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台中很危險,沒事別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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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02
「可是──」我低下頭,誠實供出事情的原委。
采姐起初覺得應該是雞毛蒜皮的蠢事,但聽到最後眉頭深鎖,臉上滿是複雜,卻又摻著不太自在的懊惱。
「因此無論如何都需要界外的民眾,也就是采姐的幫助。」
我誠懇地拜託她。
然而殘酷的在於,就在敘述整起事件的過程中,我竟然對於即將發生的狀況一無所知,毫無危機意識。
更準確地來說,我並不曉得如何看待這場即將爆發的戰役。
生處安逸時代的我,此時愧疚無比。
而且糟糕的還沒結束,因為情報收集過於稀少,我到目前為止根本不曉得界外的範圍、居民共有幾人,甚至自己已經身處界外也是後知後覺……
采姐滿臉擔憂地觀察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小笨蛋。
「妳根本什麼也不懂對吧?」
「……對不起。」
「來到界外請求火力支援的總統幕僚是個笨蛋,有沒有搞錯什麼?」
采姐突然迸出一句像是輕小說會使用的冗長標題,一語道破最真實的現狀。
無力反駁,狹窄的空間瀰漫沉重的氣氛,我惶恐地抱著包包,不知所措。
「確實,我是臨危受命,什麼也沒準備就愣頭愣腦地闖進界外……不過總統的一席話可以推測……此次敵方的行動絕對會波及全國上下,如果坐以待斃,台中恐怕也將淪陷。」
我嚥下唾沫,溫吞地道出內心想法。
「雖然我並不認為此處會輕易破防。」畢竟台中是講求秩序的地方。
「不,我認為妳說的滿合理。」
采姐居然沒有拿出台中市民的氣魄,像洩了氣的皮球贊同我的見解。
就在我打算細問原委,采姐忽然話鋒一轉。
「黎月,其實采姐我不能投票。」她用下顎指著公媽龕,「我已經身故了,無法正常行使公民權。」
「界外的居民都是像采姐這樣的人嗎?」
「一樣米養百樣人,太多了,我也說不準。不過總歸而言,界外也沒妳想得那般了不起。」
「這樣啊……那采姐有認識其他的界外居民嗎?」
「會與我沾上邊的除了信徒,就是來找碴的。」采姐無奈表示,順邊折起手指開始數數。「殭屍道長、神鷹俠侶、騎重機的台灣獼猴……之類的。」
我遲疑了幾秒,忍不住好奇心。「然後呢?」
「放心,都處理好了。」
我突然有股不妙的感覺,還是假裝剛才的問題從不存在吧。
但采姐諷刺地失笑出聲。「不過只有重機猴是車速過快外拋到對向車道,自摔死的。好險牠已經不是保育類,不然我要倒大楣了。」
「我相信,反叛勢力不至於會愚昧到以武力侵犯台中……」
「難說。」采姐維持相同的看法。「可即便如此,我真的無能為力再插手你們天龍國的事務,現在的我既沒有錢、也沒有正當工作,還得寄生在別人底下,下個月沒意外恐怕得讓房東掃地出門了。」
「香油錢……」說到一半,我立刻止住哽在喉頭的話語。
對於采姐面臨的窘境,我完全沒有談論的資格。不存在身分證明,等同沒辦法尋求正當管道的工作,更遑論救濟、補助那類的權利,缺乏程序參照的政府無從給予幫助。
因此采姐只能靠著微薄的供品過活。
「要不然我和總統談談,他一定願意幫助采姐。」
然而就算面臨財務危機,采姐卻仍堅持推卻我的好意。
「妳這麼說,肯定是想讓我保護國家作為交換條件吧。但正如剛才所言,我辦不到。真的。」
采姐提到國家的事,顯得格外煩躁。
「采姐覺得,眼睜睜看著故鄉淪落也沒關係嗎?」
