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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24
猶如黑影一般的人型虛獸。

到底這種虛獸是什麼來頭?牠們為什麼會有這麼恐怖的戰鬥能力?

就算到了現在,妮克絲還是不清楚這類「人型兵器」是怎樣的存在,只能若略從娜塔莉雅和洛塔的對話知道這些虛獸是七色聖堂直接製造的,當中的條件牽涉到元素使者的犧牲,其製造目的則是圍繞著「虛淵即將崩壞」這點。

資訊量太多了,她實在不暇消化這些新的情報,現在只管摸透有效對抗這種虛獸的方法。在準備術式的同時,若能同時看破這些虛獸的弱點就最好了—妮克絲一邊抱持著這個小小的私心,一邊把掩護工作交給洛塔,希望能從中學習到有效的戰術。

結果,以被守護者的身分經歷完數回合戰鬥後,她才明白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單純。

—戰鬥的技巧,由始至終也是端看經驗的累積。

雖然好不甘心,不過在應付人型虛獸這方面,洛塔很明顯地比自己有經驗得多。

茶髮少年左手持著魂石化成的匕首,右手握著慣用的黑劍,迅速因應情況作出牽制與攻擊,其攻防為一體的劍術俐落得毫無違和感,更有效地打斷人型虛獸的各樣攻擊。當然,在如此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實在很難佔上風,再加上人型虛獸異常的強度,光是防禦就有點勉強了⋯⋯不過換作是妮克絲的話,她實在沒信心能獨力撐這麼久仍不負傷。

明明洛塔之前和妮克絲戰鬥的時候就只是單手持劍,到底這個人熟練了多少種戰鬥方式?

跟其外貌年齡不相符、藉著無數生死戰鍛鍊出來的爐火純青—就這點來說,他其實和奈特蠻相似的。

然而,對方的態度卻糟糕到極點,令所謂的「合作」演變成奇怪的舌戰。

這時候,厲聲的斥喝再次傳來:

「退後,利維提亞!你阻住我揮劍了!」

妮克絲真的要不耐煩了。「嗚⋯⋯說好要負責掩護的人是你吧。我正在專心準備術式,是你好好配合我才對!」

「被掩護就別那麼多意見!話說你的施術速度為什麼會這麼慢,說好的一兩分鐘呢?」

「誰叫你老是打斷我!再給我四十⋯⋯不,三十秒就夠了⋯⋯」

雖然妮克絲自己也不太想承認,不過洛塔一直提供的掩護可謂完美。看來,他確實打算實踐自己的承諾,直到雙方脫離危機之前也會和白色元素使者合作。

—原本還以為他一有機會就會反攻過來,以求同歸於盡⋯⋯難道是我疑心太重了?

對虛獸而言,妮克絲是要「活捉」的對象,洛塔則是「殺掉也沒關係」的阻礙者,以致戰況出現了微妙的平衡—黑影對洛塔的攻擊毫不客氣,但為免殺死白色元素使者,牠們也沒有發動太大規模的圍攻,以致兩人可以奇蹟似的和虛獸群維持著抗衡關係。

反正之後應該會好好休息的機會,妮克絲決定不考慮魔力的使用效率,改而著重速度,務求盡快完成術。她閉起眼睛,試圖把所有力量放在防禦術式的建構上面,並一口氣提高魔力輸出—

就在這個時候,一把異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錯不了⋯⋯這股力量⋯⋯

寒毛頓時直竪。

「咦⋯⋯?」

是誰在說話?銀紫髮少女猛然睜開眼,發現眼前的一群虛獸停止了動作,猶如人類眼瞳的頭部黑洞正詭異地盯著這邊來。

—雖然裝作了人類⋯⋯但你就是⋯⋯吧⋯⋯

—為什麼你要這樣子害我們⋯⋯要不是有你⋯⋯我們就不會⋯⋯

—可惡⋯⋯你欺騙了我們⋯⋯欺騙了所有相信你的元素使者和民眾⋯⋯!

