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衝刺時間_1

　　「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

　　雷希緹婭不滿的交抱雙臂，起因是今天早餐時瓦蘭奇交代她必須得坐馬車上學，還說這不是通知而是家主命令。她知道這是出於母親的擔憂，但這樣不僅沒有比較快，還讓她沒辦法去街上吃第二份甚至第三份早餐。

　　聽她如此抱怨的對象，是小她三歲的榭米爾羅特。

　　「身為四大公爵之一，我們必須要有成為優秀的人的自覺。我們在外的行為代表家族，一舉一動都會被人放大檢視，父親和母親這麼要求一定有原因。」

　　榭米爾羅特客觀分析理由，可雷希緹婭心想自己在外面是雷絲蒂婭，根本不影響家族名聲。偏偏這點又不能直接說出來，那樣肯定會被追著問這麼做的原因。

　　雖說坐馬車沒什麼不好，尤其是這種有著高級椅墊的馬車，自然是相當舒適，讓她差點忘了自己得提前下車。

　　「啊，我在這裡下！對了，明天早上我在訓練場等你喔！」

　　「等、姐姐！」

　　眼看馬車離學校越來越近雷希緹婭果斷開門跳車。

　　榭米爾羅特根本來不及阻止，伸出的手只抓住寂寞。

　　跳車的雷希提婭比榭米爾羅特快一步到學校，並在被榭米爾羅特追上前用魔法改變了外貌。

　　進入教室後她發現自己的座位今天不是那麼冷清，有人占據了隔壁的座位，看起來還有點坐立不安。

　　當雷希緹婭走來，法伊娜臉上漾起笑容朝充滿朝氣的打招呼。

　　「雷緹，早安！」

　　「早。」

　　簡單回應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從包包撈出答應要給她的東西。

　　「這是？」

　　法伊娜睜著一雙杏眼接過雷希緹婭遞來的一張紙。

　　「直到魔武季開始前的訓練內容。」

　　法伊娜的同樣有體力不足的問題，所以訓練也會先以提升體能為優先。幸運的是法伊娜有更多時間能得到雷希緹婭的教導，這點讓她覺得有些對不起弟弟。

　　「妳真的幫我擬了訓練內容！？」

　　「嗯。除了上課時間外，妳得按排程自主訓練。畢竟我沒辦法一直盯著妳。」

　　「上學前和放學後嗎？」

　　「對，這樣就夠了。反正課堂上還有得妳累。」

　　不說她差點忘了。課程加上自主訓練的時間將會佔掉一天大半，接下來的日子會比之前辛苦數倍。但這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可不能這個時候退縮說做不到。

　　「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早上和放學後都要先跑步嗎？而且還是繞著宿舍持續跑半小時。」

　　那張專屬訓練菜單上確確實實寫著「繞著女生宿舍跑，半小時起跳」的字。

　　「加強心肺耐力最好是設定一個固定的時間。不用比速度，慢跑就好，主要是讓身體習慣長時間的運動，接著再增加強度。同時使用劍和魔法的消耗可比妳想的多。」

　　能做到基礎劍術與魔法的體力都沒有，別說兩者兼顧，就算擇一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往好的一面想，身為平民的法伊娜在基礎體能上已經比大多貴族好多了，要說造成現狀的原因無非就出在財力懸殊過大上。

　　貴族子弟可以花錢聘請優秀的老師，在教育上絕對不會馬虎，畢竟有不少有「手段」的貴族，很多人怕得罪這些人。

　　不過即便老師再好，學生資質愚鈍也沒有任何意義。

　　以這方面來看，法伊娜儘管說不上天賦異稟，靠後天努力也不見得能追得上。但她和那些人的差別就在於，她有一顆努力向學的心，這比什麼都重要。

　　「既然都坐這了，我就問妳幾個問題。」

　　「沒問題，我一定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是不用做到這份上沒關係。

　　「上課了，我用寫的吧。」

　　雷希緹婭在整理的乾乾淨淨的筆記本上寫下第一個問題。

　　（妳擅長的魔法屬性？）

　　（我會一點簡單的光魔法和基礎風魔法。）

　　（對自己的魔力量有多少把握？）

　　（完全沒把握。我只要用三、四次魔法就容易覺得頭暈。）

　　果然和榭米爾羅特的情況相似，只要比照辦理應該就會有大幅度改善。

　　（雖然我不會光魔法，但幫妳調整還是沒問題的。這部份等魔武季前一周再進行就好。）

　　（這麼趕我來得及學完嗎？）

　　（不是以贏為目的，不需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法伊娜回憶了一下自與雷希緹婭組對上課以來的活動量，以及手裡那份量身打造的訓練內容。倘若這都不算逼緊，那以贏為目的究竟要接受多麼嚴酷的訓練？

