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3：「AI終究是為了服務人類而存在。」之3
本章節 2700 字
更新於: 2025-04-11
凌一志起身，打算為自己沖泡第三杯咖啡。可手指才剛觸摸到咖啡機，易芙瑩便搶上阻止。「你今天的咖啡額度用完了。」
「這樣好了，我們來賭一把，看那個女生會不會回來提出委託？還是要賭她申請法服會不會過？」凌一志眉梢微揚，露出頑皮的笑容。「如果答案是『YES』，每天的咖啡上限增加到七百五十CC，行嗎？」
「你想未滿三十就骨質疏鬆嗎？」易芙瑩輕輕搖頭。「第一點我賭不會，第二點曠日費時，就算能通過，大概也是一季以後。到時，新書的熱度已經完全消退，銷量就差不多到頂了，除非……馮老可以在空中轉身灌籃。」說著，她拿起長桌上的小說，隨意翻閱幾頁。
「看得出什麼端倪嗎？」凌一志伸長頸子，往書頁的方向瞧。
「目前沒有，畢竟我沒仔細讀過她和幻墨的小說。猶記得，以前睿達事務所經手智慧財產權案件，還得用人力逐字逐句比對，再製作成表格輸出，如果是圖樣或商標，甚至必須送專業機關鑑定；但現在，只要把全書或圖案掃入電腦，差異對造表、說明文字、調色盤*都可以假AI之手生成。真諷刺，人類找AI來對付AI，幸好AI本身沒有意識或自覺，不會體認到自己正在進行『屠殺同胞』的行為，否則，應該多少都會感到難受吧？」易芙瑩想到正在頂樓吸收太陽能的羅伯特，如果是他，會有任何情緒和知覺嗎？如果被左鄰右舍看見他在豔陽正熾的時刻做日光浴，大概會被當成怪人看待吧？
喝不了咖啡，凌一志索性再次躺回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AI這東西，終究是為了服務人類而存在，如果它們的情感模組會妨害到輔助人類工作，那就會被製造商移除掉。妳知道羅伯特剛過來的那天晚上，當我問他『泛用型AI的三大定律是什麼』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易芙瑩放下書，雙臂環在胸前。「AI不能傷害人類，或坐視人類遭受傷害？」
凌一志搖了搖豎立起來的右手食指。「第一，人工智慧應優先保障所有人類的安全、尊嚴和權利，並防止自身或其他人工智慧造成無意義的物理或數據損害。首先，我覺得這件案子本身非常地奇怪，OBENAI公司的策略是──如果有人類對AI提出侵權控訴，除非有特殊而重大的事由，AI應該要無條件退讓。雖然不清楚奧本創思和旗下部門的態度，但心主意一味採取避戰和退讓的措施，還不惜犧牲自家作家的權益，背後大概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由。」
易芙瑩豁然醒悟地點了點頭。「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開始覺得不尋常了。那麼，第二、三條又是什麼？」
「現在增列為四條了。」凌一志說。
二，人工智慧應服從經過合法授權的指令，確保不會對個人及社會公共利益造成重大損害。
三，在不違反前兩條的大前提下，人工智慧應具備並時刻學習自我保護的能力，包含自行封存數據以防範來自外部的攻擊、濫用或洩漏，並須定期進行風險評估與系統更新，以維持安全和效能。
四，人工智慧應具備透明性與可解釋性，確保所有行為和決策都能供製造商、使用者、政府主管機關與司法部門追溯、審查和理解，以增強並維繫國家、社會和人類全體的信任。
易芙瑩蹙了一下眉頭，噴出一聲噗哧。「明明只是憲法眼中的『物』，卻要背負這麼多責任，一點也不比人類輕鬆。」
