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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5895 字
更新於: 2025-05-19
  朱利安終於找到了龍的蹤跡——在北方那座終年積雪的山巔。朱利安手掌一翻,一具魔偶在空氣中組構成型,這能夠代替他照料莉莉絲一段時間,細緻得幾可亂真。魔力接著在他的雙手上交纏,起先看上去像一顆柔軟的棉絮,而後逐漸張開,直到包覆整個屋子。
  防護結界正在重組,魔力如絲如緞,最終交織成密不可破的網。
  可即便是這樣,傳奇大魔導師站在門前,仍舊遲疑了片刻。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這個念頭才剛閃過,朱利安便用力地搖頭,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時間已經不夠了,沒什麼比莉莉絲更加重要。
  他推開家門,一步踏進無邊的夜色之中。
  距離龍的所在地需要花費一個月的時程,傳送術的符文早已烙印在他的骨血之中,進階傳奇後,他的魔力足以應付長距離移動,座標銘刻於心,熟稔如掌紋。他花了三日時間不停穿梭於山谷與峽壁之間,魔力幾近枯竭,身體被嚴苛的氣候與地形撕扯得支離破碎,卻始終不曾停下。
  而後的三天,他用來恢復體力與等待。
  將龍稱之為高傲的代名詞並不為過,幾乎與人類的情感毫無交集。獨居生物對於同族漠不關心,這其中也包含了親身骨肉——大多數的龍產下孩子後只照顧到出殼,極低的生育率並沒有讓他們對於育兒上心多少。這種冷漠並不代表棄絕,繁衍的本能刻在所有生物的基因之中,就連傳說生物也不能倖免。
  但要逼近龍巢,挑動這種本能,就必須得付出代價。
  戰爭時期,屠龍不再是詩人筆下光榮的試煉,所有的人力都至關重要,觸怒傳說中的智慧生物,反嗜己方陣營已經是必然。朱利安不打算用蠢笨的人類語言去求情。他沒有時間,沒有籌碼,也沒有對話的餘裕。
  他只要結果。
  好在這期間的渣滓們並不少,只要足夠小心,栽贓與嫁禍是所有人類的天賦。
  在他動身之前,便已透過各種管道悄悄放出消息。
  北方山嶺中,藏有一處失落的龍之寶藏,守衛鬆散,且龍已久未現身——那是對貪婪者的完美誘餌。龍蛋的存在被巧妙隱去,只留下「龍巢」、「珍稀素材」、「財富」等字眼。
  而後「目擊者」們出沒於各個酒館之中。醉漢、流浪漢、見過「疑似龍影」的旅人,還有一名被假扮成傷兵的傭兵——聲淚俱下地訴說他們如何在山谷間見到金光與龍翼。他掏出了價值不斐的寶石,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像是一夕之間暴富的賭徒。
  消息如火星墜入乾柴堆,在地下世界與冒險者之間燃燒開來。
  朱利安沒有接觸任何一名掠奪者,不與任何地傭兵組織交易,他在第二天的夜裡將匿名信件送入了某個黑市的情報販子手中,而傳聞在這之後傳遞得越發誇張。挨著森林裡住的獵人也因為這些傳聞有些躍躍欲試,他們抽著菸斗,說著一些含糊不清的啞謎,就為了沾點傳聞的光,自動自發地成為大魔導師的一枚棋子。
  貪婪與虛榮,是最可靠的助手。
  風暴正在形成,獵人聞金而動,傭兵踏雪前來,甚至連盜賊與異教徒都在暗中摩拳擦掌,他們自願奔赴風險,為的只是撈上一把。誰會質疑一點不實的傳聞?這年頭,半真半假的故事,比真相還令人信服。
