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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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06
春日,百花齊放,踏過的每一寸土地跟了無生機的寒冬比起來是那麼的鮮艷。
而就是在這麼美麗的森林中,冒險並不那麼美麗。
「菲…菲爾茵!蟲子!」
琺樂絲退了幾步,看著菲爾茵帽簷上的毛毛蟲。
菲爾茵只是挑了挑眉,便讓毛毛蟲爬到她的手指上,蹲下身,將毛毛蟲放回地上。
「當了幾百年的高塔管理者,居然會怕區區一隻毛毛蟲?」
菲爾茵調侃般的說道。
「這…這不一樣!」
走在前頭的我聽見這個互動笑了笑,走在我身旁的布爾米則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看起來應該也是怕蟲子的類型。
「怕蟲子我能理解啦。」
我轉過頭,這麼說道。
「不過菲爾茵居然不怕蟲,而琺樂絲又竟然怕蟲,有點反差呢。」
卡特露婭在一旁說道。
「先不論蟲不蟲了…尤加莉卡,在這個森林要走多久?」
我從背包抽出地圖,停下腳步,認真的看了下。
「余等今早就開始走了,天黑前走得出嗎?」
看著在山邊的斜陽,我搖了搖頭。
「今天應該走不出去,我們先找找落腳處吧。」
收起地圖,我繼續向前走。
「能找到一個空地就好了……」
我喃喃道,身旁的布爾米探出頭,直直透過樹木和茂盛的枝葉盯著遠方。
「遠處有一個木屋。」
我瞇起眼,只見一個突兀的小黑點,走近一些,發現果真是個木屋,而且還不算小,至少得以容納我們六人。
「真的欸!不愧是弓箭手!」
菲爾茵興奮地看著布爾米。
「這個木屋有人嗎?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借住一宿。」
佐爾格斯踏上階梯,敲了敲木門。
……沒有回應。
「沒有人嗎?」
卡特露婭從窗戶看進去,搖了搖頭。
「如果現在打開門會不會算私闖民宅啊……」
琺樂絲看著木門,遲遲不敢將手放上門把。
「放心,這片森林是弗拉格朗的,如果犯法就讓佐爾格斯處理吧!」
菲爾茵自信的將門打開,我則是嘆了口氣。
「逃法的懲罰可是很大的……」
王子本人無奈的吐槽道。
一進到屋內,霉味撲鼻而來,此起彼落的咳嗽聲在開了燈之後才漸漸消去。
「感覺…是個蠻有年代感的屋子呢。」
空間不小,可是每個物品卻都積上了厚厚一層灰塵。
「是沒有人在使用的屋子嗎?這灰塵量也太驚人了。」
菲爾茵順手變出一灘水,將靠在牆上的拖把浸濕。
「也只能先大致上掃一下了吧,不然一晚都住不下去。」
佐爾格斯說道,而我們也開始著手清理這個在春天的森林之中的木屋。
「呼……整理到一個段落了。」
菲爾茵將紮起的包頭拆下來,重新綁成馬尾,將所有人的掃具收回去櫃子後呼出一口氣。
「算是一個大工程呢……不過還蠻有趣的,也發現了些令人有些不解卻似乎有點意思的東西。」
卡特露婭坐在餐桌前,撐著頭,手上拿著一疊手寫的文件。
「這上面寫的是一行行的咒文呢……咒文不是余的強項,要找菲爾茵或佐爾格斯。」
琺樂絲從卡特露婭的後方看了看文件後,這麼說道,並且轉過身,跟布爾米坐回沙發。
「咒文嗎?我看看。」
菲爾茵跑到餐桌旁,拉了一張椅子坐到卡特露婭旁邊,見佐爾格斯也走到餐桌旁,卡特露婭索性站起身,把位子讓給佐爾格斯,自己走回剛才分配的房間。
「這不是技能型魔法的咒文,應該是術法型魔法咒文了。」
「術法型咒文?」
琺樂絲似乎有了點興趣,靠著沙發的椅背,頭倒著看向餐桌的方向。
「嗯,現代魔法有分技能型咒文還有術法型咒文。技能型就是像我跟佐爾平時施放出來的魔法,像是火可安克、水烏朵恩這種,分成七大屬性的魔法。」
菲爾茵邊說,左手燃起一團小火苗,右手浮出一顆小水球,而後又收了回去。
