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傷　Ｉ

那一日，大地翻騰著，群山被撕裂，世界浸染著死亡，碎瓦、斷壁、殘肢、焦黑屍塊、四散血肉，土地浸潤著血水，世上再沒有希望。天空中的幻彩奪去了光，君臨的王俯視一切，人們如螻蟻爬行，在淒厲的叫喊中逃竄，於絕境祈求無名之物憐憫。至此，世間即苦界，當煉獄降臨，唯有絕望平等的賜予每個人──節錄自《賢者手札．紀錄．第二章．末節》。





午後的山林中氣溫非常怡人，和煦陽光透過樹梢的縫隙形成微光之森，女子愜意走在林道間感受著暖和的寧靜氛圍。

烏黑長髮飄動，碧藍的眼眸正四處觀望，不久後在一處木製小屋前停下，稍微整理門口後便進入屋內。她推開木窗用木棍支撐，接著熟練地拿起茶具使用術式將水沸騰泡茶，一如往常地在這稍作歇息。

此處位於半山腰，能看見山下的城鎮，城內市集熙來嚮往人聲鼎沸，城外草木繁盛，土壤肥沃農地豐收，人們豐衣足食。居民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生活如何，只知道自己能擁有這種生活已是莫大的幸福。

現在是天歷前５００年，在未來被稱作混沌時期的神獸時代，此時的凡德斯大陸是由如同山脈般巨大的生物統治，這些生物約莫在五百多年前從異界而來，憑藉那足以滅世的力量瞬間君臨天下，各種族為了生存只好臣服於牠們，但仍有數支強盛的種族擁有能夠抵抗的力量，他們持續與之抗衡。

在那些被稱為神獸的生物中，有四隻各據一方形成了四大勢力，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這裡便是位於凡德斯大陸西方，白虎勢力中央──白帝城。

女子啜飲著茶站在窗邊看著外頭景色。

所謂神獸一般是無法跟其直接對話的存在，少數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夠跟牠們溝通，而在白帝城擁有這能力的人皆為女性，她們被尊稱為「巫女」，其中一項工作便是要向白虎呈報幾天來發生的事以及傳達白虎的旨意給人民。

身為巫女的女子從城內前往位於城外群山環繞之處的「聖所」，這裡正是白虎的居處，牠為了避免自己過於龐大的身軀造成災害，所以居住在遠離城外的山林間。有時能從城中看見遠方的山脈在移動，那便是白虎，同時也是讓白帝城的人們安心生活的景象。

這只是個平凡無奇的一天，在這只屬於自己的秘密場所，杯中的茶葉香氣令人放鬆。

直到一連串巨響打破寧靜。

那是有東西撞斷樹枝、樹幹，接連撞擊地面的聲響。

巫女衝出屋外，斷裂的樹枝還掛在樹上搖搖欲墜，眼前是一整排被撞斷的樹木，很明顯是有一個物體從空中墜落到地面。

沿著被折斷的樹木方向走了一小段路，在眼前的東西令巫女睜大了眼睛。

「翅膀……」

一名長著翅膀的白髮女性，她身著一襲白衣倒臥在此。她痛苦的睜開眼試圖移動，藍色的眼睛對上了巫女，沒幾秒便倒了下去。

「這……喂喂！撐著點啊！」

巫女急忙上前查看，「還活著……但是，這翅膀，是翼族嗎？」女子背後的那一對翅膀非常特別，呈現一種晶瑩的透明感。

「這是什麼情況？妳到底是什麼人啊？」巫女慌張地看著她，方才對視時她有著與自己相似的藍色眼睛，（該怎麼辦。）

總之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巫女決定把她扛起，一步步緩慢地走回小屋。雖說這小屋簡陋，但基本能休息的床鋪、桌椅都有，費了好大一番力終於將女子安置在床上，巫女接著用濕毛巾幫她擦拭身體並清潔傷口，仔細一看她的皮膚白皙，容貌相當美麗，帶有一種獨特的氣息。

暫時先做了簡單包紮後巫女便匆匆離開，她繼續往山林深處走，一路上思索著該如何做才好。

「她有翅膀，會是朱雀那邊的人嗎？為什麼會渾身是傷的掉到這裡，還是說……」回想起女子的容貌、穿著，巫女覺得有另種可能，她是持續反抗神獸的種族之一，「若是如此，那必須趕緊告知白虎大人才行。」

不久後巫女到達一處群山環繞之地，這地方的地勢較低，加上周圍連綿的山峰與繚繞山嵐，是個充滿沁涼空氣、靜謐、神聖的秘境，同時又有種讓人快要迷失方向的感受。

此處空無一物只有一個木製牌坊，她抓著垂下的麻繩搖動了掛在上面的巨大搖鈴，在清脆的特殊鈴響後地面隨即傳來震動，彷彿是山與山之間又擠出一座山，高聳入雲的灰白色軀體在牌坊後方破霧而出。

