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臨產托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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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21
自從捋清劇情之後,我就開始為生育這天做準備。雖然我也知道,能否過關,無非盡人事知天命罷了。
畢竟最關鍵的劇情,潮信沒有權限直接讓我保命通關,而我也不能在這個時代給我自己變出一個會剖腹產的醫生來。
這個時代有什麼呢?他們有接生婆。
利太太甚至給我推薦了個很有經驗的穩婆。
我太沒把自己當利老闆的外室,以至於現在利太太也完全把我當成個租客了,對我從戒備、冷淡,到現在能主動關心我的生產。
穩婆約五十歲,頭髪油膩,皺紋極多,我想起上個世界我認識的幾位女性,同樣活到五十十歲時的樣子,那保養狀態,不可同日而語。
這世界女性的生存環境也不可同日而語。
我多希望我是先完成這個世界的本子,再去翡晗的世界,這樣,一步步變好,感覺是往上走,有個盼頭。先見了好的,尚覺不足,努力改進了,方有些欣慰,轉眼撒手人寰,眼一閉、再一睜,到了這邊,每況愈下了,豈不難過?
我最近荷爾蒙失調,情緒容易波動。
穩婆張羅著要給我喝紅糖水。阿星照我的意思跟她講,我們有供應充足和潔凈的水份、有優質蛋白、有新鮮蔬果、有合理運動……
穩婆道:紅糖水!打個雞蛋!大肚子姨太太躺下躺下!
我問她,我難產時,她準備怎麼救我?
她「呸呸呸」以示我這話不吉利做不得準,又向天禱告,又要燒香灰我喝。
我:……算了我還是再找一個吧。
眼前一個比較合理的人選,是西國隨著商船來的醫生,論內科給人調過咳嗽藥水,論外科還截過肢呢!
雖然他的咳嗽藥水調得像是檸檬蘇打放過了期再灑上白花蟲草和胡椒,沒病的喝了都要咳起來;他的截肢手術要三個壯漢幫忙按住病患,免得對方會嚎叫著掀翻手術臺。
「……成吧。不然到時候你先拿藥水給我灌昏死過去,再拿繩子給我綁上,你就可以隨便練手了。」
我拍著他人高馬大的肩膀。
可能這個世界取名比較隨意。他就叫高頭馬。我們聽了都笑得打跌,後來混熟了,就叫他老馬。
但老馬的眼珠子綠得還挺好看的,尤其是瞪大的時候:「我不要練手——我不要在妳身上練手!——我就不是婦女生小孩的醫生!」
他沒有系統給的語言包,說這邊的話仍然說得不錯,至少比我學的西語好。
利太太都聽得懂,並且深以為然,跟我說:「哪有生產請男人的?」
我說:「他手勁大,保大時估計能跟捏胡桃一樣,幫我快速掏乾凈?」
利太太:??