「術法型咒文就有點像是魔導書上會寫的魔法,濫用性更廣,像是……」
菲爾茵端詳了下眼前的佐爾格斯,玩味的笑了下。
「透視魔法。」
佐爾格斯一聽到魔法名稱,立刻就連人帶椅子的往後了幾步,不過菲爾茵只是撐著頭,笑了笑。
「我只是說說,雖然我會用,但我還不至於拿來看你。」
「什麼意思啊!超沒禮貌的!」
我無奈地跟琺樂絲對視一笑,琺樂絲則是眼明手快的在剛才就把布爾米的耳朵摀起來,所以布爾米應該沒聽到這段對話。
「唉……沒辦法,畢竟身為魔女的我,比較會用術法型魔法嘛,聽說我們的攻擊魔法使大人一個術法型魔法都不會用……吶,琺樂絲都會用攻擊魔法了喔?」
我站起身,走到他們中間,從桌上拿起那份卡特露婭發現的手寫稿。
「……先不說那些了,這個紙張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再加上剛才屋子的狀況,這應該是很久沒有住人的木屋。」
我環視了下裝潢。確實,不論是格局、傢具設計還是木材,都看得出並不是近幾年的產物,再加上坐落於森林正中央的獨間木屋,很難讓人不去聯想在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住的地方。
「紙張上方寫什麼?」
布爾米似乎也燃起興趣,跪上沙發,探出頭看向餐桌的方向。
「看起來應該是魔法的研究……但是似乎沒有寫完,」
我翻到最後一張紙,上方的文字寫到一半戛然而止,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總之是一份沒有完成的咒文研究。
「上面寫的都是有關花田的東西……與其說是咒文,不如說是在研究花?」
佐爾格斯搖了搖頭。
「應該是在研究怎麼施放出『變出花的魔法』,不過這應該算簡單的魔法,如果能夠寫出這些咒文跟名詞,應該並不會到變不出來。」
我探頭過去看了下佐爾格斯手上的研究,上方的確有許多我看不懂的專有詞彙,不過還是能從上下文解讀出意思,只是照佐爾格斯所說,如果懂這些的話,不至於施放不出「變出花的魔法」。
「嗯……」
菲爾茵若有所思的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拿著研究$「見,另一隻手靈活的一次次變出一朵朵不同品種的花,然後掉落在地。
我蹲下身,將那些花一朵朵撿拾起來,用手握住。
「可以做手捧花呢,只是需要好看的包材跟緞帶。」
菲爾茵將研究放回餐桌上,從腰間的皮箱拿出一盒針線盒,從裡頭拿出一段緞帶。
「我有哦!這是之前吃餅乾留下來的緞帶。」
我從她手上接過緞帶,佐爾格斯則是直直盯著那個緞帶,一言不發。
「包材……這張紙可以嗎?這是之前我父親經商的其中一個商品,不知為何就混入我的行囊了。」
我轉過頭,看向沙發方向的布爾米,他則是拿出一張材質算好的紙,攤開來問道。
「啊…謝謝……為什麼會剛好有緞帶還有包材啊。」
我接過後無奈的吐槽道,卻還是坐回餐桌,用著曾經因為要幫隔壁花店姐姐顧店而學會的技巧,簡單做出一束小小的手捧花。
「嗯…果然還是要同一種花?」
我拿著那一束花,歪了歪頭。
「是啊,看著有些不太和諧呢。」
佐爾格斯凝視著那束花,因為似乎是菲爾茵隨便變出來的,所以上頭是五顏六色混雜在一起,毫無章法可言。
「同一種花……捧花……啊!」
菲爾茵喃喃自語過後,突然站起身來,嚇了我們一跳。
「會不會,研究的主人是想要施『變出同一種花的手捧花的魔法』?」
她看著我的手捧花,再看向我的雙眸。
我思索了下,而後放下手捧花,拿回那疊研究,看了看。
「同一種花應該是,因為整份研究似乎是圍繞著一朵花的名字……但是不見得是手捧花。」
我將研究的某一頁放在桌上,手指指到了一個單詞的地方。
「…這裡寫了:『整片森林』跟『範圍』,所以我想應該是在研究花田,」
菲爾茵看了下後,像是想通了般「喔~」了一聲。