　　該知道的都問完後，雷希緹婭因為沒有話題停止了對話。

　　沒交過朋友的她自然提不出什麼聊天話題，也不想打擾法伊娜學習，所以她看法伊娜專心做筆記，自己則隨手畫個基礎魔法陣進行簡單改良。

　　「課就上到這裡。諾爾同學，麻煩跟我來一趟。」

　　準備好烙跑的雷希緹婭被那由多叫住，眾目睽睽之下她推辭不了，想了想還可以躲過沒意義的糾纏就一起走一趟。

　　他們一路來到那由多的個人辦公室，裡面和上次看到的一樣，除了桌上堆滿了東西外，其他地方都整理得相當整潔，和托爾的辦公室很相似。

　　「找妳來是有件嚴重的是要說。」

　　那由多語重心長放下手裡的教材從抽屜拿出一份名單。

　　「妳知道魔武季的競賽形式嗎？」

　　「不知道。」

　　魔武季在即雷希緹婭卻連規則與形式都不知道，讓那由多險些跌下椅子。

　　就他所知以雷希緹婭的人際關係方面，確實不會有人主動和她提起。而本人看起來像是知不知道規則都無所謂。

　　那由多慶幸有把她找來，否則等到魔武季就太遲了。

　　這不僅是學校一年一度的重要活動，在舉辦的那幾天還會像祭典一樣擺攤盛大舉辦，尤其貴族與平民都能夠入場參觀，是絕對不能出意外的一項年度活動。

　　這回把雷希緹婭叫來也是為了排除會產生問題的因素。

　　「我先說明一下魔武季的形式。魔武季會在期末筆試考結束後舉行，地點位在冒險者公會附近的一個大型競技場。賽程按年級與科別排序，一共會持續四天，最後一天會頒發名次，晚上則會有閉幕舞會。」

　　「不能說點和賽程有關的嗎？」

　　地點、時間、天數，她壓根不在乎那些，她要知道的是怎麼比、分數怎麼算、名次多少才不會留級。

　　「競賽採一對一淘汰制，不會有所謂的敗部復活賽。名單會由各班導師事前上交名單，以魔具進行即時抽選編排。三個科別與年級名次分開計算，以妳的情況想順利升上二年級至少得爭取前十名。」

　　突然想到關於競賽中重要的事，那由多從抽屜拿出另一樣東西接著說。

　　「競賽當天會發放一枚施有防護魔法的胸針，胸針破碎或對手投降就可以晉級。」

　　「怎麼樣胸針才會壞？」

　　「隨著承受攻擊的次數與威力會削減防護力，雖然胸針壞掉前都能確實保護學生，但校方還是希望能點到為止。」

　　這麼聽來像是過去發生過意外，才開始有保護魔法這層防護。

　　「這個已經施過防護魔法了嗎？」

　　「對，這和到時候用的是一樣的。」

　　「借我一下。」

　　雷希緹婭將胸針握在手裡，逐漸提高注入的魔力，直到發出啪擦的碎裂聲。

　　「壞了！？」

　　「嗯。我大概知道它能承受多少魔力了。」

　　那由多回收已經壞了的胸針，取下單片眼鏡捏了捏眉心。

　　「你不相信我？」

　　「怎麼會，妳可是老師的首席徒弟兼孫女。」

　　「那你還煩惱什麼？」

　　「妳不能以雷絲蒂婭的身分上場。」

　　學生名冊裡根本沒有「雷絲蒂婭‧諾爾」這號人物。是那由多和校長從中斡旋，她才能至今不被發現，用這個身分在校內走動。

　　當初兩人交談時校長便說過，因為學期已經臨近尾聲才能默許這樣的行為，但就只能到魔武季為止。因為學校需要作為中立派的諾科德家族帶來的效益，藉此維持學校的平衡。

　　雷希緹婭當然知道這是校長的意思，她不想讓那由多為難，更不想因此被通知家長。

　　「我答應。反正本來就有此打算。」

　　平民的身分奪名次太顯眼了，「雷絲蒂婭‧諾爾」往後還要繼續當冒險者，身分上可不能出紕漏。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才突然冒出來不奇怪嗎？」

