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台中很危險,沒事別去-6

本章節 2749 字
更新於: 2025-07-03
  ♢

  溽暑夏日,室內充斥悶熱潮濕,因為沒有多餘的支出開冷氣,房間溫度瞬間飆升,奪走我大部分的注意力。
  我茫然地望著采姐,在她說出這番言論時,竟然沒有絲毫動搖。
  「對方打算利用采姐的特殊能力作弊嗎?」
  「畢竟都能上月球了,讓某個候選人當總統輕而易舉。董事長推崇的候選人民調目前岌岌可危,恐怕想藉機翻盤吧。」
  這種事在大多數人眼裡簡直不可理喻,我直覺性地蹙起眉頭,表達不滿。
  「這樣自我圖利的行為太自私了。」不僅無視民主價值的體現,恐怕更會導致社會混亂,如果界外的反動勢力與之掛勾,國家滅亡也非空穴來風。
  「總統選舉必須體現民意,用強硬的方式推舉不適任者,到時候衍生出更多問題怎麼辦!」
  「那又不關我的事。反正只要不必再煩惱房租就夠了。」
  多麼令人喪氣的話。
  第一次見到采姐,我便能在她的眼眸中體會到那股嚮往自由的光芒。
  然而此時卻陷入無盡的黯淡──
  「依采姐的個性,怎可能願意屈就在別人底下……」
  「妳不也是嗎?依附在『總統』身旁的幕僚大人。」采姐寂寞地笑了出來,指著我。「穿對了衣服,才知道妳是誰。」
  無法證明身分,采姐已經不曉得自己究竟是誰,為何存在。
  我才終於明白,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認同。
  我迅速站起來,彷彿腦子熱壞般脫口而出。「就算無法證明,即便采姐任不得自己了,但是我、以作為普通到乏味的人而言,采姐已經是無懈可擊的存在!」
  「啊?」采姐對於我的胡言亂語感到傻眼。
  「我從來沒訂定過人生目標,總認為走一步、算一步,結果想達成的寥寥無幾,儘管獲得總統幕僚的名分,我也……搞不懂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直至此刻,我都還在尋找、摸清屬於自我的定義。
  「想做什麼、喜歡或討厭的事物,我其實沒有好好思考過,可是剛才,我的確對采姐的決定感到沮喪……不是為了國家,僅只是欣賞采姐純粹的堅定而已。」
  ──「不準輕易捨棄道義」,便是采姐內心想守護的秩序。
  我紅著臉,無比激動地說。
  采姐歪曲的表情,逐漸因為眼前的景象過於荒謬而「噗叱」大笑,她不斷拍手,取笑我。
  「不敢相信,妳當初之所以加入競選團隊,完全不是因為贊同該政黨的理念跑去面試嗎?」
  「我是透過父親的友人介紹才進來的……對方現在是立法委員。」
  「而這樣的妳竟敢跟我高談民主價值,別開玩笑了。」
  采姐環抱手臂,居高臨下的姿態反駁。「雖然平心而論,我認為董事長推崇的候選人無望當選就是……搞選舉真令人不悅。」
  「采姐果然不願屈居人下。」
  「我只是看在妳長得可愛漂亮,勉強釋出善意,別以為我會輕易轉念啊。」
  「總之,即便只有我一個人,也已經認同采姐了。不需要為了無謂的證明捨棄自尊心。」
  「不然妳說該怎麼辦?」采姐將問題丟給我。
  沉默籠罩彼此,我雙手插腰堅定地說:
  「……我們應該和對方談談!」
  「妳知道他是誰嗎?」
  「不就是鎮嵐宮的董事長嗎?」
  聞言,采姐搖搖頭,一副毀了的表情。她摀住臉,看破塵世拚命點頭,心底暗自納悶活這麼久第一次遇到瘋子,著實嘆為觀止。
  我輕輕搭上采姐的肩,「采姐不用怕,這次有我在。」替她建立強大的自信心。
  「妳根本不曉得接下來面對的人物,他可是……」
  「不要緊,我有辦法。」
  「他女兒是地方民代。」
  「所以呢?」話題跟現在討論的重點應該無關。我直覺聳肩,要求采姐帶我去見那位董事長。
  「真是不要命的傢伙。」采姐白眼翻了好大一圈,然而隨後卻軟化態度,說道。「但是我喜歡。」
  「謝謝。」
  采姐懶得搭理,逕自拉開抽屜找出車鑰匙,順便使喚我幫忙整理房間。
  她走到衣櫃「嘩──」地敞開,裏頭原來沒有想像中呈現軍武庫的悚然景象,只有幾件單薄的衣服長褲,采姐自深處翻出一只信封,看起來裝著現金紙鈔。
  「日子難過,還是勉強存了點錢。拿去吧,以備不時之需。」
  這是要我替她保管的意思嗎?
  我遲疑地接下信封,裝進包包,接受沉重的負擔。
  采姐關好房門,我們一起上了車,準備啟程前往大甲區。就在引擎準備發動前,我有點嘴饞,便要求采姐帶我去附近的五十嵐,順便從她家拿了幾罐辣椒醬。
  「不準喝太飽喔,記得留點胃。」
  「喔……好。」
  我吸著1號四季春珍波椰,姑且晃著腦袋應允了。