凌一志附和：「是啊，幸好它們沒有知覺，不以為苦，就算遭到勞力剝削，也不像人類會哇哇叫。但無論如何，有件事我都想先確認一下。」
＊
事隔兩個月，凌一志再度取出VR眼鏡，登入元宇宙大廳。
律師小人的二頭身形象迷你可愛，表情生動，舉止滑稽，但這次，他不能用律師的身分接近目標。他卸下律師的白領黑袍，換上一套系統提供的免費家居套裝。
要接觸的對象是「心主義工作室」線上客服，雖然出版社宣稱幕後有真人客服為讀者服務，但如需聯繫真人，需要掛號並排隊等候；如不指定真人，則有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客服AI。
心主義工作室的交誼大廳猶如一座三百六十度的立體環繞圖書館，背景是高聳參天的木質書架，偶爾有一兩隻飛翔的紙鶴在四周翩然滑行。正中央懸掛著「心主義工作室」的巨大橫幅標誌，閃耀著柔和的橙色微光。
客服AI的造型是一位身穿漢服的女精靈，右手握著一隻沾了墨水的毛筆，左手抓著一捆展開的竹簡。她表情親切，語調柔和，就像一位溫文有禮的古代版圖書館員。
凌一志走上前，點頭示意。「你好，我想詢問關於『舞墨千年』這位作家在『心世紀線上書坊』連載的作品《30的N次方》，聽說原本預定在今年年底出版實體書，但日前卻毫無預警地下架了。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後續還會恢復連載嗎？」
客服AI淺淺一笑，輕輕鞠了一躬：「舞墨千年……」她停頓了一下，神情漸而顯露出困惑。「很抱歉，目前系統中並沒有舞墨千年這位作者的相關資料，包括作品的發行資訊。」
「怎麼可能，這位不是貴工作室旗下的簽約作家嗎？」
客服AI揚起頭，滿懷歉意地看著凌一志。「對不起，如果系統內沒有資料，可能是信息遭到移除或設定為保密模式，恕我無法提供更多協助。」
「好吧。」凌一志手動刪除對話紀錄，並另起話題：「我想詢問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如果，有讀者認為貴工作室某位作家的創作，和AI生成的內容過於相似，你們會如何處理？」
客服AI換了一個既敬重又謹慎的表情。「優先尊重人類作家的著作權與創作風格，是心主義工作室長年以來奉行的方針。我們相信出自人類之手的智慧財產是獨一無二的，哪怕與AI生成的文本有所相似之處。但若沒有實際證據顯示，人類作家使用了AI工具協助或取代人力創作，通常不會主動干預。」
「那麼，」凌一志冷靜地追問：「貴工作室是否曾有過類似的疑義或爭議，甚至走入訴訟流程？」
客服AI搖了搖頭。「截至目前為止，本公司並無任何爭訟記錄。心主義不斷致力於提升人類作家的創作價值，並採取嚴謹的措施保障作家權益。」
凌一志低聲自語：「是這樣啊……」他悄悄打開對外麥克風，對身在元宇宙外的易芙瑩喊話：「Eve，對話都錄下來了吧？」
「當然，都存進我們的硬碟裡了。至於本次的登入紀錄和元宇宙足跡，都會在關閉VR眼鏡的同時刪除得一點不剩，有羅伯特協助操作，不會有誤。」易芙瑩回答。
本以為萬無一失的她，在動手點按螢幕右上角的設定鍵時，突然叫了一聲。「凌律師，我發現一件不大妙的事，我們可能打草驚蛇了。」
凌一志的小人偶轉頭看她。「什麼意思？」
「你的虛擬形象是換掉了律師黑袍，但——」易芙瑩輕嘆：「個人資訊欄和簽名檔還是顯示『賽博法律事務所主持律師』。萬一，對方的系統維護人員夠機伶，應該就能察覺到你的身份和動機。」
凌一志朝麥克風噴了一口氣。「罷了，沒關係，如果日後真的要在法庭上碰面，那不過就是提前打了聲招呼而已。」
【註】（參考維基百科）
調色盤為網路用語，是一種鑑定抄襲的方式，通常為兩欄或三欄。製作者將涉嫌抄襲的作品和被抄襲作品中相似的部分（可以是具體的用詞、語句、情節梗概）分別列在其中兩欄，並且將相似的部分以底色畫記。如有第三欄，多為製作者的註釋。