「嗯……研究的目的找出來了,然後…妳不會要實踐吧?」
佐爾格斯先是看著研究,而後無奈地將目光轉向他身旁站起身的菲爾茵。
「當然了!既然都知道了研究的目的,不實踐實在是太對不起我跟這個研究的主人了!你看,他的研究可沒有完成呢……雖然和他素未謀面,可是我會幫他完成研究的!」
菲爾茵看著我,拿著研究。
「所以,為了這個研究,能停留在這個森林久一點嗎?如果能研究出『變出花田的魔法』,我的實力也會精進的!」
看著雙眼炯炯有神的她,我也無力拒絕,只能點了點頭。
「不要太勉強自己哦,研究期間就別釀藥了。」
菲爾茵搖了搖頭。
「不!我堅持每天都一定得調藥,不然手感會消失的!」
看見隊友的毅力這麼強勁,我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叮囑她別太操勞後,就回房整理行囊了。
而在和所有隊友宣布之後,我們暫時定居在了這個森林的木屋。
「尤加莉卡,今天要吃什麼?」
中午,我和佐爾格斯訓練完一進屋,就看見卡特露婭坐在餐桌前問道。
「嗯……昨天晚上是我煮,昨天中午是佐爾格斯煮……今天中午換誰了?」
琺樂絲環視了一周。
「似乎除了菲爾茵之外,余等都煮過了。菲爾茵,今天中午輪到汝做飯了!」
她向房間中的菲爾茵喊道,而打開門、探出頭的,則是狼狽不堪的菲爾茵。
「哦,好,等我收拾一下房間就去。」
我收起佩劍,走到房門口,才發現裡面根本是一片狼藉,甚至可以用滿目瘡痍來形容。
「……哇,還真是……」
布爾米跟著我走來,看見雜亂的環境後深呼吸,用著有點感嘆的語氣說道。
「抱歉抱歉,剛才研究的時候突然爆炸了……」
菲爾茵吐了吐舌頭,拿起藥瓶的玻璃碎片。
「連藥瓶都被炸到了,有點心疼呢。」
我皺著眉頭,看著她皮膚上似乎是因為爆炸而留下的傷口。
「喂!別碰玻璃,妳的手上已經在流血了……」
佐爾格斯從我身後冒出,踏著玻璃碎片走進房間,握住她的手腕。雖然有穿鞋子,不過他踏過碎片的聲音還是讓我有種痛的感覺。
「啊,佐爾。」
菲爾茵愣了一下,然後被佐爾格斯拉出房間。
「唉……尤加莉卡,妳先帶她去找琺樂絲吧,我來清理房間。等等午餐我來弄,妳就意思意思來幫幫我吧。」
我看著無奈的佐爾格斯,用著調侃兼玩味的笑容看著他們兩人,然後拉著菲爾茵到琺樂絲的旁邊,琺樂絲早就拿出了魔導書,準備使用治療魔法。
「啊,佐爾,我也來幫你。」
布爾米也跟著走進房間,開始跟佐爾格斯一起整理起那一片混亂。
「……尤加莉卡,我覺得這個隊伍有菲爾茵的一天都蠻值得堪憂的。」
卡特露婭走到我的身後,感覺像是嘆息般的說道。
「自從余加入隊伍以來,幫菲爾茵治療實驗失敗的傷口次數已經快比治療戰鬥所留下的傷口還要多次了。」
治療完成的琺樂絲蓋上魔導書,走了過來。
「哎呦…抱歉啦,下次會更小心的——」
「汝上次也這麼說。」
被反駁的菲爾茵愣了一下,隨後傻傻的笑了下。
「這種事情說不準嘛……實驗就是要一次一次的試驗,從失敗中累積經驗,不是嗎?」
她站起身問道。我則是嘆了口氣,也同意了她的觀點。
「話說,那兩個男生真的可以嗎……」
我將門推開,只見他們兩人在用掃把將玻璃片一片片的掃到畚斗裡,琺樂絲嘆了口氣,走到房間內。
「……兩位先生,汝等是古生代之生物嗎?都幾年了還在用手清理房間?」
當我們還在一片問號之時,琺樂絲騰空變出一本魔導書,翻開後,一股強光發散出來,我瞇起眼,再睜開時,房間已經恢復原狀。
「真是的……菲爾茵在講解術法型咒文的時候汝等都沒在認真聽嗎?」
我愣了一下,隨後佩服地拍了拍手。
「……不愧是比我們多幾年生活經驗的人~」
卡特露婭站在她身後說道,她則是立刻轉過頭。
「別變相的說我老!」
我笑了下,隨後走進房間。
「真的全部都變回來了欸……」
佐爾格斯嘆了口氣。
「我就不會術法型咒文……」
他揉了揉後腦勺,隨後走出房間。
「那麼菲爾茵,煮飯吧。」
一聽到呼喚,菲爾茵立刻應聲,跟了上去,我也走回我的房間,等待午餐的開飯。
