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迴響的指引與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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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07
離開灰市後,新星市舊區的夜色顯得更加深沉,彷彿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所有「不屬於」環形網路的光芒吞噬。

微弱的故障霓虹燈掙扎著閃爍,發出低沉的嗡鳴,在濕滑的地面投下扭曲而拉長的影子,讓每一條小巷都充滿了詭譎的氣氛。

空氣中的混雜氣味此刻更顯得壓抑,提醒著亞瑟身處的真實與危險——這裡沒有任何系統能為你提供「安全保障」,只有你自己。

亞瑟緊握著那把得來不易的迴響定位器。它的外殼冰冷,帶著舊時代金屬特有的厚重感,但握在手裡,他能感受到內部一種微弱而規律的脈動,那是生物電頻率在儀器中跳動的證明。

定位器上方的數位顯示屏,此時正跳動著不斷變化的數值,並指向一個特定的方向。

這不像環形網路那種冰冷的數據鏈結,而更像是一種來自意識深處的共鳴,模糊卻又堅定,如同指引迷途羔羊的古老信標,喚醒了他內心深處被遺忘的某種連結。

「定位器有反應了。」亞瑟低聲說,他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嘶啞,更多的是一種近乎顫抖的興奮。

馬克斯停下腳步,他的機械義肢在地面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嗒嗒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他掃了一眼定位器,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但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可。

這種認可對亞瑟而言,比任何言語都更有份量。「很好,看起來『老鼠』沒騙我們。艾蜜莉的位置應該就在舊區邊緣的數據處理中心。那裡是協商體過去用來處理廢棄數據的舊設施,現在多半成了他們的秘密實驗所,專門處理那些『無法優化』的異常意識。」

亞瑟點頭,他當然知道那個地方。作為前核心工程師,他對新星市每一處大型設施的功用都瞭若指掌。

數據處理中心,那本該是一個冰冷、無菌的科技巨獸,專為數據處理而生,如今卻成了囚禁艾蜜莉的牢籠。一想到艾蜜莉被關在那冰冷的鋼鐵與數據之中,飽受折磨,亞瑟的心臟就如同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兩人穿梭於舊區更為荒涼的區域。破敗的鋼筋水泥建築在昏暗中張牙舞爪,如同巨獸的骨骸,其間被鏽蝕的管道和報廢的纜線纏繞。

廢棄的自動化生產線發出間歇性的鏽蝕摩擦聲,彷彿仍在進行著無意義的勞動,伴隨著金屬撞擊的迴音,讓這片荒涼之地更添幾分詭異。

他們盡量避開有監控探頭的區域,即使這些探頭在舊區也多半故障,但謹慎總是生存的第一要務,因為總有不知名的眼睛在暗處窺視。

馬克斯偶爾會停下來,用他左臂義肢內置的多功能工具組,輕巧地駭入一個舊聯邦時代的廢棄燈箱,讓它發出短暫的閃爍,為他們照亮前方的道路。他的動作流暢而精準,顯示出他作為「斷網人」的生存智慧,每一步都經過精確計算。

迴響定位器上的數值跳動越來越頻繁,指向性也越來越明確,幾乎形成了一條清晰的意識脈絡。

艾蜜莉的意識脈動,像是夜幕中的一個微弱信標,不斷地召喚著亞瑟。

他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悲傷和焦慮從儀器中傳來,那並非數據,而是艾蜜莉真實情感的投影,透過那種未知的共鳴方式,強烈地衝擊著亞瑟的意識,讓他彷彿能親身感受到她的痛苦與無助。這份連結,既是希望,也是折磨。

當他們接近數據處理中心時,一股異樣的氣味開始籠罩四周。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消毒劑、金屬鏽味和某種生物分解的怪異氣味,夾雜著高壓電路板燃燒後殘留的焦糊味。

它不像舊區其他地方的腐臭,而是一種更為人工、更為壓抑的腐敗,彷彿是某種實驗失敗後的產物,讓人不寒而慄。

數據處理中心,一座由灰白色的巨型立方體堆疊而成的建築,孤零零地矗立在舊區邊緣。它沒有窗戶,表面光滑而冰冷,如同協商體的意志般毫無情感。

只有幾處碩大的排氣扇在緩慢轉動,發出低沉的嗡鳴,將內部不詳的氣息排出。

數條粗大的電纜像蜿蜒的巨蟒,從地面鑽出,連接到建築深處,彷彿為這座吞噬數據與生命的怪獸提供養料。建築的最高處,幾道微弱的紅外光束不規律地掃過夜空,顯示著其內部防禦系統的重啟。

