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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7623 字
更新於: 2025-05-10
血蚌
1h53m
1.狹窄的街道,傍晚,外
出字幕「2019年7月」。
一條兩側被商販佔據的街道,車輛在擁擠的人群中走走停停,鏡頭越過街道,對面的岳升和朋友鐘潛龍坐在畫攤前發呆,各自盯著不同的地方,路人來往不息。【廣角,持續30s左右】
岳升身形矮小,寸頭;鐘潛龍較高較肥胖,中分髮型。
鏡頭切近,岳升伸手扶正畫框,鐘潛龍以為要收攤,迫不及待起身收起折疊凳,隨後尷尬地提凳子站著,旁邊小吃攤的攤主低頭漫不經心地玩手機,聽到動靜抬頭看他們一眼。
攤主:要回去了?
鐘潛龍:問他。
攤主:明天還是四點來嗎?就一個多小時能賣個什麼?
鐘潛龍:媽的,也是哦……(聳聳肩)跟我沒關係,我就過來陪他坐一會兒。
攤主:明天早點來,去前面十字路口搶個位置,那裏大學生多,碰到有閒錢的,說不定就會花個幾十塊買回去掛宿舍裏。
岳升:明天不來了。
攤主(冷淡地):嗯?噢。
鐘潛龍:怎麼?是要換個地方擺嗎?
岳升:不賣了,這是最後一次,反正我過不了多久就死了。
鐘潛龍(白眼):又來了,神經病。(放下凳子)不管你了,我要去給人上課了。
攤主(戲謔地):你還是個老師啊。
鐘潛龍:我在當他媽逼的家教。
鐘潛龍離開了。
攤主(開玩笑地):你是得了什麼絕症啊?
岳升歎一口氣,攤主見他不回應,繼續低頭玩手機。
2.民宅院子,夜,內
岳升背著一筐畫,其中大多數為80*100畫幅,裱框明顯是廉價的塑膠材質。【鏡頭橫移】岳升落寞地走進院子,穿過院子期間,忽然響起碰撞雜物的聲音,他停下來,狐疑地朝鏡頭方向看了看,繼續前進,【穿牆鏡頭】進入樓房內部。
【跟拍】岳升經由樓梯走到二樓,來到自己的房間門口,用鑰匙開門,走進去,關門,將鏡頭阻攔在外面。
黑屏,出片名「血蚌」。
3.岳升住處,早晨,內
鏡頭展現屋內全景,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桌面,桌上擺放著顏料等雜物,桌前的岳升坐在轉椅上,面朝床邊的畫架,腳支著地,略顯無聊地左右轉動。畫架上是一幅只鋪了薄薄一層底色的大型畫布,用塗抹海綿蘸取淡鈦白與赭石調合而成的暖灰底上,隱約可見蚌的形狀。
岳升拿起遙控器打開空調。過了一會兒,手機響起,他打開揚聲器,背景噪音非常大。
岳升父親:喂?喂!你三伯伯……你在幹嘛?聽得到嗎?
岳升:三伯伯怎麼了?
岳升父親(聲音模糊):那個開鞋廠的三伯伯呀,他有個朋友在你那個區……
岳升:你那裏很吵。
岳升父親:在你那個區……在你那個區的環衛中心……
岳升:什麼?
岳升父親:傻瓜,給你介紹工作來了!
岳升(往畫布上添了幾筆):我自己找就行了。
岳升父親:環衛中心,你先去當外包,跟他搞好關係,就有路子混進去吃鐵飯碗了。
岳升母親:你還有錢嗎?
岳升:有啊,我辭職之前有存錢。
岳升母親:這快三個月了吧?還沒花完啊?沒錢要跟我們說。
岳升:哪有二十七八還向爹媽要錢的。
岳升父親:你提個東西過去三伯家,別老買水果,太掉價,他娘的十多塊一袋求人辦事,糊弄鬼都不帶這麼糊弄的……買幾瓶酒,一百多的那種,茶葉也行,總之不要低於一百……
岳升(不耐煩地):我聽不清啊,你們在哪,能不能換個安靜點的地方說?
