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3：「AI終究是為了服務人類而存在。」之10
本章節 2777 字
更新於: 2025-04-28
席上的法官目光炯炯，沉聲道：「證人，請說明你的姓名，還有職業。」
穿著素雅套裝的中年女子站上應訊台，儘管儀態端莊有理，卻難掩內心的倉惶，唇齒頻頻打顫。「我是葉採薇，任職於心主義工作室小說編輯部。我過去曾是舞墨千年，也就是原告的責任編輯。」
因葉採薇是被告方聲請傳喚的證人，故單行舟擁有優先詰問的權力。
單行舟清了清喉嚨，說：「葉小姐，妳剛才也看到我方出示的證據資料了，對於合約內容，心主義可有任何意見？」
葉採薇垂下眼睫，聲音中帶有一絲哽咽：「我很遺憾，我們太信任旗下的作者了。所有授權的條件、範圍和期間，紙本沒有記載的，都以通訊軟體清楚交代過了，可惜我們思慮不周，完全沒有備份內容，也沒有保留對我們有利的證據。」
單行舟點頭，續問：「妳照顧了原告許多年，妳們是否合作無間？她是什麼樣的一位作家，可以簡述一下嗎？」
「她……」葉採薇的囁嚅模樣，看在凌一志眼裡，分明就是事前與律師套過招的演技。「滿恃才傲物的，說真的不太好相處。她發現幻墨生成了筆風與自己相仿的作品後，第一時間就上網號召所有網路作家聯手抵制《百世流華》，弄得大家都不太高興。直到近期，她開始有一點……被眾叛親離的感覺。」
「怎麼樣的眾叛親離，妳可以陳述一下嗎？」
葉採薇的手指反覆纏捲著兩鬢邊的髮絲。「不管是網路作家，還是心主義內部的工作人員，大家都懶得搭理她。就連她自家的媽媽和哥哥，也叫她一個人搬出去住，不要留在家裡丟人現眼。」
「抗議！」凌一志一秒起身。「法官，這是在攻擊我方當事人的品格！」
法官一聲短促的槌響：「抗議成立。」
單行舟撇嘴：「那我沒有任何問題了。」
提問權一落入凌一志手中，他立即要求庭務員AI播放原證編號第二十八的影像檔。「葉小姐，請問妳看過這個被【元宇宙Taiwan小說討論版】置頂的影片嗎？」
葉採薇面露疑惑：「我、我沒看過。」
投影螢幕上，一位披著白兔皮膚的VTuber出現在畫面正中央，兩隻耳朵靈活地左右擺動，可愛的動作充滿了活力與童趣。十秒舞蹈結束後，牠拉了張椅子坐下，宣示進入當日的正題。
「大家好，我是心主義前作家幼崽兔。為什麼說是『前』作家呢？因為就在今年年中，我被心主義的編輯Y小姐單方面解約了。」牠拿出通訊軟體上的對話擷圖，逐字逐句，向觀眾解釋當時的情境。
白色泡泡框內的訊息清楚地顯示著：
責編：「目前，公司正考慮把舊作授權給第三方進行數位升級，妳是心主義的簽約作者，按理應該要全面支持公司的決策。而且，妳的合約也快到期了吧？趁現在一次處理，全部簽一簽會比較乾脆喔！」
我：「這是什麼意思？合作方往後可以自由取用我的作品嗎？」
責編：「只是有在研議相關的合作事項而已啦，並不會對妳個人帶來困擾和改變。」
我：「具體而言要做什麼？我的作品會成為對方『大數據』的一環嗎？還是會拿我的文字去訓練AI的語言模型？」
責編：「不盡然是這個意思啦，但就算被編入大數據、成為AI的養料好了，妳還有辦法從一大串文字之中，區辨出其中屬於妳的部分嗎？沒辦法吧！」
我：「果然是生成式AI嗎？恕我拒絕。」
責編：「勸妳最好不要拒絕，這樣我們會比較方便談論續約的條件喔。」
幼崽兔指著第一則標示為已讀的留言：
「請大家看最上方的時間點，五月二十日上午九點三十五分，Y小姐半威脅性地告訴我，如果我不願意把名下所有由心主義出版的作品，免費授權給AI公司當成語言訓練的工具，期滿後就不再續約。」
