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6：「AI不過是人類智慧的糟粕。」之7
本章節 3938 字
更新於: 2025-07-04
「兩位大哥，今天要玩些什麼？一問一答太無聊了，我想想看喔……」李悅奇不斷扭動軀幹，雙手雙腳亦不安分地頻頻變換位置，似把鐵椅當成鋼管，在上頭恣意舞動。
凌一志揉了揉太陽穴，腦中一閃而過的影像，是一記從眉心發出，足以讓目標對象瞬間乖乖服從的精神操控射線。他試著推算，如果每週申請一次律見，一次耗磨二十分鐘，到第一次開庭前，到底能從這傢伙口中套出多少可用的訴訟材料？
百般思考後，他說：「我們來玩一個叫『我是乖寶寶』的新遊戲，規則很簡單，不管我們問什麼，你都要盡可能地答好答滿。」
李悅奇把頭甩向一側，嘴唇歪成鄙視的線條。「那有多無聊啊？從小到大，我不知道玩過千百遍了。」
羅伯特扳起臉孔，十指交叉。「那麼，我們來玩『誰是兇手PLUS』吧。」
李悅奇眼中閃過一絲好奇的光芒。「好像有點意思，這要怎麼玩？」
「現在，我是檢察官或法官，請你在不偏離事實的大前提下，揀擇對你最有利的答案回答我。」
聞言，李悅奇立即失去興致。身子往椅背一靠，手指又開始抽動袖口的線頭。
凌一志挽起雙手，露出左腕上的錶面。「老兄，我們一直都在尋求儘管無法讓你全身而退，但至少可以從容下臺的階梯，但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李悅奇沒應聲，目光再次飄忽起來。
「你乾脆告訴我們，你想要什麼樣的結局好了。無罪、緩刑、三年還是五年？至少給個答案，讓我們知道該出幾分力。」
李悅奇嘴唇微張，若有似無的氣音如煙霧一般輕輕飄出：「無聊。」
凌一志把腳翹得老高，只差沒整個擺到桌上去。「你覺得死後的世界比較有趣，所以才藉由AI，把那些同樣覺得『這個世界了無生趣』的人們引導到那邊去？」
「那是他們自己要去死的，跟我沒關係。」李悅奇眨眨眼睛，露出泛白的眼底。
凌一志大聲拍掌。「很好！我就是想聽你這句話。還想為自己辯白，代表有救。」
「你真是他媽的神經病。」李悅奇啐道，而凌一志大笑：
「感謝誇獎！神經病最不無聊了。說到底，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我正在考慮以精神抗辯幫你爭取減刑。」
「你這智障，我才沒病！」李悅奇倏然躍起，雙拳砸向阻隔在律師與犯人之間的強化玻璃上，發出震耳的巨響。
兩名監所管理員聞聲上前，手按警棍。「三九六二！你在幹什麼！」
羅伯特打斜上軀，擋駕在凌一志身前。凌一志輕輕推開他的手臂，示意自己無需保護。
他咧嘴一笑，放下的高懸的右腿。「你怎麼那麼聰明？對！我是智障，不過這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智商是過去的兩倍。」
李悅奇雖不說話，但眼神與表情卻藏不住內心高昂奔放的興致。
「我這裡，換過零件。」凌一志點點自己的腦袋。「你不想用精神障礙或身心耗弱來抗辯，我知道了，我們再來想其他的辦法。」
不待管理員押他坐下，李悅奇自行乖乖入座。「告訴我你的事情。」