「巫女絲諾蒂參見白虎大人。」她恭敬的低頭行禮。

「說吧，巫女。」沉穩的聲音匹配著身形，但這聲音在一般人耳中卻是足以摧毀理智的精神衝擊。

在白虎面前，更準確來說是在牠腳前，比爪子末端還要小的絲諾蒂依照慣例稟報種種事務。

在例行的事務確認與稟告完她便行禮等候白虎的下一步指示，而白虎沉默了片刻後開口：「妳可還有要向吾說的？」

這句話讓心頭震了一下，她鎮定地保持原本態度，「就這些了，白虎大人。」

「是嗎……那妳後方是何人？」

絲諾蒂猛然轉頭，她的視線不停移轉，在確定眼前並沒有任何人的蹤影後她的心情從驚嚇轉為疑惑，「沒有人啊……白虎大……」

當她轉回前方，眼前如山脈般的白虎竟不見蹤影。

「咦？白虎大人？」

正當她充滿疑問時濃霧中衝出一個東西，還沒看清是什麼那生物就朝她直衝而來。

「啊！」那生物猛然飛撲嚇得她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她舉起手後那生物在她面前急停。

眼前是一隻有著跟白虎相同毛色與黑色條紋的老虎，牠這樣貌完全就是白虎的縮小版。

「嚇到了吧！絲諾蒂！」熟悉的沉穩聲從牠口中發出。

「咦？白虎大人？」瞪大的雙眼直直盯著牠。

「吾這模樣妳是第一個見到的，畢竟妳是吾最喜愛的巫女，這殊榮就賜予妳了！」

她在震驚中努力擠出話，「非、非常感謝。」

白虎隨意地走動還轉了圈讓絲諾蒂看，「這種型態好處很多，吾嘗試了很久才終於成功。」

絲諾蒂從沒想過神獸能夠改變自己的身形，能夠變成這種大小的體型實在讓她非常驚奇，「恭喜您，真不愧是最英明的白虎大人。」

「是吧！另外有件事要囑咐妳，回去的時候跟薩特提一下這件事，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別提。」

「父親跟母親也不行嗎？」

「對，此事只需妳跟薩特兩人知道便足矣。怎麼？看妳心事重重的。」

「不，沒什麼，只是在那個叫亞利司的神祕男人走後，薩特就把自己關著一直在研究東西，好不容易這幾天終於出來了，恐怕又會……」

「男人？」

「咦？」

「這樣啊，那人確實是個奇異的存在，也不能怪薩特會有那種反應，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照顧自己？這個……如果是指有活著那就是這樣吧。」絲諾蒂諷刺地說。

「哈哈哈，果然是吾最喜愛的巫女。總之就這樣了，吾要繼續去嘗試這種型態能做的事。」

「是的，我明白了。」絲諾蒂鞠躬後目送白虎離去。

（呼……差點就露餡了，還好白虎大人沒有發現。唉，我幹嘛這麼做。）當她回到山腰的小木屋時女子剛好醒來，她從床上撐起身子相當戒備絲諾蒂。

「真是驚人，還以為妳沒昏迷個三天不會醒呢。」

「這裡是？」女子的聲音顯得虛弱，她盯著走到一旁茶几倒水的絲諾蒂，注意著她的任何一舉一動。

絲諾蒂喝完其中一杯水後開口：「白虎大人的地盤，白帝城郊外山腰。」

「這裡只有妳嗎？還有別人知道這件事？」

「妳可以放心，我還沒告訴任何人，這裡也不會有其他人來。」絲諾蒂走向女子時突然覺得這樣說有可能讓自己身陷危險，「話說回來，妳是哪個種族的？」

「妳那時不都看見了？」

「長著翅膀的種族有很多，就別考我……」絲諾蒂將水遞給她時突然發現女子身後並沒有翅膀，「咦？妳的……」

她回想著將女子扛回小屋時的過程，那觸感確實是扎實的翅膀，並非用術式生成的，依她的了解擁有能夠收起的翅膀的種族只有一個。

「真的是天使族啊。」

女子碰都沒碰那杯水強忍著痛楚踏下床鋪從絲諾蒂身旁走過，「謝謝。」她面有難色地將翅膀從背部伸出，看那翅膀上的傷絲諾蒂不覺得她能夠平順的飛行。

「等等，妳這身傷是想去哪裡？」

「無須妳多心。」女子逕自朝門口走去。

絲諾蒂伸出手，手掌前方展開了一個小法陣。

「嗚呃！」女子的腳突然像被刀砍傷似的出血，她直接跌坐在地上，「這是什麼意思？先是救了我，知道我是天使後現在要殺我嗎？」

「與其讓妳就這麼走了，不如我在這裡殺了妳。」

「妳這傢伙！果然，被那些神獸支配的都是野蠻……」

「受傷就給我好好躺著！」絲諾蒂大罵，接著蹙眉小聲地抱怨，「真是的，每個人都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什……」女子愣了一下，「我離開對我們都好！」

「閉嘴，乖乖躺好！我說過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地方也不會有人來！傷好了再走！不然我不知道瞞著白虎大人是為了什麼。」

（她真的是白虎的人？）女子看絲諾蒂的反應不像是在說謊，「妳……」

「絲諾蒂。」

「嗯？嗯……佩爾黛絲。」在絲諾蒂的氣勢下，她默默的出聲妥協。

「很好，好的開始。」絲諾蒂勾起嘴角，她將佩爾黛絲扶回床上替她包紮傷口。

平凡的日子，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闖入，而這一聲也成了改變一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