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4:「AI的盡頭,是愛。」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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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20
共計十二杯咖啡。
打從開業以來,易芙瑩從沒見過如此浩大的陣仗。分屬兩個陣營的十二位來賓全數擠在客廳,沙發主位坐著顏湘媛與大橋洋子,右邊是她倆帶領的年輕人們,左邊則是由壯漢領軍的中老年團隊。即便易芙瑩擁有的是賽博格手臂,也無法在五分鐘內端出十二杯現磨特調,她決定使用即溶咖啡包充數。
沙發的空間不夠容納所有人,易芙瑩只好從儲藏室拖出幾張早餐店留下的吧檯高腳椅,勉強湊足一打座位。
凌一志上樓更換長褲的空檔,由羅伯特代為主持大局。
「凌律師剛做完定期檢修,不適合接收太過繁複的訊息,請各位盡量精簡陳述,避免過度刺激他的腦部。」他把座位讓給來客,站到沙發區的主位旁。
「事情是這樣,我們的客戶唐予安小姐——」
顏湘媛才剛開口,便被敵對陣營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毫不客氣地打斷:「妳這個外人憑什麼插手?憑什麼做頭?」
話音未落,老人的聲音又被對面一位年輕男子的反駁蓋過:「她是專家,我們特別請來的!」
「什麼專家?專門騙人家啦!」
「各位!」羅伯特提高音量,舉起右掌,示意兩邊暫停交火。「如果你們只想吵架或打架,那麼我們可以分開討論,另一組人先到門外等候。至於哪一方先發言,煩請指派代表,猜拳決定。」
儘管氣得咬牙切齒,但雙方稍早領教過羅伯特的本事,不敢再度造次。三盤激戰後,由年輕人組勝出,顏湘媛順勢成為首位發言者。
準備送咖啡上桌的易芙瑩,瞥見凌一志蹲坐在樓梯間,懶洋洋地靠著欄桿,偷覷客廳這端的動靜。看來他想隔岸觀火,待明白當事人們的糾紛是怎生一回事後,再決定是否親上火線。
顏湘媛朝所有人點頭示好,沉穩地開口:「唐予安小姐,亦即我們的客戶,是一位演戲、歌唱、模特兒三棲的藝人,也是多家公益事業、藝文工作坊和美容診所的創辦人。一個月前,她在未留下任何遺書、手記和隻字片語的情況下,於自家的臥室內香消玉殞。」
易芙瑩掏出手機查找新聞,羅伯特也半閉起眼睛,藉由搜尋引擎讀取相關資料。徒有賽博格大腦的凌一志因未裝設連網功能,兼之平常也不怎麼關注娛樂影視新聞,處於完全不明所以的狀態。
顏湘媛補充道:「你們先前受理過星靈案,應該對我所經營的『RE-LIFE』——數位生命科技有限公司有所印象。唐予安小姐所屬的華年唱片公司曾委託我們製作她的虛擬形象AI,並儲存在【元宇宙/華年唱片】的藝人專區中。根據會員等級,粉絲可與藝人的AI互動,包含對話、合照、對唱、錄製MV、共遊元宇宙等等。原本,華年唱片打算在她四十八歲生日當天,開放特約粉絲與她的AI拍攝線上婚紗照,萬沒想到,她竟會這麼猝然離世……」
簡而言之,華年唱片欲以利害關係人的身分向法院主張,公司擁有該虛擬形象AI,以及唐予安名下所有創作的所有權、再製權與處分權,範圍涵蓋影視、音樂、文字與書畫等所有作品。
智慧財產權的部分姑且不論,顏湘緣與一干男女老少,此番是專程為了爭執唐予安AI的存廢問題而來。
老人組中,某位成員的腕錶響了一聲,五分鐘的發言時間用罄了。「該換我們講話了。」
