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伏尼契原典』

　　──『第三十章•伏尼契原典』


　　此時的瑪麗並非置身於自己所熟知的領域，她感覺自己正掉進尋常人永遠都窺探不到的世界之中。

　　柯蒂亞只在石棺室中留下少數兄弟會魔法師，他們負責維持環繞在艾德瀚周圍的結界，其餘的人都在瑪麗進行降靈以前退離開來，以避免降靈過程出錯。

　　瑪麗產生以墜入魔力渦流的意識為首，感受自己正在傾盡全力放聲尖叫的錯覺，同時她也感知到奔騰在血管與神經之中不斷高漲的魔力。

　　銀白色光絲所組織而成的降靈法陣，正夾帶著紅色光暈依附在艾德瀚的石棺周圍，隨著瑪麗逐漸增加對其傾注的魔力，如同脈搏一般躁動的光輝就越是明顯。

　　與此同時，瑪麗所自創的咒刻『幻想觸手』便兀自出現在結界之中的艾德瀚周圍，並透過它們代替瑪麗本身對艾德瀚施展魔法。

　　「她向牧師、家人，人民們提出了祝福該人之建言──」語出朗誦詞的瑪麗，就像失去音準的音痴般，發出如同孩子囈語一般的怪異聲調，「如杜松般溶解毒素與詛咒！」

　　正在時間減緩之境裡失血的狀態，頃刻間在胸膛那偌大刀傷上如安置了止洩閥般靜止下來。當傷口展露出癒合的態勢時，原本氣若游絲的呼吸也正逐漸變得有力了起來。

　　「如芫荽那樣謙卑卻執掌生靈之欣喜好惡──」

　　癒合起來的傷口在受到降靈魔法影響下，讓新長而淺白的皮膚逐漸混入周圍的色彩，彈指間就成了像是從未受過傷似的模樣。

　　「強忍嚴寒而逆勢茁壯花開的嚏根草──」

　　只見黑色且薄如紙片的幻想觸手逕自纏上艾德瀚，它們以適度卻密不透風的力道，將手腕與手肘、腳踝與膝蓋，以及頸子都捆綁起來。幻想的觸手們正以緊貼各處動脈的方式，如同輸液抑或輸血那般為他進行補魔。

　　「以黑枯茗的偉大權柄驅散其人膏肓之疾──」

　　才剛被補入艾德瀚體內的魔力，在此時就夾帶著黑色的未知元素力，自毛細孔中散逸而出，更在下一瞬間彷彿被空氣所侵吞般消失殆盡。

　　「歸復棉花那般輕如鴻毛、亦重如泰山之靈魂──」

　　圍繞在艾德瀚周圍用於隔離時間的結界，倏忽之間如破碎的玻璃般裂成無數光點，讓被修復好的身體在下一瞬間重新與世間連接，恢復正常的呼吸聲也在此時重現。

　　「以藏紅花之名如佛舍利般凝聚、鞏固，與增生其人畢生之所學！」

　　隨著瑪麗的話音起落，降靈法陣連同周圍的光芒飛快地往艾德瀚所收束，見狀的她在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懈怠之情，話音更是緊追在變化萬千的狀態之後。

　　「吾以該伏尼契之原典為號令、以智慧與良善兼備的凱隆之名，於公平公正之天秤宣告──令名為艾德瀚•阿格尼斯之魔法師，成為堅守世間一切萬物公平公正之守護者！」

　　接著，光明急劇地回歸於石棺室。

　　只見瑪麗的幻想觸手登時化成無數刻印，在艾德瀚赤裸的上半身以咒刻之姿呈現。與此同時跪在地上的瑪麗，彷彿剛被抽乾了力氣般呈現出無異於死亡的面容。

　　與石棺室完美重疊的異空間，就在無人知曉之境存在著，而紅的身影就淺淺地待在瑪麗的面前，誰也看不見如同幽魂的她。

　　就在紅兀自轉身的下一刻，異空間彷彿一同隨她離去般，放過了直到剛才都被掌控中的整間石棺室。

　　在紅應許了阿卡夏，成為其的感應者之後，以其權能取用了記錄中的煉金之書──也就是伏尼契手稿的原典，並以暗示的方式讓它顯現在瑪麗的腦中，讓她以自己的魔力迴路化成咒刻作為代價，烙印在艾德瀚身上以增生僅存不多的生命力，最後再讓阿賴耶識自行對被干預的現實進行修正。