簡而言之，即是心主義有意將旗下作者的所有作品販售給奧本創思作為訓練AI的數據包。主編有感如誠實告知，將流失旗下大部分作家，於是改以模稜兩可的訊息文字來取替正式契約。作家們因全盤信任編輯、信任出版社，簽約時往往不會細讀條款，等於不但遭人廉價出賣，還幫賣家數鈔票。
可愛的絨毛兔子繼續說：「舞墨在業界的風評一向不太好，呃，我不是說作品，她的小說雅俗共賞，是足以稱霸大眾文壇的佳作，但她個人的行事風格太過刁蠻霸道，一路下來得罪不少要人。所以，當心主義與奧本創思的合作關係敲定後，Y第一個就拿舞墨試刀，把還掛在後台，還沒公開的整包故事都賣給了奧本的出版業務部。」
葉採薇的臉色陡然一變。「這……這不是事實！我也不認識那個Y！」
凌一志吹響一聲音調歡快的口哨。「別緊張，我只是問妳有沒有看過。」
「抗議！」單行舟大叫：「法官，這要不是幽靈抗辯，就是傳聞證據！」
所謂「幽靈抗辯」，指的是任意捏造實際上並不存在之人證，或找一位實際上不具此等身分的人，講一段難以證實的話；至於傳聞證據，顧名思義就是無法親臨法庭的「第三人」所說的話，由於是在未經詰問、審訊的情況下提出的，在刑法實務上認為並不具備證據能力，至於智慧財產案件，則由主審的法官自行判斷。
法官對庭務員AI點頭，示意結束播映。「是否具有證據能力，本席自會斟酌。原告律師，請你設法在下次庭審前取得這位證人的通訊資料，否則該證據將予以排除。」
凌一志本想伸出一隻手指來挖鼻孔，霍然發現此刻還置身在法庭內，只好速即把手插回口袋內。
「葉小姐，妳剛才說，王郁妍眾叛親離，令人厭棄，對吧？」他問。
葉採薇深吸一口氣。「就是這樣沒錯。」
「庭務員，麻煩出示原證編號第三十五的影片檔。」
一段段短影音連續播放，畫面上，幾位生得與王郁妍有幾分相似，以及幾位出版社人士的面孔輪流登場。
第一位是錢穆華女士，她溫柔地對著鏡頭微笑，手拿平板，展示當天的新聞頭條，用以證實該畫面是近期才錄製的。「妹仔，妳辛苦了，我們會勝訴的！等外公的錢撥下來，媽就自己下來幫妳印書！」
她的哥哥王昌禾緊接其後：「小妹，加油！我相信以妳的能耐，絕對可以成為反噬鯨魚的小蝦米。」
作家清楓疏梅：「舞墨，我們都支持妳！人類的文字，是無法被科技取代的珍寶！」
文學評論家聶子魚：「我們始終深信，AI永遠無法模擬人類澎湃無邊的豐沛情感和思想深度。」
資深影評家唐寰：「舞墨的作品，總是能帶給觀眾無限的力量和勇氣。」
畫面切換間，鼓勵與支持的聲音接連不斷，眾人的話語有如一股洶湧的浪潮，衝破了葉採薇企圖構建的虛像。
早些，易芙瑩私下苦勸過王郁妍，請她放下身段，與其他寫作者交好。眼下，生成式AI和幕後心懷不軌的藏鏡人聯手欺侮人類作家，人類除了團結奮戰以外，再無其他方法。
凌一志撇著眉毛，前傾身子。「究竟是妳認知有誤，還是刻意抹黑，相信是非自有公論。最後的問題，妳認識游元昊嗎？如果認識，妳們是怎麼促成這次的合作的？」
葉採薇感到一陣昏天黑地，只好隨口應答：「我只知道他是操作幻墨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是妳代表心主義，把文字檔案販售出去的嗎？奧本的經手人員是誰，中途又經過什麼封裝、加工的程序？」
「我不清楚……」葉採薇半捂著臉。「董事長只是讓我拿著公司大小章去簽約，其他的……我不知道，我沒有仔細檢視過合約內容。」
「好吧，我沒有其他問題了。」凌一志聳肩。畢竟對方並非他所聲請的友善證人，若不是真的不知情，就是打死不願坦誠。