負責發聲的是那位筋肉壯漢,易芙瑩才將兩杯咖啡放上桌,他便不顧其他來客,快速拿走其中一杯,仰頭一口飲乾。「我們反對開放馨姨的AI,尤其是跟特約VIP拍攝線上婚紗。第一段婚姻傷透了她的心,她不會再步入婚姻,哪怕是假的也一樣!」
一位紮著馬尾的女大學生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家馨姊早就答應嫁給我爸了,你少在這胡說八道!」
「現在是我們的時間,妳最好閉上鳥嘴。」壯漢惡狠狠地瞅了她一眼。「幸好,馨姨沒被洗腦,沒嫁給那個男人,要不然她辛苦賺來的錢,全部都會落入妳這小太妹,和這個小混混的手裡。」
壯漢口裡的小混混,就是方才險險與他「打成一片」的那位青年。那青年正想爆粗口,羅伯特立即加重音量喝斥:「我再說最後一遍,如果要吵架,就分開來談。」
雙方人馬不便在此發作,只好悻悻然壓下性子。
「唐予安本名唐家馨,是我的阿姨,比我媽小五歲。」壯漢收拾情緒,繼續說道:「她們姊妹倆很是要好,馨姨沒敢在公司、螢光幕前說的話,都會偷偷告訴我媽。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那個永遠維持在二十歲模樣的虛擬化身,那東西只會無端增加她對外貌和歲數增長的焦慮。每當她應公司要求,進入元宇宙內微調參數時,只消看一眼那個冒牌的假人AI,全身上下就會冒出一陣陣雞皮疙瘩。那個,有句話要怎麼說……形容很恐怖的假人的那個……」
「恐怖谷效應?」忙著分發咖啡的易芙瑩問。
「對,就是那個!合約裡明明沒有列舉這一條,唱片公司卻把它包含在『販售周邊商品』的範圍裡,要求她必須提供相關的服務。馨姨心裡一直很排斥,覺得虛擬形象無異於盜版的自己。」
坐在樓梯轉角處的凌一志揉了揉額角,他素來對這種概念模糊不明、坑殺勞方的合約極為反感。不過,令他不安的還不僅有這一點。
五分鐘轉瞬消逝,年輕人這方換成一位西裝眼鏡男接替說明:「唐予安雖然辭世了,但她與華年的合約效力仍然存續,所以,我方要求遺族務必履行她生前的承諾。華年與RE-LIFE長期合作,整合了她在社交平台、虛擬網路空間、媒體與所有公開場合的全部資訊,持續更新她的AI形象。現在,我們打算在元宇宙舉辦一場由她的AI所主持的告別晚會,並重現她幾首經典歌曲。我不懂,這些親友坐享授權利益,到底有什麼好反對的?如果他們堅持毀約,公司也會要求支付一定範圍的補償性違約金。」
那青年忍不住插話:「就是這樣,我想大家應該都不想賠錢吧?反過來想,如果她的AI能繼續留在元宇宙活動,對公司、家屬和粉絲來說,就是三贏的局面了。」
「講得好聽!說到底,你們不過想分潤吧?」一名老人還想說得更多,羅伯特急掃一眼過去,他只好暫且噤聲。
五分鐘再次過去,羅伯特總結兩方意見:「我大致了解案情了,首先,這件事必須讓唐予安小姐的繼承人知悉。」他環顧四周,試圖找出在場的繼承人。
終於泡完十二杯咖啡的易芙瑩,適時發揮出法務助理的功能。她快速瀏覽手機上的維基百科,問道:「二十三歲那年,她未婚與導演產下一子,自己扶養小孩。請問『唐天晴』先生在現場嗎?」
「唐天晴去年死掉了。」一位老人跳出來回答:「開跑車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狂飆,撞上護欄,沒能來得及搶救就死了。」
「好,那PASS。」易芙瑩點選網站上的分頁。「二十八歲時,她與電視節目製作人粘友良先生結婚,四十二歲登記離婚。他們育有一名繼女和兩名親生子女,兩位親生孩子在場嗎?」