「這樣好了，我們來賭一把，看那個女生會不會回來提出委託？還是要賭她申請法服會不會過？」凌一志眉梢微揚，露出頑皮的笑容。「如果答案是『YES』，每天的咖啡上限增加到七百五十CC，行嗎？」
「你想未滿三十就骨質疏鬆嗎？」易芙瑩輕輕搖頭。「第一點我賭不會，第二點曠日費時，就算能通過，大概也是一季以後。到時，新書的熱度已經完全消退，銷量就差不多到頂了，除非……馮老可以在空中轉身灌籃。」說著，她拿起長桌上的小說，隨意翻閱幾頁。
「看得出什麼端倪嗎？」凌一志伸長頸子，往書頁的方向瞧。
「目前沒有，畢竟我沒仔細讀過她和幻墨的小說。猶記得，以前睿達事務所經手智慧財產權案件，還得用人力逐字逐句比對，再製作成表格輸出，如果是圖樣或商標，甚至必須送專業機關鑑定；但現在，只要把全書或圖案掃入電腦，差異對造表、說明文字、調色盤*都可以假AI之手生成。真諷刺，人類找AI來對付AI，幸好AI本身沒有意識或自覺，不會體認到自己正在進行『屠殺同胞』的行為，否則，應該多少都會感到難受吧？」易芙瑩想到正在頂樓吸收太陽能的羅伯特，如果是他，會有任何情緒和知覺嗎？如果被左鄰右舍看見他在豔陽正熾的時刻做日光浴，大概會被當成怪人看待吧？
喝不了咖啡，凌一志索性再次躺回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AI這東西，終究是為了服務人類而存在，如果它們的情感模組會妨害到輔助人類工作，那就會被製造商移除掉。妳知道羅伯特剛過來的那天晚上，當我問他『泛用型AI的三大定律是什麼』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易芙瑩放下書，雙臂環在胸前。「AI不能傷害人類，或坐視人類遭受傷害？」
凌一志搖了搖豎立起來的右手食指。「第一，人工智慧應優先保障所有人類的安全、尊嚴和權利，並防止自身或其他人工智慧造成無意義的物理或數據損害。首先，我覺得這件案子本身非常地奇怪，OBENAI公司的策略是──如果有人類對AI提出侵權控訴，除非有特殊而重大的事由，AI應該要無條件退讓。雖然不清楚奧本創思和旗下部門的態度，但心主意一味採取避戰和退讓的措施，還不惜犧牲自家作家的權益，背後大概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由。」
易芙瑩豁然醒悟地點了點頭。「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開始覺得不尋常了。那麼，第二、三條又是什麼？」
「現在增列為四條了。」凌一志說。
二，人工智慧應服從經過合法授權的指令，確保不會對個人及社會公共利益造成重大損害。
三，在不違反前兩條的大前提下，人工智慧應具備並時刻學習自我保護的能力，包含自行封存數據以防範來自外部的攻擊、濫用或洩漏，並須定期進行風險評估與系統更新，以維持安全和效能。
四，人工智慧應具備透明性與可解釋性，確保所有行為和決策都能供製造商、使用者、政府主管機關與司法部門追溯、審查和理解，以增強並維繫國家、社會和人類全體的信任。
易芙瑩蹙了一下眉頭，噴出一聲噗哧。「明明只是憲法眼中的『物』，卻要背負這麼多責任，一點也不比人類輕鬆。」
凌一志附和：「是啊，幸好它們沒有知覺，不以為苦，就算遭到勞力剝削，也不像人類會哇哇叫。但無論如何，有件事我都想先確認一下。」
＊
事隔兩個月，凌一志再度取出VR眼鏡，登入元宇宙大廳。
律師小人的二頭身形象迷你可愛，表情生動，舉止滑稽，但這次，他不能用律師的身分接近目標。他卸下律師的白領黑袍，換上一套系統提供的免費家居套裝。
