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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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4-04
他無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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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天使我了解多少?
撒拉弗、基路伯、聖座。
統治者、自然力量或權勢、權力。
諸侯、天使長、天使。
最初,天使形象並沒有翅膀,祂們是引領死者參加天堂盛宴的引路者。白色短袖長袍,外罩一件如披風的外套,腳上穿著涼鞋。因為還沒有翅膀,所以和一般世俗的男人,沒什麼不同。
幾百年之後天使們才配上翅膀。翅膀表示不受時空以及地心引力的拘束,在天堂、神靈界與人世間快速來去自如。
神的世界與人類在空間上無限的距離,只能透過有翅膀的天使居中搭橋。
「不要只從字義上來了解他們的意義,祂們只是提示真正的天使數字超越了人類的數字能力。」
三億又一百六十五萬五千七百二十二個天使。三分之一,也就是一億三千三百三十萬又六千六百六十八個,因為驕傲而墮落。
目前有兩種說法:根據第一種說法,撒旦無法忍受居於上帝之下。另一種,撒旦拒絕膜拜,人類模樣的神之子。這或許是祂致力於使長得像上帝的人類腐化,以及讓自己帶著:「你們將和上帝一樣」的視覺墮落。
「祢神聖的天使,要把這些祭品帶到祢天上的神壇上,帶到閣下祢的面前!」
人類想像出光環,代表明亮光明形象的標誌。眼睛象徵能夠看見上帝的光明;手和腳代表活力與成就;祂們的少年形象意味著持續不斷的生命力。類似的象徵可透過服裝與配備來表現。教士的長袍代表將他人引領至神聖的地方。權杖顯現威嚴與權力,而長矛則表現靈活與穿透力。結果,便有一套複製天使形象的規則。
「祢是同類、還是異類?」
她翹著腿坐在辦公桌上。窗戶緊閉,由冷氣送出的氣流與早已脆弱不堪的擋風隔板碰撞,產生的咯吱聲在安靜的空間迴盪,辦公室沒有其他老師,但不代表沒有攝影機,就像在我視野斜上方的白色半圓形裝置,肉眼可見的大小,主宰著整個空間,平時渺小的存在是無所謂的,然而心中悄然誕生的焦躁感,讓我不得不去思考假如一切都往無法預期的結果邁進,該怎麼收拾善後才好呢?我依舊迴避著她的視線而望向地板,猜測下一句將會是什麼樣的詢問。
「我查覺到了異狀。」
維持不變的笑容,嘴角漸漸克制不住情緒而上揚,抵著額頭低下頭,她不是在詢問我。
「祢是同類。」
她一口咬定。
—
「所以讓我們重新再來一遍?」
「呃…不要。」
「好!不…你說什麼?」
一位女性雙臂張開擋在我前面,就算我嘗試從兩側她無法遮擋住的空間,鑽過其嬌小的身軀逃跑,面前這位女士也毅然決然地轉換方向,阻止我的去路,絲毫不打算退讓。如此堅決的態度很可能是因為在這之前,我已經試圖無視她的無數次叫喚。
「不、準、跑!」
由於明顯的體格差距,我刻意並隨意地閃躲動作,但她卻用上了大部分力氣才勉強將我扣押在觸手能及範圍內,看著她有些通紅的臉頰,不禁起了點壞心思。
「欸?!」
我故意大步邁進。面對突如其來的推力使她來不及反應,瘦弱的身板如一張立在桌上的薄紙,那怕是受到輕吹的一口氣也會倒下,除非有人伸出手將它扶住。
「抱歉。」
立馬就和她道歉了。
「沒事,但你拉得太用力了啦,有點痛。」
「抱歉。」
她此時正在懷裡向我抱怨,側臉靠在胸膛中心,低著頭便能聞到淡淡的蜂蜜與牛奶味髮香。女老師倒在男學生的懷裡,這並不是正常師生關係該保持的距離,但彼此誰都沒有先退開一步,我們就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緊貼在一起,捉住上臂的手也繞到背部,隨後下降摟住她的腰。