一位穿著上班族套裝的女子自報家門:「我是粘友良與前妻的女兒,粘孟萍。」西裝眼鏡男透過唐予安最初留給公司的聯繫方式,找到了前夫的女兒。
羅伯特問:「唐家馨小姐是否領養了妳?」
「啊?」女子一臉困惑,搖搖頭。
「如果沒有,那麼妳就不是她的法定子女,沒有繼承權。」羅伯特漠然給出結論。女子臉上掠過一陣失望與尷尬,一副「如果沒錢拿,父親幹嘛跟那女人結婚」的神情。
易芙瑩毫不客氣地問:「妳來了,但同父異母的弟妹沒來嗎?」
女人回答:「國小一畢業就被唐予安送出國,我們之間從來不聯絡,也從來不曾正眼看過對方。」
青年和少女也想說話,羅伯特立即搖頭制止:「兩位也沒有繼承權。」
「那麼,其他直系的親人呢?都不在嗎?」易芙瑩追問:「你們乾脆自報身家,自己跟唐女士是什麼關係好了!」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的沉默後,開始有人支吾地回答。
「我是她的經紀人。」西裝眼鏡男率先開口。
「我是她前夫的女兒。」粘友良說。
「我是……呃,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友小孩。」坐在角落的青年抓了抓頭。
「我是……男友的另一個小孩。」一旁的女大生接著附和。
「三叔公。」一位滿頭銀髮的老人揚聲說道。
「六嬸婆。」另一位中年婦女從人群後方探出頭來。
「住斜對面的鄰居,平時會幫忙照看。」一名中年婦女咳嗽了一聲。
「我是她幼年時期的褓姆。」一位慈祥的老太太緩緩抬頭。
「親等最近的呢?」易芙瑩看著一旁的壯漢。「你叫她阿姨,那你母親呢?」
壯漢的臉色暗了下來,沉聲回答:「我媽去年去世了,因為癌症。」
十分鐘後,經羅伯特確認,目前擁有繼承權的,僅剩兩名下落不明的親生兒女。
凌一志的心裡很是納悶:「全都沒有繼承權,那這群人到底跑來幹嘛?這場架根本吵得毫無意義吧?」
羅伯特再次詢問:「請讓我做最後確認,兩方並非為了分割遺產或確認自己有無繼承權而來,而是爭執『AI化身是否得以存續』吧?」
代表華年唱片的眼鏡男說:「當然要存續!我們已經約定過了!」
羅伯特雙眼微瞇,瞳孔中閃過幾絲亮藍色電流:「打元宇宙興起以來,類似案件已有數起。這類家屬間的爭執並不會進入正式訴訟程序,而是讓雙方各自整理證據,分別在庭前陳述,再由承審法官作出判決。在此之前,法官通常會先曉諭雙方舉行親屬會議。」
正當他想繼續講解親屬會議的流程時,顏湘媛舉手提問:「即便不會走入訴訟程序,還是可以請凌一志律師代理我方進行陳述吧?」
老人組立刻有人抗議:「什麼?要請凌律師的明明是我們!」
「等等!」易芙瑩插起腰,橫眉掃過所有來客。「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你們非找凌律師不可?」
經紀人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因為他不同於凡人,又經手過『星靈案』和『幻墨案』,知情的人都稱呼他為『AI律師』啊!」
「AI律師?但他其實是人類喔?」易芙瑩轉頭,瞥看仍坐在樓梯轉角處的凌一志,同時打趣地觀察羅伯特的反應。
「AI律師,指的是專門處理AI事件的律師。其實,除了這個美稱外,還有一個不那麼光彩的封號──」顏湘媛緩了三秒鐘才揭曉答案:「超展開律師。」
這渾名意味著,尋常案件到了他手中,十之八九會演變成舉國矚目且繁瑣至極的大案,讓這樣的律師來經手知名藝人唐予安AI的存廢事宜,最是適合不過。
