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風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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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01
摩根大通執行長傑米.戴蒙站在美國「雷根國家經濟論壇」的講台前,語調堅定卻顯疲憊:「別指望中國會屈服。」他掃視台下眾人,語氣低沉而冷峻:「我們最大的威脅不是中國,而是我們自己。」
台下氣氛凝重,彷彿每個字都壓著美國當前價值觀的碎裂與焦躁。
他補上一句:「如果我們無法重建內部的信任與共識,不論中共犯台與否,美國都將是輸家。」
他的發言沒有在CNN或FOX有線電視新聞頻道上打出頭條,只在幾個國防智庫與投資圈子裡被轉載。然而,在已陷入封鎖第十三日的澎湖軍區指揮所,這番話卻成了夜裡最清晰的回聲。
「他說得對,」何翊瑞默念著,坐在灰暗指揮桌前,望向那片無星無月的海面。這是他連續第三天沒有闔眼,臉頰消瘦、黑眼圈浮現,卻仍像鑽石般銳利。

那夜,異常寂靜。島上早已無民航機、無補給船、甚至連鳥也不再飛過。唯一的聲音來自風,還有偶爾一聲壓抑的咳嗽。
午夜零時,一道紅光劃破西天,不知是遠方火光還是星辰。無人能斷定。
然後,手機震動,全島同步收到國家級警報。
刺耳的空襲警報驟然響起,像是一隻無法喚醒的夢魘從地底甦醒。台北、台中、台南、高雄、花蓮,全數城市的警報系統同時響起。整座島嶼彷彿被拖入一場末日的預告。
「全員進入備戰狀態。」何翊瑞沉聲下令,聲音穩得像岩石。
他比誰都清楚,這是開戰的前奏。這是為國赴死的前哨。
戰場理論中的「始曉攻擊」,一向是最兇狠也最有效的戰術——在太陽升起前,發動空襲、奪取空優,然後以地面部隊於黎明突破防線。中共不會錯過這個時機。
「所有哨所進入三級防禦配置,關閉高功率電磁信號,切換低頻模式,避免被敵方電子偵測捕捉。」他手中拿著最後一份油料分配表,將每滴油都配置到最關鍵的載具與機砲上。
這是第十三日未獲補給,島上彈藥所剩無幾。過去五日,總統府只發過一次新聞稿,提到「前線堅守」。之後,再無一句話。
立法院仍陷政黨惡鬥。應變指揮中心遭批毫無透明度,軍方決策混亂不堪。國防部長甚至曾「消失」三小時。終於現身時,他面無表情只吐一句:「目前一切如常。」
而澎湖,早已非「如常」。
社群網路上充斥著絕望的聲音:「還守什麼?早該撤了吧?」、「投降吧,沒人會怪你們。」
何翊瑞無暇理會,他只看著那面摺得四角沾滿油污的布國旗——從軍數十年,隨他走過玉山、金門、外海操演,如今,要陪他走向終章。
凌晨一點五十二分,雷達兵匯報:「北北西方向,有不規則波動。」
「潛艦?」值星官問。
「不確定,可能是水面無人艇,也可能是干擾裝置。」
「開啟跳頻短波聯絡系統,通知各哨點,預判攻擊時段為凌晨二點至四點。」
「長官,我們……要等到光來嗎?」
他望著對方疲憊卻閃爍的雙眼,拍了拍他的肩:「我們不等光。我們,是光。」
所有機槍手裝填最後一箱彈藥,戰車發動引擎。全島僅剩的燃料被灌入M60A3戰車與少數仍能運作的CM-32雲豹甲車中。官兵於黑夜中完成彈藥提領,81迫擊砲與120迫擊砲就定位,預備「照明彈警示射擊」。
一旦敵軍逼近灘頭,所有火力將傾瀉而出——不是為了打贏,而是為了不屈。
二點零三分,第一聲爆炸來自南方外海。一枚空爆彈閃過天際,在海面炸開,接著數十架低空物體接近——無人機群。
「全數雷射標定器開啟,導引彈藥待命。」
這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將中科院自製標定儀用於實戰。士兵蹲在冷風中,雙手顫抖,卻仍牢牢鎖定夜空中一架架無人機身影。
接下來的幾分鐘如地獄重現。海面上爆炸連連,火光映照著每一位哨兵眼中,那些疲憊、恐懼,還有一絲超越死亡的平靜。
「開戰了……」有人喃喃。
「不是開戰。」何翊瑞糾正。「是保衛。」
他走上指揮所外牆,舉起那面沾滿機油、斑斑血跡的布國旗,親手將它插在崗哨最高點:「如果我不在了,讓它飄著,直到再沒風為止。」
他望著東方,風聲輕顫。時間彷彿凝結,戰場上每一聲呼吸、每一下脈搏,都化為一種默契:我們,不退。
遠方火光閃爍,飛彈軌跡如裂天長鞭,將夜空劃出一道道無聲悲鳴。通訊全斷,中央早已無法再聯絡。
台北的燈火依舊。高層政治人物正在爭辯是否應該啟用預備役動員;外交部發言人強調「和平尚有空間」;幾名國會議員開直播痛批「民進黨將國軍送上絕路」;而外島士兵,只剩呼吸聲,與靜待死亡的準備。
何翊瑞最後一次在作戰日誌上記錄:
「此為第十三夜,補給未至、戰鬥開始。若我不存,請告訴我的家人,我無悔。請告訴國人,我未曾投降。風不再吹時,我們仍在。」
凌晨二點二十七分,敵方第一波兩棲無人艇登陸。
M60A3開火,火舌照亮黑夜。
步兵沿防線迎戰,火力壓制中,有人中彈、有人爆炸中身亡。但沒人退。
照明彈拉起,那道光直上天頂,照出每一張沾滿泥土的臉——這是戰爭的素顏,是一個國家的尊嚴殘影。
這一夜,無人能向台北回報。
這一夜,天從未亮。
但他們,仍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