就是難產的時候,可以把生產者的肚子剖開,把小孩取出來,小孩活著,生產者基本只好死了,這叫保小;也可以從產道探進去把小孩盡量捏順溜了硬掏出來,生產者還能活著,小孩基本只好死了,這叫保大。這個世界的科技大致就到這種程度而已。保大或者保小,都不叫殺人。畢竟如果拖久了,可能大小都沒了。
我想要自己出錢雇一個我信得過的人。做生意的時候我認識了老馬,對他的人品和能力有一定認知。他應該不會被侯爺收買。我希望他在最關鍵時刻也能果斷出手保我性命,即使以殺我腹中小生命為代價。
「……不要信任在我會殺妳小孩上啊!」老馬的藍眼睛委屈得水汪汪的,舉起手,「我堅信小孩也是人!小孩從在肚子裡起就是人了!殺小孩就是殺人!我不殺人——喂妳不要靠這麼近!」
要不是大肚子頂著,我鼻子都要貼他鼻子上了:「我就是要你看清楚,我也是個人。你知道我。你跟我吵過嘴,你跟我說過笑話,你跟我做過未來的計劃,你知道我是一個人,你知道我做過的事跟沒能做的事。我付了錢給你。我告訴你,我想活。現在我想把我的命交給你。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準備給我的回答是,你接不住?」
「……我本來也不是給女人生小孩子的醫生啊嗚嗚……」老馬真的要哭了。
跟著商船也經過風浪,也遇過海盜,也經手過人命,他還是說哭就哭像個孩子。男人至死都可以是孩子,因為他們肚子裡不會再揣一個孩子,尤其當他們自己拒絕把任何別人的生命揣在心裡擱得太重的話,他們有本事一輩子拒絕長大。
「實在不行就算了。我再找別的接生婆。」我對他說,很疲倦。我本來對他的期待值更高一點。
「宿主啊……」潮信動了動。
「沒事。」我安撫它,「你休息。反正『生子』是最後的情節點了不是嗎?沒什麼大事了。這次如果直接結束,我也會接受得習慣一點,你不用忙著給我找新本子。放心。我不想累死你。」
我能感覺到它的精神力明顯不如上次。就算我一直都努力不麻煩到潮信,它也沒能完全緩過來。系統大概跟我不一樣,不能在睡覺中得到足夠的休息。連續下本對它來說可能像是熬夜。
它的魚尾巴拍了拍我,欲言又止。
老馬在門口轉了一圈,還是咬牙回來,臉上恨恨的。
我彎腰,手按在肚子上,沒有看他。
「算了算了!幫你一回!不過事先說好啊!我沒有給女人生小孩的經驗。喂妳這什麼臉色?」
我,也沒有作為女人生小孩的經驗啊!
「妳失禁了?」馬大後知後覺對著我裙底正迅速浸染出來的水漬。
「今晚留在捨下用飯吧。」我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羊水破了。
那一晚上我沒生出來。第二天也沒有。我果然難產了。
霓是半夜趕來的,呆到天亮,我也沒生出來,痛得輕些能說話的時候,就趕她去上工了。
既然在工作,就不要隨便曠工了嘛!擔心什麼?只不過是我可能要死了……又不是沒死過。縱然我害怕,她留著也幫不上忙。還是算了。總不能為這個耽誤她的前程。她作為女性,在這個環境下,要做出成績,本來就比較困難,不應該為我再耽誤。
阿星一盆盆的端水,有的是乾凈的,有的血紅。我承她的情。
利太太推薦的穩婆確實沒本事處理這種情況。而老馬還是不能動手殺死胎兒救我。他的手根本在抖。我也只好讓他去。清晨的光線越來越明亮,我越來越冷。陣痛停了一歇,我不再覺得疼,甚至不太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我跟阿星說:「不要怕啊,給妳留下半個鋪子了。妳跟霓一家一半,這次好好的,別再弄丟了。」
我很迷糊。天好像又黑了,或者紅了。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說出了這句話。阿星在抖。抖得很厲害。也可能只是我的幻想。
又痛起來了,像身體從中被剖開。我又回到了剮痛中。我看見那張臉。那張臉新奇而快樂的對著我,稱贊道:「呀,削冰肌、呈玉骨,似雪片如櫻瓣,這般美態!正是我刀法好,又遇到這樣好材料!」我痛得尾巴都瑟瑟抽搐。這樣活著幹什麼呢?我還留在這兒有什麼意義呢?既然到哪裡都會痛苦的。我跟潮信說:主任務都完成了哈?完成了就可以混一輩子了。真糟糕我這一輩子到這裡就結束了。所有分數都拿出來止痛吧。走也要走得舒服點,是不是?回到自己的身體,我一定能忍。你該幹嘛幹嘛。但是一定要回來。你說只要放手一秒。你就夠了。然後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對不對?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回來以後幫我選個好點的任務。不要像這個。不要痛了。不要懷孕,十個月的有期死刑,太糟糕了。找個讓我能苛得久一點的世界。
潮信用透明的尾巴覆住我的眼睛,說:不要死。有人來救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