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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27
議事殿。

幾具覆著白布的屍體整齊豎躺。

林長空和林英一頓,隨後面無表情的行禮:「弟子拜見掌門、師父、兩位師叔。」

掌門首先出聲:「看看吧。」

兩人依言照做,觀察半晌方起身。

劍閣主道:「有人發現辭蓮山腳下有個村子被屠,醫閣依屍身種種特徵判斷死因皆是被抽乾精氣與鮮血,且應當有一段時日了。」

林英倒吸一口涼氣:「竟如此狠毒。」

林長空則蹙眉:「此事目的是為練邪功,還是另有所圖謀?」若前者一旦發現證據倒還容易解決,但後者……可就是未知了。

劍閣主道:「這個答案可就得問你們了。」

林長空問:「師父是想讓徒兒與阿英去查?」

劍閣主應:「不錯。」

雲逍問:「汝等可願分憂?」

林氏兄弟躬身接下任務:「弟子願意!」

醫閣主道:「我那有備些藥,走時便拿了以防萬一。」自保的、療傷的、驅蟲的,還是什麼其他的,都多著,不怕拿!

文閣主亦道:「文閣弟子有相關經驗,可以帶上幾人同行,或許會有所幫助。」

兄弟倆再行一禮:「謝過兩位師叔。」

文閣主笑問:「不問問為何是你們嗎?」

林長空淡定回答:「少問多做,有些事時機到了自然便會明白。」

劍閣主撫掌而笑:「好,說得好。」

他平時就是這麼教的,瞧瞧,多讓人省心。

雲逍擺手:「下去準備吧,儘早出發。」

「是!弟子告退。」

出了大殿,林英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哀愁道:「沒想到有一天我們也得查案。」以往這種事都是文閣的工作。

林長空嗯了聲。

林英:「……」

就這樣?

他無語。

-

茶入盞。

自進門起白翳風未曾發一聲,只神色平靜地坐著,讓早有自知之明已經先跪下的徒弟捉摸不透,心裡更虛。

終於,他說話了:「為師與你講個故事。」

「七年前,問心門突發內亂。」

殿外黑壓壓一片,是問心門的三位長老和幾乎過半數的宗門弟子,他們各個眸閃精光及貪婪,足可見事成之後的利益之大。

洛七眼神狠戾,握緊劍帶領未叛變的人一同死守門口。他是問心門中一位低賤婢女的私生子,母歿時,承蒙門主不棄,力排眾議賜洛姓,並親自撫養,兩人雖非父子,卻似父子,如今他已茁壯起來,是報答此恩的時候了。

門的另一邊,深知此劫難逃的洛旭陽命妻去取早先備好的行囊,而自己則是對兒子說:「孩子,在變強之前只有不會造成任何威脅的普通弟子才能活下去。」一道火靈注入體內,徹底封住了修為,他道:「去歷練吧,讓爹娘和你七哥沒有後顧之憂。」

洛飛塵眼中有淚,攥緊雙拳。

他都懂,因此沒有說不。

一回來,洛夫人便將行囊套兒子身上,並用力地抱住他:「待一切平定,爹娘就接你回家。」

小小身影被推入密道,洛飛塵頭一下也不敢回,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留下,所以只能一邊抽泣一邊狂奔。路盡頭的光明是用背後無垠陰暗換來的。

戰起。

殺聲、叫聲、打鬥聲不絕。

人一個個倒下。

屍埋碧草血葬屍。

三天煉獄,紅似彼岸。

強者生,弱者亡,殘陽染世間,偌大的問心門只餘三百人不到,且皆負傷累累,可謂元氣大傷。

為首幾人縱然浴血,依舊傲骨直挺,不肯一彎。洛旭陽輕輕嘆息,而後唸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嗬,放箭!」

不知是哪位長老忽然發話,埋伏有一段距離的數名弟子現身,箭齊發,許多人喊聲未息就倒地了,他們不是死在外敵的手上,而是自己人的野心之下。

「門主!」

兩箭之勢無法阻,洛七毫不猶豫地閃至洛旭陽身前,擋下了致命的偷襲,只是反應過來時,胸口真的很疼。

但值得。

「小七!」洛旭陽一把抱扶住他,神情緊張,充滿著關切:「我帶你先去療傷!」

洛七按住他的手臂,血自口中湧出,以致說話斷斷續續:「不、不要……門主,您若、若是走了……此戰比敗……」

洛旭陽急道:「可是你……」

「門主!」洛七喘了喘氣說道:「替……小七照、照顧妻兒……今生負她……來世償還……」他面上如願的笑容中藏有遺憾,遺憾不能繼續侍奉門主左右,遺憾和愛妻的山盟海誓就要失約了。

他強忍著劇痛,拚命凝聚將渙散的意識往前走,丹田處靈力驟然翻湧,他正向死而行,背影決然。

「小七!你這是做什麼!」

所有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看去,眼神裡盡是難以置信,又帶前所未有的惶恐,二話不說,立即就拋下兵器拔腿就跑。

「門主……遇見您……是小七之幸……」

轟!