「就算幫助你們,國家就會頒發身分證,承認我一切的權利和普通人沒兩樣嗎?」采姐猛地揚高語調,懟了回來。
此時的我們心知肚明,這是癡人說夢。
「抱歉,法律似乎沒有這種規定。」我道歉。雖然這不是我該負起的責任,卻同時為這群在社會奔走奉獻的人們打抱不平。
采姐露出毫不意外的臉色。「我就是神燈精靈啊,明明擁有實現他人祈求的能力,自己想要的卻一樣都沒能實現。」
女子的眸底閃過一絲嘲諷。
她雲淡風輕地講述悲慘的事實。以我的身分而言,安慰也不是、說什麼可能也將淪為落井下石。擁有正當工作、薪水足夠充裕、沒什麼慾望,生活幾乎無可挑剔才對……
只是沒來由的,我卻與采姐的某些想法產生了共鳴。
「采姐是仙姑,卻沒辦法兌現自己想要的事物嗎?」事實上,撇開隱私權保護的立場,我亟欲詢問采解究竟辦理過怎樣的案件。
「我的信徒充其量只有個位數,大多都是為了簽彩券、賭博,不過我什麼都做得到,所以如果妳想跟戀人一起私奔到月球,也不是不行。」
「抱歉,我單身。」我再次強調,並隨口胡謅。「既然采姊神通廣大,也許特斯拉的執行長會重用妳。」
「我不會說英文。」采姐說她生於民國33年,家境清貧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甚至還未出嫁就離世。後來被鄉民以仙姑供奉著,跟隨悠遠漫長時光,獨自待在這座孤城中。
采姐嘆了口氣。「即便擁有這等能力,我卻連一張身分證也拿不到,我也想出國玩呀,想辦蝦皮帳號賣貼紙,可惜無法申請護照和存摺,普發現金更沒我的份。」
「對不起……」事到如今,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采姐聽我說,放緩了神情。
「自責什麼?又不是妳的錯。而且說穿了,雖然嘴上抱怨連連,不過現在的我其實不怎麼在乎,畢竟生命終能找到出路。」
「采姐接下來……該怎麼辦?」
「唉、其實我也不是不願幫妳,無奈信徒短少、香火不夠鼎盛,最近我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崩解。」
我盯著眼前這名身體狀態看似無恙,好端端坐著暢談的女子。此時采姐忽然撩開小背心坦胸露背,猝不及防的舉動嚇了我一大跳。
然而驚人的一幕出現了,采姐的胸前像是融化的蠟,彷彿土石流狀一點一滴的坍塌,雖然崩解的速度非常緩慢,但放著不管,采姐作為人型的模樣遲早會消亡殆盡。
「采姐,這、這……」
「我的能力會日漸消亡,再過不久可能連槍也抓不穩,恐怕無法為國效命。」
原來是這樣──
采姐說什麼也不願意答應我的原因,竟然會是如此。
「采姐會死嗎?」
「放心,只是暫時的,很快就能恢復了吧。至少搬家後會好轉。」
「搬家?」
「廣義上的搬家。」采姐有些惋惜,但不得不為現實低頭。
「不瞞妳說,采姐我──加入鎮嵐宮了,董事長說能讓我當媽祖的旁祀,前提是要替他工作。不過條件也滿優渥,因此……考慮很久,姑且是答應了。」
我對公廟事務不熟,工作項目卻也繁複多樣,無論是主持祭祀或替人消災解厄的祭解流程,廟會、繞境安排等。只不過以采姐的經驗,要承擔這些工作並不會太過嚴苛。
「采姐入廟工作,應該如魚得水吧?」
「不對……不是妳想的那樣。」
「……咦?」我猛然想起采姐特殊的身分,警覺事情或許有點微妙、導向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采姐望向看不見的遠處,以了無生機的口吻說。
「對方開出的唯一條件,只要求我使用能力,幫助他推崇的總統候選人勝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