「洛塔,這到底是什麼惡作劇?虛獸⋯⋯虛獸正在跟我說話!」連綿不絕的悲鳴與詛咒聲響起,妮克絲感覺到自己就快瘋掉了。她用雙手摀著耳朵,但異樣的亡靈之音仍在腦海裡迴盪著,毫無停止的跡象。

之前在絝盧達村第一次和人型虛獸戰鬥的時候,她也聽見到了虛獸的「聲音」,不過這直逼人類悲鳴的話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在胡說什麼—」面對著白色元素使者的指控,茶髮少年轉頭準備高聲反駁,但看到妮克絲痛苦的樣子後便止住了。

—去死⋯⋯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偽善的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於腦海裡響起的吵雜聲不斷,其聲響變得越來越清晰,內容也成為了崩壞的合唱。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妮克絲的思考完全被這恐怖的現象壓垮,好不容易才幾乎準備好的術式亦一口氣中斷。她集中精神試著把聲音阻擋在腦海之外,不過詛咒的聲浪仍毫不留情地侵蝕著少女的理智。

「—克絲!後面!」

在混亂的意識漩渦之中,她隱若聽到洛塔的呼喊。

⋯⋯後面?

銀紫髮少女連忙轉過頭來,結果看到的是—

「啊⋯⋯!」

數隻人型虛獸成功繞過了洛塔,其魔爪正往白色元素使者伸去。

明明娜塔莉雅的命令是「活捉」,眼前的怪物卻散發著真正的殺意,簡直就像看見找尋已久的仇人一樣。

—終於找到你了⋯⋯絲⋯⋯

—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意識完全被異樣的聲響佔據。別說是動彈,光是思考能力就已經癱瘓了起來—

「⋯⋯麻煩的傢伙!」

手臂被粗暴地拉扯,使她完全失去了平衡。

原本還以為自己被虛獸捉到了,然而接著的景象超乎妮克絲所想。

在奇怪的飄浮感裡,她能感覺到自己正往後跌倒,魔爪亦因此以間不容髮的差距揮空。取而代之的,則是映入眼簾的血紅圍巾撕裂飛舞—

「呃⋯⋯!」

身體撞上了冰冷的地板,衝擊力使骨頭傳來尖銳的刺痛。妮克絲大力張口調節呼吸,襲上的暈嘔感卻讓她力不從心,最後只能趴在地上咳嗽。意識隨著疼痛的刺激稍微清醒了起來,她接著便抬頭察看,發現洛塔正代替自己和虛獸短兵相接。

—他一開始的動機明明是殺掉我,現在到底是想怎樣?

「冷靜一點,利維提亞!你到底怎麼了?」對方傳來了夾帶著不解與憤怒的喊叫。

「啊⋯⋯」

銀紫髮少女就連站起來的餘力也沒有,只能丟臉地趴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虛獸說,是我害到牠們變成這樣子。我到底⋯⋯」

「那又怎樣!」

洛塔劈開了人型虛獸製造的黑焰,並把頭轉了過來。

這時候,妮克絲才發現他一直以來也戴著的紅色圍巾被虛獸砍斷了,原本尾垂在後的緋紅布料沒了大半截,只剩下淡赭的線縷暴露在外。

—奇怪⋯⋯裡頭的線縷比圍巾本身淺色得多?

那鮮豔的血紅,簡直就像是後來才染成的。

還未等到妮克絲反應過來,茶髮少年就主動和她對上了眼,接著毫不留情地開口表示:

「你不是說過,自己有身為白色元素使者的矜持和尊嚴嗎⋯⋯那麼,區區這麼一個衝擊就能令你屈服於現實嗎?之前那個自以為是又妄自尊大的白色元素使者大人到底往哪裡去了!給我振作一點!」

妮克絲已經無力反駁對方的指控,只能像個小孩那樣子控訴:「可、可是,就算你這樣子說,虛獸還是會不斷地傳來詛咒⋯⋯!」

「別老是給自己藉口!溝通永遠也是雙向的,只要閉上耳朵無視的話—嗚!」

人型虛獸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就連洛塔也開始招架不住。從側面襲來的拳頭終於漂亮地擊中,茶髮少年雖然不至於倒地不起,飛散的血花卻令人慘不忍睹—

「啊⋯⋯」

又是這樣子。

跟昨晚一樣,妮克絲再次害別人為了守護她而受傷。

現在,洛塔無力掩護她,虛獸亦開始將利刃指向白色元素使者—

—茶髮的那個⋯⋯礙事⋯⋯

—吃掉你的肉⋯⋯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

虛獸的話聲再次侵佔妮克絲的意識。她原本反射性地想抵抗這惱人的現象,卻突然想起洛塔剛剛說的一句話。

—溝通永遠也是雙向的。

如此一來,這些虛獸也能「聽見」她的聲音嗎?