岳升父親:別買水果啊,聽到沒有,記住啊,別買水果。
4.水果店,上午,內
岳升將一袋蘋果放在電子秤上結賬。鏡頭切至店門口,鐘潛龍雙手插兜,靠在牆上等待。半晌後,岳升走出來,鐘潛龍騎上電瓶車,載著他離去。
5.馬路,上午,外
【反向跟拍】鐘潛龍騎車在大街上行進,身後的岳升左顧右盼。
岳升:怎麼是上午的課?
鐘潛龍:今天週六。
岳升:噢,忘了。
鏡頭切至側面,兩人正經過一座橋。
鐘潛龍:過幾天李牧要來,我都他媽以為他繼承家業去了。
岳升:他來幹嘛?
鐘潛龍:你是不是還欠他錢啊?
岳升:兩萬。
鐘潛龍:他不會是來討債的吧?
岳升:不至於,但我希望是。
鐘潛龍:為什麼?
岳升沉默不語。
鐘潛龍在一個社區的大門前停下,岳升提著蘋果下車。
岳升:謝了,你走吧,(佯裝正經)祝您授課愉快。
鐘潛龍(笑出聲):傻逼。
6.三伯家,中午,內
伯母在廚房炒菜,此時有人按門鈴,鏡頭跟隨走出去。經過客廳時,可以看見這套房是頗大的複式結構,三伯在陽臺上澆花。
伯母開門,發現是岳升,立刻堆起笑容。
伯母:快進來。
岳升(不自在地脫鞋):你們還沒吃啊?(進門,把蘋果放在電視櫃上)我這個……
三伯:沒事,就放那,你先坐。(清嗓子,嚴肅地坐到沙發上)怎麼樣?什麼打算?
岳升:暫時沒打算。
三伯:你父親跟我講了,我這裡也沒問題,直接去吧。
伯母(端上菜):來,先吃再聊。
三伯(沒有理會她):後天直接去。
岳升(點頭):我考慮一下。
三伯:講實話啊,你過去具體要幹什麼,我也不太清楚,肯定是比較辛苦,我最多幫到這份上,你要是怕累也可以申請兼職。
伯母(朝樓上喊):慕嫻,開飯了!
三伯:你還在搞那個畫畫嗎?我也替你父親擔心你啊,快三十了,該成長起來了。
岳升:沒搞了。
三伯:你高中畢業那會兒我跟你說過,該怎麼填志願,該考什麼證,沒想到你做出那種選擇……任誰來都想不到……
鏡頭切至樓梯拐角,岳慕嫻盯著手機慢吞吞走下來,最後坐到飯桌前。
岳慕嫻看上去十七八歲,丸子頭,面容姣好。
三伯:我們閨女去年報舞蹈班,上個月比賽拿亞軍,也沒耽誤學習,月考還是全班前十,你看,這兩個不衝突嘛,你何苦呢?
【俯拍】四個人埋頭吃飯,無人言語,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鏡頭回正】岳升夾菜時,湯汁濺到衣服上,不時低頭瞟污漬。岳慕嫻食畢,看了眼岳升,把手機放到托特包裏,提包起身去玄關穿鞋。
伯母:跟朋友去圖書館啊?
岳慕嫻:嗯。
伯母:不會是男孩子吧?
岳慕嫻沒有回應,出門離去。
【廣角,15s】時間跳至午飯結束,三伯在躺椅上打盹,岳升在沙發上不安分地坐著,突然起身朝廁所走去。
三伯(半睜眼):馬桶壞了,沖不了水,去二樓上吧。
岳升應答一聲,上到二樓。從廁所出來時,剛想下樓的他頓住了,視線被一扇貼滿明星海報的門吸引住,那是岳慕嫻的臥室,他警惕地望瞭望樓下,試探性地擰門把手。鏡頭切至地面,一張被折疊多次的筆記本紙頁掉下來;鏡頭切至室內,門開了,岳升探出半個腦袋,岳慕嫻的房間是精緻的粉色調裝潢,床鋪略顯淩亂。
鏡頭切至樓下,岳升若無其事地走下來,繼續在沙發上坐著。
7.家教臥室,下午,內
鐘潛龍坐在一張顯然是為孩童設計的書桌前,雙手搭在狹促的桌面上,手裏握著筆,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趴在床上玩手機遊戲。鐘潛龍板著臉,露出極其無奈的表情。
鐘潛龍:所以呢?所以約分之後是多少?