「尤加莉卡,救命,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當我還在看宇宙理論理書時,我的門突然被打開,而打開門的,是一臉驚恐的卡特露婭,和站在他旁邊,一臉慌張的布爾米。
「…發生什麼事了?其他人呢?還好嗎?」
我立刻做出行動,站起身,握緊腰間的劍柄,走到門口。
「怎麼說呢……會攸關到我們的生命安全就是了……而且可能比之前的任何一場戰鬥更致命……」
布爾米邊退了幾步讓出路讓我走出房間,邊說道。
我踏出房門,走到客廳,卻發現琺樂絲像是奄奄一息般躺在沙發上。
「琺樂絲……!」
我立刻衝上前,確認他還有呼吸之後,站起身。
「…布爾米,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布爾米深吸一口氣。
「其實……」
他側身,我看向他剛才身後的地方——廚房。
而廚房的鍋子裡,正在煮著一鍋賣相不是很好的…湯?藥?還是……大雜燴?而且還正在冒泡,旁邊的佐爾格斯也已經坐在牆邊,閉著眼。
「佐爾格斯……連你也!」
我跑上前,輕拍他的臉頰,試圖喚醒他,他緩緩睜開眼,只是虛弱的講了幾個字:
「阻止…菲爾…茵……」
我疑惑的站起身,朝廚房看去,才發現菲爾茵似乎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笑著,用湯匙舀了一勺——那鍋不明物體所做成的——湯,遞給我。
「莉卡,妳出來了~!幫我試喝一口,好嗎?」
看著湯匙中那個深色的濃稠液體,再看著菲爾茵真誠的笑容,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覆。
「……尤加莉卡,是妳拯救了我,所以這次,請讓我來拯救妳吧。」
站在身後的卡特露婭走向我,將我推開,面向菲爾茵。
「…請讓後世記得,勇者的小隊曾有一位盜賊。菲爾茵!我來幫妳試喝!」
卡特露婭用這堅定的眼神跟我說完後,轉身看著菲爾茵,像是要走上不回頭的路般,下定決心似的喊道。
「露婭妳要幫我試喝嗎?太好了!來吧!」
湯匙碰到卡特露婭的嘴邊,她喝下一口,隨即跪倒在地,沒過幾秒,便趴倒在地,閉上眼。
「卡特露婭!!!」
布爾米看著她的……屍體?喊道。
「…尤加莉卡,剩下我們兩個了,我們絕對要帶著他們的意志,打敗魔王,奪回我們的勝利!」
布爾米走向我,握住我的手,堅定地說道。
「等…等等……到底在演哪齣啊!那…那鍋餿水真的那麼難喝嗎?!還是我也喝一口看看——」
「妳要讓他們的付出功虧一簣嗎?!」
布爾米看著我喊道,並且手指向其他三人失去意識?的方向。
「……菲爾茵,你還是回去研究吧,午餐我來準備,不然你可能會釀出足以讓我們團滅的毒藥。」
我看著菲爾茵,語重心長地說道。
「欸……但我也想幫忙欸……」
我嘆了口氣,看著那鍋正在冒泡的食物,再看向一臉無辜的菲爾茵,點了點頭。
「去忙研究。」
這是我第一次以隊長的身分命令,卻也因為這個命令,保下了所有人的……性命。
在這個木屋待了近三週,菲爾茵終於在今早,興奮地將補完的研究報告拍到桌上。
「吶吶!我完成了!快看!」
她指著自己補完的研究,看著我。
「接下來,就是實踐了,走!和我來空地!」
我像是哄小孩般的點了點頭,隨後,跟著她走到了我平時跟佐爾格斯互鬥的空地。
有趣的是,菲爾茵並不是拿著平時常常使用的短杖,而是借了佐爾格斯的長杖來使用。
「為什麼要用我的法杖,那是加強攻擊魔法喔。」
菲爾茵搖了搖頭,在空地中央甩了甩法杖。
「我不是要加強攻擊魔法,我是要……能夠實現這片花田的特殊魔法。」
她並沒有說清,似乎也無法明說,我只好退了幾步,給她更大的空間,看著她施法。
只見遠處的她把玩了一下長杖後,閉起眼睛,將長杖橫拿,隨後收回手。當佐爾格斯還在害怕自己的長杖從空中掉下來時,長杖卻就這麼浮空在菲爾茵胸前,一陣微風徐徐的持續吹著,我將擋住我視線的髮絲撥到後方,屏氣凝神的看著這個有點神聖的畫面。