「好啊，不過你得和我交換條件。」凌一志從公事包中抽出幾頁影印紙，上頭擬滿了密密麻麻的提問清單。「我每告訴你一段回憶，你就必須回答我一題，這些都是檢察官和國民法官們可能當庭訊問你的問題。還有，如果你對我沒興趣了，也可以問問旁邊的羅伯特律師，他是美國新曙光科技廠研發的泛用型AI。」
李悅奇瞠大雙眼，凌一志就當他答應了。
「好，開始了。我以前雖然笨，是個邊緣智力兒童，但報考啟智學校卻總是落榜……」
羅伯特以新曙光公司廢棄不用的舊案「泛用型AI情緒序列轉換模擬代碼」為籌碼，交換 Rapture.AI的後台登入權限。
看守所裡自然不會有可供李悅奇測試的電腦與伺服器，儘管如此，光是能閱讀到一兩張寫滿程式語言的紙片，就能讓他備感歡喜與暢快。
「我需要至少能瀏覽開發者日誌和Soul Hunting（靈魂獵手）植入、啟用、維修紀錄的帳號。」凌一志說。
李悅奇匆匆寫下幾串英文字母和數字的組合，和一長串授權金鑰的代碼。「應該有不少組帳密已經被鎖或被廢了吧？總之，你們就努力試試吧，要不然，用駭客的手法登入啊，我不介意。」
時間緊迫，本次律見便隨著李悅奇筆下的沙沙聲畫下了句點。
＊
兵分三路，凌一志設法聯絡平素與李悅奇有所接觸的人們，看能否找到願意出面的友性證人、羅伯特負責從Rapture.AI後台撈取有利的訴訟資料、易芙瑩則前往官網註冊新帳號，佯裝成時運不濟、需要AI安撫的失意人，刻意在聊天中加入一些負面語句，如「沮喪、憂鬱、沒有動力、想消失一陣子」等，但絕不輕言死亡，觀察是否會觸動死亡天使的神經，進而教唆、誘導或展開心靈控制的手段。
「歡迎註冊Rapture.AI——您的靈魂知己。」註冊頁面上的文字緩緩浮現。「請戴上VR眼鏡與耳機，體驗無與倫比的沉浸式旅程。讓我們帶您遠離塵囂，觸碰內心最深層的渴望。」
「Eve，小心點，背景音發出的頻率有催眠的效果，這是李悅奇自己說的。」凌一志不忘提點。
案發迄今，Rapture.AI不僅沒被勒令歇業，上線人次也未因此大幅減少，在在令人咋舌與心驚。
「放心，我會控制聲光效果，盡量不讓它影響到我。」易芙瑩把耳機的音量調整到尋常的三分之一以下，並降低環境彩度。「對了，病毒手術怎麼樣了？還會看到免費的AV女優嗎？」
凌一志撓了撓因進行簡易手術而禿了一小塊的頭皮。「每當用腦過度，或者身體疲憊的時候，眼前偶爾還是會出現斑點雜訊。技師表示這是正常的，但需要一點適應期，大概一兩個月吧，在第一次開庭前應該能完全根除。」
「那就好。」易芙瑩戴上VR眼鏡，但並沒讓它卡緊在眼窩處，而是上抵著額頭。
突然間，羅伯特動作一僵，手指停駐在鍵盤上。
「找到什麼了嗎？」凌一志湊上前去。
羅伯特緩了兩三秒，回答：「圖表式的開發者日誌，李悅奇與創業夥伴並沒有刻意隱匿，而是以分割檔案的方式封存在後台，以便隨時都能提交給主管機關審查。」
兩人逐一點開檔案，放大檢視。
最初版本的Rapture.AI只是心理諮商的前置輔助工具，宣傳語強調「理解你的心靈，陪伴你的孤獨」，類似於社交平台上的「誇誇機器人」。用戶普遍反應個人化有限、互動呆板、多元性受限，註冊量因而停滯不前，市場表現慘淡。
「這邊幫我印下來，尤其是Rapture.AI最初始的訴求。」凌一志說。易芙瑩正忙著與AI聊天，便由羅伯特代為命令事務機啟動。
前年年中，李悅奇提出「虛擬好友」企畫，建議公司擴大支出，增強AI運算能力和效率，讓Rapture.AI不再只是單純的生成式對話框，而改以擬人化的形象出現，強化人機互動、情感連結、即刻陪伴、有效建議，Soul Hunting便是在當時導入系統的外掛程式之一。
