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塵封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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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21
夜色沉沉,追兵如影隨形,腳步聲在狹巷中激起重重回響。

「追得真緊……」墨珩咬牙,側頭看向身旁的宋驍,「我們擺脫不了他們了。」

宋驍神情冷靜,卻目光銳利如鷹:「我引他們去南口,你往東北角的村路走,城外有間老客棧,去那裡等我。」

「你要一個人引他們?」墨珩皺眉,「喂,你瘋了嗎?」

「我不會有事。」宋驍話音未落,身影已決然掠出。

「宋驍——!」墨珩伸手一抓,撲了個空。追兵亦緊隨而去。

黑漆漆的路上僅墨珩一人,他怔了片刻,咬牙低咒:「臭道士……又把我丟下了。」

他依宋驍所言沿著村路走,來到一處名為「黃泥客棧」的簡陋客館。裡頭人煙稀少,只有幾名樵夫模樣的男子低聲飲酒。

墨珩找了個角落坐下,一邊攪動手中的茶碗,一邊翻看那塊黑色令牌。

令牌渾身漆黑如墨,毫無花紋,也無靈力波動,彷彿只是塊打磨過的石頭。

「真是煩人……」墨珩低聲咕噥,一隻手下意識撫上腰間,那裡還留著剛才跌倒時的青痕。他雖嘴上不饒人,眼裡卻浮著抹壓不下的憂意。

「總是如此……自顧自的就消失了。」

他低頭看著令牌,又看向門外昏黃的燈火,心口像壓著什麼,愈發沉悶。

一道滄桑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鄰桌角落傳來:

「封塵令啊……也是許久未見了。」

墨珩一驚,立刻轉頭看去——只見陰影中坐著一名風塵男子,灰髮束起,衣襟破舊,背脊略彎,雙手抱著一壺酒,正緩緩舉杯啜飲。

他的氣息淡得幾乎察覺不到,卻不似凡人,而是一種被削去靈力之後的靜滯與死寂。

「誰?」

「那令牌,」男子低笑一聲,「讓我失去了所有。」

他的左手袖管空蕩蕩的,似是斷臂。

「你到底——」

「墨珩。」

熟悉的低沉聲音打斷了他。

宋驍踏入客棧,一身灰塵,臉色蒼白,眼神仍冷峻如常。他掃了那男子一眼,語氣略沉:「江槐。」

那人轉過頭來,嘴角微勾,眼中卻無喜意:「喲,沒想到還能遇到熟面孔啊。」

墨珩瞪大眼睛:「你們認識?」

「他是正一教的親傳弟子,七年前便杳無音信。」宋驍冷聲說道,「我以為你死了。」

「沒那麼容易。」江槐放下酒壺,伸出唯一的右手,在桌上輕敲幾下,「他們想讓我死,但我偏偏不讓他們如願。」

他瞥了眼那塊封塵令,神情複雜。

「這塊封塵令……是通往那裡的鑰匙。」

「哪裡?」

「靈塵淵。」江槐微微按住胸口,語氣淡得近乎冷漠,像是在述說旁人的過往。

「靈塵淵……是我死過一次的地方。」

他垂下眼,手指輕輕摩挲著酒壺,聲音低得像沉在水底。

「那裡埋了我的名字、修為、信仰……還有我最想守住的人。」

他停頓了片刻,像是在試圖壓住什麼翻湧的記憶,卻終究沒能壓住。

「她叫嶺雪,我的同門,也是我的摯愛。她死得那麼靜,就像這世上,從來沒留下過她的痕跡。」

「正一教為了鎮封祖山,挑了她的靈骨做陣心。我親眼看見她被帶上祭台,五感封絕,靈海剖開,血一滴滴流下來,連喊她的名字……都像褻瀆。」

他握緊拳頭,關節泛白,語調卻仍舊平穩得可怕。

「我當時靈脈盡斷,舌骨遭毀,開不了口,動不了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殺了她。他們說——這都是為了道統。」江槐冷冷一笑,那笑聲如霜刀刮過耳畔。

他聲音低啞,像是從喉底慢慢擠出來的風。「他們說是清理異端,說是穩固道基。可實際上——只是為了掩蓋一段不該洩露的秘密。」

「我們被困在山裡,逃不出去。那些聲音,慘叫、哀求……夜夜都在耳邊響著,根本停不了。」

他沉默片刻,眼神空洞,像是穿過了眼前的酒盞,看見了過去的血光。

「她明明說過,等我們成婚,就到北境去,種田養馬,與世無爭。」

「我答應她了。」他嗤笑一聲,低聲道,「可我救不了她,連她的最後一聲都沒聽清,就只能看著她被封進陣心,連屍骨都沒留下。」

「我以為自己也要死在那裡了,但有人把我救了出來,我不知道是何人,但我知道,我既還活著就定要將那該死的靈塵淵和正一教一起埋沒。」

他轉頭望向門外無聲的夜色,聲音壓得更低:

「總有一天,我會回去,把她帶出來。」

墨珩沉默片刻,手裡轉著封塵令,不知不覺已將指節磨紅。他忽然皺了眉,側身略偏,似在壓抑某種違和感。那聲幾不可聞的低咳,像是從肺底扯出來的哽噎,一閃即逝。

宋驍側目:「怎麼了?」

「……沒事。」墨珩擺手,眼神閃過一瞬的懊惱,語氣卻輕描淡寫,「這破地方塵氣太重,嗆了點。」

他低頭摺起手帕,將其緊緊包住,藏進懷中。

江槐似是察覺了什麼,目光掠過墨珩胸前,卻沒有多言。

江槐緩緩轉向墨珩,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警告與沉重的意味:

「拿到了封塵令,又找到了我……別以為這只是巧合。幕後那雙黑手,絕不會讓事情這麼簡單。」

他眼神暗沉,語氣凝重,「小心些,這一切背後,恐怕還藏著更深的陰謀。」

宋驍點頭:「之後你打算去哪?」

「我?」江槐輕笑,笑意卻冷,「我沒地方可去了,但我還能做點事。」

他站起身,取下椅背上破舊的披風披上:「你們去靈塵淵,而我也該動身了。」

他往門外走去,身影被黑暗吞沒前,低聲說了一句:

「七年了啊,時間過得真快對吧,『宋驍』。」

客棧又恢復寂靜。墨珩望著門口許久,才回過神。他伸手輕揉胸口,神色微沉。

宋驍走過來坐下,看著他:「你確定沒事?」

「我看起來像有事嗎?」墨珩笑了一聲,語調輕快,眼底卻有一絲說不清的疲倦,「我可沒有你所想的那麼脆弱。」

宋驍沒再追問,只是默默將一壺熱茶推到他面前。

而在墨珩低頭接過茶時,他懷中那塊手帕被不經意壓皺,染著的痕跡與沉默,一起藏進他不願揭開的秘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