相比處室林立的二樓,四樓大多屬於高年級生,除了學生教室之外,剩下不過只是一些外堂課用的公共教室,平常學生也不會特意繞到這些偏僻的走廊,基本上都直接從教室旁臨近的樓梯上下樓。我現在出現在這裡純屬意外,至於為什麼會偶遇老師,我不知道,她的辦公室甚至不在四樓。
一邊感受她甜膩的體香,欲言又止。並不是沒有危機意識,說到底現在我們相擁的地點就算平時沒什麼人經過,但總歸還是條走廊,如果此時遇到其他學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才算妥當,更不用說我知道這條走廊有攝像鏡頭,雖然說監控室的警衛大哥平常不會看得這麼認真,但我又不知道他確切的工作心態。持續用視線詢問眼前抱著我不放的女性,但並未獲得回應,只不過原來放在臀部的雙手,突然上升環繞住脖子。
四目相交一瞬,隨即盯著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似乎是剛剛貼在胸膛上察覺到我心跳加速,老師才會變得這麼大膽吧,因為她一直都知道我對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香氣毫無抵抗力。
老師沒有躲開,我們就這麼接了吻。
第一次分離,老師舔了舔唇,彼此的唾液相交,我突然覺得不好意思,因為不記得今早有沒有刷過牙,但亢奮的情緒尚未消退,她又一次靠上前堵住我的嘴,我們順著氣氛不斷親吻彼此。
親吻逐漸變得粗暴,再次分離,互相喘著氣,感受因接吻交雜在一起的體溫。
我將手繼續向下輕輕的捏了她的屁股,壓抑著強烈的心情讓手指不斷滑動,沿著衣物邊緣摸索內褲的輪廓,同時在她耳邊低語:
「你今天穿什麼顏色的內褲?」
「…藍色。」
「我想看。」
「笨蛋。」
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交談聲,挑逗起來的興奮情緒也被迫冷靜了許多,幸好沒有弄到得重新整理衣物的程度,我們重新取回正常師生應該保持的距離。
「啊!是美美!」
我認得迎面朝我們走來的女同學,她身後跟著其他女生,她們平常都聚在一起行動,看到我和美美時揮了揮手,朝我們跑來。美美是老師在女同學圈子裡被稱呼的外號,和她的名字有關,老師也並沒有反感,所以就這麼沿用至今。
「你們兩個躲在人煙稀少的走廊做什麼?該不會…黃敬彥你在和美美告白?」
「真的嗎?美美?」
「這是第幾個了?」
「好羨慕喔!」
我刻意凸顯出為難的表情搖著頭否認,而這副為難的表情又為了誇大「我才沒有!」的情緒,讓五官都大幅度的扭曲成一塊搞笑的醜態,女孩子們哈哈大笑。
「才沒有呢,我只不過原本要去黃同學班上找他,因為就算要畢業了,這位黃同學還是不願意把功課交上來,害我沒辦法打成績,結果碰巧在走廊上遇到。」
身旁其他女生將老師圍住開始起鬨,老師有些生氣又可愛的和她們說明我的十惡不赦,唯有一開始朝我們揮手的女同學繞過老師與我攀談。
「敬彥你大考幾分啊?」
「29.8。」
「啊,這樣我只能把志願序調低才能和你讀同一所高中了呢。」
「是在諷刺我嗎?你這人也太糟糕了吧。」
「才沒有!但我認為如果是單純的女校和男女合校讓我選,我比較想選男女合校,因為你想嘛,以你的成績再往上填八九不離十就是得去讀女子高中了。」
「那你跟我講沒用,誰叫你這麼優秀,不然就去說服你爸媽吧,但多半他們是不會同意你降低志願學校就讀的。」
明明咱們都是說說笑笑,我卻突然被那位女同學抓住衣擺,她朝我湊近,小聲地說:
「你想和我讀同一所高中嗎?」
「填志願要好好和家人談喔,不然會吵架的。」
「我知道啦,你看!幫我簽名。」
她打開手中封面略顯艷麗的書,畢業紀念冊,裡頭沉載著數百人三年以來的種種經歷,每一張照片都代表一個故事。大部分都是快樂的,因為我們總是不願意麵對痛苦的回憶。
我用她遞給我的簽字筆在書頁的一角簽上本名,還給她後我轉頭望向老師,美美也在幫那群女生簽名,女生們聚在一塊兒使自己的紀念冊看上去豐富的景象讓我再一次意識到時間過得飛快。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功課沒交?」