　　「這……」

　　「雖然我可以隨便編造說詞，但貴族派會不會抓住這點藉此對中立派施壓？」

　　「妳擔心的應該不會發生，公然挑畔公爵家對他們沒有好處。」

　　「好，那『我』親自上場。」

　　終歸是要回到雷希緹婭的身分，現在給了台階怎麼能不下。何況父母說不定會來觀賽，要是沒看到女兒上場不知道會說什麼。

　　「對了，名單上別把姓氏寫上去。」

　　「為什麼？」

　　「我想到了一個有趣的計畫。」

　　那瞇起眼睛的微笑讓那由多心裡只有不好的預感。

　　他有辦法阻止嗎？不，他沒有。他只能任由雷希緹婭一點一滴展開「計畫」。

　　✖✖✖

　　「老師找妳談了什麼？」

　　「沒什麼，專心訓練。」

　　法伊娜揮砍而來的劍被輕易架開，抓準空隙快速橫砍輕觸她的側腹。完美的點到為止，沒有一次攻擊讓她受傷。

　　「正面攻擊對現在的妳來說勝算太低，妳得懂得聲東擊西找出對手破綻，一口氣朝弱點進攻。」

　　「妳說的倒容易。」

　　小聲嘟囔卻沒能逃過雷希緹婭的耳朵。

　　「還有力氣抱怨？做十個俯臥撐。」

　　「嗚嗚~這樣就要罰我。」

　　欲哭無淚的法伊娜認命地做完俯臥稱，繼續遭受雷希緹婭的鞭策。

　　她能聽見周邊來自平民的不認同，與來自貴族的嘲笑。平民不認同她對法伊娜嚴苛特訓練方式，貴族則嘲笑他們的努力一文不值。

　　再忍忍吧，至少雷希緹婭不必聽這些閒言碎語。

　　「雷緹。」

　　「嗯？」

　　她慢了幾秒做出回應。她還不習慣家人外的人用愛稱叫自己。

　　「今天也可以一起吃午餐嗎？」

　　「可以啊。前提是妳要完成這套訓練。」

　　得到承諾的法伊娜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雷希緹婭則拿著未開鋒的見做做樣子，思忖該拿什麼藉口替雷絲蒂婭開脫。

　　此時馬札和拉克姆前來進行成果驗收。

　　馬札讓兩人簡單比劃一次，檢視用劍的動作和姿勢是否流暢。

　　幸虧在雷希緹婭努力不懈的調整下，法伊娜的姿勢已經有模有樣，而她自己自然是無可挑剔。撇除當殺手融合而成的姿勢與用劍方法外，她也很熟悉教科書式的劍姿。

　　馬札看完點了點頭讓她們繼續保持。

　　拉克姆的要求就沒那麼容易了。他特別為了驗收借來了能檢測魔法威力的魔具，提醒道：

　　「期末評分是以魔武季表現佔比重沒錯，可不代表課堂成績不重要。」

　　這話感覺是衝著從未在課堂上使用過魔法的雷希緹婭而來。

　　「我的驗收標準適用基礎魔法攻擊測定魔具，只要亮起黃燈就算過關。」

　　聽完拉克姆的話，雷希緹婭微微蹙眉。

　　她不知道「黃燈」該控制在多少魔力輸出。太差有被留級的風險，太高又會讓之前的一切功虧一簣。

　　「哈克塞爾同學先來吧。」

　　被點名的法伊娜緊張的一個箭步上前，芋色雙眸緊盯懸在半空的魔具。

　　她做了幾次深呼穩定心情，使出風系基礎魔法「烈風」。

　　只見一個大大的魔法陣中，一顆掌心大小的球體緩緩前進。命中魔具時，顏色從原先的透明無色亮起了橘色的燈。

　　「哈克塞爾同學請繼續加油。輪到妳了，諾爾同學。」

　　站在魔具前的雷希緹婭猶如將要赴死的戰士，表情凝重到拉克姆都湧起一股莫名的緊張。

　　雷希緹婭輕輕抬手伸出食指。

　　「空氣彈。」

　　一團透明被壓縮的空氣快速飛馳撞上魔具，其顏色顯現出藍色。

　　「嘖。」

　　她以極低的音量砸舌。

　　能用魔法做出精細的東西，在魔力操控方面可以說相當熟練了，但要控制在近似數值的範圍內就另當別論了。

　　不懂顏色對應的魔法威力區間，很難做到良好的控制。

　　「藍色！？有著這麼好的實力，為什麼不打算用魔法呢！？」

　　藍色究竟是好到什麼程度，才能讓拉克姆驚訝不已，雷希緹婭並不明白。

　　那些都無所謂，此時的她只想矇混過關。

　　「是碰巧。」

　　「怎麼可能是碰巧！」

　　拉克姆眼神中滿是懷疑，他不認為是碰巧。魔力低的人就算使出渾身解數，也做不到將魔法威力大幅度提升。那也就代表雷希緹婭本身就蘊含足以供給這個威力的魔力量。
　　
　　面對不相信的拉克姆，雷希緹婭再次施放相同的魔法。這次，模具的顏色只呈現黃色。

