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距離黑影揮落的拳頭擊中，就只有一瞬間。

妮克絲連忙翻身閃避，但還來不及重整架勢就被另一隻虛獸乘虛而入。銀紫髮少女踩著飄忽不定的步伐，總算是成功躲開來勢洶洶的攻擊，不過—

—再這樣子下去的話，被擊中就只是時間的問題⋯⋯！

根據昨晚的經驗，一般的魔法攻擊對牠們沒用，必須集中火力瞄準核晶才能消滅這種虛獸。黑影怪物無法令妮克絲的魔力無效就已經是大幸了，那洛塔那邊又如何呢⋯⋯？

妮克絲架開從後而來的襲擊，並轉頭望向離自己不遠的茶髮少年。原本還害怕洛塔會趁著混亂刺殺自己，不過虛獸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令他根本就無暇理會白色元素使者的去向。

「洛塔，我說啊⋯⋯」

在數量差距這麼大的情況下，妮克絲實在毫無勝算—不過，這是在「獨自奮鬥」的前提下。

她把劍插在地上，並生成了雷光以牽制虛獸的前進。趁著這片刻的喘息機會，銀紫髮少女便提出自己一直在思考的方案：

「⋯⋯既然我們現在的優先要務也是處理這群虛獸，不如就暫時休戰吧？如果合作的話，我們說不定有可能脫離這個險境。」

洛塔的回答來得相當迅速，不過其語氣已失去了過往遊刃有餘的感覺：

「誰要和你休戰啊。說實話，我不介意就這樣和你同歸於盡。」

原本還以為自己的提議會被嘲笑，沒想到對方會給予如此壯烈的回答。而且，後句的內容也完全超乎妮克絲的預想—洛塔寧願同歸於盡也不要休戰？到底他為什麼會對白色元素使者的死這麼執著呢？

為免被虛獸圍攻，妮克絲開始後退到大廳的角落，並絞盡腦汁說服眼前的最大潛在戰力：

「就算不休戰，同歸於盡也是沒可能的吧？娜塔莉雅下令要這些怪物活禽我，不過她可沒有理會你的安危。這樣子下去，我頂多就是被迫屈服於異端教團的命令之下，不過你可是會被殺死啊。」

「⋯⋯那又怎樣？」

青光閃現，洛塔似乎製造了大量的冰塊以封住虛獸的行動，但那終究也只是抱薪救火。看來他的魔力仍然有效，難道不受黑影怪物影響的條件就是和其中一名虹之女神訂立了元素誓約嗎⋯⋯正當妮克絲如此思索著的時候，他便投來了奇怪的眼神說道：

「就算我死掉了，那又怎樣？我可是認真地想刺殺你啊，你應該對我的死感到慶幸吧？」

「什麼⋯⋯」

總覺得這種自暴自棄的態度有點熟悉。

在遇見奈特的那天，妮克絲曾因為覺得自己揮劍沒有意義而輕生，任由自己被巨人型虛獸踐踏。

難道說，眼前的茶髮少年也埋藏著類似的迷茫與悲哀嗎？

妮克絲咬緊牙關擋住人型虛獸的攻擊，並試著把心底的想法組織成話語：

「洛塔，我會和你戰鬥，由始至終也不是想置你於死地。除了自衛以外，我其實也是想了解你殺我的理由⋯⋯想了解你眼中的『妮克絲』到底是誰。」

—因為我就連自己是誰也不知曉啊，反倒你很清楚我的過去⋯⋯雖然你不肯如實解釋就是了。

銀紫髮少女並沒有最後那句話說出口，不過意思好像還是傳遞了過去。洛塔原本並沒有再表示什麼，不過最後還是傳來了他的嘆氣聲：

「那好吧。只要你如實地回答我一條問題，要休戰合作什麼的就隨你喜歡。」

他的態度變化果然很隨興，不過妮克絲並不討厭。「好啊，你想問我什麼？」

既然要通過它來贏取對方的信任，這個問題想必非常重要吧。洛塔是想問妮克絲的動機、對自己的看法、還是關乎七色聖堂的立場呢⋯⋯？

誰知，茶髮少年的發問卻和妮克絲的預想背道而馳：

「—你喜歡奈特嗎？」

「啥⋯⋯！」

妮克絲完全沒料到洛塔口中的問題竟然會是這個，躲避著虛獸的步伐頓時踉蹌起來。要不是她趕得及用魔力架起光之盾，她可是會直接被黑影一窩蜂地撲上了。

⋯⋯好險！

正當銀紫髮少女全身冒出冷汗的時候，洛塔便傳來了壞心眼的嗤笑聲：

「哎呀呀，原本還想著你如果嚇壞到摔倒在地，然後被人型兵器不小心踩死的話就皆大歡喜了。」

語氣突然又變得這麼輕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妮克絲已經無力開口吐糟，茶髮少年倒是很自然地重複了問題：

「那麼，你的答案到底是什麼？你喜歡奈特嗎？」

反正對方沒有說清楚是哪一種「喜歡」，妮克絲決定含糊帶過：「呃⋯⋯以一名朋友的角度來說，我挺喜歡他的。」

劍光一閃，茶髮少年成功打倒了隻人型虛獸，並轉頭望向了妮克絲。「我分明不是在問那種籠統的喜歡，你這種答案我怎可能會接受？」

「那⋯⋯那種私人的問題，你幹嘛要知道！」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會主動提出和奈特一起踏上旅途其實相當大膽。當然，奈特是個有分寸的人，再加上他那種不分男女老幼也能好好與之相處的特質，妮克絲這一個多月來也過得很自在，充實的旅行生活亦相當多姿多彩。