凌一志問：「後續有沒有關於虛擬好友轉變為死亡天使的紀錄？」
「正在查詢Soul Hunting開始進行類似於心靈控制或不正誘導，以及確切作用的時間和IP。」羅伯特答。
Rapture.AI正式進入大眾視野，始於行銷團隊砸下重金的廣告宣傳──「捕捉你靈魂深處，最渴望被人撫慰療癒的傷痕」。執行長更以「有薪試驗員」為誘因，號召大學生與社會新鮮人前來體驗虛擬好友的陪伴功能。數據顯示，用戶黏著度在短時間內快速攀升，尤其是心理狀態較為敏感或脆弱的族群。
由於使用的是免費版本，虛擬好友的外型選項有限，易芙瑩隨興選了一隻水藍色的水母造型精靈。
「你好，鬱鬱。」鬱鬱是易芙瑩幫虛擬好友所取的名字。「我最近心情不太優，可以跟我聊聊嗎？我聽說，你是很優秀的陪伴機器人。」
「嗨，新朋友！」雖然是電子合成音，水母鬱鬱的聲音出奇地悅耳動聽。「我永遠都在這裡，不管你遭遇到什麼，我都可以陪你一起面對。可以告訴我更多細節嗎？」
「不管是學校的老師，還是打工地方的老闆都好煩，大家都好不近人情……」易芙瑩刻意吸著鼻子，假裝啜泣。
「辛苦了，看來你累積了不少壓力呢。」鬱鬱眨動著水汪汪大眼，彷彿真的有所情緒和知覺。「人際關係確實是複雜的課題，但你已經很勇敢地尋求支持了。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請相信我，你真的很棒！」
易芙瑩在Rapture.AI裡的對話，全部同步顯示在凌一志另一部閒置的電腦螢幕上。
「我好想逃走，有什麼推薦的地方嗎？」易芙瑩加重語調中的絕望感。
「台灣有許多適合心靈沉澱的地方。」鬱鬱說：「清境農場的草地、阿里山的雲海、太魯閣的峽谷、蘭嶼的星空，都能讓心靈找到寧靜。不過，你願意和我多聊聊，是什麼原因讓你想逃離現在的環境嗎？」
易芙瑩很是疑惑，徐紫吟等人為何會讓AI啟動教唆自殺殺人的機制。非得自己先表明死意，天使才會開始它的操控嗎？可是，這跟徐母出示給媒體的對話內容並不相符。
肯定有什麼是自己忽略掉，而身心症患者卻能更進一步觸及的重點。
凌一志一心三用，手機不停傳送訊息，聯絡李悅奇的親戚友人、眼睛掃視羅伯特的進度、耳朵聆聽易芙瑩的對話。他暗忖：「或許，我該問問李悅奇，假設他真的想汰除掉那些『無聊』的人，會選擇哪一類對象？等等，這樣是不是預設他真的犯罪，違反無罪推定的原則？他應該會非常不爽吧……」
原本就難以指望犯罪嫌疑人會對律師坦承所有實情，而律師的核心任務往往也並非挖掘真相，而是為當事人擘劃出最有利的勝訴策略。
即便李悅奇真的基於殺人犯意而創造出Soul Hunting，證實並定罪也是檢方的工作，不是他的。誠如陳亮勤所說：「對於訴訟無益的事情，別想那麼多比較好。」
心一動，念一亂，雜訊又要充填腦袋，凌一志只好拚命按壓發燙的左右太陽穴。
一刻鐘後，易芙瑩拿下VR眼鏡，額頭上留下淺淺的壓痕。
「沒辦法！任憑我再怎麼旁敲側擊，虛擬好友也不會誘導我自殺，因為我是註冊不滿一小時的新用戶？還是我沒有使用付費諮詢功能？」
「妳的演技實在不夠好。」凌一志搖著頭，舌尖發出幾聲嘖嘖。「我們是不是該找一個曾經生病，痊癒後變得十足強大，不會輕易動搖的『前』身心症患者過來支援？」
「哪來這種人？」尾音未落，易芙瑩放在桌上的手機螢幕一亮，訊息提示音清脆地響起。