洛七自爆了。

但洶湧澎湃的靈力卻並未傷及問心門的一草一木,以及洛旭陽和站他這邊的人,只見叛變之人與地上屍身一同粉碎成灰,讓風席捲而起,煙消雲散。

若非血跡尚在,一切就像從未發生。

活著的人無不是失魂落魄的站著。

方才那一戰,死去的都是曾經一起修煉、一起偷懶、一起打鬧的同袍,更有些還是血濃於水的至親。

眾人不知沉寂了多久,天竟下起了一場雨,洗盡那些人以命開滿的彼岸花,帶走了他們留在世間的最後一部分。

都沒了……世上再也不會有他們了。

「結束了。」

卻又開始了。

洛旭陽找到了被洛七提前送走的妻子,含著滿腔酸澀說出了噩耗,後者悲慟之下竟動了胎氣,他驚得忙派人去尋醫和產婆,急匆匆的叫來人進房,而自己則焦躁萬分的來回走動,深怕出意外。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意外真的發生了。

她,血崩而亡。

抱著孩子,洛旭陽垂著眼眸久久未語。

洛夫人拭了拭眼角濕潤,默默相伴。

一旁尚不被知曉來歷的少年郎中掃了兩人一眼,安安靜靜地收拾起東西就要走了,他還有很多人要幫、很多事要做,沒資格一起在這傷感。

「等等,還請留步。」

少年郎中回首看向洛旭陽。

洛旭陽誠懇地問:「請問閣下是否願意收養這孩子?」

少年郎中蹙眉:「為何?」

洛旭陽道:「家中尚有些事情未處理好,恐會牽連無辜,故只能出此對策了,還請見諒。」這是洛七留下的唯一血脈,不能有一點差池。

畢竟醫者仁心,少年郎中也捨不得這樣小的孩子受到傷害,遂道:「在下會收其為徒,傳授醫術。」

「多謝。」洛旭陽一禮,鄭重地說:「最遲三年,我必會整頓好一切,屆時還請閣下賞臉來作客。」

少年郎中笑道:「在下行蹤不定,得看閣下是否有緣了。」

「會有的。」

此別後,再見時已相隔五年。

「你父親便是洛七。」

「洛七……爹……」白玉堂失神:「原來竟是這樣嗎……」

白翳風凝視著他:「此事原該不讓你知曉的,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是何人如此清楚門主的這段往事?尤其是玉堂的身世。

白玉堂不傻,也明白自己被利用了,可是……

「那人渾身包裹著黑衣,只露了雙眼。」

所以他也不知對方身分。

白翳風恨鐵不成鋼地說:「就這樣的人你也信?」真是枉費了他多年的悉心教導!

「我、我、我……」白玉堂俯身磕頭:「徒兒知錯!」

「唉……」白翳風一嘆:「門主不願怪罪,但為師想你既然敢做,便是有接受後果的準備了吧?」

白玉堂劇烈一震。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嗎?

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醫經》抄七十遍,下個月前為師要看到。」白翳風認真地道:「做錯了事不是被罰完就算了,要用盡一切去彌補,玉堂,別再讓你父親和為師失望了。」語落,他見白玉堂彷彿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定在原地,不禁擰眉:「嗯?」

白玉堂聞聲猛地回神,忙再磕頭:「徒兒領罰,日後定會更加謹慎,絕不再犯。」

「嗯,起來吧。」白翳風離座而去,衣擺悄然拂過白玉堂肩頭,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沒入天地一線間。

靜默片刻,白玉堂艱難的爬起,手扶著椅子坐下,別問……問就是腿麻了。他長吁一口氣,看著自己的雙手低喃:「師父……竟然沒將我逐出師門,還以為……還以為再也不能和師父學習醫術跟幫助人了。」

真好。

不能再辜負了。

這一點,白玉堂和洛七其實很像,舉手之勞的滴水之恩,他們必以一生相報,無論前路如何皆往矣,生死可拋。

-

靈氣凝聚,匯流成溪,順氣運行,環於周身。雲瀲心平氣和運轉著心法,水潤筋脈、丹田,渾身放鬆到極致,舒暢無比。

窗外的吵雜聲漸大,他收功起身,一望,天還未亮,但已有許多人群向同一個方向湧去。

辭蓮大會。

腦袋忽然閃過四字,雲瀲去穿衣、洗漱,而後拿起斂心劍出客棧。行至無人的轉角時他縱身連三躍,迅捷的翻上一間茶樓,一路通行無阻的越過人海,在視野極佳的地方俯視下方的辭蓮臺。

待日東升起時,雲瀲放眼望去底下盡是黑黑一片的人頭,感覺十分擁擠,於是他不禁暗想這兒挺好的。

這場是文比,優勝者可獲得直接入仕為官的資格。鑼響,臺上排有十張已備好文房四寶的桌子,所有參賽者各自到了自己的桌前,男女老少皆有,他們目光炯炯有神,面帶著自信的淡淡笑容聽題,平靜的思索後神色從容的提筆書寫。

三炷香盡。

一名年過半老的儒生收卷,並依序朗誦。

坐在另一邊,表情如出一轍流露著滿意的評審們紛紛在面前的面前的名單上做記號,將票投給心儀之作。

「第二回!」

……

「第三回!」

……

接連三回驚艷天地與眾生的文比結束,儒生緩步行至場中,看著手裡的統整名單微笑著宣布前三名之人。

所有人既希望趕緊喊到自己,但又不希望那麼快,內心非常的矛盾。短暫的時光如一生那般漫長,終於在心臟將要被折騰得衝出來時名字宣布完了。

這一屆的文比狀元是一位瞧著有些弱不禁風的少年,他眸裡含著滿滿的淚水,笑著接過可以改變自己一生的玉牌,發洩似的大喊:「我成功了!終於、終於……」兩行晶瑩最後還是滾滾滑落了,其餘人不管是否有得名皆無感不服,坦然的向他道恭喜。

同樣都是靠著真憑實學一步步走到這臺上的,他們都知道有多麼不容易。

很快的,下一場比試要開始了。


===【第八章 完】===

設定:
雲瀲、洛飛塵17歲
白翳風2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