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麵包、鮮血、少女

那天，天氣出奇地晴朗。

陽光灑落在石板路上，像是特意為這平凡的一天鍍上金邊。蒂雅娜照例提著一籃剛出爐的麵包出門送貨，門口還回頭對她笑了笑：「幫我顧好店喔。」

她點點頭，目送蒂雅娜離開，便回到店內，繼續整理櫃檯。將最後一顆撒滿糖粉的麵包擺入木架時，一種說不出的不安悄然浮現胸口。

這家溫暖的小麵包店，是她的避風港。

從三年前那場大火逃出後，她便被蒂雅娜收留，自此便在店裡生活，白天幫忙做麵包，夜晚則在閣樓的小床鋪上入眠。那是她僅存的安穩與歸屬感，也是她活下來的理由之一。

──「砰！」

巨響猝不及防地撕裂街道的寧靜。

窗外傳來尖叫與奔逃的腳步聲，驟然爆發的人聲如驟雨傾盆而至。她的心口猛地一緊，黑色的紋路像被某種力量喚醒，開始隱隱作痛，灼燒著她的皮膚與意識。

她從未這麼主動地走出麵包店。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迎面撲來的，是煙塵、火光，以及——殺戮。

一個早已無法稱之為「人」的魔人立於街道中央，肢體扭曲，雙眼泛紅，額心鑲嵌著閃爍的魔石。它揮舞著手臂，將一切生命無差別地撕碎。血與火混雜，絕望與哭喊交織成噩夢。

她本能地後退一步，眼前一陣眩暈。

「不……」

她低喃。然後轉身——不是逃離，而是逆流而行。

她奔向災難的中心。

她擔心。

蒂雅娜……會不會……就在那裡？

「拜託……不要……」她邊跑邊祈禱，心跳如雷，黑色紋路在胸口悸動，一次又一次地逼近臨界。痛楚與恐懼扯裂她的理智，但她沒有停下腳步。

終於，她穿過混亂人群，來到了災禍的源頭。

她看見了——

蒂雅娜。

倒在街道中央，被魔人粗壯的腳掌無情地踩住。她的身體毫無生氣，那雙曾溫柔包容她一切的眼睛，正靜靜地望著麵包店的方向。

望著她此刻站立的位置。

那一刻，她彷彿被時間凝固，整個世界安靜下來，只剩下心臟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擊著胸腔。

不遠處，一群身穿鐵甲的士兵圍成圓陣，與魔人激烈交戰。他們動作迅速、配合無懈，終於聯手將魔人斬殺於火焰與鋼鐵之中。

一切結束得太快，快得像場惡夢。

她跌跌撞撞地衝上前，跪倒在蒂雅娜身旁，顫抖著伸出手。

「……不……拜託……」

她的指尖觸碰到的是冰冷的肌膚與尚未乾涸的鮮血。

沒有溫度。沒有聲音。沒有回應。

喉嚨像被千斤重的痛楚堵住，她想喊，卻只能無聲地張口，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

她慌張地四下張望，像溺水之人尋找浮木，目光不斷掃過周圍的人影。

「有人……救救她……拜託……」她聲音顫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說出了聲。

但周圍的人只是遠遠地圍觀，或忙著安撫傷患，無人向她伸出援手。

就在她即將崩潰的瞬間，她視線在混亂中掠過——

她看見了那群士兵尚未離去，而他們守護的，是一位少女。

少女約莫與她同齡，銀白色長髮在陽光下閃著柔光，一雙湛藍的眼如靜水般清澈。

然後，她看見了那張臉。

那張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那一刻，世界真正失去了顏色與聲音。

她僵在原地，任憑風聲劃過臉頰、任憑悲傷如潮水淹沒胸膛，無法言語，也無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