  ♢

  「來來來,請坐,別客氣!」
  放眼望去,盛滿表皮晶瑩透亮,烘托新鮮的菜綠色,每一顆看上去飽滿、香氣十足的水餃,被人以膨湃的場面端上桌。我不禁回想采姐的叮嚀,原來指的是這個意思。

  大甲鎮嵐宮──臺灣台灣媽祖信仰的代表廟宇之一。
  每年的大甲媽祖遶境進香現可是現下民間信仰中備受矚目的宗教盛事,全年香火鼎盛、信徒絡繹不絕。
  采姐將車停在稍遠,幾乎很少開罰單的騎樓旁邊,當我下車的時候,立刻被眼前的熱鬧光景吸引了注意。人滿為患的街道四周攤商林立,與機車廢氣混雜的食物香味,在風的攪和下,洋溢著興奮不已的熱情,我踩著艱難的腳步,尾隨采姐抵達鎮嵐宮前的廣場,進入玉砌雕闌、華美富麗的殿堂。
  敞開的大殿以氣質非凡的態勢,正前方以媽祖神像坐鎮,莊嚴肅穆的美景頓時讓我看得目瞪口呆。
  正當我準備拿出手機拍攝,一個力道馬上拽住我,采姐的行動似乎在提醒我沒有這般閒情逸致。
  「鏢哥在樓上,我們走。」
  「鏢哥?」采姐嘴裡稱呼的這個人,聽都沒聽過。
  一直到上了樓,與裝潢精緻的大殿相比,老舊的陳設與陰暗的空間,讓人以為跑錯了地方。不過此處比起采姐的房間還要大上幾坪,有標準規格的客廳及廚房,流理臺上的瓦斯爐正勤奮地運作著,發出驚人的聲響。
  舊式的格局讓我想起外婆家,瞬間讓我放鬆不少。然而此舉老實說並不洽當,尤其在見到董事長本人之前。
  采姐事先和對方取得聯繫,當我們一上樓,便是滿桌的水餃,飄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鮮味。
  此時一抹人影端著剛煮好的水餃,招呼我們趕快入座。
  那是一名身材壯碩,面容稍顯老態的中年男性,他穿著短袖薄襯衫外搭舒適的寬鬆長褲,笑容親切地向我們遞上碗筷。
  「兩位肚子餓了吧?盡管吃,別客氣。」男人神色自若,將水餃夾進自己的碗公內。
  就在我還未動作前,彷彿劇本早已設定好似的,兩名身著黑衣的青年出現,緩緩移到左右兩側,既像在保護男人,也帶點包圍我們的警告意味。
  我渾身不自在地看向采姐,又假裝若無其事地環顧四周。
  很快地,牆面上掛著的標靶映入眼簾,突兀的彰顯上頭插滿的飛鏢。
  奇怪,剛才怎麼會沒注意到?
  腦袋一面閃過無聊的想法,一面斥責自己應該趕緊回到正題。
  采姐不發一語,銳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瞪著水餃,甚至不敢看向男人──又或者被她稱作「鏢哥」的人。
  「您就是鎮嵐宮的董事長嗎?」我打破沉默。與此同時,旁邊,姑且將他們設定為道上兄弟的角色,臉色迅速刷上一層鐵青。
  反倒男人雙眼瞇成彎月狀,臉上的皺紋因笑容變得更加明顯。
  「沒錯,我是這座宮廟的代表人,妳可以直接稱呼我『鏢哥』。」鏢哥滿臉津津有味,「聽說妳在政府單位服務?」
  「是的,目前隸屬總統府的幕僚團隊,算是新進職員。」我遞出早已備好的名片。「我叫左黎月。」
  聞言,鏢哥突然失落起來,嘴裡喃喃怨嘆道。「啊……總統府嗎?原來妳替那個人做事,說起他啊……真是陰魂不散。」
  「總統……做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