女孩:3X。
鐘潛龍:兩邊都減去3X呢?
女孩(注意力集中在手機螢幕上):不知道。
鐘潛龍:有沒有想過你一開始設未知數那個步驟就錯了?
女孩(與遊戲裏的朋友說話):你不要過來啊,是你叫我放技能的,哎,你叫我放的。
鐘潛龍:喂,大姐。
女孩:你死了怪我?下把我們換位啊。
鏡頭切至震動的手機,是岳升來電。【單邊對話】鐘潛龍接起電話。
鐘潛龍:怎麼說?(看一眼床上的女孩)不方便。噢?那他媽得恭喜你了,幾號發工資啊?我再借你五百塊過渡一下吧。
女孩因為遊戲失敗喊叫起來,把鐘潛龍嚇一跳。
鐘潛龍(捂住一側耳朵):剩下的你先套信用卡還,或者過幾天叫李牧再……行行行,你自己安排吧,我就給個建議。
8.民宅院子,夜,內
【反向跟拍】【焦點轉換】岳升像往常一樣進入院子,身後的鐵門出現晃動,合頁的聲音有些刺耳,他停下步伐回頭望去,未發現異常,【眼神匹配】隨後又看了看四周的鄰居,一個老人在陽臺上喂鴿子,另兩處,小孩坐在地上擺弄玩具,少年在樓頂露臺跳繩。岳升確認是自己的幻覺後繼續前進。
9.岳升住處,夜,內
【俯拍】岳升閉眼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睜開眼,原來並沒有睡著,隨後側臥,展現出失眠的焦慮。
正對窗戶的牆壁,一個人影迅速掠過,【目光引導鏡頭】岳升凝視著那面牆慢慢坐起,轉頭看向窗戶,並沒有放在心上,於是躺回去合上眼。
約7s後。
窗外的聲音(急促地):下來啊,下來啊。
岳升驚訝地睜大眼睛,翻身下床,將腦袋探出窗外查看,樓下漆黑一片,只有搖曳的樹影,他愣了許久才把窗戶關上。
10.環衛中心,日,內
雜亂的房間裏,許多形貌各異的人擠在一起,佔去大半空間,領班是一個留著極短頭髮的中性著裝的婦女,她挎著斜挎包,操著低沉的嗓音在前方訓話,岳升麻木地站在人群中。
領班(冷漠而機械地):口罩,來,手套,來,口罩手套都有了嗎?工作證去隔壁拿,要簽名,再說一遍,要簽名……
輪到岳升,他接過遞來的口罩和手套。
領班:一小時按二十塊算,申請調整排班要提前三天,不要多問,多問沒用,來,跟我出去。
11.環衛中心,日,外
【鏡頭跟隨開始】領班帶領散漫頹靡的眾人來到外面,走了相當漫長的一段路,來到一處垃圾桶群立的垃圾投放點,嫺熟地戴上口罩與手套,打開垃圾桶蓋子。
領班(掏弄垃圾桶):很多人以為衛生紙是可回收物,生蠔殼螃蟹殼是廚餘,其實不是啊,都是其他垃圾,只要翻到就算混投。小骨頭是廚餘,大骨頭是其他……
領班說話時,鏡頭拉至人群,岳升流露出呆滯且悽楚的神情。
領班:有害垃圾的桶一般不會有問題,裡面除了燈管就是藥,看見藥的外包裝盒子也算混投,詳細的我就不說了,好好看我剛發給你們的表格。
人群裏某個男人:衛生巾是可回收還是其他?
鏡頭剛好繞一圈回到領班身上。
領班:你剛才有聽嗎?
人群裏另一個男人:帶血的就是其他。
人群裏又一個男人:帶血的不更應該回收嗎?
大家鬨笑起來,領班憤怒地把垃圾桶蓋子摔回去。
領班:再瞎鬧給我滾!