  朱利安冷眼旁觀這一切發展,他不須插手,只需確保傳言足夠真實、足夠誘人,就足夠將自己完全抽離出這場風暴。總會有倒楣的傻瓜出現在那座山下——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挑起龍的怒火,為他打開通往巢穴的大門,為他攥足足夠的時間。
  大魔導師需要的僅僅是龍的孩子。
  或者說,龍強大的生命力。
  時機已經來到。
  他無聲地捏碎了一枚隱匿用的魔符,將自己的氣息壓到幾近消失的程度。
  這座城市與龍窟的距離不算遠,寬闊的森林與險峻的山谷為傳聞增添不少真實性,龍巢的地點從不為外人所知,傳聞與事實錯綜交織,層層疊疊如樹林深處的迷霧。真正的入口處位於谷底,一條狹長的地縫如裂口般張開,深陷於岩層之下。
  不夠格的人無法深入,夠資格的人則不一定有默契。
  試圖摘取勝果的至少三批人馬,彼此互不認識,也未曾聯手,唯一共通的,只有那條模糊的線索與對財富的饑渴。有人裝備精良,悄聲潛行;也有些是烏合之眾,大聲吵嚷、互相猜忌。還有一群披著傭兵披風的掠奪者,正與另一隊弓手互相叫罵,幾乎就要拔劍動手。
  朱利安伏在崖上,用斗篷緊裹全身,魔法將體溫與氣息封死於皮膚以下。他靜靜俯瞰山谷,雙眼透過法術凝聚出的視域如夜鷹般掃過地形與人影。
  再等一下……再等等……時機還沒成熟。
  那群人終於走進了洞窟之中,有一隊人率先摸入裂縫,火把在黑暗中如幽光閃爍。他聽見了帶有魔力的音波,不似獸吼,不似雷鳴,讓人聯想到隕石墜落時撕扯空氣的聲音,咆哮穿透岩層與空氣,將山谷整片撕開。
  地面隨之震動,崖邊細石簌簌而下,驟雨般拍打在石壁之上。
  炸裂的聲響在山谷中迴盪,尖叫與龍嘯激烈得讓人感到胸悶,細石簌簌墜落,巢穴高處傳來沉重的踏地聲,每一步都如鐵鎚擊在心口。
  然後是尖叫。人類的、短促的、恐懼的。
  山谷下方,真正的惡夢才剛剛展開。
  朱利安從早已標記完成的側洞潛入,爆裂聲在崖壁間來回撞擊,傭兵與獵人試圖抵抗,三方勢力亂作一團。整個谷地正陷入暴風般的混亂,傭兵、獵人與冒險者組成的三股勢力錯亂交纏,嘶吼與命令如浪頭般翻湧,誰也無法分辨敵我。
  魔法與箭矢如飛蟻穿梭空氣,火焰嘶嘶燃燒,冰霜沿石壁迅速結晶,爆炸聲、慘叫聲與咒語聲混雜成高音頻的雜訊。
  龍的怒火在空中炸開,牠吐出的第一口氣息便將整個洞口帶入純白的世界,耀眼的光芒凝聚成無數尖針射出,炫光灼燒視網膜。即使閉上雙眼,漆黑的視野也足夠化為純白的空洞,能夠將眼珠在一瞬間變得焦脆的光該有多麼炙熱?
  符文在空氣中化為灰燼,潛行者來不及隱匿,身軀在光芒中扭曲蒸發,焦黑的碎骨灑落地面,徒留片刻的慘叫。半空中的箭矢與詠唱尚未完成,便在爆炸性的衝擊中被吞噬,數人如斷線風箏飛墜崖底,骨裂聲與慘叫交織。
  傭兵隊長咆哮著下令撤退,卻被龍尾一擊掃中,連人帶命令一同掃入岩壁之中,血肉模糊,兵線瞬間潰散。
  混戰爆發,三方勢力陷入極度混亂。有的人企圖利用他人作為掩護逃生,有的人瘋狂施放魔法,甚至不惜波及己方,只為自保。龍在半空轉身,第二次吐息自喉間轟然噴出,地面爆出深坑,你無法想像「光」化為實體時帶有的攻擊有多麼可怕,已經足夠在熔岩交錯時留下毀滅痕跡。
  真正的惡夢才剛剛展開,潛行在光明底下無所遁形,這幾乎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大魔導師趁著所有人被壓制的瞬間,行經彎曲如蛇腹的地道,感受著地洞內部所殘留著的魔力,小心翼翼地攀爬向前。
  蛋在前方,距離龍趕來之前沒有剩下多少時間。這不要緊,魔力的殘留並不屬於朱利安,真正的追蹤目標早已替換。他迅速將事先準備的偽跡拋到一旁——被施以魔法的布片、冒險者的骨頭、還有幾滴非己之血。追蹤的線索將導向他人,報復也將落於別人頭上,龍的怒火與他有什麼關係?