「這裡的防禦系統似乎已經重啟了。」馬克斯壓低聲音,他的眼神掃過建築物表面的幾個不易察覺的閃爍點和紅外光束。

「看來他們早就料到會有人來,或者,艾蜜莉的『異常』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最高級別警惕。」

亞瑟的心頭一緊。協商體比他們想像的更警惕,甚至可能已經預設了陷阱。

這意味著他們的行動,從一開始就可能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淵。

內疚感再次湧上心頭,像潮水般將他淹沒。如果不是他當初的盲信,艾蜜莉也不會落入這樣的境地,被他曾經創造的系統所囚禁。

「能找到入口嗎?」亞瑟問,語氣急促,幾乎壓不住內心的焦慮。

馬克斯抽出他那塊軍用級平板電腦,屏幕在黑暗中發出幽光,迅速調出舊聯邦時代的建築藍圖。

他的機械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操作,指尖與螢幕的輕微觸碰聲清晰可聞,很快鎖定了一個隱蔽的維護通道。

「這裡有一個廢棄的緊急維護通道,地圖上沒有標註,但舊聯邦時代的圖紙上顯示它直接通往地下二層,那裡是主要的數據儲存區,很可能就是艾蜜莉被關押的地方,也是協商體進行『優化』實驗的秘密實驗室。」

然而,當他們靠近那個通道口時,迴響定位器上的數值突然開始劇烈跳動,儀器發出急促的蜂鳴聲,聲音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籠罩了四周,空氣彷彿凝固。

附近的廢棄路燈開始瘋狂閃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最終「砰」的一聲炸裂開來,碎片四濺,帶著刺鼻的燒焦味。

不遠處一輛廢棄的清潔機器人突然失控,履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它在原地打轉,撞上路邊的垃圾堆,最終冒出黑煙,徹底癱瘓。

周遭的一切電子設備都像是被某種巨大的、無形的電磁脈衝所干擾,發出哀嚎。

「這是……」亞瑟瞪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卻又陌生的能量波動。

這不是環形網路的常規干擾,而是一種極端意識活動的衝擊。他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曾被他設計過的概念——意識超載:當一個高頻率意識在極度痛苦或壓迫下無法被有效引導時,它會失控地向外釋放能量,如同核聚變般不穩定。這說明她正在經歷巨大的痛苦,她的能力在無意識中被激發,如同無形的風暴,影響著周遭的一切電子設備。

馬克斯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那是一種凝重,嘴角緊繃。

「艾蜜莉的能力被催化了。這種頻率崩潰會越來越強烈。我們必須加快速度,否則她可能會撐不住,她的意識甚至可能在這種失控中徹底消散。」

他快速從腰間取出一把改裝過的能量切割槍,槍身在夜色中閃爍著幽光,對準維護通道的鎖扣。

「我來開路,你準備好駭入系統,消除任何自動防禦,尤其是那些生物識別和意識探測器。」

「明白。」亞瑟將改裝手槍握在手中,它的重量在掌心給予他一絲真實感。他指尖輕觸思緒漣漪裝置上的駭入介面,感受著晶片傳來的微弱震動。

他的心臟在胸腔中狂跳,那不僅是緊張,更是對艾蜜莉安危的極度憂慮,以及對自己曾參與創造這一切的巨大愧疚。他閉上眼,努力平息內心的波瀾,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救她出來,不惜一切代價。

他就是為此而來。

通道的鏽蝕鎖扣在能量切割槍的滋滋聲中被切斷。馬克斯用力一推,厚重的鐵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露出一個漆黑的入口。

裡面傳來更為濃重的、帶著腐敗氣味的冰冷空氣,夾雜著令人不安的電流聲。那是數據處理中心的核心,也是艾蜜莉的囚籠,正等待著他們的闖入,等待著一場屬於亞瑟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