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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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08
"揭開來吧。"譽王的聲音溫和平靜,像是吩咐人掀開一張棉被。



一名侍衛上前,小心掀開缸上的厚布,噗通一聲,一陣紅黑色的酒液隨著氣壓溢出,空氣彷彿瞬間凝住。



我看到他了——



或者說,我看到了一團被泡爛的、幾乎失去人形的東西。



那團浮腫的肉塊泡在酒液中,皮膚顏色近乎蒼白泛紫,邊緣似有破損,彷彿被什麼東西煮過又攪過。



他的頭歪著,半張臉貼在缸壁上,嘴唇裂開,像是在酒裡咬牙切齒到死。手臂軟塌塌地搭在缸緣,看起來像是想要逃出去——卻卡在最後一步。



我咬緊牙關,耳邊一度嗡嗡作響。



不行,不能吐。不能讓他們看見我怕。



我往前走了半步,對著一旁穿著仵作衣裳的大爺問道:"可有驗屍卷宗?方便借我一看?"



大爺斜睨了我一眼,顯然對一個女侍衛出現在這裡頗為困惑。但見譽王微微點頭,他便從案牘中抽出幾卷紙遞給我。



我仔細一看,上頭寫道:"死者胡連川,男,年四十三,溺死於自家酒鋪釀酒缸中。無中毒跡象,無明顯打鬥,僅見些微掙扎痕,因出事時非營業時間,初步推斷為自縊。 "



這什麼結論啊?也太敷衍了吧?官家御用供酒的掌櫃就這樣草草結案?



我強忍住噁心,走向屍體,開始逐一觀察細節。



"雖泡在酒缸裡,但口鼻並無大量液體灌入跡象,應非溺死;頸動脈有割痕,應是遭放血處理。從現場出血量與酒液混合的狀況來看,顯示死者在生前就已大量失血。 綜合判斷,應是先被放血,再投入缸中。 "



我聽見自己在說話,聲音出奇地穩。



不過這只是第一具。



仵作默不作聲地重新蓋上缸布,隨即帶我們穿過一面屏風,來到停屍間另一側。



這裡比剛才還冷,空氣濃得像是濕掉的鐵鏽,黏在皮膚上。



我一眼就看見了——那具被吊在木架上的屍體。全身皮膚剝除,肌理裸露,蒼白筋肉在燈下微微泛光,看起來不似人,更像是一件乾燥的標本。



那一瞬間我真的有點站不穩。



"這.......是工部侍郎李德敏?"我咬著牙問。



仵作點了點頭,低聲回道:"家僕清晨喚其用膳時所發現,已吊掛多時。"



我走近一步。



"死者被倒吊後曾短暫清醒,腳部有掙動痕跡與血印,顯示吊掛與剝皮並非同時進行,過程中他還保有意識。"我掃過他腳踝與指節,"皮膚剝得乾淨,無明顯撕扯,非激情殺人,而是冷靜處置 。"



話說出口,我自己都覺得汗毛直豎。



譽王沒出聲,卻轉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看穿我腦中全部的推論。



我只好再深吸一口氣,繼續硬著頭皮往下說。"屍體無多餘創傷,說明兇手下手穩準,技術極佳......兇手恐怕受過專業訓練。"



突然,我想到了什麼,"那張人皮呢?"



仵作回道:"案發時,在李侍郎的桌案上,姑娘請移步。"



我知道那上頭或許會有什麼線索,但我也知道自己忍受力的極限。



"先、先不了......大人對此可有何發現?"



那仵作答:"人皮鋪展於案上,切口平整,無明顯拉扯撕裂痕跡,應為整張剝離後即刻處理。皮面乾淨,無刺青無字跡,亦無藥物殘留。"



他語氣冷靜得像在說今日天氣如何,我卻覺得脊背一陣發涼。



那不是皮,是一個人,曾經活生生站在這世上的人。



我低聲道:"記錄下來吧,之後再細查。"



"蘇姑娘,你看出什麼來了?"我差點驚叫出聲,才發現是譽王在旁詢問。



"是,而且我有一個不祥的預感。"我發現自己的聲音逐漸急促,"兇手極有可能會繼續作案。我們時間不多了,殿下,可否即刻返回府衙讓我查看證物?我想確認最後幾件事,其餘的推斷我在路上與您細說。"



譽王聞言,微微頷首,語氣如常從容:"既如此,隨我返府。"



大批人馬立即又整裝折返稍早離開的府衙,途中我邊說道:"殿下,微臣之前提過這兩起命案手法極為相似,應是同一人所為,此人約在25至40歲之間,具備以下特徵......"



譽王點頭示意我繼續。夕陽西照,為他俊朗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使人心跳加速。我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專注於眼前的案情。



"義庄驗屍時我已提過兇手受過專業訓練,鑒於他能取得特殊藥物與工具,也許有官方背景,至少與某個體制相關。"



見譽王靜靜聽著,我道:"他能自由進出高官宅邸卻無人警覺,有兩種可能,其一,先前所說之官方身分,其二,扮作下人混入其中。"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隨機作案。兩位死者皆與官場有牽連,死法又極具儀式感,像是在懲罰某種『虛偽』。 "



我正要再說些什麼,譽王卻忽然開口,語氣平靜的替我續了一句:



"動機是復仇。他的目標看似無交集,階層也不同,實則皆與權貴有關。這不是單純的殺人,而是在傳訊——而他,很可能還沒停手。"



我一怔,沒想到他會直接說出我心中所想,抿了抿唇,悄悄看了他一眼。譽王沒再多言,只讓馬悄然加速了些。枉費我這番推論,恐怕他心中早有定數了吧!



我一回到府衙便請人帶路直奔證物室,不一回便找到我要的那東西,李侍郎家昨日的出入人員名冊,若兇手真有官方身分,極可能不特意隱藏而是自然混入,只要找到有進無出的人,就離目標不遠了。



我請府丞身邊的幾名書吏幫忙對照出入登記是否有所不同,自己也著急地翻看起來。



然而,我逐一檢查裡頭的所有名字,卻是絲毫不差,我詢問那幾名小吏,得到的也是一樣的答案。



兇手很聰明,至少知道有人會查到這一步。



我懊惱的敲著自己腦袋,酒缸案的案發現場我已看過,我決定先看看侍郎家的證物。



突然其中一件物什引起了我的注意,證物中帶回了一本李侍郎案前未合上的書,我發現那處書頁有壓痕與微妙的香氣,像是貼過某種摺紙書籤或文符。



這不見的東西會是什麼?與兇手身分有關嗎?正當我絞盡腦汁的想著,卻見到一名捕快急急忙忙地衝進府衙"報—— "



府城滿臉不悅:"譽王殿下正在查重大案件,晚些再報。"沒想那捕快卻邊喘氣邊顫聲道:"陳員外、陳員外被發現餓死在自家倉庫!"



"什麼?"



"陳員外數日前出城遊玩,怎想今日卻被兒子發現死在存放金銀玉石的倉庫,身體乾枯消瘦,身上還堆滿了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