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白兔與霰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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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03
1178年.冬末.羅斯皇宮廣場.雪雨交加

雪,像碎裂的羽毛一樣從天而降,風掀起的冰粒割裂臉頰,連呼吸都成了沉重的負擔,天色灰濛如濕紙,整座羅斯公國的心臟——皇宮廣場——此刻沾滿了泥與血,冷冽如刀。

安妮·雷索斯縮在廣場東側的大理石雕像後,緊緊抱著懷裡的松鼠「榛果」,她的斗篷早已濕透,雪水順著脖子往下滲,身體瑟瑟發抖。

她不該在這裡的。

原本,她只是威斯克王國派來的觀察員,任務只是寫一份關於羅斯公國「文明化進程」的報告:參觀改革後的學院、品嚐久負盛名的蜂蜜糕點,然後禮貌地回國,但現在,她成了歷史現場的見證者——不是歷史的榮光,而是它的血腥。

廣場中央,五百名舊軍士兵列隊不動,身上的黃銅甲冑早已被時代淘汰,手中老舊火槍與斧頭卻握的死緊。

對面,則是羅斯新軍的炮兵陣列與皇宮黑鐵大門。

而站在高處陽台上的,正是傳說中的「異瞳小暴君」——阿德莉娜·伊萬。

她身披黑色大氅,坐在椅上,雷擊槍靠在腳邊未上膛,表情平靜得可怕,那雙異色瞳——金與藍——像是裁決之刃,冷冷注視下方。

「他們,還是沒走。」新軍統領亞歷山大低聲說,「殿下,要派人談判嗎?」

「給一次機會,僅此一次。」阿德莉娜回應,語氣平淡,卻如雪原的風刺骨。

不多時,談判使者騎著馬到舊軍陣前。

「放下武器,即可赦免,全數退役領金。」年輕的軍官語氣平靜,白手套未脫。

有士兵動搖了。有人低頭,旗幟微顫。

再給他們思考時間一點嗎?那名年輕軍官這麼想著,身體已經轉了過去,然後,一聲槍響撕裂空氣。

「叛國狗!」舊軍指揮官卡利耶夫咆哮,親自開槍打倒談判使者,將其屍體掛上廣場中央的雕像,用雪與血鑄起忠誠的墓誌。

安妮看到那一幕時,已經說不出話來,榛果在她懷裡亂竄,她卻連動都不敢動。

半小時後,廣場封鎖,民眾驅離。

「裝霰彈炮......」阿德莉娜下令,「誰喊撤退,朕親自處決。」

「殿下,這會留下永久傷痕。」亞歷山大試圖勸說。

「傷痕總比內戰好。」

她拋下那句話,拿起雷擊槍,步出皇門,親自站在霰彈炮後方。

安妮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只看到炮陣列起,阿德莉娜一抬手——

轟!

第一聲霰彈炮的轟鳴如同雷霆,將靜止的空氣轟碎,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廣場化為修羅地獄。

安妮雙腿發軟,視線模糊,但她無法移開目光。阿德莉娜站在火與血中,如一尊雪中的女神,目光冷峻,動作穩定,絲毫不為屠殺動容。

五分鐘後,廣場上再無一人站立。

舊軍全滅。

安妮呆站在雕像後,冷得無法動彈,連哭都忘了。

直到一雙軍靴停在她面前。

「......你還要站在這多久?」

她抬頭,對上一雙金與藍的異色瞳。

是她——阿德莉娜。

「請、請不要吃我的松鼠!」安妮驚恐地喊出一句完全不合時宜的話。

阿德莉娜愣了一下,隨後低笑,「朕對沒幾兩肉的兔子沒興趣。」

話音未落,已轉身離去,軍靴踩出一串鮮紅腳印。

那晚,皇宮燈火熄盡。

而在宮殿深處,蜜罐熊蹲坐在書房門口,一直不吃蜂蜜,只偶爾低吼一聲。

阿德莉娜走過去,輕輕摸了摸牠的頭。

「別吼了,這不是你的仗,也不是我的仗——這是羅斯的仗。」

隨後坐在書房窗邊,喝著蜂蜜酒,雷擊槍橫放膝上,眼神空洞,她沒有打開那封自白書,因為她知道內容,不需要再讀。

地上,是那封卡利耶夫留下的信,開頭寫著:

「我不為自己求赦,只求羅斯不要忘記祖訓......」

她只看了一眼,將信扔入火盆。

翌日,「冬末清場」事件被定性為「叛亂平定」,所有參與者不予公開,唯有那門霰彈炮,被保留於廣場東側,砲口封存,底座刻上阿德莉娜的親筆:

「秩序高於懷念。」

她喝下一口蜂蜜酒,苦澀地笑了笑。

「朕不會記得他們的名字,但朕會記得今天的風,是往北吹的。」

雪仍在下,整座羅斯的春天,還遠得很。

安妮後來寫信給母親,卻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說起。

她只寫了一句話:

「媽媽,我還活著......但我看到的世界,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世界了。」

而下一封通知寄來公館,是來自羅斯外交部:

「阿德莉娜·伊萬,即日起剝奪參政權,將赴雷恩帝國皇家學院留學。」

原因是「接受文明教化」——但安妮知道,那只是羅斯對西方的妥協。

更糟的是,撤僑名單威斯克王國排在最末,安妮被迫與她同行。

於是,一隻膽小的白兔和一隻暴躁的熊,就這樣踏上了通往「文明世界」的危險旅程。

安妮看著坐在對面的阿德莉娜,那人正用小刀開著蜂蜜罐,眉頭皺得像要跟整個世界吵架。

她深吸一口氣。

「我一定會死在這趟留學裡......對吧?」

榛果啃著堅果,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