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等待的人

大廳裡，幾台穿紫色女僕裝的雙足機器人忙得不亦樂乎，有的擦窗，有的掃地。除了它們，屋裡空蕩蕩，沒半個人影。

博士從二樓慢悠悠走下，換了套衣服。紅色毛衣、藍色短褲、黑色中筒襪、棕色短靴，外加拖地白袍，頭上紮著雙馬尾。

我們隔著矮茶几，面對面坐在沙發上。

「你們怎麼這麼不準時啊。」博士一開口就抱怨。

「我們早到半小時好吧！」我有點委屈。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早到遲到都一樣，不守時就是不尊重。」她一臉嚴肅，像老師訓學生。

這時，一台穿黑色禮服的雙足機器人走來，彬彬有禮問：「請問要茶、果汁還是咖啡？有特別需求也行。」

「機器人會說話！」浮空貓驚得飛起來。

「這沒什麼稀奇，是我的機械管家，加了對話裝置和學習功能。遺跡裡的守衛也會說簡單的話，雖然技術概念完全不同。」博士淡定解釋。

「我要熱奶茶。」我說。

「牛奶！大杯的！」浮空貓兩眼放出貪婪光芒。

「博士呢？」機器人轉向她。

「黑咖啡。」

「收到，馬上準備。」機械管家行禮，轉身走開。

等管家走遠，博士清嗓子，進入正題：「你們的情況我大概知道了。那設施是機械時代的醫療設備，叫『真實夢境領域』系統，能把使用者的想法在夢境具象化，專為長期住院或行動不便的病人設計，讓他們在康復前有精神休息的地方。家人朋友也能連線進去，跟病人聊天。」

「你知道得真詳細，不愧是博士！」我由衷佩服。

博士皺眉：「這是基本常識……還有，『不愧』這詞多餘了。」

機械管家端著托盤回來，「這是大杯牛奶，已經幫你溫好了。」

浮空貓一把抱住比她還高的巨杯暢飲。

「這是黑咖啡和熱奶茶。」

「謝謝。」我接過奶茶。

「你不加糖？會很苦的。」我看博士喝了口黑咖啡。

「小孩子才加糖！」她一本正經放下杯子。

博士正經解釋：「從長期冬眠喚醒一個人，可不是隨便的事，要做一大堆準備。首先要最頂尖的醫療設備，還需湊齊專業醫療團隊，確保喚醒不出岔子。其次，醒來後需要心理輔導師幫她適應新世界，睡那麼久，醒來發現時代變了，心理衝擊不是鬧著玩的。」

「那要準備多久？」我問。

「保守估計，半年到一年。要先建專用醫療設施，裝最先進設備，再訓練專業隊伍。這準備急不來，需逐步執行。」

「有希望就好，謝謝你願意幫忙！」我感激說。

「不客氣。」博士微微點頭。

「還有個問題，關於旁邊這隻浮空貓。」我轉向她，簡單講了她的故事。

「原來你就是她們常提的那隻浮空貓。」博士看著她，眼裡閃過驚訝。

「你真的是博士？氣味挺像，但怎麼縮水了？還有，我主人呢？」浮空貓緊張問。

博士沉默片刻，輕聲說：「你主人和我婆婆已安葬在後山的樹下。」

「怎怎怎麼會！？上次她們還好好的，怎麼會出意外？」浮空貓聲音發顫。

「你知道自己離開多久了？」博士問。

「大概……半年？還是六個月？」她茫然說。

我心想，這兩有什麼區別？你對時間多沒概念啊？

「五十年。」博士語氣平靜，卻重如石頭。

「喵！？怎麼會！？」

「這段時間你幹什麼去了？」博士追問。

「就到處旅行，吃飽了睡覺。」她有點不好意思。

「那你一般睡多久？」我插嘴，隱約猜到什麼。

「睡到爽為止。有時醒來天熱，不想動，就再睡一覺，醒來又冷了，就繼續睡，等天氣暖和才起來。」她解釋。

「難怪五十年一眨眼就沒了。」我嘆氣，原來是冬眠加夏眠的究極進化版。

「魔物靠魔力就能活，一年不吃飯都沒事。唉，等了這麼久，就這答案。」博士搖頭。

「對不起……」浮空貓低頭。

博士輕聲說：「小時候，婆婆常說要解開過去的謎團，聊歷史紀錄的怪痕跡和人類的限制。她們讓我和我母親準備好，等你回來一起探索遺跡。結果她們去世了，我父母幾年前也出發了，交代我留在這等你。」

浮空貓變成人形，走近抱住博士：「……」

「現在說這些太晚了。」博士輕推開她。

她又變回貓，從窗戶飛出去。

我看見博士望著她飛走時，眼裡閃過一絲無助，混雜害怕、失落和悲傷。

「她去哪了？」我望著窗外嘆氣。「唉，給她點時間吧，一回來就聽到主人不在，確實不好受。」

博士沒回答，默默站著。

「雖然我沒資格說，但這不是久別重逢該說的話。你們該好好聊聊。」我小聲建議。

「大小姐，她飛去後山了。」機械管家拍拍博士肩膀。

博士聽到「後山」，察覺她前往的目的地，眼裡掠過悲傷。


我們跟著博士和機械管家來到後山，見浮空貓懸浮在墓碑前，背對我們。

「說出來吧，這樣她才懂。」機械管家推推博士。

浮空貓轉身，深吸一口氣：「我準備好了，被罵也認了。」

「我沒心情罵你。」博士平靜說。

「連罵都不值得了……」她垂下耳朵。

「不是那樣。我只是說……看著你飛走，我怕你又消失幾十年。」博士搖頭。

「咦？我不會的……我只是覺得你有點生氣，才飛出來一會兒，看看主人她們。」浮空貓解釋。

「我現在不氣了。之前確實有點，你丟下她們幾十年不回來。但知道你一直記著她們，我只是想抱怨一下。」

「你生氣是應該的，我居然忘了時間，遲到幾十年。她們讓子孫繼續等我，實在讓我很愧疚，你其實不用負責。」浮空貓低頭。

「你誤會了。雖然我不認識你，沒見過你，甚至無法確定你是否真的存在，但婆婆她們常提起你，誇你活潑可愛，給她們帶來活力，學得快又聰明，很快就掌握魔工匠知識。」

「咦？她們這樣誇我？」浮空貓驚訝抬頭。

「你今天終於出現，證明她們說的都是真的，她們的準備沒白費，我也沒白等。所以，我要繼承婆婆的遺志，你也要負起責任，別再走了，好嗎？」

浮空貓沉默片刻，似是明白自己背負三代人的期待，腦袋受到不小衝擊。

她拍拍臉頰，恢復精神表情：「喵哈哈！既然你們這麼需要我，我當然不走啦！」

博士走向墓碑，輕聲說：「婆婆，她回來見你了。」

「我回來了，主人。」浮空貓望著墓碑，眼裡閃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