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魂燈殘明·藥靈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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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22
扶嶺堂東院,有一口靜井,井下鎮著一盞魂燈。據說,那是創派長者以靈骨熔鑄而成,只為守住一書——《藥靈錄》。
這燈不滅。若有一日熄滅,堂中所藏靈印便會自行解封。
晨起霧重,魂燈卻在迷光中微微顫動了兩次。
玉言立在東院牆下,藥香濃重,晨露未乾。她隔著一層清寒,望著那燈芯餘火搖曳,心底不知為何泛起不安。
體內有一道熟悉的氣息,在她靈識中緩緩震盪,不穩卻固執。是照影。
「她的魂識被壓住了。」她低聲對宸安說。
他站在她身側,眼神凝定。
「她在等。」他語氣平靜,卻不帶一絲疑問。
「是等我記起什麼,還是……等我做選擇?」她輕問。
宸安沒回答,只轉頭望向堂後那扇緊閉的銅門。
門內,鎖著《藥靈錄》。
扶嶺掌堂給了她三日,這是第一日。
她跨進東院的靈門,步步踏近銅門時,門上無痕的表面竟浮出一道隱字:
「藥生於根,靈印於命。」
她心頭一震,這句話來自風榆幽魂經的內頁,從未外傳。
門開。
室內不大,四壁皆為藥石壁拓,中央一座石檀,其上橫陳一冊厚書,封面布紋粗舊,唯有「藥靈錄」三字由金線微微勾勒。
她才觸及書角,靈檀忽然震鳴,石座四角亮起符光,一道古陣悄然啟動。
書頁自動翻動,停在一幅圖紋上。那是心脈與魂脈的交會圖,但其中一脈,被一種異色封痕硬生生覆蓋。
「不是封印……」宸安的聲音從她肩後傳來,「是斷續。」
玉言默默看著。她明白,那並不是壓制某人的魂魄,而是將靈脈強行切斷,再以異魂替補接續。
她抬手,將掌心貼上那頁圖紋。下一瞬,靈識被牽引而入。
幻象浮現。香火冉冉,一名女子盤膝而坐,氣息紊亂。堂外站了很多人,無一人動手相助。她掌中捧著一枚靈璽,手指微顫,血滴落在符陣中,低聲念道:
「此生誓斷,自轉命輪——封吾半魂,以護吾宗。」
那女子的臉,她看得很清楚。
是照影。
也是她自己。
—
玉言強自抽離,氣息紊亂。額上冷汗未乾,未央不知何時已步入靜室,在一旁立著,目光沉靜,未曾出聲。
「她的氣場在反哺妳。」他淡淡說。
「再走近一步,她就會甦醒。」
玉言盯著他,語氣平靜而直接:
「你是怕她醒,還是怕我記得?」
未央微微收緊手指,袖中那枚舊鐵環在光影下閃出一道傷痕。
「你也夢見了吧。」玉言開口。
他低聲回道:「夢,是過去的選擇;醒,是現在的責任。」
她輕輕一笑,沒有再問。
幻境中,照影的聲音再次浮現:
「若我失言,願轉十世,不得歸來。」
她說這話時,眼神是直的,望著空無一人的方向。
那方向,應該是她。
—
玉言將掌心移開,《藥靈錄》隨之闔上,符光漸退。
宸安問她:「妳看見了什麼?」
「一個被我遺下的自己。」她語氣平淡,「還在等我,接回。」
未央站在她身後,聲音微緩:
「若妳真接回了那半魂,妳可能……不再是妳。」
她轉過頭,看著他:
「我若不是我,那你又是誰?」
—
午後,扶嶺堂主殿鐘聲連響三下,預審將啟。
若三日內無人提交魂證與辯識結果,封魂者將被送往幽衡井底,永鎖其身。
玉言立在堂前,掌中緊握那道紙籤:「明照無聲。」
那四字,如印在血脈裡,越握越熱。
言若葵自昨日昏迷至今,未曾醒過。體內照影之魂氣息逐漸擴張,封印卻日漸不穩。若再不解,她將被反噬殆盡,只剩空殼一具。
「剩不到兩日了。」宸安低聲提醒。
玉言點頭:「是時候讓她醒了。」
—
她再次步入魂藏靜室,將崑璞殘頁與《藥靈錄》一併置於靈壇之中,設下靈陣封界。
靈氣初啟,言若葵的身形便緩緩被引入壇中。她的眉心浮現雙魂交印的光紋,氣息起伏不定。
玉言伸手觸碰,照影的聲音從她識海深處傳來:
「妳來了。」
這一次,她語氣柔和,帶著淺淺笑意,就像等了這一刻許久。
「妳還記得嗎?是妳選擇了忘記我。」
「那是因為誓言太重,還是……我太輕?」
玉言答不出話。心口微熱,那段記憶浮現而出。
崑璞祭壇前,她跪在石陣之內,照影伸出手,要她留下共守,而她……退後了一步。
她記得自己當時說:
「我怕記得。」
「那一退,是妳的選擇。我不恨妳。」照影的聲音如水。
「但我一直等,因為妳曾說過——只要我還在,妳就會回來。」
—
靈壇內氣息劇變,崑璞殘頁浮空旋轉,《藥靈錄》頁面自動翻開,照影的魂力與玉言的靈脈在一瞬間交疊。
照影睜開眼。
她的身影與言若葵半寸之隔,氣息卻已分離。那眼中,是疲憊,是光亮,也是多年未語的溫柔。
玉言想向前一步,照影卻輕輕搖頭。
「不急。」
「妳走開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們已不是一體。但我們,也不曾真正分離。」
—
外頭,堂主之聲已傳入靜室:
「預審將啟,主事者速出!」
照影看著她,輕聲道:
「妳走出去,就要決定——要為誰說話。」
玉言沒有回答。她只是把殘頁收回,轉身離開。
走出靜室,她在眾長老面前立定:
「她不是邪魂。」
「她是我遺失的魂,也是我曾立下的誓。」
「若扶嶺不容她,那這個誓,也由我收回。」
眾長老面色驟變,有人動氣,有人起陣。
玉言卻無懼。她能感到殘頁仍微熱,靈識之內照影的氣息,已安然歸位。
沈未央在此時開口,聲音壓下所有嘈雜:
「我證她所言為真。」
眾人震動。
玉言轉首看他。他面容複雜,終於緩聲說:
「若當年我能護妳一次,也許今天……妳就不必再說第二次誓言。」
—
她靜靜站在原地,心中卻一片清明。
照影,不再沉睡。
她,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