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相對

「羽慈......」我訝異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雖然已經多年沒有見到她，但我依舊能一眼認出，她的確是我：蘇依晨的女兒。

但是，她變了。

她的表情不再像孩子一般純真，那雙大眼也由原本充滿好奇，轉變為看透一切的眼神。

此刻的她……好陌生……好可怕……

「依晨……」

「別過來！」

我大吼著阻止她的話語，抱住了自己的頭。

不行……不能讓她過來……

好像只要她一過來……我的世界就會消失一樣……

此時，我赫然發現她身後站著一名男子。

「勳熙……」我不自覺的倒抽一口氣，以常人聽不見的聲音開口，但他還是聽見了。

「依晨……抱歉，我又回來了。」他露出苦笑。

但是，我從他的雙目感覺不到任何笑意。

「為什麼……」我放下了雙手，瞪向他，「為什麼……你要笑……？為什麼……你笑得出來……？」

但他不語，只是悄悄走向我，緊緊抱住了我。

我愣了一下，抗拒的心情馬上油然而生，「你做什麼？放開我！」

我雖然想掙脫，但憑一個女性，是敵不過他的力氣的。

「快……放開……我！」我仍不放棄，持續想將他的身體推開。

但他文風不動，只是以輕柔而強大的力道抱著我，摸著我的頭，「我很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我很生氣，此生大概沒這麼生氣過吧？「回答我！難道在你心中，我只是一個脆弱、需要被細心愛護的洋娃娃嗎？」

「當然不是！」他緊抱住我，用他全身的力氣大喊著那句話。「不是這樣的……」

我從未聽過他用那麼大的聲音向我說話，一時愣住了。

「……依晨，妳是個很堅強的人，比我來得堅強多了……但是我看得出來，妳一直在忍耐……沒錯吧？」他將力道放輕了些，「所以……我才想向妳道歉……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盡到身為伴侶的職責，還有……父親的職責。」

「這算什麼……？」我不可置信的聽著他的言論。

「我知道妳為了愛琳的事而苦，但……」

「不準說出那個名字！」我怒吼。

只是，這次他沒有聽我的話，繼續說著，「但……我認為妳的想法錯了。那個女孩，難道不是妳的孩子嗎？」

「她不是！只是個根本不應該存在在這世界上的種而已！」

「就算妳這樣想，她也是從妳腹中誕生的孩子啊！難道不是嗎？！」

這番話語瞬間澆熄了我的怒火。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那麼在意這件事……真正在意的，真正以為他在意的，就只有我。

好像笨蛋一樣……

「依晨，羽慈有事要跟妳說喔，妳願意……傾聽嗎？」

「……我……願意。」

勳熙聽見我的回應後笑了，並退到了一旁。

我面向羽慈，沒有逃避，直直的面對著她。

羽慈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開口：「依晨……不……媽媽……這次應該……是我們第一次好好說話吧？」

我低下了頭。

結果到最後，我還是輸給了自己，沒能好好的面對她。

「沒關係的。」她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般，開口說道，「慢慢來吧，我會等著妳願意直視我的那天到來。」

「……」

「那麼，切入正題吧。」她又深吸了一口氣，「在升上高三的那年，我遇見了愛琳。本來對人生灰心喪意、不與人深交的我遇到了開朗正面的她，讓我改變了很多。她教會了我很多道理，也拯救了我。」

那女孩……就算被我百般冷落，還是願意當個好孩子嗎？

「她說過，她從小就有一個願望，就是得到母親的認同。」她的聲音像是壓抑著悲傷的情緒，但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我被她的真誠所打動，便開始教她小提琴，也創作了一首曲子，她也一直很期待……能夠現場演奏給母親聽……但是這個願望，可能再也無法實現了……」

聽見最後那句話，我驚訝的抬起頭。

「可能再也無法實現了」……是什麼意思？

「那孩子的心臟病，又開始惡化了……」她解釋道，同時也低下頭，「可能……再過不久就要死了……」

一顆顆豆大的淚水滴落在病房的木製地板上。我看向她的臉，發現她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我想過去安慰她，做出一個正常母親會做的事，但不知為何，我的雙腳像是被釘子釘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

而一個站在旁邊的少年代替我去摸了摸她的頭。

「謝謝你……瑋軒……」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名少年，「你是……瑋軒？」

如今，我說不出「你長大了呢」之類的話，我的意識正在禁止我這麼做。

「依晨小姐，請您什麼都不要說，看著我們的演奏吧！拜託了！」瑋軒打破了僵局。

「演奏......？」

「我還是想完成......她的心願，即使不是她親自完成的，我還是希望她能夠安心地離開。」

「羽慈......」

「所以，拜託了！」

三人向我彎下了腰，我頓時覺得不知所措。

我想就這麼拒絕，我想說『不用了』，但這句話卻卡在喉嚨裡。為什麼我會想知道，她寫了什麼樣的曲子……？

「演奏」......會是什麼樣的演奏呢？

我敵不過好奇心，終於下定決心。

「好吧，就讓我聽聽看，妳創作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