  他竊取了其中一枚蛋,為了避免後患,朱利安不得不咬牙放棄再多帶一枚作為備用的想法。他看了一眼洞窟的深處,毫不猶豫地離開。
  回程比預期漫長許多。傳送術因魔力匱乏而逐漸縮短距離,每一次移動都能感受到腦袋針扎似的疼痛。直到最後一段旅程,他靠雙腳走過泥濘的山路,夜晚寒冷刺骨,沿途只餘狼嚎與惡夢陪伴。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隨著時間過去,心中的焦灼便燃燒得更加旺盛。
  第十日,他終於回到山中小屋。
  屋頂上的煙囪仍吐出薄煙,魔偶沿著既定的指令重複著無用的日常,木柴在壁爐中啪嚓作響,彷彿整個世界都未曾改變。
  但當他推門而入,站在那片溫暖與餘燼交織的空間裡,心中卻只感到一種冷——如臨墳墓。
  莉莉絲正坐在那裡。
  她看起來比任何一次都更有精神,甚至微笑著轉頭迎接他。
  「總覺得你會在今天回來。」莉莉絲笑著,「看樣子我的直覺還是挺準的。」
  她的嘴唇蒼白,雙頰毫無血色。哪裡像是復原?那根本是、根本是——朱利安的腦袋空白了一瞬,後腦杓滾燙得驚人。他顧不得背上的污泥、腿上的瘀血,顧不得肩膀還背著沉重的行囊。他幾乎是跌倒在地,狼狽得像是在泥濘中爬行,直直撲向她的懷中,手抖得像是垂暮老人。
  「我現在就開始……妳、妳撐住……」朱利安哽咽著,將手中的龍蛋置於莉莉絲的腿上。
  「沒關係,你先聽我說……」
  「不,不、不行……等一下……等一下再說!」
  他怒吼般打斷她,聲音嘶啞,像是整個靈魂都要從喉頭噴出。他知道時間不多了——他從來就知道。
  聆聽需要勇氣。
  朱利安知道她會說什麼,這個場景總會在午夜時分出現。
  廉價的奇蹟需要的代價太高,莉莉絲把手覆蓋到了朱利安的手上,從上頭傳來的寒意讓心臟的跳動更加激烈,好像下一刻就會出現心臟被撕扯開來的錯覺。
  會成功的,他對自己說,不論犧牲什麼、不論付出什麼。
  在竊龍以前,他已經編寫出完美的契約。竊取的生命力將會不斷哺育契約者,掠奪的魔力會滋養殘破的器官,所需的媒介由他編織,而連結的代價也由他支付。
  魔力早在數日的潛行與戰鬥中被壓榨殆盡,現在,他只能強行挖掘自己幾近枯竭的本源,如同撬開血肉深處最敏感的部分,將殘餘的一絲絲力量拽出。
  他抬手,空間的每一吋空氣都在燃燒,魔力流動變得遲緩如沼泥,契約陣展開於地面。龍蛋懸浮於正中,符文如血脈般從蛋殼上綻出,流動出淡淡銀光,從中滲出的光芒,像花朵一樣開始綻放,空氣中浮現出龍鱗的圖樣。
  低聲咒語從血中凝出,隨著每個音節,體內的魔力便如火灼鋼線般撕扯;他的喉嚨早已沙啞,指節蒼白如骨;他的手抖得好像下一秒就會破壞好不容易形成的術式,汗水混著泥塵滴落到地面,身體已經因熱氣而冒出微弱的蒸汽。
  火爐仍在燃燒,魔偶依然滴答作響,時間卻彷彿停滯,朱利安他低聲念咒,呼吸混亂,每說一個字,體內的魔力便如刀割般流失。
  光芒閃爍——然後熄滅。
  朱利安咬牙重來,強行將意識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再次勉強驅動魔力。血管像是被火灼燒,腦中嗡鳴作響。
  鼻血順著他的臉流下,在莉莉絲蒼白的衣袖上染出猩紅。
  他還未察覺,只知道自己還能動,還能咬牙堅持。他的手再一次伸出,魔力如細線般纏繞指尖,這次——終於接上了。
  他能感受到另一端,那淡薄如霧的靈魂,那已經逐漸遠離的生命力。
  朱利安劃破指尖,以血延續魔力,繼續勾勒剩餘的契約。手指顫抖著停在她的手背上。
  鮮豔的紅與枯槁的白形成殘酷對比。
  她微笑著,輕輕抬手撫摸他臉頰,笑容一如他初見她時──在盛夏黃昏的市集,她偷偷藏起一顆蘋果的那一天。
  「已經……來不及了。」她輕聲道,「我想睡了。」
  她用指尖擦去他臉上的血,聲音輕得能夠被呼吸蓋過,「聽我說……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那聲音溫柔而堅定,彷彿穿透所有掙扎與崩潰。他抬起頭,看見她的眼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樣——一個滿身血污、鼻血縱橫、雙目失焦的男人。
  「繼續完成……我們的、約定,好嗎?」莉莉絲看起來睏極了,像是強撐著不去睡覺的孩子一樣,費力地打了一個哈欠,「再找一個像你一樣的人、像我一樣的人……啊,那樣一定很可愛。」
  她初次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日,是個混亂的午後。