大家安靜下來。
領班:來,接下來一個個過來掏,看看學會沒。(指著岳升)你先吧。
鏡頭拉至岳升,他一邊戴手套一邊走過去,雙手扶著垃圾桶朝裏看。【鏡頭跟隨結束】【仰拍】鏡頭置於桶內,展現出他憂愁的臉龐。
12.機場到達層,傍晚,內
鐘潛龍從接機的人群裏走出來,在一片空地上往返踱步,而後靠著柱子,背對接機口,望著大門發呆。李牧和顧凱星拖著行李箱走出來,李牧遠遠看見鐘潛龍但不確定,於是走到他身旁打量他,鐘潛龍扭頭相認。
李牧戴著鴨舌帽,休閒打扮,談吐玩世不恭;顧凱星的鼻樑上夾著圓框眼鏡,相貌英俊,穿戴較正式。其二人的著裝明顯比鐘潛龍更乾淨得體。
李牧(笑起來):我操。
鐘潛龍:你他媽不是說五點四十到嗎?我等了快半小時了。
李牧(看向顧凱星):這是顧凱星,大學同學。(看向鐘潛龍)振邦,我跟你說過的高中同學,以前天天蹺課去上網的。
顧凱星:是那個畫家?
鐘潛龍:他還沒來。
李牧:他有說來吧?
鐘潛龍:有,說是下班來,應該快到了。
李牧:那去我訂的那個餐廳吃飯,叫他別來機場了,直接過去。
【反向跟拍】三人並排走。
李牧:你最近在幹嘛?
鐘潛龍:給小孩子輔導作業。
李牧:你不是要考那什麼什麼……什麼證嗎?教資還是?
鐘潛龍:想通了,考了也沒用,拼不過那些靠關係的。
李牧:當老師靠個雞巴關係。
鐘潛龍:說了你也不懂。(斜眼觀察)哎,有沒有門路啊?
李牧:我老爹搞醫療器材的有什麼門路?
鐘潛龍:前年不是發了大財?我看你天天發旅遊照,什麼巴黎啊,濟州島啊……
李牧:(指了指顧凱星)那他家更有錢,廣州五套房。
顧凱星皺眉「嘖」了一聲。
鐘潛龍(小聲):我去。
顧凱星(不悅地):你怎麼不把我上個月買美股虧五萬刀的事也跟他說說?
走出機場後,李牧點起一支煙,鐘潛龍嘗試在路邊攔計程車。
顧凱星:我們就倆窮逼啊其實。
李牧嗤笑一聲,吐了口煙。鐘潛龍攔下一輛車,顧凱星和李牧把行李放去後備箱,三人上車。
13.餐廳,夜,內
奢華的的餐廳包廂裏,顧凱星認真看著菜單,李牧哈欠連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顧凱星:最後加條龍膽魚吧……算了,換金鉤翅,(看向鐘潛龍)你剛就點了個羊排?怎麼都沒素菜,(推了推李牧)別睡了,點菜。
岳升推開門探頭探腦,看見李牧等人才放心走進來。李牧揉揉眼,伸了個懶腰,稍顯欣喜地向岳升打招呼,並拉出自己身旁的椅子給他坐。
李牧:岳升,快一年沒見了我操,來,坐。這顧凱星,我大學舍友,剛他和潛龍點過菜了,現在你點,我不急。
岳升回應寒暄後接過菜單,看見價格猶豫不決,焦灼地翻頁,現場沉默了一段時間。【鏈式反打】為了緩解尷尬的氛圍,鐘潛龍向李牧搭話。
鐘潛龍:你們來旅遊?
李牧:算是吧。
鐘潛龍:這幾天也不是節假日,你們請假來的?還是出差?
李牧:這個說出來其實不太好意思,(愜意地後仰,雙手抱在腦後,笑著看向顧凱星)我倆都沒工作。
顧凱星: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做下市場調研,開個輕食店之類的。
鐘潛龍:創業?為什麼是這裡?
顧凱星:這裡租金低,當然更重要的是李牧對這裡比較熟悉。
李牧(仍昏昏欲睡):嗯……小學在這裡待過幾年。
岳升:這裡租金低?
鐘潛龍:操他媽的逼,我十五平不到的房子一個月要一千八。
李牧:你操他媽的逼,我也要操他媽的逼,我們在溫哥華念大學的時候,一個破房間九百多加元,也就是五千塊人民幣一個月。
鐘潛龍:能這樣算的嗎?
