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座的城隍小姐不除妖!02 CH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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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01
范無救倒在雪地中,血染紅了白雪。他抬起頭,嘴角帶血,眼中卻滿是安然。
「你得活著……」他咧嘴笑了笑,呼吸微弱如霧,「你不是……還要回去唱戲……還說要讓所有人……看見你……」
謝必安跪在他身旁,緊緊抱住那具漸漸冰冷的身體,整個人如墜深淵。風雪呼嘯而過,吹起他披散的髮,掠過那雙泛紅的眼眸。
他的手指顫抖地按住范無救胸口的傷口,血從指縫間不斷湧出,熱得滾燙,卻怎麼也止不住。
「你別說話……你別說話……我帶你回去……」他的聲音一點一點碎掉,如同凍裂的冰面,脆弱又毫無力氣。
「你說過的你要在台下打鼓,要幫我叫好,還要給我買蜂蜜糕……你說過的……」
他不斷低喃,像是怕一停下,這個人就會從他懷裡徹底消失。
「不要……你不要!」
范無救的眼神漸漸渙散,眼角流下一滴淚。那淚不是為了痛,而像是為了再也見不到春日的桃花。嘴角扯出一絲笑容,他最後的氣息在唇間輕輕顫動:「謝……必安……你總是……太傻了……」
語畢,雙眼緩緩闔上。
時間彷彿凍結了。風停了,雪落無聲,天地只剩下謝必安伏在他懷中,發出一聲撕裂心肺的嘶吼。
那一夜,碎葉谷血流成河。
他違令出兵,救下餘軍,卻沒能救回唯一的摯友。他自請退職,辭去軍階,在萬人議論與朝堂冷眼中低頭不語。
他親自收殮范無救的遺體,用乾草包裹著,放入他曾許諾要帶他回鄉的行囊中,一步一跪,走回長安的方向。
最終,他選了一處偏僻丘陵,埋葬了范無救的骨灰。沒有神道碑,沒有榮軍銘,只有一塊無字石碑,靜靜立在風中。
年年春日,謝必安都會獨自前來。白衣素履,手中握著一枝剛開的桃花。他會跪坐在碑前,靜靜說話,說城裡又有新戲了,說誰家的杏花先開了,說他近來夢到了戲台、夢到了年少,夢到了那場從未唱完的戲。
但他從不再笑了。
那張少年時總帶著一絲溫和膽怯的臉,如今彷彿雕成白石,只有眼底埋著一層永遠化不開的悲色。
年年春日,桃花依舊開,而范無救的墳前,總有一位白衣人靜坐如石。
直到某一年,那場春雨遲遲不歇。那日,謝必安來得晚了些。他身上披著濕透的長衫,手裡仍緊握著一枝折斷的桃花。他跪在墓前,將那枝殘花輕輕插在泥土裡,低聲道:
「……對不起,我遲到了。」
他望著無字碑,靜靜笑了笑,那笑容久違又寂寞。
「我活了這些年,只記得三件事。第一,是你拉我出門看戲的那天;第二,是你替我擋箭時的背影;第三……是每年這個時候,我還能來陪你。」
他說著,咳了幾聲,鮮血自口角滑落。他已病入膏肓,卻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的人生早就停在了碎葉谷,只是身體還在流浪。
「我該走了。」他望著遠方的山脈與雲層,語氣平靜卻決然。
當夜,他回到長安,在自家老宅書房內,焚香更衣,寫下一封遺書。
隨後,他仰服了藏在書櫃深處的一丸毒藥,靜靜躺下,眼神如同春末的月光般淡。
黃泉路漫,迷霧重重。
謝必安睜眼,彷彿從一場漫長的沉睡中甦醒。四周濕冷陰暗,腳下是光禿禿的石板路,前方隱隱傳來哭嚎與爭吵。
「別擋我、我要回去!我還有話沒說!我要回去!」
一名死者眼神猙獰,瘋狂掙扎,身形已半透明,卻依舊不斷揮拳、怒吼。
兩名鬼卒手忙腳亂,無法制止他,一旁的亡魂也受波及,整個等候隊伍大亂,冥河泛起微波,哀鳴聲此起彼伏。
「退後!」其中一名鬼卒高聲呼喊:「誰快去請無常大人來!」
正在此時,一陣陰風從遠方捲來。
只見一道人影自幽冥霧中緩緩而來,步伐不急,披著黑色長袍,頭戴高帽,上書四字——「天下太平」。
他雙目深陷,面容瘦削,手持一柄黑鐵鎖,鎖鏈在地上拖行,發出冷冽的金屬摩擦聲。雖身影瘦削,卻有壓倒全場的氣勢。
「再鬧——魂飛魄散。」
聲音不大,卻如凍雨墜地,冷徹骨髓。
那亡者一怔,竟莫名跪下,渾身顫抖,如被那人目光釘住魂魄。
黑衣人將鎖緩緩甩出,一瞬間纏上亡者身形,魂體掙扎數下便被徹底禁錮,沉入鎖鏈之中。
整個陰司,安靜了下來。
謝必安站在人群之外,怔怔望著那人。
那雙眼熟悉得幾乎讓他心臟停擺。
是他——范無救。
那個春日會拉他去看戲、偷翻牆來送桃花、在碎葉谷為他擋箭的少年,如今卻只剩下滿身煞氣與冷漠。
他想上前喊他,卻發不出聲,只能緩緩走近。
范無救似有所感,眼神轉向他,目光與他對上,淡淡地看了幾秒,卻沒有驚訝、沒有喜悅,甚至沒有開口。
「……無救?」謝必安終於低聲開口,聲音幾乎顫抖。
范無救皺了皺眉,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克制情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聲說道:「你……也來了?」
謝必安點頭,心口卻一陣難言的刺痛。他想說很多話,想問他是否記得自己是否怨他來遲,但那些話語在唇邊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你……這些年……還好嗎?」他聲音低得像一縷風。
范無救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檢查手上的鎖鏈,冷冷道:「來了就是鬼,還能怎樣?」
謝必安怔住。這語氣,這態度,都不屬於那個少年了。
「我以為……我們能……再說說話。」
「別說了。」范無救打斷他,語氣如霜,「這裡不是陽間,話太多,小心惹事。」
謝必安站在他面前,握緊的手微微發抖。
而范無救,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你要留,就去報到。該做什麼,冥司會給你安排。」
說罷,他轉身離去,鎖鏈拖地,響聲遠去如雷霆餘響,冷意卻久久未散。
然。
范無救轉身欲走,謝必安卻忽然伸手,顫顫地抓住了他衣袖。
「……無救,等等。」謝必安聲音微弱,眼裡卻閃著懇切,「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來這裡,我只是……醒來就在黃泉了。」
范無救腳步微頓,沒說話,低頭望著那攥住自己衣袖的手,骨節分明,指尖蒼白,不再是從前那個會因春寒發熱的少年。
下一刻,一道平穩的聲音從陰霧中響起——
「鬆手吧,這裡不是陽間,情感不可挾帶入關。」
一道穩重而優雅的身影從陰霧中緩步走來。
她身著深色長裙禮服,裙襬隨步伐輕輕擺動,頭戴一頂典雅的大禮帽,帽沿微微壓低,映出一張沉穩而風姿綽約的中年婦女面容。
她望了謝必安一眼,神色雖無喜怒,卻語調沉穩:「謝必安,籍於大唐,於陽壽未盡之際,自斷魂魄,自殺身亡,依律應送地獄寒獄輪迴司受刑五百載,以清因果。」
「什麼?!」范無救驀然轉身,眼神驚愕,渾身氣息翻湧,「你說什麼?謝必安……他、他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