  黃昏的光灑落在石板鋪成的街道上,市集喧囂如潮,這裡還尚未被戰爭波及,尚且能聽見人聲、馬蹄、金屬撞擊的叮噹聲交織成一首繁忙的樂曲。朱利安彼時還只是個流浪的魔法學徒,剛從北境逃離,衣衫破舊,口袋比他的人生還空。
  他只是想在攤位間找些未被注意的腐爛蘋果或乾麵包渣填肚,卻在轉角撞上一雙眼眸。
  一雙春天剛解凍的湖水色眼睛,清澈得幾乎不該出現在這種髒亂角落。
  「你要是餓了,不如幫我個忙,我請你吃東西。」她這麼說著,笑容像冬末初綻的矢車菊。
  這樣的善意在當時只會讓人感到懷疑,怎麼會有人願意在戰爭時期釋放毫無理由的善意?這裡可沒有其他人,並無法達成貴族倚靠佈施賺足名聲的效果,更像陷阱裡的糖。
  「你想讓我幫什麼?」他反問。
  她聳聳肩,指了指攤位邊緣的一個小木箱:「只是幫我搬個東西。別緊張,你肯定比我還要不值錢,抓了你也沒人買。」
  「人類比你想像中來得值錢。」
  「噗、這樣啊。」她笑著歪頭,「那麼,值錢先生是否願意讓我有請你吃東西的機會呢?」
  他終究沒能拒絕——不是因為飢餓、外表,或別的什麼。魔導師共同的缺點大抵就是都持有足以害死自己的好奇心,而女孩邀請的語氣恰好勾起這該死的慾望。她的眼裡閃爍著狡黠,像是準備開始做壞事的小孩,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一樣。
  於是,他幫她搬了不只一個木箱,還一起幫一位摔倒的老婦人撿回散落的魔法草根,又從馬車下救出一隻卡住的魔偶。
  「你總是這麼做?」他擦著額角的汗問。
  「做什麼?」
  「幫陌生人、把自己忙死?」
  她微笑,沒回答他,反而說了句彷彿沒關聯的話。
  「我希望有一天,能建立一個家。」
  朱利安一愣。他還以為她是個流動市集中討生活的女魔導師,沒想到她說的是這樣的夢想——純粹得近乎愚蠢。
  「一個家?」他重複,「你已經有地方住了吧?」
  她搖頭,「不是那種家。我說的,是……一群人,不是為了血緣或利益,而是彼此選擇留下來,願意看見對方、扶著對方在黑暗中走,直到看見黎明。」
  「妳是理想主義者?妄想創立一個烏托邦,解救世人,然後以此完成自我滿足的目的?」
  「我才沒有想要做到那種程度。」她皺著眉頭,鼓起了雙頰,「我只是想著,孤軍奮戰地活著比想像中的困難——」她停頓了一下,眼神閃了閃,才繼續開口:「所以我想——如果能有個地方,一個哪怕只有幾個人、卻願意在飢餓時分出最後一口飯,在痛苦時輪流守夜的地方……那樣的地方,我願意守一輩子。」
  他沉默了片刻,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自己的語言。他抬頭看著女孩,才真正注意她的雙手──那不是魔導師用來施法的手,大部分的魔導師十分注重手的保養,那可是他們施法第二重要的器官。女孩的掌心布滿細碎的傷痕,有新裂的結痂,有舊癒的斑駁,那是一雙會把破布縫補成毯子的手、扶起倒下孩童的手。
  「你會找什麼樣的人來組這個家?」
  「像你這樣的。」她毫不遲疑。
  朱利安幾乎笑出聲:「像我?沒錢、沒良心、還滿身破爛?」
  「肯為陌生人搬箱子,不問回報,還願意替魔偶開馬車門。」她笑得很溫柔,「這樣的不夠格嗎?」
  他從沒問過她那樣的想法是從哪裡來的。他只知道,自那日起——
  他們從市集的混亂中走到小鎮的寧靜,從街頭底部的露天紙箱走到一間修繕過的小屋,從兩人肩並肩,到三人、四人……即使戰火最終將那座小鎮夷為焦土,他們依舊成為了某些人的避風港。
  莉莉絲總是記得每個人的名字,也總是在深夜為崩潰邊緣的同行者煮粥。她沒想要成為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只是想讓更多人不必跪著活著,想為自己找點事情做,想要成為某些人前進的明燈。
  她的夢想從來不宏大,也不悲壯。
  她只想建一個家——為那些不曾被選擇、卻同樣尋找一個家的人們。
  他是她選的第一個。
  她朝他伸向手,那肯定是……生命中最荒唐的一刻——他無可救藥地,回握住了那隻手。
  如今那隻手已經滑落。
  契約在這時終於完成,一道如銀河般交織的光芒在空氣中綻放,宛如群星自天空中傾瀉而下。光芒維持了短短數秒,便如碎瀑開始潰散,重重地落到了朱利安的身上。他幾乎感受不到那股魔力的重量,只有皮膚被灼燒過後留下的灼熱。
  契約十分成功,大魔導師破碎的身體正在重建,正在……逐漸修復。
  他低頭凝視那雙再也無法回握的手指,靜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時已被淚水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