之前待在密絲蒂利亞的時候，她大多數時間也擔任其他元素使者的指揮官，未曾以平起平坐的方式和男生朝夕相處這麼久。然而，和他待在一起就會覺得很安心，有種不用再扮演別人心目中的「白色元素使者」、可以好好做回自己的感覺。

那麼，她期望和奈特達成怎樣的關係呢？單純的旅行夥伴、好朋友、還是—

洛塔好像有點不耐煩。「答應這個休戰條件的人明明是你喔？我給你五秒鐘，再不回答的話就當作是棄權。五、四、三—」

「嗚⋯⋯好吧，我說了我說了！」沒想到洛塔會來這一招，妮克絲連忙表示妥協。真是的，為什麼他偏偏要問這個問題？「我⋯⋯我可能對他抱持著好感啦，至少和他在一起我很自在。不過，我們絕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關係！這個答案行了吧？」

—糟糕，以客觀的態度來思考這件事，其實滿難為情的。

妮克絲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很燙。不，現在首要之急是應付眼前的虛獸群，還是趕快恢復心情作戰吧。

「這樣啊⋯⋯」

茶髮少年傳來了夾雜著苦澀的回應，不過已經無暇追問更多。不知道洛塔是陷入苦戰還是在思考著什麼，他過了一會才繼續說：

「⋯⋯我並不否認合作是突破現狀的最好對策，不過你到底打算怎樣做？就算我們成功逃離這裡，奈特還是會落入異端教團的手中吧，而你的目的是解救他吧。」

—說到底，你還是很關心奈特吧？

妮克絲並沒有把心底裡的想法說出來，就只是按照事實陳述自己的決心：「我才不管娜塔莉雅的企圖什麼的，總之我會帶著奈特一起逃離這裡。」

從娜塔莉雅會下令虛獸代替自己捕捉白色元素使者這點來看，她應該不是很擅長戰鬥。只要愛劍在手，妮克絲認為自己應該不會沒有勝算才對。

正當銀紫髮少女如此思索的時候，虛獸製造的黑色烈焰便以間不容髮的差距略過她的四肢，令她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體力和數量的差距太大了⋯⋯得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來恢復魔力，然後重振旗鼓才行。

說實話，一邊談話一邊防守真的很吃力。雖然人型虛獸為免對她造成致命傷而放輕攻勢，她之前和洛塔戰鬥是已經消耗了大量魔力與體力，實在不樂見這個情況能再維持多久。

另一方面，洛塔現在正面對著真正的生死戰，應該比起白色元素使者更感受到協力逃離的必要性才對。想到這裡，妮克絲便鼓起勇氣大喊：

「洛塔，這樣子下去並不是辦法⋯⋯求求你，就履行你的承諾，和我合作這麼一次吧！」

也許是接受不到自身立場，茶髮少年片刻後才傳來了回應：

「⋯⋯為例。」

他的話聲太小了，妮克絲聽不到全句。「你說了什麼？」

「⋯⋯我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合作期限就只限於脫離這個危機為止，之後我一定會好好砍了你。沒問題嗎，利維提亞？」

—他不是把我叫作「白色元素使者大人」，而是「利維提亞」。

雖然用姓氏直呼有點奇怪，不過考慮到貴族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士經常以家名互相稱呼，這也不是未曾聽聞的叫法。「沒問題，那種事情到時候再算！我們得快點⋯⋯得快點重整陣容才行，你想到對策嗎？」

這些被稱為「人型兵器」的虛獸好像聽得懂人類的語言，甚至能作出相應的理解與行動改變。妮克絲經過昨晚慘痛的教訓後也無意犯相同的錯誤，現在只能希望洛塔聽懂她的意思。

猶如看透妮克絲的想法一般，茶髮少年不知不覺間已移動到了銀紫髮少女的前方，並用只有妮克絲才能聽到的微小音量表示：

「⋯⋯你懂得能隨著術者移動的防禦術式嗎？最好是能維持好一段時間的那種。」

「嗯，不過那種高階術式需要最少一兩分鐘準備，現在完全沒有那種空閒了吧⋯⋯」

「那就製造那種空閒吧。」

血紅色的圍巾飛揚飄逸。

他轉頭望了過來來，漆黑的雙瞳透露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個教團總部的構造很複雜，只要離開這個大廳躲進其中一間暗房裡，應該就能離開這些人型兵器的眼目一會才對。我來打前鋒負責掩護，你就在這段時間之內完成術式的施展，然後我們就一口氣突破這個虛獸群逃到外面去。辦得到嗎？」

「⋯⋯別看少白色元素使者大人的能力。」

說實話，面對著這麼多虛獸之餘還要專心施展魔法是有點難度。

然而，早在娜塔莉雅解放這些虛獸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退路了。洛塔難得願意妥協，妮克絲也無意放過這個機會。

—來吧，放馬過來⋯⋯！

就照著這個計畫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