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執刃與執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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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02
【001 · 執錄之筆】
風穿過斷坡的岩口,將薄霧撕開一條通道。
石階之上,殘霧未散。001靜立於坡前,沒有立刻上前。
腳下,一座祭壇的殘骸靜靜臥於霧中。四方殘碑如倒旗斜列,碑身有被烈火灼燒、利器斬痕、爪痕咬蝕,字跡模糊。還有少許完整文字,但文字不明出處,似不屬於現世——如今早被無名之力扭曲、篡改,失去了原貌與歷史。
中央石地凹陷為圓,如瞳孔凝視,一圈圈刻痕交錯,血紋、焚痕、斷骨殘渣,密佈於環形構造內側。
001站在壇邊。腳下石階被劃為環形刻線,望著每一層歷史的痕跡,彷彿這場所曾無數次上演相同的結局。
「這是……劇本支線?」她輕聲低語。
「對,還是相當罕見的,祭壇類場景。」引導者站在她身後,語氣少見地多了幾分慎重,「如果操作得當,收穫將無法估計。」
「風險呢?」
「妳的命。」他笑了笑,語調近乎輕慢,「劇本的結局只能有一個,至於誰活誰死,從來都不重要。」
001沒有回話,只是平靜地步入祭壇中央。
下一瞬,地面如心臟鼓動,「喀啦」一聲,像鎖被解開。四周霧氣悄然內縮,像某種古老意志正從這片空間蘇醒。
氣溫驟降。
一股如沉入深井般的冷意從地底升起,連她手中的獵刀都微微顫抖。
地底傳來低鳴,不是聲音,而是某種律動。它像萬千骨指敲擊石棺內壁,從四面八方擴散,讓她的心臟也隨之震顫。
然後——地面爆裂。
一道血肉與鎧骨交織的身影,撕裂地面而出。那不是人形,而是某種極端畸變的「存在」——有著人類骨架的外形,卻披著鐵與血組成的軀體,頭顱扭曲,一隻眼被縫死,一隻睜開的眼瞳如無底洞,凝視之人恍若見證歷史的集合體。
牠的兵刃如火山石鑄成的巨鉞,邊緣嵌滿獻祭符文與尖嘯臉孔。
不是守衛——而是鎮祭者,是為「毀滅」而非「守護」而生的怪物。
「這不是儀式守衛……」引導者臉色驟變,「是更高等級的鎮祭者……這支線一定是出錯了。」
她沒有回應。
獵刀已在下一個瞬間拔出。
怪物踏出一步,大地隨之顫動,殘碑碎裂。
001身形橫移,獵刀揮下斬向牠膝側關節。
斬入——無血無肉,只有一團混濁黑氣洩出,模糊、蠕動、無法界定。
牠反手鉞劈,速度遠超視覺感知,001急撤半步仍被餘波掠中,獵刀剎那間火星飛濺,虎口微震。
引導者側面掠陣,握起一塊大小適合的碎石投擲,在怪物側臉炸開,但牠連動作都未停,僅僅斜視,鎖鏈便彈射而出,如鞭似劍,將引導者整個人抽退數步。
001低吼:「退開!」
語畢她滑步貼近,雙膝一沉、刀斜上斬,直接劃破怪物側腰——依舊無血,僅一圈血紅光線自切口浮現,並立刻癒合。
她的雙眸鎖死那怪物的兩肩——那裏刻有鎖鏈的符號,顯然這兩處與劇本設定有所關聯。
「它不是活物,是那些怪物根源等級的存在。」她終於理解,鎮祭者的能量來自黃泉鎖,一味的戰鬥是沒用的。
地面出現更多鎖痕,灰煙自地縫湧出,空氣扭曲。若再不結束,他們的處境或更加危險。
「若是破壞牠的鎖鏈符號,能殺死牠嗎?」
引導者艱難站起,聲音低沉:「我不知道,妳想試試?」
001不語,橫刀屏息,正視怪物,眼神如鐵。
一步衝上,似無退路。
刀光與鎖鏈交織,歷時數分鐘才終將牠兩肩處的符文破壞,頓時鎮祭者身軀綻出裂痕,宛如其存在已不穩定。
她的動作還未結束,獵刀破開漸濃的黑氣,直取鎮祭者,動作像是一位早已記熟的舞者——不是追擊,也不是搏命,而是完成俐落的舞姿。
守衛者胸前與頸部各現出一道細長傷口,像灰色的嘴,裂開,卻沒聲音。
牠跪地,前傾,如霧消失。
刀歸鞘時,她的呼吸才出現第一絲顫動。
「妳……很厲害啊。」引導者看著她,語氣像是試圖輕描淡寫,但眼神明顯比剛才更謹慎。
她還是沒有回應。逕自站進祭壇中心,一圈圈的光紋隨之點亮。
空氣彷彿被攪動,凝聚成一道懸浮的歷史記憶。其上如動畫般演繹,終至最後一個畫面突然定格,像在等待誰的續寫。
這樣的歷史記憶依序出現四次,結局定格後化為浮雕,漂浮於她的四周:

