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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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27
「這裡可是有十五樓高,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害怕。」當余安賢帶著拚死的覺悟緊閉著雙眼落地,等待他從猶豫到下定決心足足有五分鐘之久的柳淑玲露出諒解的神色安撫道,看著是好心但給人一種我在偷笑的舉止。

余安賢尷尬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換作平常他肯定會辯幾句,但此時他的雙腿就像剛出生的小鹿般,必須找東西扶著才不會整個癱軟,任何解釋都變得很多餘。

「我們不想辦法進去嗎?」他連忙轉移話題,造這個小陽台的材料是不銹鋼,說是陽台頗言過其實,從樣子看更像是給人種些小草小花用的小架子,原本擺著的盆栽已經被先到的柳學姐給拋下去,縱然如此空間還是很狹窄,余安賢一個急轉身面向窗口的時候左手不免會蹭到柳學姐,並且好死不死就是胸口。

沒穿……手肘上傳來的觸感讓他直覺性的得到答案,平常他遇到這種曖昧場景一定會忍不住調侃對方幾句,然而在這個滿是喪屍的高樓外側,兩個大人稍微移動就「咯吱、咯吱」地響,一個不好就會摔得粉身碎骨的時刻,學姐選擇沒說什麼,余安賢也很明智的無視了這段小插曲。

原本還興沖沖地想動手橇開窗的余安賢,看到窗子另一側被焊接好的三根鐵棍子後便停了下來。會這樣設計一定是避免有人失足掉下去,人手可以伸出去,但想要出入肯定不行,回頭看學姐並沒有露出太驚訝的表情,想來已經知道了這個狀況。

她拉了拉余安賢的衣角,指著平行方向不遠處安裝在室外的空調冷凝器,可能因為百貨公司的每層內部構造都差不多吧,五台方正的冷凝器隨著樓層串聯在一起一路往下延伸,整棟大樓是呈類尖塔型的,每過幾層越往上空間就越小,因此最後一台冷凝器的下方有一塊空出的地,大概有七、八坪大小,放著不少露天桌椅,似乎是一個給遊客出來透氣休息的景觀小花園。

裝有冷凝器的箱子不算小,各角落都有鐵架支撐,負擔兩個大人的重量應該沒問題可以用來當作往下走的路,但這條逃生路線還是把余安賢變成了苦瓜臉,以前只曉得自己去遊樂園從不會主動去搭雲霄飛車之類的設施,有點恐高,但有了今天的經驗後才發現還真的怕高怕得厲害,就連現在他抓著小陽台邊緣的手還是不停地抖。

似是看出他的緊張,柳淑玲一個優雅地橫跨,用盡大長腿一族的優勢沒什麼阻礙就站上了約一公尺遠的冷凝器。比起腿長身體相對更長的余安賢確實沒這樣的好身材,但他比學姐高半個頭,想要跨過來也不難,只要克服心理問題就沒事。

按日期算現在已經是九月,但夏日的熱度還在,被誠哥放喪屍時剛好是過中午不久,太陽直射下余安賢早已滿頭大汗,甫一抬腳就感到頭暈目眩,也許是中暑,也許是失血過多,方才沒注意但靜下心一看右手傷得非常深,這樣一直出血下去肯定不行,但現在沒有條件,余安賢乾脆把破破爛爛的上衣脫了下來,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部分撕下來給傷處將就包紮。

作為一個自認有型的男人,余安賢的本錢還是有的,雖然人魚線不清楚,但六塊腹肌還是很顯眼的,末世的飲食不均讓他少了不少贅肉,讓一旁看著他脫衣服的學姐頗捧場地吹了口哨。

雖然覺得自己被調戲,但恐高症帶來的緊張感也被吹掉了大半,這才剛準備跨出去沒想到又一次被打斷。這次不是他的問題,而是身旁的窗戶「硄!」的一聲忽然被打開猛地嚇了余安賢一跳。一般來說不管前方是窗還是門喪屍都只會撞得頭破血流,所以會動手開啟窗戶的,只能是人。

還沒見到是誰,最先猜想到的是把他們害到如此境地的誠哥,但伸出來的手那乾癟蒼白的皮膚很快就讓余安賢意識到不是,三根小孩手臂粗細的鐵柱後方是一個顏色憔悴、形容枯槁的男子,這樣描述其實不夠準確,但余安賢真的沒見過比這名男子身體狀況還要糟的人,鬆垮的西裝下外露的軀體只有皮包骨,頭髮半白完全沒有色澤,瘦到臉的眼眶變得非常明顯,只剩一雙眼睛還算有神,光以外表論簡直比喪屍還要喪屍。

「……救我……救救我。」對方伸出的手有氣無力,用極緩慢的速度揮舞著,口吻沙啞的像個臨終老婦。這是小千、柳學姐以外,余安賢第三個碰到的活人,一個快要被活活餓死的人。