菲爾茵輕輕跳起,長靴的腳尖在輕輕磴了一下草地後,菲爾茵飛了起來,卻沒有飛多高。剛才磴的地方長出來了一朵黛蘿花,是一朵蒼藍色的、有著細長花瓣的花。
第一朵黛蘿花長出,在菲爾茵拿起長杖,揮過空氣的一瞬之間,數以萬計的花朵隨著揮過的長杖向外長,長到我的腳前方,隨後便往我身後長去。
將空地填滿的,是那名前人所心心念念的、黛蘿花田。
♢♢♢
在花兒盛開之時,飛在花田中央的我,看見了一個畫面。
那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以及一位清純優雅的女孩,所發生的故事。
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他摘了一朵。他認識,那是黛蘿花。
一朵朵的黛蘿花隨風飄逸,猶如墜落於人間的繁星。
蹲在花田中央的,是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裙,有著及腰的白色長髮,與蒼藍色的黛蘿花相對,白色髮絲在風中輕揚,那一瞬,時間似乎停止,她就像是森林中的花精靈,在與花兒們玩耍。
「——你走錯地方了喔,這裡並不是常人能來的地方。」
伴隨著微風拂過的聲音,她那銀鈴般的嗓音這麼說道。
他當下說不出什麼,被這片四季為春的花海以及那不常見的黛蘿花,還有她的一切給弄得愣神,只能尷尬地在原地看著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
「我……我是追著一隻受傷的燕子進來的!那…那隻燕子在……」
他回過頭,看著樹上的枝幹,乾淨得很。
而剛才那隻翅膀受傷的燕子,卻就這麼消失無蹤。
「欸…欸?」
眼前的女孩有趣地笑了笑,轉了一圈。
「你真有趣……居然說著什麼『看到燕子就追進來了』這種話……」
「不不不,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話音未落,那名白髮女子便拾起一朵黛蘿花,遞給男子。
「我叫蕾亞,你呢?」
蕾亞歪了歪頭,傾身問道。
「我…我叫諾伊斯……諾伊斯·埃爾達。」
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揮揮手,將身旁的鳥兒們喚走,花田中央只剩他們二人。
「諾伊斯…真是好聽的名字。我經常來這兒照顧花,如果你對他們有興趣的話,要不要一起來?」
諾伊斯退了幾步,搖了搖頭。
「我…我是有使命的!我是魔法使,我要去幫助別人,可…可沒空跟妳這種人在這跟花嬉戲。」
蕾亞鼓起臉頰,隨後還是露出了微笑。
「但是……你進來了這片花田,一定就是對這裡有所好奇、亦或是有所留戀吧?」
他看著她,又看著右手那個不願意拿,卻又不願意放下的黛蘿花,嘆了口氣。
「我就說了,我是因為燕子——啊,行吧,我有時間就會來。」
原本想要堅定地拒絕她,卻在看見她有些可惜的臉龐後,立刻改口,才讓她重新露出笑容。
「好——就這麼說定了喔?諾伊斯。」
真拿她沒辦法……這麼想的諾伊斯,只好輕輕地點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在那之後,他每天都會來這裡,陪蕾亞聊兩句。
但是,他始終不知道她為何會在這、這裡又是哪、自己又是為何而來。
只知道,在日復一日的見面之下,他愛上了她。
「諾伊斯,這兒!」
她依舊穿著米色的長裙,在花田中奔跑著。
「……來了來了,真是的。」
他將長杖靠在一旁的樹,慢慢地隨著蕾亞走去。
「它開得很漂亮喔,一定是因為諾伊斯最近常常來!」
她指著一朵粉色的黛蘿花,蹲下身來,這麼說道。
而諾伊斯則是撇過頭,躲開蕾亞的視線。
「……才沒有。」
他也跟著蕾亞蹲下,看著蕾亞把玩著花朵的側臉。
「…很漂亮。」
