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座的城隍小姐不除妖！02 CH16-3

　　范無救沒有抬頭，語氣壓得低沉：「那天我說了很過分的話。」
　　他吸了口氣，終於抬起頭直視謝必安，眼神中罕見地多了一絲無措。
　　「……但我是真的很怕會失去你。」
　　謝必安愣住，整個人都微微一震。
　　范無救的聲音不再像平常那樣倨傲，而是少見的誠懇又壓抑。他低下視線，語氣比風聲還輕：
　　「我知道。畢竟之前發生孟裕和台北橋的事情，我就猜想孟婆或許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不下去，只能緊握著膝蓋上的雙手，指節泛白。
　　「所以我才說了那些混帳話……」他頓了頓，像是忍了很久才低聲補上最後一句：「對不起。」
　　短短兩個字，卻像把埋藏在心底的鎖緩緩解開。
　　謝必安沒有立刻回話。他只是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衝得還快、嘴巴比誰都硬的傢伙，心頭有什麼悄悄地、轟然碎開。
　　過了片刻，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嘴角卻彎起來，帶著一點笑意與心疼：
　　「小黑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耳朵又紅了。」
　　范無救立刻炸毛：「我道歉你還笑我！」
　　「沒有笑，我只是覺得……謝謝你啦。」謝必安語氣溫柔，目光暖得像陽光灑落花田。
　　「……但你說的對，我一直都躲在你的保護傘下。」
　　謝必安低聲說著，語氣中帶著些許自嘲與遲來的悔意。
　　他垂下眼簾，像是在斟酌每一個字的重量，片刻後才緩緩開口：
　　「就連那一次，在碎葉谷……」
　　風輕輕吹過，紫冥花微微搖曳，像是聽見了那段被塵封的過去。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時我們被困在山谷底層，你受了傷，還是撐著不肯倒下……明知道出口只有一個，明知道那時候的我幾乎連力氣都沒有了……。」
　　他抬起眼，看著范無救的側臉，語氣比以往都還沉穩：
　　「然後箭矢飛來，你豪不猶豫替我擋下。」
　　范無救沒有說話，只是咬緊了下唇，眼神躲開了。
　　謝必安苦笑了一下，聲音比晨光還輕，卻帶著滿滿的歉意。
　　「可我最後卻……自盡了。」
　　這句話落下時，空氣像是瞬間凝結。
　　「我選擇了那麼極端的方式，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留下，就這樣斷送性命……」他指尖輕輕抓住膝蓋，像是終於撕開那道舊傷，「現在想起來，真的很過分。」
　　他吸了口氣，語調微微發顫，「我只覺得悲傷，但我卻沒想到，你那麼拚命要保住的性命，卻被自己親手捨棄了。」
　　范無救聽著，一直沒有打斷。
　　他手指悄悄蜷緊，指節用力到泛白，直到謝必安說完，他才轉過頭來，語氣緊繃：
　　「你以為我在乎的是你活著還是死了？」
　　謝必安愣住。
　　范無救眼中閃著強烈的情緒，像是被撩動多年的怒火與脆弱混雜著，一起傾瀉而出。
　　「我拚命保你，不是要你活著去逃避，也不是要你留下虧欠感。」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你的保鏢，我是你的搭檔，就這樣。」
　　謝必安睜大雙眼，心頭彷彿被重重擊中。
　　當謝必安聽見「搭檔」那兩個字時，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那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卻像是將所有沉積在時間深處的愧疚、壓抑、沉默、未曾說出口的關心與傷痛，全都一口氣攤開。靜默之間，彷彿連四周流動的冥氣都安靜下來了，只剩彼此之間那點說不出口的東西，愈發清晰。
　　謝必安低下頭，睫毛顫了顫。他終於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像是過去那些日子裡久違的陽光重新照進地獄深處。
　　「……好。」他輕聲道，像是一份承諾。
　　兩人肩並肩坐在陰界那株紫冥花樹下，一句話接著一句話，把那些年未說完的話慢慢拼湊起來——從少年時在桃花樹下偷溜去看戲的日子，到碎葉谷血戰，再到地府重逢、成為鬼差的始末。
　　不知過了多久，謝必安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從衣襟內掏出一個小小的東西。
　　「黑，送你一個東西。」他把那物遞到范無救面前。
　　是一枚手機吊飾，手工製成的，看得出不是什麼精緻工藝品，但纖細的繩結上，綁著一小朵用真桃花花瓣壓成的花印，內裡還嵌著一粒小小的靈石，泛著柔和的光。
　　范無救一愣：「這是……？」
　　「我那時候在現界，偶然經過一個市集，看到有小孩在做這種手作吊飾，就跟著學了一個。」謝必安低頭笑笑，「其實我手不巧，做得有點醜，不過桃花是我們以前常看的嘛……就想著，也許有一天能交給你。」
　　范無救看著那吊飾，沉默半晌，然後接過，小心翼翼地將它繫在腰間上。
　　「……我收下了。」他語氣輕了許多，眼神卻意外地認真。
　　就在這時，兩道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破了樹下難得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