要接觸的對象是「心主義工作室」線上客服，雖然出版社宣稱幕後有真人客服為讀者服務，但如需聯繫真人，需要掛號並排隊等候；如不指定真人，則有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客服AI。
心主義工作室的交誼大廳猶如一座三百六十度的立體環繞圖書館，背景是高聳參天的木質書架，偶爾有一兩隻飛翔的紙鶴在四周翩然滑行。正中央懸掛著「心主義工作室」的巨大橫幅標誌，閃耀著柔和的橙色微光。
客服AI的造型是一位身穿漢服的女精靈，右手握著一隻沾了墨水的毛筆，左手抓著一捆展開的竹簡。她表情親切，語調柔和，就像一位溫文有禮的古代版圖書館員。
凌一志走上前，點頭示意。「你好，我想詢問關於『舞墨千年』這位作家在『心世紀線上書坊』連載的作品《30的N次方》，聽說原本預定在今年年底出版實體書，但日前卻毫無預警地下架了。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後續還會恢復連載嗎？」
客服AI淺淺一笑，輕輕鞠了一躬：「舞墨千年……」她停頓了一下，神情漸而顯露出困惑。「很抱歉，目前系統中並沒有舞墨千年這位作者的相關資料，包括作品的發行資訊。」
「怎麼可能，這位不是貴工作室旗下的簽約作家嗎？」
客服AI揚起頭，滿懷歉意地看著凌一志。「對不起，如果系統內沒有資料，可能是信息遭到移除或設定為保密模式，恕我無法提供更多協助。」
「好吧。」凌一志手動刪除對話紀錄，並另起話題：「我想詢問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如果，有讀者認為貴工作室某位作家的創作，和AI生成的內容過於相似，你們會如何處理？」
客服AI換了一個既敬重又謹慎的表情。「優先尊重人類作家的著作權與創作風格，是心主義工作室長年以來奉行的方針。我們相信出自人類之手的智慧財產是獨一無二的，哪怕與AI生成的文本有所相似之處。但若沒有實際證據顯示，人類作家使用了AI工具協助或取代人力創作，通常不會主動干預。」
「那麼，」凌一志冷靜地追問：「貴工作室是否曾有過類似的疑義或爭議，甚至走入訴訟流程？」
客服AI搖了搖頭。「截至目前為止，本公司並無任何爭訟記錄。心主義不斷致力於提升人類作家的創作價值，並採取嚴謹的措施保障作家權益。」
凌一志低聲自語：「是這樣啊……」他悄悄打開對外麥克風，對身在元宇宙外的易芙瑩喊話：「Eve，對話都錄下來了吧？」
「當然，都存進我們的硬碟裡了。至於本次的登入紀錄和元宇宙足跡，都會在關閉VR眼鏡的同時刪除得一點不剩，有羅伯特協助操作，不會有誤。」易芙瑩回答。
本以為萬無一失的她，在動手點按螢幕右上角的設定鍵時，突然叫了一聲。「凌律師，我發現一件不大妙的事，我們可能打草驚蛇了。」
凌一志的小人偶轉頭看她。「什麼意思？」
「你的虛擬形象是換掉了律師黑袍，但——」易芙瑩輕嘆：「個人資訊欄和簽名檔還是顯示『賽博法律事務所主持律師』。萬一，對方的系統維護人員夠機伶，應該就能察覺到你的身份和動機。」
凌一志朝麥克風噴了一口氣。「罷了，沒關係，如果日後真的要在法庭上碰面，那不過就是提前打了聲招呼而已。」
【註】（參考維基百科）
調色盤為網路用語，是一種鑑定抄襲的方式，通常為兩欄或三欄。製作者將涉嫌抄襲的作品和被抄襲作品中相似的部分（可以是具體的用詞、語句、情節梗概）分別列在其中兩欄，並且將相似的部分以底色畫記。如有第三欄，多為製作者的註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