「是吧!它開得很美——」
「我說的是妳。」
話音未落,諾伊斯便打斷了她。
蕾亞先是愣了下,抬起頭來跟她對視,隨後耳尖便紅了起來。
「……我…?」
「嗯,很漂亮、很美,比起這些花。」
她蹲著身子,看著與她平視的他,隨後笑了出來。
「…諾伊斯也是。」
「我…我是男生,怎麼能用漂亮來形容?」
蕾亞意識到後,慌張的站起身,隨後看著隨她站起身的諾伊斯。
「…那…那麼……諾伊斯比這些花都還要好看。」
兩人對視一笑,諾伊斯緩緩的走近她。
「我能抱妳嗎?」
他輕聲問道。
「可以。」
他雙臂環住她,她埋在他的頸窩,像是猶豫了一下後伸出手,抱住諾伊斯,抱得很緊,像是害怕他離開一般。
「……別怕,我不會走的。」
像是在安撫她,諾伊斯收回手,捧起她的臉頰。
可她卻沒有回應,只是看著他,流下眼淚。
「怎…怎麼哭了?」
他慌張地收回手,蕾亞愣了下,隨後擦去眼淚。
「啊…沒…沒事,只是…我覺得我太幸福了。」
諾伊斯知道原因後笑了下。
「這樣就幸福,那麼以後會更想哭的。」
他傾下身子,在她柔軟的唇畔落下一吻……
隔天,花田消失了。
諾伊斯不理解這個狀況,放下行囊,握著髮杖,奔跑在這個樹林中。
「蕾亞!蕾亞!妳在哪?」
他急躁的穿梭在樹林,卻始終只聽得見自己的迴音。
「……不要…走。」
他輾轉回到那片空地,原本應該是花田,原本中間應該要站著一位白色頭髮、米色洋裝的女性。
「為什麼?」
他看著眼前,只有一片綠油油的草地,沒有花,也沒有她。
「……不可能。」
一片花田,不可能在一個晚上就變成草地,這一切都不可能。
「不…不可能。」
他抽起法杖,跑到山腳下的村莊。
「請…請問,你們認識一個叫蕾亞的…女生嗎?」
聽見這個問題的婦人愣了下,隨後搖了搖頭。
「蕾亞…不認識呢,村子很小,如果有誰的名字我記不起來,那我一定是老了。」
諾伊斯喘著氣,卻沒有放棄詢問。
「……那…那座山上…有花田吧?黛蘿花田。」
「你在說什麼?那座山上若是有花田,還是稀有的黛蘿花,那麼早就變成旅遊景點、擠得水洩不通了。」
他愣了下,是啊,怎麼除了他們倆以外,從來都沒有人進入過花田呢?
他又問了幾個村民,可惜的是,沒有人聽過蕾亞這個名字。
諾伊斯走回那片空地,看著那個本該開滿黛蘿花的地方。
「妳在哪?妳至始至終,從未告訴我妳的來歷,以及這片花田的故事。」
他獨自站在空地中央,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怨恨自己的無力,也怨恨自己的無知。
「……如果,我將花田重現出來,妳是否就會回來了?」
他抬起頭,看著一大片空地,抹去掛在眼角的淚水,重新拿起行囊和法杖,走出了森林。
過沒多久,他在這片空地的一旁搭了木屋,並將畢生積蓄都用於術法型魔法。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在這之前,他可是為了當冒險者,全部都在學習攻擊型魔法,怎麼冒險者也不當了,攻擊魔法也不學了,是沒有人想得通的問題。
就這麼日復一日,他實現了無數種花田,卻無法再次使黛蘿花綻放。
即使是一朵,也不行。
「為什麼…不,沒出問題…為什麼……」
他趴在書桌上,現在已經年邁,身體也不太好行動、魔力也隨著年齡減弱,他知道,這是一場和時間的賽跑,可現在回過頭看,他似乎早已失敗。
「……蕾亞,妳到底是誰?為什麼…只用那幾日,就換了我的五十年?」
沒有回應,是必然的。
五十年,他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跟不曉得聽不聽得見的她對話,祈求聽見那聲少女般的笑聲。
可惜,五十年,花沒開出一朵,聲音也從未回覆。