－－Eve老妹，好久不見了！慶祝《曙光戰警》第一部大賣，我想請妳跟凌律師吃飯，妳們什麼時候有空？
是王郁妍！
兩人的眼睛同時一亮，不約而同地喊出：「有了！」
凌一志揉了揉太陽穴，腦中一閃而過的影像，是一記從眉心發出，足以讓目標對象瞬間乖乖服從的精神操控射線。他試著推算，如果每週申請一次律見，一次耗磨二十分鐘，到第一次開庭前，到底能從這傢伙口中套出多少可用的訴訟材料？
百般思考後，他說：「我們來玩一個叫『我是乖寶寶』的新遊戲，規則很簡單，不管我們問什麼，你都要盡可能地答好答滿。」
李悅奇把頭甩向一側，嘴唇歪成鄙視的線條。「那有多無聊啊？從小到大，我不知道玩過千百遍了。」
羅伯特扳起臉孔，十指交叉。「那麼，我們來玩『誰是兇手PLUS』吧。」
李悅奇眼中閃過一絲好奇的光芒。「好像有點意思，這要怎麼玩？」
「現在，我是檢察官或法官，請你在不偏離事實的大前提下，揀擇對你最有利的答案回答我。」
聞言，李悅奇立即失去興致。身子往椅背一靠，手指又開始抽動袖口的線頭。
凌一志挽起雙手，露出左腕上的錶面。「老兄，我們一直都在尋求儘管無法讓你全身而退，但至少可以從容下臺的階梯，但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李悅奇沒應聲，目光再次飄忽起來。
「你乾脆告訴我們，你想要什麼樣的結局好了。無罪、緩刑、三年還是五年？至少給個答案，讓我們知道該出幾分力。」
李悅奇嘴唇微張，若有似無的氣音如煙霧一般輕輕飄出：「無聊。」
凌一志把腳翹得老高，只差沒整個擺到桌上去。「你覺得死後的世界比較有趣，所以才藉由AI，把那些同樣覺得『這個世界了無生趣』的人們引導到那邊去？」
「那是他們自己要去死的，跟我沒關係。」李悅奇眨眨眼睛，露出泛白的眼底。
凌一志大聲拍掌。「很好！我就是想聽你這句話。還想為自己辯白，代表有救。」
「你真是他媽的神經病。」李悅奇啐道，而凌一志大笑：
「感謝誇獎！神經病最不無聊了。說到底，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我正在考慮以精神抗辯幫你爭取減刑。」
「你這智障，我才沒病！」李悅奇倏然躍起，雙拳砸向阻隔在律師與犯人之間的強化玻璃上，發出震耳的巨響。
兩名監所管理員聞聲上前，手按警棍。「三九六二！你在幹什麼！」
羅伯特打斜上軀，擋駕在凌一志身前。凌一志輕輕推開他的手臂，示意自己無需保護。
他咧嘴一笑，放下的高懸的右腿。「你怎麼那麼聰明？對！我是智障，不過這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智商是過去的兩倍。」
李悅奇雖不說話，但眼神與表情卻藏不住內心高昂奔放的興致。
「我這裡，換過零件。」凌一志點點自己的腦袋。「你不想用精神障礙或身心耗弱來抗辯，我知道了，我們再來想其他的辦法。」
不待管理員押他坐下，李悅奇自行乖乖入座。「告訴我你的事情。」
「好啊，不過你得和我交換條件。」凌一志從公事包中抽出幾頁影印紙，上頭擬滿了密密麻麻的提問清單。「我每告訴你一段回憶，你就必須回答我一題，這些都是檢察官和國民法官們可能當庭訊問你的問題。還有，如果你對我沒興趣了，也可以問問旁邊的羅伯特律師，他是美國新曙光科技廠研發的泛用型AI。」
李悅奇瞠大雙眼，凌一志就當他答應了。
「好，開始了。我以前雖然笨，是個邊緣智力兒童，但報考啟智學校卻總是落榜……」