忽然,樓梯間傳來一聲「噗哧」,那聲音像是輕聲的自嘲,又像是不經意間打出的噴嚏。
易芙瑩不禁埋怨:「這人換褲子的速度,跟女明星化妝有得比。」
顏湘媛的唇角抽了幾動:「主角終於要登場了嗎?」
眾人目光整齊劃一地掃向聲音來源,就像在等待一位即將登場的天王巨星。
凌一志搔了搔頭,緩步走下階梯,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那個……感謝各位厚愛。不過,這種案子,你們開個會喬一喬就好,或者像今天這樣,指派一個代表出來說話也行,說真的,也不是非我不可嘛……」
「不行啦,凌律師,你一定要跟法官說!」一位中年婦人連忙打斷他。
「對!只有你能說服法官!」另一人接著附和,眾人不約而同地點頭,年輕人陣營中有人站了起來,拍桌吶喊,手勢激動。
凌一志百般無奈地望著一旁的易芙瑩和羅伯特,投以一個「快救救我」的表情。
易芙瑩輕笑一聲,頗為老練地接過話題:「各位,要幫哪一邊代理,應該由凌律師自己決定。」她的回答,等於把球再次丟回凌一志手中。
「這……我一時半刻之間,還真的沒辦法下決定。」凌一志囁嚅:「不如這樣,我們請最公正的AI來回答好了。羅伯特,你覺得人類……呃,先不論今天死去的是不是名人、對社會有沒有貢獻、有沒有極大影響力……你覺得,人類應該動用AI技術,來達成『數位永生』的理想嗎?」
年長者的臉色紛紛一沉,他們先入為主地認為羅伯特既身為AI,一定會偏袒支持AI存續的一方。
孰料,羅伯特以冰冷卓絕,不帶任何情緒的嗓音回答:「凌律師不支持數位永生。」
「欸?」驚訝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僅是顏湘媛率領的年輕陣營,老人組和易芙瑩均露出詫異的表情,就連凌一志自己也瞪大了眼睛。
「如果是凌一志律師,決不會想保留自己的AI。」羅伯特再次重申。
「凌律師,這你要自己講清楚!」華年經紀人氣得跳腳。
「對,讓凌律師自己講!到底想站在哪一邊!」
「那、那個……你們冷靜點。」凌一志揮動雙手,試圖穩住局面。「請各位先設法召開親屬會議,整合幾名最近親屬的意見,就算通知不到人,也要設法讓法官產生『已經盡力通知的感覺』。全都完成了以後,再來討論兩邊的勝算也不遲。」
凌一志請眾人稍安勿躁,接著解釋道,親屬會議的成員,按《民法》第一一三一條規定,應以與被繼承人(亡故者)的關係親疏來排序:
一、直系血親尊親屬,例如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
二、三親等內旁系血親尊親屬,例如伯、叔、姑、舅。
三、四親等內之同輩血親,例如堂兄弟姊妹、表兄弟姊妹。
「如果人不在台灣,就把存證信函寄到他們最後的通訊地址去。」凌一志說。
那壯漢問:「我外婆失智了,目前住在療養院裡,也要聯絡嗎?」
凌一志挽起雙臂。「要,如果沒聲請監護宣告,依法就有通知的義務。另外,那些姑姑叔叔之類的還在嗎?堂哥表姊之類的呢?」
「唐予安很早就跟旁系血親斷絕往來了。」粘孟萍搶著發話:「大家看她有名有錢,又開了許多公司,都想來分一杯羹,設法要個董事或經理的職缺來做。她反而跟那些閒雜人等,警衛、掃地阿姨、社區守望隊一類的人還跟比較熟。」
此言不假,親臨現場的老人之中,的確有幾位與唐予安關係不錯的鄰人和忘年之交。
一名白髮老人站起身來,指著女人的鼻樑罵道:「妳不要講得好像我們是為了圖利,才來委託凌律師的!」