就像自己被虛獸的聲音弄到六神無主那樣,她說不定可以同樣地衝擊對方的意識。

並不是抵抗,而是要接受這個現象,再反過來利用它—銀紫髮少女閉上眼驅除雜念,並鼓起勇氣說:

「住手,虛獸⋯⋯別再攻擊我們⋯⋯!」

她的話聲聽起來既軟弱又無力,虛獸當然毫無反應。

—我⋯⋯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黑影虛獸說妮克絲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洛塔的反應也可以說是個無言的肯定。唯獨是她自己本人只能任由擺佈,什麼也不知道—

—不,就算我什麼也記不起⋯⋯應該還會什麼殘留著才對。

畢竟,心靈並非單單由經歷定義的事物。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並靜心思考著自己記得的一切。

從一開始在那個陳舊的祭壇醒來,遇見自稱是她姊姊的露西亞,並被告知自己的名字是「妮克絲·羅莎娜·利維提亞」那刻起⋯⋯不,有沒有再之前的記憶?就算過往的片段不存在於妮克絲的表層意識裡,會不會有什麼殘渣刻畫在靈魂之上⋯⋯?

—我說,絲卡蒂⋯⋯人類⋯⋯渺小又軟弱⋯⋯相信⋯⋯美好的一面⋯⋯無限的可能性⋯⋯

—所以⋯⋯有一天⋯⋯我改變⋯⋯到時候,希望你⋯⋯

朦朧的影像與斷斷續續的話語開始在腦海裡閃過。奇怪,這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和露西亞的某個對話?當時,自己好像和她談有關人型兵器的⋯⋯的什麼呢?

明明就腦海一片混亂,妮克絲卻不其然地張開口大喊:

「住手!生於虛淵的孩子啊,你們知道我是誰⋯⋯給我立刻停止所有活動!」

在自己的耳朵聽起來,那把聲音顯得既響亮又有威嚴,就連銀紫髮少女本人也不禁嚇了一跳。

—沉默。

洛塔的喝斥、黑影虛獸的吼叫、在腦海裡響起的詛咒之聲。唯獨是那一霎那,一切也靜止不動。

原本還以為虛獸只是會動作變得遲鈍且露出破綻,不過眼前的怪物很明顯地遵從了妮克絲的「命令」。

—什麼?

身在漩渦中心的妮克絲只能茫然望向茶髮少年—然後,便看見對方雙眸閃過的神情。

—徹底的恐懼。

面對著成群黑影虛獸仍冷靜應對的他,如今對白色元素使者流露出原生的恐懼。

這令妮克絲感到莫名的難受。

當然,感情的流露只是維持了一瞬間。洛塔連忙收劍說了句「趁現在!」後便帶領妮克絲逃出大廳,開始在教團總部的走廊裡奔跑了起來。

「⋯⋯利維提亞,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你一直是在跟我裝傻嗎?」洛塔終於開口詢問。

他的聲音正在顫抖。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沒想過牠們會聽我的命令⋯⋯應該說,那些虛獸就真的會乖乖不再動嗎?」銀紫髮少女原本就幾乎耗盡精力,現在光是跑了一會就顯得氣喘吁吁。

「我也不知道⋯⋯不過娜塔莉雅一旦回到大廳確認情況,人型兵器應該就會再次追擊我們吧。以現在的狀態離開教團本部實在太危險了,一旦有追兵就只會徒勞無功,而且還不知道他們會對奈特幹甚麼。附近應該有個沒人看守的儲物室,我們就先到那裡休息一會吧。」

兩人的體力和魔力已經所剩無幾,確實已經無力再應付多一場戰鬥。在總部四周荒野無人的前提下,這的確是最好的方案,妮克絲也沒有任何異議。

話雖如此,她的心裡充滿了疑問。

自己到底是誰?人型兵器到底是什麼?想問的問題有太多了,雙唇率先問道的卻是—

「洛塔,為什麼⋯⋯為什麼你剛才要為了保護我而受傷?」

—你明明是想我死掉的吧?

對方的行為有著無法忽視的矛盾,令妮克絲無法理解。

眼前的茶髮少年原本沒有回答,不過最後還是傳來了呢喃:

「⋯⋯我不知道。」

「這樣啊⋯⋯」

妮克絲想了片刻,接著才開口表示:

「害到你的圍巾被砍掉真的是很抱歉⋯⋯終有一天我一定會好好補償。」

「真是的,誰說會讓你活到那麼久啊?」

聽到洛塔恢復以往帶刺的語氣,妮克絲不知為何反而感到安心。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他,不過還是等到遲點休息的時候再說吧⋯⋯她在心裡默默地下定決心,並跟著對方加速奔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