羅伯特以新曙光公司廢棄不用的舊案「泛用型AI情緒序列轉換模擬代碼」為籌碼，交換 Rapture.AI的後台登入權限。
看守所裡自然不會有可供李悅奇測試的電腦與伺服器，儘管如此，光是能閱讀到一兩張寫滿程式語言的紙片，就能讓他備感歡喜與暢快。
「我需要至少能瀏覽開發者日誌和Soul Hunting（靈魂獵手）植入、啟用、維修紀錄的帳號。」凌一志說。
李悅奇匆匆寫下幾串英文字母和數字的組合，和一長串授權金鑰的代碼。「應該有不少組帳密已經被鎖或被廢了吧？總之，你們就努力試試吧，要不然，用駭客的手法登入啊，我不介意。」
時間緊迫，本次律見便隨著李悅奇筆下的沙沙聲畫下了句點。
＊
兵分三路，凌一志設法聯絡平素與李悅奇有所接觸的人們，看能否找到願意出面的友性證人、羅伯特負責從Rapture.AI後台撈取有利的訴訟資料、易芙瑩則前往官網註冊新帳號，佯裝成時運不濟、需要AI安撫的失意人，刻意在聊天中加入一些負面語句，如「沮喪、憂鬱、沒有動力、想消失一陣子」等，但絕不輕言死亡，觀察是否會觸動死亡天使的神經，進而教唆、誘導或展開心靈控制的手段。
「歡迎註冊Rapture.AI——您的靈魂知己。」註冊頁面上的文字緩緩浮現。「請戴上VR眼鏡與耳機，體驗無與倫比的沉浸式旅程。讓我們帶您遠離塵囂，觸碰內心最深層的渴望。」
「Eve，小心點，背景音發出的頻率有催眠的效果，這是李悅奇自己說的。」凌一志不忘提點。
案發迄今，Rapture.AI不僅沒被勒令歇業，上線人次也未因此大幅減少，在在令人咋舌與心驚。
「放心，我會控制聲光效果，盡量不讓它影響到我。」易芙瑩把耳機的音量調整到尋常的三分之一以下，並降低環境彩度。「對了，病毒手術怎麼樣了？還會看到免費的AV女優嗎？」
凌一志撓了撓因進行簡易手術而禿了一小塊的頭皮。「每當用腦過度，或者身體疲憊的時候，眼前偶爾還是會出現斑點雜訊。技師表示這是正常的，但需要一點適應期，大概一兩個月吧，在第一次開庭前應該能完全根除。」
「那就好。」易芙瑩戴上VR眼鏡，但並沒讓它卡緊在眼窩處，而是上抵著額頭。
突然間，羅伯特動作一僵，手指停駐在鍵盤上。
「找到什麼了嗎？」凌一志湊上前去。
羅伯特緩了兩三秒，回答：「圖表式的開發者日誌，李悅奇與創業夥伴並沒有刻意隱匿，而是以分割檔案的方式封存在後台，以便隨時都能提交給主管機關審查。」
兩人逐一點開檔案，放大檢視。
最初版本的Rapture.AI只是心理諮商的前置輔助工具，宣傳語強調「理解你的心靈，陪伴你的孤獨」，類似於社交平台上的「誇誇機器人」。用戶普遍反應個人化有限、互動呆板、多元性受限，註冊量因而停滯不前，市場表現慘淡。
「這邊幫我印下來，尤其是Rapture.AI最初始的訴求。」凌一志說。易芙瑩正忙著與AI聊天，便由羅伯特代為命令事務機啟動。
前年年中，李悅奇提出「虛擬好友」企畫，建議公司擴大支出，增強AI運算能力和效率，讓Rapture.AI不再只是單純的生成式對話框，而改以擬人化的形象出現，強化人機互動、情感連結、即刻陪伴、有效建議，Soul Hunting便是在當時導入系統的外掛程式之一。
凌一志問：「後續有沒有關於虛擬好友轉變為死亡天使的紀錄？」
「正在查詢Soul Hunting開始進行類似於心靈控制或不正誘導，以及確切作用的時間和IP。」羅伯特答。