「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年過八十,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偏偏還是拿著筆,在那本已經被年少時淚水沾滿的筆記本寫上最後一個句號,並放下筆,闔上書,最後,再拿著那支早已經跟不上時代的法杖,走出木屋。
「…蕾亞,若是妳一直都有聽見,請妳回覆我,好嗎?」
他落下了淚水。
「我已經…是用最後的魔力了……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愛妳啊。」
他抬起頭,伸出法杖,唸著熟練不已的咒文,閉上眼。
光芒四射,他微微睜開眼,只見眼前白光刺入他的眼睛,隨著光芒而來的,是——
一如既往的,綠油油的草地。
「……果然…還是失敗了……嗎?」
他絕望的放下手,喘著氣。
「叮鈴。」
一聲像風鈴一般的鈴聲響起,他望向自己的屋子,並沒有裝上風鈴。
「笨蛋諾伊斯,我在這兒。」
肩膀被從後方點了點,他轉過身,才發現後方,是黛蘿花田,猶如當年一般,她沒有變老,一樣穿著米色長裙,站在花田中央,看著他,笑了笑。
「……蕾亞…是妳嗎?」
花田中央的女孩故作樣子的驚訝了下。
「諾伊斯老爺爺居然過了七十年就不記得我了嗎?」
諾伊斯溫柔的綻開笑顏。
「我才不會…忘記妳,倒是妳,還認得出我啊。」
他眼中的她愈發朦朧,不曉得是因為淚水,還是因為年齡的增長。
「如果當初的你,知道你即使傾盡一生,也無法讓這一片黛蘿花海綻放,你會再用一生去研究嗎?」
她輕聲問道。
「……這個問題,妳應該在我們初次見面時,就知道答案了吧。」
蕾亞驚訝地看向諾伊斯,而她微笑的眼中,卻飽含著像珍珠一般透著光的淚水。
「即使妳的相貌,早已經在我所度過的七十年中漸漸模糊,但只要再一次的見到妳,我還是會認出妳。」
「為什麼?」
「這是大魔法使的專屬魔法,名為——」
「愛。」
♢♢♢
「……以上,是我所看見的往事。」
菲爾茵站在花海中央,將故事娓娓道來。
沈默許久,用指尖扶著下巴,低著頭的佐爾格斯才緩緩抬頭。
「真是一段…遺憾的愛情故事啊。」
琺樂絲走上前,蹲下身,拾起一朵黛蘿花。
「不會啊,命將盡時,可再見所思之人,對余而言,已經非常滿足了。」
菲爾茵走回我們身邊,將長杖還給佐爾格斯。
「不過,那名女孩究竟是誰?聽完故事,不禁讓人思索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女孩的樣貌為什麼都沒有變動。」
布爾米疑惑地問道,而一旁的卡特露婭似乎也有同樣的疑問。
「嗯,而且花海也不可能會一夕之間就這麼消失……除非,那個女生是花精靈。」
「花精靈?」
我發出了疑問,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放到了卡特露婭的身上。
「你們沒有聽過嗎?這是傳說故事啦,就是花精靈走到哪,哪就有花海,每個精靈代表的花都不一樣…但要進入花海,得要精靈本人同意。」
「只是傳說故事…所以並沒有考據吧。」
我看回花海的方向,卻隱隱約約看見一道人影。
揉了揉眼睛,眼前只有其他的夥伴,沒有那道人影。
「尤加莉卡,妳怎麼了?」
我看向菲爾茵,搖了搖頭。
「不…應該是我看錯了…但是……」
突然,一道少女的、猶如銀鈴般的笑聲從身後響起,這次,我們全部人都聽到了。
「哇啊啊!是誰?!」
佐爾格斯嚇得退了幾步,他似乎很怕這種神鬼類的東西。
「……是我,你們不用怕。」
這次的聲音,是在剛才菲爾茵施法時所站的位子。
轉過身,目光瞟去,正是我剛剛看見的人影——穿著一身素白長裙,有著及腰白色長髮的女孩。
「…啊!蕾亞!」
菲爾茵一看見對方,就指著她,大喊道。
「蕾亞?是剛才那個故事中,女主角的名字對吧?」
眼前的蕾亞笑了笑,將髮絲撥到耳後。
「正確來說,我的本名為蕾安娜索絲妮菲亞。跟你們剛才的猜測一樣,我是花精靈。」
我看向卡特露婭,再看向眼前蕾亞的身影。
「花精靈……意思是,妳讓我們進到花海中了嗎?」
布爾米腦袋清晰地問道。
