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忠誠小劇場

昭陽國日光炙烤，朝堂內卻寒氣逼人。
自誠信分級法行後，天下官員有三懼：一懼朝旨忽變，二懼景監偷觀，三懼誠榜下滑。
而瓜言司，正是將這三懼變為日常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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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言司，原設於禮部下，以專查民間妄語、官場失言為職。但近年「忠誠三法」一出，職能暴漲，橫跨戶部刑部內庫之上，幾成不受節制之獨權。
司中掌令名喚馮簡之，人送綽號「瓜臉錘」，因其面無表情，眼神像總在掃描你皮膚微動。他一句口頭禪：「忠誠不能流於形式，所以我們要把形式升格為信仰。」已被寫進誠榜小冊首頁。
司中官員每日例會最荒誕之事，莫過於「誠表對讀」。每位小吏需將昨日觀察所得百人誠貌筆錄，逐條報告，並自行評語：「其眉形略偏，然為鄰人所稱，不列異心」、「其笑意有餘，牙不露，疑隱諱之思，建議加觀」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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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早朝，戶部尚書喬自嚴進宮，穿戴整齊，口中念誦《誠語錄》第五章：「對上須敬，對己須省，誠能生信，信可致禮。」
忽聽身後一聲：「尚書大人，您眉毛今日有點亂，是夜寢不安否？」
說話者正是禮部新調瓜言司副使，諱劉半眉，面瘦骨銳，一看就不善。
喬尚書一怔，忙整眉：「昨夜讀誠章至子時，不敢有怠。」
劉副使點頭，低語：「夜讀雖誠，但眉亂如藤，若傳至『面魂錄』，恐有『心中糾結未決』之嫌。」
尚書滿頭虛汗，道：「那還請司上通融一二。」
劉半眉笑不答，轉身留下一句：「忠誠要自然，太用力，就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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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瓜言司內，日常更顯荒誕。
某一日，一下吏呈上「誠貌對比報告」，稱「戶部郎中趙忠言近三日笑紋漸深，推測為自我感恩過度」，遂建議「納入誠榜觀察期」。
趙忠言者，原名趙二平，為避諱不得不改此名，意為「忠以為姓，言為志證」。
可惜他生來一副苦瓜臉，無論喜怒都像剛被瓜車壓過。
傳言其母懷胎時吃過夜郎之「斜眉果」，自小便眉角上吊，成了「逆紋標本」。
趙郎中為免誠貌出事，每日清晨提早一炷香之時起身熱敷面部，讀笑書三章，鏡前練笑四式，甚至私聘「誠臉師」每日監測其笑紋曲率。
是夜，明月如針，刺破忠誠的面具。
趙忠言夢見自己嘴角不小心抖了一下，醒來大汗淋漓，急忙照鏡再練笑容。
夢中，有聲嘆曰：「這不是朝堂，是一場永無休止的面部小劇場。」
然天不佑誠臉者，一日因市井小販起糾紛，被景監所錄，眉毛因驚嚇微蹙，被誠意校測司判為「短時驟怒之相」，直接降至「誠稀」等第。
誠榜貼出當日，全坊皆知，趙忠言憂鬱三日，面部紋路反而更深，被再判為「情緒積壓型潛逆者」，僅差一步，便入「誠黑」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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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誠分九品，等內十階」，層層分明，暗藏殺機：
一曰誠極（金）：御前近臣、內監總理之流，眼神都帶光；
二曰誠堅（銀）：各部堂尚書中排行靠前者，一笑值千金；
三曰誠可（銅）：通判守臣、兵備道使，舉止得體即可保位；
四曰誠謹：主事、郎中之類，僅得混口飯吃；
五曰誠稀：尚存觀察餘地；
六曰誠可疑：連微笑都需報備；
七曰誠暫封：隨時可斷職祿；
八曰誠黑：無仕無子無婚無祿；
九曰誠絕：身逐籍除，猶如死人。
有學子高呼：「此制比科舉更苛，科舉只考文，誠榜要你連夢裡都得忠。」
更有一笑話傳遍坊間：
「忠誠九品已不夠用了，建議增加一品：『虛誠』，專收那些表面笑得燦爛，內心早跑路的人。」
而另一人接道：「不如再加一級，叫『反向誠』，是那種笑得太用力，反倒讓人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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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上更鬧出「誠盜風波」：
某郡守之子，偷錄父親誠貌打卡笑容，冒名打卡，連得三月高分，名列「誠堅」；
被揭穿後，郡守被貶為郡丞，兒子則列入「誠絕」——此舉喚作「代笑為罪」。
坊間立馬掀起「打卡真我」運動，一時之間，「誠貌露齒率」比朝廷稅賦還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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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荒唐的是，各地官府爭奪「誠極榮旗」之風。
所謂「榮旗」，乃每年誠榜總評第一者得之。
為爭此旗，某地府尹每日於早朝播放「誠語廣播」，須全體誠聲齊唱；
另一地則設「誠舞操場」，以「忠心體操」替代傳統武備操練；
更有者，每月舉辦「瓜誠盛典」，由百官輪流上臺表演「忠誠才藝」，包括「忠言快板」、「主旋律戲曲改編賽」、「御諭之下誰能快笑」挑戰賽。
一時間，表演式忠誠成為全國第一才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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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段子集錦
• 「你今天忠誠了嗎？」
「不敢不忠，只是笑肌有點疲。」
• 「領導說，忠誠不能流於形式，所以我們決定把形式升級為法令。」
• 「我昨天臉抽筋，還是笑完了全篇御諭。」
• 「誠極者得金章，誠稀者不如狗。可狗還不用打卡。」
• 「忠誠打卡，不是你說了算，是你臉部神經說了算。」
• 「從前奸臣靠密疏，現在奸臣靠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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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筆錄】
忠誠不是德行，是肌肉控制；不是信仰，是操作系統。
一切笑容皆為輸入，一切忠誠皆為輸出。
百官皆演員，制度是導演，皇上是觀眾。
不過這場戲，連狗都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