雖然最後我們全都湊在一塊聽美美說話,但那群女生因為還要去找其他老師,等美美簽完名字,接受完畢業祝福便離開了,只剩下最一開始的老師和我在這條孤零零的走廊上。
「關於平時成績……我有些話想問你。」
「什麼意思?」
只不過是堂輔導課,哪會有什麼平時成績的問題。
忽然被叫住名字,一位在一學期中一星期只有一節課的老師,罕見的大清早在走廊上把我攔下,我甚至從來都不知道她會這麼早來學校上班。然而比起眼前的女教師,我這才注意到她身後的大型布告欄。
用亮麗的紅布作基底,斗大的金色大字在上方閃耀。金榜題名。傳統且老舊,只要考試沒有結束的一天,希望能獲得好成績的慾念就會寄生在那四個字上,令無數學生煩躁不已。
地獄尚未結束,至少十年內,類似的祝福會繼續糾纏著我不放。感到更可悲的是當名單上多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人,將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該死的孔孟庭,我詛咒你出門踩到屎。
回歸正題,美美還站在我面前。
「嗯……還是來我辦公室說吧,現在大半老師都不在裡面。」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特意去教室找我?直接廣播我去辦公室找你不是比較快?」
「因為之後就沒辦法到你的班上找你了嘛,畢竟你今天是最後一天天以學生的身分到這裡,讓我享受最後這段時光有什麼不好?」
「老實說,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真的嗎?!」
我的老天,這傢伙有完沒完?雖然是最後一次聽她發牢騷。
就算能指使學生去班上找人,在這種規定學生無法隨身攜帶手機的國中,這種方法也不見得便利。
「其實是剛剛抱著一疊學習檔案回你們班時才突然想到……啊,你乾脆現在直接跟我回去辦公室好了。」
說完便準備離開,但我並沒有立刻跟她走的打算。
「不了,來學校的路上想到我連圖書館的書都還沒還,都要畢業了,關於還書這點小事還是得乖乖完成才是……但老師願意等我嗎?我結束後就去辦公室找你。」
「好,啊對了。」
看向胸前的那疊文件,用手指在夾層之間挑選著某個,隨後抽出。
「這是你的。還有,你知道張庭雅今天有來學校嗎?她媽媽早上打電話到學校幫她請假,也沒有特別說什麼原因。」
「沒關係吧?反正今天是被規定成『畢業生最後一天能到校的日子』,那在前一天就放棄這項權力,提前開始放暑假,也不會怎樣吧?」
「為什麼啦!誰跟你說畢業前最後一天可以不必到學校?你是不是忘記還要拿畢業證書這件事?況且你不覺得她這麼做很可疑嗎?」
「可疑什麼?」
老師詢問學生態度使用「可疑」這種詞,至少不應該當著學生的面脫口而出吧?我很驚訝她居然會說出這種不太恰當的言論。
我以為老師是不行對學生帶入私人情感的。雖然無法完全屏蔽情緒衝突時,溢出的微妙心思,但至少得維持大眾眼中的中立形象。因為縱使彼此的年齡有所相差,人與人互相鄙視的想法卻不會隨年齡的增長而消失,更不用說我們這種叛逆的少男少女,正所謂:「你瞧不起我,我也同樣看不上你。」
「張庭雅昨天連東西都沒有帶走就直接回家了耶,如果是今天還會回來拿就算了,但卻叫家長來學校領,自己在畢業前夕選擇請假,總覺得挺好笑的。你們班導也沒有懷疑就是了,但好像是身體不舒服。真是可疑。當然,我只不過是聽說罷了。」
美美瑤瑤頭。
「我以為老師對學生請家長請假早已司空見慣,這麼關心她?」
可疑。懷疑。不知道原因。你知道原因嗎?
好笑。哪裡好笑?
「你們都要畢業了耶?」
讓自己的言行舉止朝我的身分靠攏,這位「老師」。要不是因為我認識她,不然恐怕會覺得這老師莫名其妙。
「誰知道呢。」
「這個就先還你吧,待會兒結束就來輔導辦公室找我。」
將手上的黃綠色封面檔案夾遞給我便離去。
小雅不像是那種腦袋糊塗會忘記帶書包回家的國中生,尤其是把東西放在基本上不會鎖上門的教室裡。她說過不喜歡把自己的東西亂丟,那是什麼原因讓她這麼做?