男子沒有多少體力,連意識都不太清楚,對余安賢的問話根本沒有反應,只是不斷地重複救我云云。

「什麼情況?」學姐聲音一下子變大,余安賢這才發現柳淑玲已經跨步回來,他二話不說讓出位置給學姐瞧瞧這個可憐的男人。

「……是妳。」男子本來恍惚的臉色,在見到柳淑玲以後變得精神了起來。

被認出來的柳淑玲一頓,一時間表情有些古怪,但她最後還是微笑著,用輕鬆的語氣道:「是我。你現在怎麼樣?」

「不好……不好!我會死,快要死了。好餓、好痛苦!救我!」

聽到對方哀求般的回應,她還是笑著,稍微蹲下仔細看了看男子的周遭後又道:「你運氣不錯,這裡是公司員工用的茶水間吧?沒記錯的話還有一個小冰箱,難怪你可以撐到現在。」

「……吃的沒了,水也停了……五天。」男子斷斷續續說著越說越哽咽,很像在哭,哭不出淚水的哭。

「為什麼不出去呢?」柳淑玲仍然是笑著,但笑得很殘酷。答案是什麼,余安賢不用想也知道,男子顯然也沒有想到會被這麼問。

「外頭有很多吃人怪物!很多啊!我出不去、出不去啊!」被這問題一激的瘦弱男子情緒有些點燃,音量也隨之大聲了起來。

「唉~」柳淑玲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笑容,頗無奈道:「發揮你死纏爛打的精神,現在就兩條路,一是在這裡餓死,二是出去拚一拚試一試,看清楚形勢啊!現在這個狀況,我們真的沒有辦法。」

說到這裡,余安賢看著學姐拿起她的登山鎬往卡著窗戶的鐵柱子敲了敲,像是敲響了對方的喪鐘。

「再…...,不!我們還是不要見了。」不顧男子的悲鳴,柳淑玲重新將登山鎬繫回腰間再次跨步踏了出去。

「加油啊。」經過時說出不痛不癢的鼓勵,余安賢是很同情這個人,但也曉得當前真的是愛莫能助,此時窗裡窗外就像不同的世界。

我們這邊也很辛苦啊。余安賢感概的想,跟著學姐的動作他也一步跨上冷凝器,這東西本來就不是設計給人當腳踏板的,兩個人要站在上面就得做出情侶相擁般的姿勢。彼此面對面間感到他探詢的目光,柳淑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個人,是我的一個客戶。名聲雖說不太好但討女人歡心挺有手段,鮮花、禮物、驚喜沒少過,會跑到那裡大概也是為了等我下班吧。」

「妳沒接受嗎?」余安賢不禁反問。

「我……待價而沽吧。」柳淑玲沒有正面回覆,接著又一臉諷刺地說道:「只是沒想到會等到喪屍末世。」

在這之後兩人不再說話,把所有心力都放在爬冷凝器上,因為冷凝器之間是垂直的且間距接近三公尺,一人就想直直跳下去根本是在送命,只能採用兩人互助,以擺盪的方式將人穩穩送下去,先行的學姐被余安賢抓著雙手盪過去,然後再由學姐托著他的腳讓他可以慢慢下降。對兩個馬戲團外行來說,無疑是非常累的方法。

這樣的動作要執行整整四次,到第三次時底下這個露天小花園地板上那一灘突兀的血跡已經很清晰,然而兩人終於耐不住胳臂的痠麻,不得不用女方壁咚的姿勢休息一會。

天氣很熱,兩人又是躲藏又是殺喪屍,最後還被迫上演徒手攀爬大樓,身上汗水味男女互相混雜,余安賢恰好是裸上身,能充分感受富有彈性的胸前脂肪隔著一層薄布對碰硬硬胸大肌的絕妙狀態,以學姐的偉岸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大報社,不過到目前為止小余安賢沒有任何反應。

不是余安賢柳下惠,而是怕的,這位可是面對自己的追求者要掛了都微笑示人的狠角色。

之前一直倉皇逃命來不及多想,現在回味過來,自己這次完全就是被牽連的吧?如果沒遇到學姐,這個誠哥就算從監控發現他和小千也不至於馬上就放喪屍出來咬人。雖然本身就不是什麼好鳥,但情況說不定會好得多?

現在離小千越來越遠了,城市散落一地的車輛也因為距離縮短而漸瞭然,一想到她還在十八樓等自己內心就頗感糾結。一個沒注意,余安賢就不小心在學姐的面前嘆了一口氣。柳淑玲沒有發表回應,而是逕自甩甩肌肉僵硬的手,示意余安賢準備繼續往下走。

「嘩啦!」一聲後連著一個巨大的「砰!」響,一個辦公椅從天而降在小花園的一角。兩人趕緊抬頭仰望,可惜視角大多被冷凝器給擋住,只能勉強看出某處上方樓層的落地窗此時破了一大塊。

「啊~~~」地一個被重力給拉長的叫喊,余安賢依稀見到不久前被他們放棄的男子帶著三兩喪屍,「啪!」地一聲擦撞到小花園的圍欄留下一灘新鮮的血,隨後又直直落下。

「不是吧!他真的出來了!」余安賢嘖嘖稱奇,完全沒法想像那麼一個瘦弱的男人會有這樣的勇氣和力氣。

像是在響應什麼活動似的,喪屍們也接連跟著跳了下來,一夕之間,躲在冷凝器的余安賢和柳淑玲彷彿見到天上在下喪屍雨。有的砸在小花園,有的直達地面,無一例外的都開出一朵肉糜色的花。

「我想我不接受他的原因果然還是纏人吧!明明都說不要見了。」一邊欣賞男人用命換來的盛大表演,柳淑玲一邊在余安賢的耳邊輕聲述說剛才他問題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