顧凱星:不管怎麼算,國內物價低是事實,至少對我們是有利的,這裡一萬塊就能租到相當好的地段,回本速度可能會比我預想的要快很多。
時間跳至上完最後一道菜,服務員推著餐車走出去。李牧擦了擦嘴,又靠在椅子上眯眼小睡,顧凱星一手拿酒杯,一手握手機,螢幕顯示紅色的股票走勢。
岳升(夾菜):這什麼?
鐘潛龍:筍嗎?
顧凱星:響螺片吧,李牧叫的……這傢伙怎麼又睡著了?
李牧(睜開眼):沒睡,小眯一下。
鐘潛龍:昨晚幹嘛去了?一點沒睡嗎?
李牧:昨晚周年紀念日。
鐘潛龍:哪個周年?你結婚了?
顧凱星:他未婚妻。
鐘潛龍(壞笑):噢……懂了。
岳升:我昨晚也沒睡。
鐘潛龍:你也有未婚妻?
岳升(猶豫片刻,放下筷子):我聽見有人在樓下說話。
鐘潛龍:誰啊?一直吵到很晚嗎?
岳升:不是,她就說了一句話,她叫我下去。
眾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李牧:八成不是跟你說的,是在叫別人吧。
岳升(舔了舔嘴唇):我今天早上起來發現窗戶被打開了,我記得我昨晚是關上的。而且……而且因為神經衰弱,我每晚的前半夜都是關窗睡覺,後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時候會打開窗戶通風,然後再睡回去,所以開過窗的話,我會很清楚地記得,但我昨晚是一覺到天亮。
李牧:那怎麼回事?
岳升:這也是我困惑的,唯一的可能,開窗的另有其人。因為窗外有防盜網,我只能想到鄰居用類似鉤子的東西來開窗,可是窗戶的鎖扣在裏側,外面是沒有空間來讓鉤子施力的,而且……我那個窗戶開關的聲音很大,又只能從裡面操作……而且……
顧凱星:在講鬼故事嗎?
岳升:不是……而且……而且……
李牧:哎呀不要而且了,不就是你忘記自己開過窗戶嗎?現在健忘是很稀罕的事情嗎?我也很健忘啊,我們不是十八歲的高中生啦,我們快到而立之年啦,老啦。
鐘潛龍(憂愁地):啊……這麼說,我也經常忘事,手機備忘錄每天都是滿的。
岳升:我也想把這件事合理化。
顧凱星:是不是因為像你這樣的藝術家,晚上睡不著就很多奇思妙想。
李牧:對噢,最近在畫什麼?
鐘潛龍:他已經找到工作了。
李牧:我知道。
岳升:我在畫一只蚌。
顧凱星:棒?
岳升:河蚌的蚌。
李牧:所以是河蚌嗎?
岳升:血蚌。
李牧:那是什麼?
鐘潛龍:雪蛤吧,白白的那種,可以吃的。
李牧:來,直接菜單上找,找到了就點。
顧凱星:你還沒吃飽?
李牧:我剛睡了一下,已經消化了。
鐘潛龍(拿起菜單):我看看。
岳升失落地低下頭。
顧凱星:冒昧問一下,你找到工作還有時間畫畫嗎?
岳升:有啊,兼職而已。
顧凱星:做什麼的?
岳升:掏垃圾。
氣氛剎那間僵住了,死一般的沉默。
鐘潛龍:沒有,沒有雪蛤。
李牧:那有什麼?有帝王蟹嗎?我剛看到樓下水缸好大一只。
鐘潛龍:菜單上好像也沒有。
顧凱星:我去樓下找他們點吧。
岳升(站起來):我去吧。
顧凱星(愣了一下):那麻煩你了。
岳升出門離場。
李牧(挖一勺魚羹塞嘴裡,含糊不清問鐘潛龍):他到底在做什麼?
鐘潛龍(難堪地笑了):應該是垃圾分類。
李牧:那確實是在掏垃圾?
顧凱星:他為什麼會幹那個?他不是本科畢業嗎?
李牧:他沒上大學。
顧凱星(驚詫地):沒上大學?
李牧:之前沒跟你說,因為我覺得沒必要說這個。
顧凱星(不可置信地重複一遍):沒上大學?
