了一側的電梯,上了37樓,來到家門前。門旁,被見過無數次的玻璃螢幕在招呼路德,邀請他進入這十惡不赦的家。
路德打開家門,門縫裡露出來的是厭惡又熟悉的香氛味。門內是122坪的家,有閣樓、有大陽台、有一大片客廳,還有一個27歲的女人。那女人在沙發上坐著,慵懶地滑著手機。女人抬起頭。
「路德,歡迎回來!」
女人很是熱情。她有一頭流行的過耳金髮和白皙的皮膚,戴著一雙銀耳墜,身著黑色背心和藍色牛仔長褲。D罩杯、纖細的腰圍、豐滿的屁股和大腿,路德可以想到他爸為何看上她。路德看了女人一眼,默默地走向臥室。
打開門,放好書包,躺上寬敞的床,落地窗外的夜景閃閃發亮。路德撥通安澤的電話。
「喂?」
「艾東不去看你是因為有事。」
「什麼事?」
路德一五一十地告知安澤。
「蛤???她怎麼什麼都沒講?!」
「她已經把你甩了,還是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幹嘛告訴你?」
「因為、我是她……朋友……」
「行了吧,別講得這麼心酸。」
「你這破壞我和郁代感情的人沒資格說我!」
「不是你自己要……」
路德想起跨年夜的慌亂,那份不安和人群的恐慌,槍聲此起彼落。
「路德?」
「……別讓我想起跨年夜的事,好嗎?」
「喔、抱歉。」
「所以呢?你有什麼打算、小白臉?」
「只是靠打艾東的血過活算哪門子的小白臉?!」
「差不多吧。」
「差很多好嗎?!」
路德笑了。這份意外的友情確實帶給路德不少慰藉。
「你哪時候要把line下載回來?每次都得等你接電話,有夠不方便的。」
「等我有新手機的時候,我才不要把line下載在我媽的手機。」
「為什麼?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是她不知道的嗎?」
「這叫隱私!」
「以你媽那個性,沒差吧?」
「先別講這個了。郁代呢?」
「郁代很不想見你,但你好好解釋應該還有機會。」
「唉……我明明救了她欸。」
「就是因為救了她才不想見你吧?誰喜歡這麼沉重的感情?」
「艾東就蠻吃這一套的啊……」
「那她怎麼會甩了你?」
「你!」
「呵。」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