　　「麥卡錫！」柯蒂亞的話音短而急促地滲透了瑪麗的聽覺。

　　闖入石棺室的所有人先是對甦醒的艾德瀚感到詫異，接著才被瑪麗那如同死了一次般的模樣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妳知道這麼做意味著什麼嗎？」攙扶住瑪麗的柯蒂亞，一臉心疼地看著她質問道。
　　「指導師犯錯，我身為他的弟子也難辭其咎……」
　　「妳已經無法再以魔法師自居了，麥卡錫。」儘管柯蒂亞的話音散發出某種哀痛，但卻能在表情上看見掩藏不住的決心，「異教審判庭要是發現妳私藏伏尼契原典而未上繳……」
　　「我想他們應該已經察覺了。」

　　從一旁而來的話音，將原本沉浸在無助與哀痛兼具的心緒中拉回現實，以搖晃的身姿接受其他人攙扶的艾德瀚，以肯定的口吻向兩人道出事實。

　　「因為你們的緣故，葬送了一位魔法師的前途，阿格尼斯先生。」
　　「對於識人不清這點我深感抱歉，希洛小姐。」眼前被咒刻紋身的魔法師不僅無比狼狽，語態更是無比的傲慢，「雖然無法阻止紅十字會接下來即將對麥卡錫小姐的追緝，但我會負責善後阿卡姆所造成的問題，二位。」
　　「你這傢伙！……」
　　「夠了，宗師……付出魔力迴路當作代價換回首席的性命，這也是為了解決老師所引發的問題。而且……我的魔力在短時間內就會完全蒸發的，伏尼契原典也刻印在首席身上，我想紅十字會已經沒有將我列為獵殺指定者的理由了……」當柯蒂亞準備放出魔力襲向艾德瀚時，瑪麗才以虛弱卻堅定的語調阻擋住了她即將的攻勢。
　　「你打算怎麼解決那種傳說級的神明？」柯蒂亞•希洛。
　　「只能降靈出傳說級的魔法擊敗祂了。」艾德瀚•阿格尼斯。


　　▽


　　不知從何而來，卻如同地獄業火加諸在身上的感受，就充斥在堪稱天地不分的混沌之中。

　　除了死亡以外，愛莉絲再也無法從漆黑中得到什麼。她以朦朧的意識，從自己身上感應出了正在消散當中的意識，它在自己呼應了提阿瑪特的召喚以後，就被爬行而來的黑暗給侵蝕與覆蓋。


　　【愛莉絲•艾絲堤──】


　　隨著彷彿迴聲一般的呼喚而來的，是一片被藍天與白雲所充斥的美麗景色，波光粼粼的反射光就像融入了四周景色，無孔不入似地侵入眼簾。

　　是從來沒看過的地方。

　　高樓林立於什麼都不存在，理所當然也不存在人類的城市，儘管人造物在視野所及的範圍中隨處可見，而它們整潔得彷彿有固定的人在定時清潔一樣，在愛莉絲眼中卻僅剩因獨處而產生的寂寞。