李牧:讓潛龍說吧。
鐘潛龍:他高中畢業想上中央美院,家裏人不同意,逼他改志願,他賭氣就直接沒填。
顧凱星:你的意思是他的成績本來可以上中央美院?
鐘潛龍搖搖頭。
李牧:他的高考分數甚至連本科都讀不了。
顧凱星:什麼?我沒明白你們的意思?
李牧:我知道這聽起來不像人話,但確實是真的,至於為什麼,他覺得……憑他的藝術造詣……去了就可以直接上。
顧凱星:伯樂和千里馬?
李牧:啊,就是這個意思。我當時跟他講——我說的當時指的是高中畢業——我跟他講我相信他是千里馬,借了他一萬塊辦畫展,由於某些原因沒成功;然後去年他跟我說借了網貸還不上,我又借了他一萬去還。(看向鐘潛龍)現在還上了嗎?
鐘潛龍:沒有。
李牧:OK,這就是來龍去脈,當然我沒有任何催他還的意思,畢竟老朋友,這兩萬我可以直接給他不要了,但只要他一天覺得自己是千里馬,他的資金破洞就永遠都補不上。
鐘潛龍:那可是兩萬。
李牧:那怎樣?還沒我股票一天虧的多。
顧凱星:你也虧了?不前幾天還說分散投資沒問題嗎?
李牧:你他媽還說你負成本。
顧凱星:我說過嗎?(笑出來)負成本什麼意思,你解釋給我聽聽。
李牧:你少廢話,來捋一捋,首先我倉位確實沒你多……
岳升推門進來,打斷二人的談話。
李牧:怎麼樣?有吧?
岳升:一二七零。
李牧:什麼一二七零……媽的,誰問你價格了,有就行嘍。
顧凱星(把手機給李牧看):吶,又跌了兩只帝王蟹。
李牧和顧凱星繼續對股市高談闊論,鏡頭切至岳升和鐘潛龍。
鐘潛龍(壓低聲音):聽見什麼了?
岳升:千里馬。
鐘潛龍:哪一匹?
岳升:最後那匹。
時間跳至飯局結束,包廂內只剩岳升一人,服務員在收拾殘羹剩飯為他打包。
服務員:都帶上嗎?
岳升:都帶上。
14.馬路邊,夜,外
四人漫無目的地行走,顧凱星、李牧走前面,岳升、鐘潛龍走後面。岳升提著打包出來的剩菜,轉著圈檢查是否漏出來。
顧凱星(拿起手機):我來叫車吧。
站在路邊等車的間隙,李牧點起一支煙。
岳升:多少錢?我們AA吧。
李牧:我和凱星AA就行了,請你們。
岳升:兩千七對吧?我剛問過服務員了。
李牧:不用。
岳升:我給你六百八。
李牧:別給,說難聽點,你兜裏幾個錢我大概能猜到。
岳升:我不想再欠你了。
李牧:這樣吧,但凡你帳戶餘額有兩千七,我就收你那六百八。
岳升抿抿嘴,以強顏歡笑掩飾窘迫。
李牧:有嗎?來,給我看一下,有嗎?別又借網貸給我,我要你自己的錢。
鐘潛龍:老朋友請客有什麼?給他面子讓他請唄。
李牧:對啊,給我個面子請你們。
計程車開到他們身前,顧凱星喚李牧上車,兩人乘車而去。
鐘潛龍:你差點害我錢包大出血。
岳升:對不起。
鐘潛龍:換別人肯定罵你了,但我瞭解你,所以不用跟我道歉。(歎口氣)兩千七於他們就像二十七於我們,你應該這麼想,二十七而已,算什麼錢。
兩人在路邊散步。
岳升:我不想幹了,那個工作。
鐘潛龍:是啊,你就不該去幹,讓自己侄子當垃圾工,哪有這種親戚,跟你爸有仇吧。(轉頭看岳升)所以明天跑路?
岳升:五天後。
鐘潛龍:幹嘛要多受五天苦?
岳升:我的徵信到頭了,再也借不了更多錢,五天的工資剛好夠我撐到最後一天。
鐘潛龍:什麼最後一天?
岳升:我都算好了,不會出錯的。
鐘潛龍:算好什麼?我說過我可以再借你五百塊。
岳升:已經欠的,我遲早會還,但我絕不會欠更多,我都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