　　「看吧，是碰巧。」

　　拉克姆仍舊不相信，可惜他沒辦法證明，只好作罷。

　　「暫且當作是那樣。」

　　順利矇混過關她鬆了一口氣。

　　都要怪那些發明測定魔具的傢伙。再讓我遇到這東西，一定讓它瞧瞧什麼是數值上限。

　　「雷緹，我就不能邊練劍術邊學魔法嗎？」

　　馬札與拉克姆離開後，法伊娜臉上滿是擔憂。

　　看樣子拉克姆的話徹底影響到她了。

　　雷希緹婭抬手給她額頭來了沉痛一擊，讓她吃痛的按著額頭眼泛淚光。

　　「這種事急不得，最好還是按部就班進行，以免顧此失彼。」

　　「可是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妳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己？」

　　「我只是沒自信。劍術不說，魔法根本沒有進步。」

　　細若蚊聲的不自信從她嘴裡飄出。

　　「那就在訓練內容裡多加一項『睡前冥想』，先和自己體內的魔力培養感情。」

　　「和魔力培養感情？」

　　疑惑全都表現在臉上，真好懂。

　　「不了解自己的魔力，又怎麼好好使用魔法？」

　　「好像有道理。」

　　比起像教榭米爾羅特那樣用理論說明，這種說法應該更能讓她抓到方向。

　　這些就足夠讓她忙的忘記拉克姆的話了。

　　明天早上還有榭米爾羅特的訓練課程，如果把兩人放在一起一次教，會不會輕鬆一點。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不像是會在乎身分地位的類型，可是…………

　　爺爺和父親怎麼沒說上學這麼麻煩！

　　✖✖✖

　　當晚晚餐結束，雷希緹婭叫住菲里娜表示有事想商量，於是來到雷希緹婭房間開母女會。

　　「想商量什麼，母親都會認真給建議！」

　　菲里娜很開心女兒主動找自己，臉上柔和的微笑比平時看起來更高興。

　　「就是……有個人她有秘密瞞著朋友，她心裡認為不該告訴對方，怕對方一旦知道這件事或許會毀了朋友關係。」

　　「那個人覺得朋友的為人怎麼樣？」

　　「有點天真、很樂觀、很努力、會把心裡的想法寫在臉上。」

　　雷希緹婭回憶她所觀察到的「法伊娜‧哈克塞爾」。對人和善，就算被欺負也是默默忍受，每次看見她的笑容都很真誠沒有參雜一絲虛假。說的簡單點嘛，就是和自己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想了想表情蒙上一層陰鬱。

　　「聽妳這麼說，感覺那個人心裡明白朋友不會因為秘密斷絕朋友關係，那她是在為什麼煩惱呢？」

　　「大概是……所謂的『萬一』吧。」

　　殺人的時候都沒這麼小心翼翼，卻在擔心會不會因為身分懸殊失去朋友。

　　總覺得很傻。

　　「人呢，多多少少都會有幾個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那沒什麼。有些關係確實會受到實話或身分影響，同理也有些不會。至於說不說只有抱有秘密的人能定奪，如果妳說的那個人相信朋友，母親覺得說出來也無妨。」

　　真不愧是社會歷練多的人，說出口的話就是不一樣。

　　與其魔武季後突然消失，不如找機會把話說開，這樣確實比較好。

　　「怎麼起頭比較好呢？」

　　「普通的說出來就行了。」

　　「時機呢？什麼時候說比較恰當？」

　　「不想被其他人聽見的話，找個沒有人會打擾的地方單獨談比較好。」

　　可以單獨談談的地方啊，之前吃午餐的地方好像不錯，只是自從被拉著一起吃午餐後就沒再去過。

　　「知道了，謝謝母親！」

　　「有煩惱的話隨時能和母親敞開心胸聊一聊喔！」

　　「我會的。」

　　目送菲里娜離開房間，翠從落地窗外跳著進到房內。

　　「妳打算對那女孩開誠布公嗎？」

　　「我只是要說自己不是『雷絲蒂婭‧諾爾』。你是怕我把殺手身分告訴她嗎？」

　　「我沒有那麼想，也不覺得妳會那麼做。」

　　「為什麼？」

　　「雷，我很了解妳。誰能踏進來、誰該在外面，一直以來妳都劃分得很清楚。」

　　翠的話令雷希緹婭眸色一沉。

　　「她是該待在『外面』的人。」

　　不需要知道太多。

　　涉入越深只會越危險，這就是雷希緹婭身處的世界。尤其現在還有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正四處打聽自己的消息。

　　「雷，妳後悔過嗎？」

　　「後悔？」

　　「沒事，就當我沒問過。」

　　後悔的事嗎？好像曾經有過那麼一件，模糊的像從未發生過，只是無論怎麼想都回憶不起來，只有那份心情、那份深入骨髓的懊悔，她絕不想再體會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