士兵自焚,口號震耳:「將旗者斷,自願受鎖」,自言:「再上戰場就是惡鬼」。

畫面為曾在祭壇發生的事,但畫面分割為二,同一件事在同一祭壇卻有不同結局,如兩者的時間線分叉又重疊,畫面斷續交錯。

軍裝男人受萬人跪拜,被稱「督軍」,其雙眸如血紅,雙臂纏繞鎖鏈。

畫面如晦暗未明的漩渦,彷彿在吸人魂魄。

她凝視片刻,目光逐漸收斂:「難道是黃泉行的故事設定?」
「妳感覺到什麼?」引導者問。
「每段記憶似乎有其對應的……」她語氣平靜,「這個支線可以讓我選擇記憶,祭壇在尋問我:哪一幕,該延續劇情。」
她踏步向前,觸碰第一幕記憶──斬旗鎖軍者。
瞬間,整個祭壇浮現鎖痕,像遇到那些怪物的場景。她感覺到——這名為黃泉鎖域,現在鎖域的一部分,正與她產生連動。
「這……」她低語。
「妳操縱了黃泉鎖?」引導者神情一震,隨即轉為震驚,「不,是場域干涉……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支線,而是更高等級的劇本才有的……權限爭奪!」
001沒有說話,對此處的權能,心中震撼的同時,也有了計算。
——這祭壇,能賦予她劇本節點的控制權。
——劇本的設計者,在極難的目標中,仍保留了翻盤的可能。
——誰敢修改,就得背負執筆的代價。
她眼中浮現微光。
是時候了。

引導者走近半步,語氣低沉:「這權限極珍貴稀有,我至今只聽說過,沒想過會出現在新人副本裡。」
「是啊。」她仍站在原地,聲音輕淡。
他語氣逐漸試探:「若妳願意選擇這段記憶,我們可以共享這權限。妳完成對黃泉鎖的權限爭奪,我則……幫妳清除其他干擾者。就像那個叫小鬼的,還有那個……遊君。」
001的手指,緩緩落在第二幕——時間線重疊之上。
石壇再次震動,一道裂痕深入腳下,一支刻有鎖鏈浮雕的筆從中緩緩升起。
筆浮現時空氣靜止,連風都凝結。
她將其輕握手中,下一瞬,只有她能聽見的系統聲響起:
「──祭壇『雙重紀錄狀態』可啟動。
黃泉行某段劇情可被覆寫,亦可刪除。
改寫權限:一次性啟動。」
她沒有驚訝,只是更冷靜。
——她已開始謀劃:怎麼把身邊這個人寫死在這段「故事裡」。
「這權限……能殺你嗎?」
引導者眼神微眯,察覺到語氣變化:「妳想試試?」
「不是試。」她聲音堅定,如下了決心。
「啟動權限!」
隨著話落,一道光柱壟罩她身,是來自系統的保護,同時也聽見系統對啟動哪一項權限的詢問。
引導者臉色瞬間變化,一會鐵青,一會脹紅,:「妳可不要自誤!」他語氣失控、嗓音顫抖:「少了我,妳不可能贏!」
她不想理會:「就在一旁看著吧。」
當她的手即將觸碰第三幕記憶─萬人跪拜督軍一景,記憶卻似霧般消散。
她皺眉不解,一旁的引導者見機急忙開口。
「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可以告訴妳,只要妳和我合」─
話未畢,得來的是她的斥喝:「閉嘴。」
她接著去觸碰最後一幕記憶,沒有任何事物的畫面令她有些忐忑。
但當系統告訴她此物的權限時,她剛剛的不愉快瞬間消失。
這記憶簡言之──是一段空白,正待設定。
她知道,只要落筆,這場劇本將會重新排版:包括身邊這個早已干涉她劇情的的阻礙者。
——自從她聽見這人與遊君的對話,就知道這場劇本難度異常,不會是偶然,其原因想必出在自己這位引導者身上。
若能將他清除,劇本重置的同時,通關後的積分甚至可能因此上升一階。
這段空白待寫的記憶,可以是「殺機」。
她手中雖未握刀,卻已有著最鋒利的筆。
她提筆詢問如判官:「你在曾經的新人劇本做了什麼? 是不是也想對我這麼做?」
引導者猶豫不語,臉色從表現誠懇,再到僵硬咬牙,最後轉為一抹陰森冷笑,嘴角有微妙的抽搐,像克制不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殺意。
「你們只會分走神對我等的關注,噢,若非妳的那把刀,加上引導者的限制…… 讓我找不到機會。不然我當然也想殺了妳,尤其是獲得權限後的妳,有了更高的價值。」
001輕聲一笑,終於撕破最後的臉皮。
「那我們來試試吧。你,和那兩個人,能不能躲過我的『執筆』。
啟動權限─爭奪! 改寫!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