「笑話!」女人以八點檔惡女的口吻,祭出一陣音量高亢的假笑。「要不是看在龐大的經濟利益上,誰想過來這種寒酸的地方?難道唐予安還特地留下遺書,要分錢給你們這些阿貓阿狗嗎?少自欺欺人了!」
「妳這年輕人怎麼這樣子說話!」一名老人震怒,氣得直想把身下的板凳大卸八段,或高舉起來,直接砸在她的頭頂上。「家馨在世時,妳有盡過孝道嗎?沒有!肯定不會有!」
「她又不是我媽,孝順個屁啊!」
吵鬧聲愈發加劇,音浪高漲到令人耳鳴的程度。凌一志感到腦中彷彿有千百隻蜜蜂在亂竄,嗡鳴聲如潮湧一般不絕於耳。
剎那間,易芙瑩猛然踱步,金屬義肢在地板上敲出重物觸地的轟然巨響。「安靜!」嗓音有如一把銳利無比的刀,一舉劈開紛亂的局面。
幾乎同時,羅伯特也發出一聲尖銳的高頻音。「嗶──」這聲音像是從喉部深處傳來,又像機械故障的警報聲,令在場眾人無不掩起耳朵。
十餘秒後,紛擾終得平息,事務所內外一片鴉雀無聲,只剩下事務機和空調微弱的電源音。凌一志放開雙手,讓耳朵得以接收外界的訊息。
他決定先下達逐客令。
「各位,今天就先散了吧!兩星期內,把親屬會議協議的結果給我,如果沒能拿出像樣的資料,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提起過。」
客廳陷入片刻的沉寂,有人低聲抱怨,有人搖頭謾罵。幾名客人神色不悅地站起,互相交換幾句不甚友善的話語,拖著步伐慢慢離去。
華年唱片公司的經紀人與顏湘媛走在最後,遞上一紙扁平的紅包袋。
「傻瓜,連諮詢費都不知道要付。」她聳了聳肩,讓道給同行的大橋洋子。
經紀人也從皮包內取出一個信封袋。「凌律師,您要不要先見見唐予安的AI後再做決定?這裡面有進入元宇宙交誼廳的金鑰。一般訪客想造訪她的電子靈堂,必須先上線抽號碼牌,到了預定的時間才能登入。這組金鑰的權限相當於我們的董事長,您不僅能插隊,還能詢問AI任何問題,除了營業秘密以外的事項,她都會據實回答。」
凌一志捏了捏信封,低頭思索。「據實以告?AI難道能知道本人生前不願透露的秘密?元宇宙內的AI,充其量只能重現從社交媒體上擷取到的資訊而已吧?」
經紀人笑而不答,只是禮貌性地告辭。目送眾人離去之後,凌一志喚易芙瑩特製一杯加入榛果粉和肉桂粉的卡布奇諾。
坐回舒服寬敞的所長大位,凌一志長長地舒了口氣,看著自始站立不動,如一尊精緻蠟像的羅伯特,問道:「為什麼你會認為,我不支持數位永生的概念?」
羅伯特眨了眨如夜空般的墨藍色眼瞳。「每當客人提及相關話題時,您的脈搏每分鐘會增加十餘下,毛孔出汗量增加百分之二十,呼吸也比尋常時候短淺。這些數據,足見您並不樂見死者的AI繼續存活在元宇宙中。」
易芙瑩從後方走來,送上香濃可口的現磨咖啡。「AI會自動記憶使用者的偏好,並且推估什麼樣的行為模式最能讓人舒心滿意,即便使用者本身沒有自覺。而羅律師現在的主人,是你。」
凌一志百感交集,眉頭微皺,露出一抹苦笑。「嗚,感覺就像被人監視了呢……羅伯特該不會告訴馮老,我作息和吃飯都不太正常吧?」
易芙瑩手裡忙著抹去桌上的水痕,但嘴上也不忘吐槽:「如果羅律師真打小報告,馮老早就殺過來教訓你了,哪還能讓你這麼逍遙自在?」
凌一志無言以對,只得撇撇嘴,低頭抽出兩紙信封中的紙條查看。紅包袋裡裝的並非現金,而是一組圖形化的加密金融條碼,他拿出手機掃描,將六千元存入銀行帳戶裡;至於另一個信封中的金鑰密碼,他拿在手裡反覆翻看,對於應否進入元宇宙內詢問唐予安AI的意見,始終是舉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