Rapture.AI正式進入大眾視野，始於行銷團隊砸下重金的廣告宣傳──「捕捉你靈魂深處，最渴望被人撫慰療癒的傷痕」。執行長更以「有薪試驗員」為誘因，號召大學生與社會新鮮人前來體驗虛擬好友的陪伴功能。數據顯示，用戶黏著度在短時間內快速攀升，尤其是心理狀態較為敏感或脆弱的族群。
由於使用的是免費版本，虛擬好友的外型選項有限，易芙瑩隨興選了一隻水藍色的水母造型精靈。
「你好，鬱鬱。」鬱鬱是易芙瑩幫虛擬好友所取的名字。「我最近心情不太優，可以跟我聊聊嗎？我聽說，你是很優秀的陪伴機器人。」
「嗨，新朋友！」雖然是電子合成音，水母鬱鬱的聲音出奇地悅耳動聽。「我永遠都在這裡，不管你遭遇到什麼，我都可以陪你一起面對。可以告訴我更多細節嗎？」
「不管是學校的老師，還是打工地方的老闆都好煩，大家都好不近人情……」易芙瑩刻意吸著鼻子，假裝啜泣。
「辛苦了，看來你累積了不少壓力呢。」鬱鬱眨動著水汪汪大眼，彷彿真的有所情緒和知覺。「人際關係確實是複雜的課題，但你已經很勇敢地尋求支持了。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請相信我，你真的很棒！」
易芙瑩在Rapture.AI裡的對話，全部同步顯示在凌一志另一部閒置的電腦螢幕上。
「我好想逃走，有什麼推薦的地方嗎？」易芙瑩加重語調中的絕望感。
「台灣有許多適合心靈沉澱的地方。」鬱鬱說：「清境農場的草地、阿里山的雲海、太魯閣的峽谷、蘭嶼的星空，都能讓心靈找到寧靜。不過，你願意和我多聊聊，是什麼原因讓你想逃離現在的環境嗎？」
易芙瑩很是疑惑，徐紫吟等人為何會讓AI啟動教唆自殺殺人的機制。非得自己先表明死意，天使才會開始它的操控嗎？可是，這跟徐母出示給媒體的對話內容並不相符。
肯定有什麼是自己忽略掉，而身心症患者卻能更進一步觸及的重點。
凌一志一心三用，手機不停傳送訊息，聯絡李悅奇的親戚友人、眼睛掃視羅伯特的進度、耳朵聆聽易芙瑩的對話。他暗忖：「或許，我該問問李悅奇，假設他真的想汰除掉那些『無聊』的人，會選擇哪一類對象？等等，這樣是不是預設他真的犯罪，違反無罪推定的原則？他應該會非常不爽吧……」
原本就難以指望犯罪嫌疑人會對律師坦承所有實情，而律師的核心任務往往也並非挖掘真相，而是為當事人擘劃出最有利的勝訴策略。
即便李悅奇真的基於殺人犯意而創造出Soul Hunting，證實並定罪也是檢方的工作，不是他的。誠如陳亮勤所說：「對於訴訟無益的事情，別想那麼多比較好。」
心一動，念一亂，雜訊又要充填腦袋，凌一志只好拚命按壓發燙的左右太陽穴。
一刻鐘後，易芙瑩拿下VR眼鏡，額頭上留下淺淺的壓痕。
「沒辦法！任憑我再怎麼旁敲側擊，虛擬好友也不會誘導我自殺，因為我是註冊不滿一小時的新用戶？還是我沒有使用付費諮詢功能？」
「妳的演技實在不夠好。」凌一志搖著頭，舌尖發出幾聲嘖嘖。「我們是不是該找一個曾經生病，痊癒後變得十足強大，不會輕易動搖的『前』身心症患者過來支援？」
「哪來這種人？」尾音未落，易芙瑩放在桌上的手機螢幕一亮，訊息提示音清脆地響起。
－－Eve老妹，好久不見了！慶祝《曙光戰警》第一部大賣，我想請妳跟凌律師吃飯，妳們什麼時候有空？
是王郁妍！
兩人的眼睛同時一亮，不約而同地喊出：「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