「嗯…正常來說要是如此的……不過,這次其實是菲爾茵小姐將花海強行綻開的……害得我原本清閒,卻嚇了一跳,後面才發現,你們是看見了諾伊斯的研究,才試圖讓花海綻放的。」
她傻笑了下,而後看向我。
「……妳有很多問題想問吧?」
我愣了下,她居然能看得出我的疑惑。
「不用勞煩妳問了,我直接解釋吧——我們花精靈是隱藏在森林中的一種種族,而有一個守則就是不能和人類談戀愛,所以當時,我才會選擇在同意他了之後離開他。」
琺樂絲靈敏地盯著她。
「…既然汝都知道不能了,那為什麼不與其說,也不拒絕?」
這個問題過度犀利,讓我們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因為我也愛他。同意他的告白,或許是我對這段感情劃下的句號吧。至於為什麼不告訴他…因為我怕他會因此想破壞花精靈的規矩。他是個很倔強的人,一說要做就會一股腦地去做,我想,如果告訴他真相,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精靈的守則破壞掉吧。」
聽到答案的琺樂絲微微點頭,而後微微退了一步。
「其實他在生前,從未成功過召喚花海的魔法。在他臨終之際,是我看他已經力不從心,才推他一把,將花海綻開、讓我們見面最後一次。」
蕾亞低著頭。當下的她應該也很煎熬吧,一方面是自己種族必須遵守的守則,另一方面則是對他們精靈來說,壽命只有短短八十幾年之人類的愛戀。
當下,若是錯過,便再也見不得了。
「…既然說生前從未成功過,那為什麼我照著他的筆記,最後卻成功了呢?」
蕾亞抬起頭,看著問題的主人——菲爾茵,而後輕笑了下。
「我想,菲爾茵小姐,妳是知道問題的答案吧?畢竟,妳都做出那個正確的行動了。」
我疑惑的歪了歪頭,視線在蕾亞跟菲爾茵身上來回。
「但…研究上面只說,要用……特殊的魔法…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魔法…只覺得自己的短杖可能沒有囊括…所以才……」
蕾亞嘆了口氣,走向菲爾茵。
「…傻女孩,妳只是不想承認而已吧?不然,我可要親口說出來了。」
她將唇畔湊到菲爾茵的耳邊,說了什麼,而後退開一步。
菲爾茵的耳尖瞬間紅了起來,慌張的看著蕾亞。
「那…我…我才不承認!怎麼可能?!不不不,不可能,一定是因為魔力!魔力的關係才會成功,跟那種抽象的事物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我就不妨礙妳們精靈休息了,我這就把魔法解除…解除需要那隻長杖……!呃啊…」
我一臉無奈又茫然的看著慌張得在原地打轉的她,嘆了口氣。
「妳這麼快就要把蕾亞小姐請回去了嗎?啊,不過消耗的是妳的魔力吧。喏,我的法杖。」
佐爾格斯一臉疑惑的將法杖遞給菲爾茵,而後者則是頓了一瞬,又將帽沿拉下,才接過法杖。
「…那麼,還有人要問蕾亞小姐什麼嗎?沒有的話,我要解除魔法了。」
蕾亞已經在不知不覺站回了花海中央,笑著看向菲爾茵的方向。
「那麼,勇於直視黑暗的勇者們,祝你們的屠龍之旅一帆風順。」
語畢,眼前的蕾亞和花海便一同消散,在菲爾茵舉起長杖的那一瞬。
「……菲爾茵,所以那個魔法是什麼?」
佐爾格斯默默地問道,卻只是被塞過長杖後,目送著菲爾茵將帽子拉低、跑回木屋內。
「…啊,蕾亞知道我是勇者。」
我看著消失的花海,緩緩道。
「精靈無所不知,包含大魔法使的專屬魔法。」
琺樂絲饒有興致的回覆我,並打算走回木屋。
「琺…琺樂絲!等等!所以那個魔法到底是什麼,讓菲爾茵那麼反常?」
我追上前,看著琺樂絲停下腳步回頭,才停了下來。
「這個嘛…我只告訴妳喔,隊長。」
她湊近我的耳邊。
「諾伊斯先生缺失、而菲爾茵擁有卻不自知的魔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