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封魂亂象·斷影初裂

扶嶺堂後山，有一座靈鎮之井，名為「幽衡」。據說能鎖斷魂、馭逆靈，非堂中掌印者不得接近。那裡平日靜寂無聲，連風都不肯過境。

清晨。

一名甦醒未久的弟子突然失控，氣息暴亂，將整座藥藏室震裂。他身上尚有雲夢澤的瘴氣未清，神智迷濛，口中卻反覆低喃著玉言的名字。

等她趕到現場，封井已裂。墨色濁氣從裂口洶湧而出，像是被什麼從井底拖了上來，直衝四野，攪亂周圍靈場。

沈未央一聲不響地立於側旁，袖中靈陣已然展開。

「別讓那氣息外洩。」

他聲音很輕，卻透出一種壓制不住的緊繃。

而玉言，卻在那團濁氣之中感應到另一股熟悉的震動。

那不是井底之靈。

是她。

「她快撐不住了。」身後傳來一聲幾近脫力的低語。

玉言回頭，見言若葵立於煙後，面色蒼白，眼神空洞。那語調不是她平日的語調，而是——照影的聲音。

「這井，是為我設的。」她聲音緩慢，卻堅定，「若今晚不解，我魂將裂散。」

玉言靜了一瞬，問她：「妳早就知道？」

若葵淡淡一笑，像是笑自己，更多的卻像是認命。

「是為了封我。也為了讓扶嶺看不見我。」

話音未落，她忽然跪倒在地，雙掌壓住胸口，一道暗紋從她掌心浮出，在地面蔓延。紋路微閃，如蛇遊走，那是古老的魂印——將一人之魂分為二，令其共體而不共存。

如今封印動搖，雙魂開始互斥。

她抬頭望向玉言，眉心濕汗。

「我撐不了多久，若不破陣，我與她，都會消失。」

玉言立即俯身，靈識探入她心域。

剎那間，整個世界崩塌。記憶如潮水湧入。

她彷彿站在一座熟悉卻無名的高臺上，崑璞祭壇在前，焰光翻飛。一名少女身陷靈陣中央，哭著望向某處，淚未落聲先碎。

「別走……我不要再被遺忘。」

那聲音，那影子，竟與她此刻的聲音重疊。

玉言驀然醒來，冷汗透衣。

照影尚未昏厥，但雙眸中黑白之氣交錯，魂識搖搖欲墜。

此時，扶嶺堂諸長老趕至。群聲如壓，一語接一語：

「封井震亂，何人為首？」

「崑璞氣息外洩，乃外患所引！」

未央站於場中，沉默不語。他的臉沒有太多表情，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那一刻，玉言心頭一寒。

忽然，有人自側方橫身而出，是蘇宸安。

「若真要救她，讓我來守陣。妳來破封，我來擋門。」

玉言抬頭看他，宸安眼神沉穩，與當年風榆谷中如出一轍。

三人再次並肩，卻早已不是當年的位置與命。

照影的魂息此刻劇烈翻湧。黑白靈氣圍繞她身邊，時而交融，時而衝突。她跪於地，額角青筋暴現，整個身體彷彿在被什麼東西從中間撕裂。

她終於抬頭，看著玉言的方向。

那一眼，很輕，卻像穿過了兩世。

「妳……來晚了。」 她聲音極輕，如箭直擊心底。

玉言握住她的手，那手指冰冷，卻仍有微弱脈動。

下一刻，她被拉入另一段殘影記憶之中。

火光之中，有人立於靈陣中央，四周不是敵人，是她曾認識的人。少女淚光閃動，卻只是低語：

「若有來生，我不要再被忘記。」

玉言猛然抽身而回，心神不穩，氣息錯亂。

言若葵已再難支撐，聲音再次浮起：

「她還撐著……但快了。我快抓不住她了。」

那是一場掙脫，也是一次崩解。

長老們步步逼近，語氣已不容置喙：

「此人為邪，理當逐出！」

就在氣場壓下的那一刻，沈未央終於開口：

「我請三日。若三日後魂印無虞，扶嶺不得追責。」

他說得淡，卻終於轉身面向玉言。

「這三日，由她自己決定——她究竟是誰。」

玉言望著他。眼前這個男子與記憶中那個鐵環少年重疊片刻，卻立刻分離。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言若葵。她的眼中仍有照影殘留的微光。

那是一個正在甦醒的靈魂，也是一個正逐漸失去自己的軀殼。

而玉言忽然明白——她若真醒了，自己是否還能承受那個答案，卻無從確認。

她抬頭望向夜色，霧未散。

命運的下一步，靜靜潛伏在這一夜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