法官諭示門外的庭務員AI帶領第二位證人走上應訊台。
穿著素雅套裝的中年女子站上應訊台，儘管儀態端莊有理，卻難掩內心的倉惶，唇齒頻頻打顫。「我是葉採薇，任職於心主義工作室小說編輯部。我過去曾是舞墨千年，也就是原告的責任編輯。」
因葉採薇是被告方聲請傳喚的證人，故單行舟擁有優先詰問的權力。
單行舟清了清喉嚨，說：「葉小姐，妳剛才也看到我方出示的證據資料了，對於合約內容，心主義可有任何意見？」
葉採薇垂下眼睫，聲音中帶有一絲哽咽：「我很遺憾，我們太信任旗下的作者了。所有授權的條件、範圍和期間，紙本沒有記載的，都以通訊軟體清楚交代過了，可惜我們思慮不周，完全沒有備份內容，也沒有保留對我們有利的證據。」
單行舟點頭，續問：「妳照顧了原告許多年，妳們是否合作無間？她是什麼樣的一位作家，可以簡述一下嗎？」
「她……」葉採薇的囁嚅模樣，看在凌一志眼裡，分明就是事前與律師套過招的演技。「滿恃才傲物的，說真的不太好相處。她發現幻墨生成了筆風與自己相仿的作品後，第一時間就上網號召所有網路作家聯手抵制《百世流華》，弄得大家都不太高興。直到近期，她開始有一點……被眾叛親離的感覺。」
「怎麼樣的眾叛親離，妳可以陳述一下嗎？」
葉採薇的手指反覆纏捲著兩鬢邊的髮絲。「不管是網路作家，還是心主義內部的工作人員，大家都懶得搭理她。就連她自家的媽媽和哥哥，也叫她一個人搬出去住，不要留在家裡丟人現眼。」
「抗議！」凌一志一秒起身。「法官，這是在攻擊我方當事人的品格！」
法官一聲短促的槌響：「抗議成立。」
單行舟撇嘴：「那我沒有任何問題了。」
提問權一落入凌一志手中，他立即要求庭務員AI播放原證編號第二十八的影像檔。「葉小姐，請問妳看過這個被【元宇宙Taiwan小說討論版】置頂的影片嗎？」
葉採薇面露疑惑：「我、我沒看過。」
投影螢幕上，一位披著白兔皮膚的VTuber出現在畫面正中央，兩隻耳朵靈活地左右擺動，可愛的動作充滿了活力與童趣。十秒舞蹈結束後，牠拉了張椅子坐下，宣示進入當日的正題。
「大家好，我是心主義前作家幼崽兔。為什麼說是『前』作家呢？因為就在今年年中，我被心主義的編輯Y小姐單方面解約了。」牠拿出通訊軟體上的對話擷圖，逐字逐句，向觀眾解釋當時的情境。
白色泡泡框內的訊息清楚地顯示著：
責編：「目前，公司正考慮把舊作授權給第三方進行數位升級，妳是心主義的簽約作者，按理應該要全面支持公司的決策。而且，妳的合約也快到期了吧？趁現在一次處理，全部簽一簽會比較乾脆喔！」
我：「這是什麼意思？合作方往後可以自由取用我的作品嗎？」
責編：「只是有在研議相關的合作事項而已啦，並不會對妳個人帶來困擾和改變。」
我：「具體而言要做什麼？我的作品會成為對方『大數據』的一環嗎？還是會拿我的文字去訓練AI的語言模型？」
責編：「不盡然是這個意思啦，但就算被編入大數據、成為AI的養料好了，妳還有辦法從一大串文字之中，區辨出其中屬於妳的部分嗎？沒辦法吧！」
我：「果然是生成式AI嗎？恕我拒絕。」
責編：「勸妳最好不要拒絕，這樣我們會比較方便談論續約的條件喔。」
幼崽兔指著第一則標示為已讀的留言：
「請大家看最上方的時間點，五月二十日上午九點三十五分，Y小姐半威脅性地告訴我，如果我不願意把名下所有由心主義出版的作品，免費授權給AI公司當成語言訓練的工具，期滿後就不再續約。」