　　若是這裡如自己所見的那樣寂寞，那剛才的呼喚又是誰的聲音？──隻身站在頂樓的愛莉絲像是發現到了矛盾，而抬起本來低垂下來的臉孔。


　　【妳站在那種地方做什麼？】


　　那是與自己同樣孤獨的身影，就隻身站在頂樓的欄桿外側。

　　不，不對，問題應該不在這裡……而是她究竟是怎麼站在那種地方的？


　　【哈？奇怪的人是妳才對吧？】


　　背光的身影讓愛莉絲無法看清楚其樣貌，但她的話音卻是聽得異常清晰，就好像自己十分熟悉那道話音一樣，使愛莉絲忍不住豎耳聆聽它為自己帶來的一絲懷念。


　　【妳是怎麼站在那種地方的？】


　　身處在樓頂的愛莉絲乍看之下非常理所當然，內心卻在下一秒颳起一陣寒風，理智與邏輯也在頃刻間重新在她的腦海中上線。

　　倏忽間向下墜落的愛莉絲，在彈指間便明白了真正奇怪的人是自己──這裡的高樓全是歪曲的，因此站在欄桿外側而不會墜落的身影才是正常的存在。

　　如同被割傷一般炙熱的空氣，在墜落的愛莉絲耳中極盡所能地尖聲，炙熱的感受在下一秒墜入海水的同時被寒冷所覆蓋，瞬息萬變的遭遇讓腦袋嗡嗡作響了起來。

　　彷彿在漆黑深海中找到了立足點，愛莉絲在海中奇異地站直了身體，本該溺斃的情況在這裡似乎並不存在，而只要她想，在這裡也能存在著空氣。


　　『愛莉絲。』


　　隨著話音轉過身的愛莉絲，一手放在腰窩上沉甸甸的Glock17，反射性地對話音之主提起戒慎。

　　只見紅的身影就在漆黑中顯現而出，她以缺乏笑容的模樣注視著愛莉絲，直到她對愛莉絲伸出看似邀請的單手，才讓愛莉絲直覺地向她邁出了步伐。


　　（站住，愛莉絲！）


　　隨著另一道話音而來的，是透過愛莉絲回望而映入眼簾的艾德瀚，他氣急敗壞地握緊雙手的拳頭，以緊張而失去冷靜的表情組織起話語。


　　（不能過去，她不是妳所認識的那個孩子！）
　　『我是紅，妳忘記了嗎？』


　　儘管顯露在眼前的女性就是紅，而後頭衣裝筆挺的身姿也絕非艾德瀚莫屬，但視界能被認知所欺騙，深知此道理的愛莉絲自然無法輕易地踏出下一步。


　　【相信自己吧。】
　　「──！」


　　當愛莉絲望向一旁時，才終於看清楚剛才那道站在欄桿外側的身影──那就與自己無異，是名為『愛莉絲•艾絲堤』的存在！


　　【怎麼？連自己都不相信嗎？】


　　我就在這裡……不論是心智，還是身體的主導權，我都擁有確切的實感！──愛莉絲試著在心中找出確信這點的方法。

　　只見愛莉絲罕見地揪住自己的胸口，展露出了以往不曾在她身上見過的脆弱。

　　海潮如暴風般掃過愛莉絲，使彎曲膝蓋的她露出了些許痛苦的模樣，周圍的身影也隨著暗潮而逐漸模糊起來。

　　急迫之中，到底是選擇他們其中一人、還是什麼都不選擇，在愛莉絲的腦海中正如拔河般令她陷入兩難。


　　『快醒來，愛莉絲！』
　　（別被罪惡吞噬自我，愛莉絲！）
　　【相信睜開眼睛後的自己吧！愛莉絲•艾絲堤──】


　　不禁屈膝跪下的愛莉絲，彷彿飽受惡寒與恐懼纏身之苦似的揪緊了雙臂，莫名痛苦的意識令她緊閉住雙眼，從唇縫間透露出了咬緊牙根時的樣子。

　　催促著她甦醒的各路話音，讓這裡就像成了吵鬧的市中心一樣，自四面八方不斷地環繞在愛莉絲周圍。


　　▽


　　「歡迎來到神明的降靈地──」

　　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漆黑的存在，就以淤泥和濁氣的姿態充斥於整個異界之中。

　　牆壁如同正在流血般冒出源源不絕的黑泥，它們在立足之地以外的窟窿裡匯聚成泥沼之地，滲入空氣裡的濁氣，濃烈得足以讓與它感應之外的存在感受到近乎昏厥般的不適。

　　濁氣沿著阿卡姆的軀幹浮遊抑或寄生，失去血色的皮膚被淡鐵青色給覆蓋，宛如野獸的黃色瞳孔，就在失去情感的臉上清晰可見，而混雜且飽含了恐懼的話音，就從他的口中被組織起來。

　　被濁氣纏繞的代行者大衣，在此時正散發出名為危險的氣息，漆黑的駭異氣體就在衣襬與袖口中，如同山巒裡會出現的雲海般浮遊著。

　　與阿卡姆形成對比的存在，就在他面前赤裸著以精實而言稍嫌不足的體魄。

　　只見艾德瀚以被伏尼契咒刻所紋身的姿態，與夾帶著身後以水元素魔力所創造的使役魔大軍之勢，面對被濁氣給侵蝕了理性、以邪惡之姿顯露在他眼前的阿卡姆•辛德。

　　「阿格尼斯先生。」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