簡而言之，即是心主義有意將旗下作者的所有作品販售給奧本創思作為訓練AI的數據包。主編有感如誠實告知，將流失旗下大部分作家，於是改以模稜兩可的訊息文字來取替正式契約。作家們因全盤信任編輯、信任出版社，簽約時往往不會細讀條款，等於不但遭人廉價出賣，還幫賣家數鈔票。
可愛的絨毛兔子繼續說：「舞墨在業界的風評一向不太好，呃，我不是說作品，她的小說雅俗共賞，是足以稱霸大眾文壇的佳作，但她個人的行事風格太過刁蠻霸道，一路下來得罪不少要人。所以，當心主義與奧本創思的合作關係敲定後，Y第一個就拿舞墨試刀，把還掛在後台，還沒公開的整包故事都賣給了奧本的出版業務部。」
葉採薇的臉色陡然一變。「這……這不是事實！我也不認識那個Y！」
凌一志吹響一聲音調歡快的口哨。「別緊張，我只是問妳有沒有看過。」
「抗議！」單行舟大叫：「法官，這要不是幽靈抗辯，就是傳聞證據！」
所謂「幽靈抗辯」，指的是任意捏造實際上並不存在之人證，或找一位實際上不具此等身分的人，講一段難以證實的話；至於傳聞證據，顧名思義就是無法親臨法庭的「第三人」所說的話，由於是在未經詰問、審訊的情況下提出的，在刑法實務上認為並不具備證據能力，至於智慧財產案件，則由主審的法官自行判斷。
法官對庭務員AI點頭，示意結束播映。「是否具有證據能力，本席自會斟酌。原告律師，請你設法在下次庭審前取得這位證人的通訊資料，否則該證據將予以排除。」
凌一志本想伸出一隻手指來挖鼻孔，霍然發現此刻還置身在法庭內，只好速即把手插回口袋內。
「葉小姐，妳剛才說，王郁妍眾叛親離，令人厭棄，對吧？」他問。
葉採薇深吸一口氣。「就是這樣沒錯。」
「庭務員，麻煩出示原證編號第三十五的影片檔。」
一段段短影音連續播放，畫面上，幾位生得與王郁妍有幾分相似，以及幾位出版社人士的面孔輪流登場。
第一位是錢穆華女士，她溫柔地對著鏡頭微笑，手拿平板，展示當天的新聞頭條，用以證實該畫面是近期才錄製的。「妹仔，妳辛苦了，我們會勝訴的！等外公的錢撥下來，媽就自己下來幫妳印書！」
她的哥哥王昌禾緊接其後：「小妹，加油！我相信以妳的能耐，絕對可以成為反噬鯨魚的小蝦米。」
作家清楓疏梅：「舞墨，我們都支持妳！人類的文字，是無法被科技取代的珍寶！」
文學評論家聶子魚：「我們始終深信，AI永遠無法模擬人類澎湃無邊的豐沛情感和思想深度。」
資深影評家唐寰：「舞墨的作品，總是能帶給觀眾無限的力量和勇氣。」
畫面切換間，鼓勵與支持的聲音接連不斷，眾人的話語有如一股洶湧的浪潮，衝破了葉採薇企圖構建的虛像。
早些，易芙瑩私下苦勸過王郁妍，請她放下身段，與其他寫作者交好。眼下，生成式AI和幕後心懷不軌的藏鏡人聯手欺侮人類作家，人類除了團結奮戰以外，再無其他方法。
凌一志撇著眉毛，前傾身子。「究竟是妳認知有誤，還是刻意抹黑，相信是非自有公論。最後的問題，妳認識游元昊嗎？如果認識，妳們是怎麼促成這次的合作的？」
葉採薇感到一陣昏天黑地，只好隨口應答：「我只知道他是操作幻墨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是妳代表心主義，把文字檔案販售出去的嗎？奧本的經手人員是誰，中途又經過什麼封裝、加工的程序？」
「我不清楚……」葉採薇半捂著臉。「董事長只是讓我拿著公司大小章去簽約，其他的……我不知道，我沒有仔細檢視過合約內容。」
「好吧，我沒有其他問題了。」凌一志聳肩。畢竟對方並非他所聲請的友善證人，若不是真的不知情，就是打死不願坦誠。
法官諭示門外的庭務員AI帶領第二位證人走上應訊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