老師說的舉動實在太過反常,而且為什麼僅僅是她沒來學校就如此在意?在過往一年裡,只有今天的美美特別在意,之前小雅請假也沒看見美美來班上詢問原因。
本該在正常時間響起的鬧鐘似乎在昨天被我關掉了,不然上學走同一條路的我們應該在半路上就會相遇。每天都是如此。但今天卻是唯一一次睡過頭,差點遲到、還不知道小雅來學校了沒,到學校後完全在狀況外,糊里糊塗拿到畢業證書、和同學們拍照簽名、去找老師簽名,然後在樓梯間遇到美美。
小雅是什麼樣的人?以黃敬彥的標準來看:最正常的學生。
對課業從不馬虎,但也能同時掌握課餘時間培養自己的興趣,因為她喜歡看輕小說,二年級時,她和黃敬彥就是偶然在圖書館搭上話,那時發現有幾本書被放錯在其他書架上,所以決定默默將其擺回原來的地方。
「你看,這本書裡夾著一張紙條。」
被亂放的書籍堆中有一些內層夾著紙條,上面寫著:
「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玫瑰。」
-
還記得昨天離開學校回到家,已經將近半夜,父母因為我考完試而沒有多說話,只記得有洗過澡,倒在床上倒頭就睡。
昨天……
昨天……
昨天……
……
……
昨天對我而言就是個極其普通的一天,考完試無所事事,老師們多的是放電影抑或是讓我們自習,甚至想打球的同學請求去操場也沒有阻攔,只要不大聲吵鬧,其實就是在提前享受暑假生活。
小雅昨天一如往常,我和她甚至還有說上話,我們對彼此分享了成績與家人對我們的期望,還有自己是怎麼想的。至少上學期間沒有發生奇怪的插曲,下午四點我們也就各自放學回家了,隱約記得昨天放學時下著好大的雨,明明沒有颱風過境,然而雨滴彷彿從天空中傾倒而下,水氣在街道上形成薄霧。唯一有印象的是出校門前,小雅拍了拍我的肩膀……
昨天……
昨天……
昨天……
……
……
摸了摸後肩背包,至少我還記得要帶書包出門。今天到學校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圖書館的書還沒還回去,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在乎,但我被教務處中最要好的設備組長,警告把沒還的書都還回去時,就只好照做了。
還不是因為我們和圖書館姐姐彼此都認識。
等等。
摸了摸後肩背包,後背包確實存在,但卻感覺和以往的重量並不相符。快回想起來,我今天是怎麼來學校的?過程中發生過什麼、我做了什麼,全都沒有印象,關於「上學」的記憶似乎全部掏空,上次有這種感覺是在幾個月前……
噹-噹-噹-
上課鈴在整個校園迴盪,打斷我的思緒,今天過分湛藍的天空將雲朵都藏了起來,如此統一的色調相比腦中的困惑使我迷茫。在走廊上的學生逐漸變多,大部分都是畢業生,穿梭在各個辦公室找老師們簽名留念,我默默的閃過一對男女,退到走廊一邊,與人群錯開沿著樓梯繼續向上走。
想不起來,難道又來了嗎?所謂「記憶修正」。
不妙。
這是成為人類後的副作用。
-
事到如今,我也沒法抱怨。
成為正常人的代價,實際體驗後似乎比一開始預想的還要龐大,相較於藉由布偶之手來感覺這個世界,粗糙、滑順、皺褶、顆粒,我能體驗到更多不同的動作。
伸出手掌能抓住。舉起。越過頭頂,在正上方。五秒、十秒、二十秒、三十秒。疲累,顫抖,依然高舉。鬆手。視線追隨物品掉落,輕微劃過鼻樑,降落至腹部時用另一隻手接住。最終卻因為距離算錯,資料夾的邊角在接觸到手指的瞬間打滑,順時鐘向右翻後,掉落到地面上。
啪!
我看著地板上的資料夾,卻還未打算伸手去撿。
凝視著資料夾的封面,《學習檔案》,比想像中還要厚重。這是一本自國一輔導課,老師便要求學生確實記錄的歷程檔案,話雖如此,也只有輔導課會需要學生完成一些「關於自己」的學習單與課程,比如簡短的在紙上寫上自我介紹、用人體圖和螢光筆,塗出自己不予許他人觸碰的地方、用九宮格和其他人玩遊戲,找出彼此相像的性格、用條列式舉出自己擇偶的條件……等,對於多數人,確實都不怎麼會用心看待這些作業,畢竟不影響升學,更何況是在沒有重修壓力下的國中生活。至於我是那種經常在輔導課中睡覺的傢伙,自然對那堂課也沒有太認真。
話雖如此,基本上老師交代給我的課堂作業,還是會默默完成的。我絕不是那種喜歡和老師正面衝突的壞學生,不願意去做或不想去做的經驗我想誰都有,就算是覺得某些作業很蠢很費時,在還沒辦法選擇逃避的年紀,就只能在心中抱怨,代替明目張膽的無奈嘆息,強迫自己完美且快速的完成吧!
(七歲時進入小學的我原來是這副模樣……真難想像啊,嗯?這是誰?喔,是我國小畢業時的朋友吧,呵,當時約定還要再聯絡,可沒想過現在看來我們已經失聯三年以上了。)
(剛上國中時的三個願望?這根本就是小時候寫下自己願望的翻版,來看看我寫了什麼……哇靠,不堪回首……)
(下一頁是什麼?哦?這是……性平週的時候老師發給我們的學習單,在空白的人體圖塗上自己認為的男女區域,然後交換討論是吧?雖然說到最後大部分人都在自習就是了。)
「喂,黃敬彥,你蹲在走廊中間做什麼?」
聲音打斷了思緒。我一隻手撐著脖子,另一手翻著依然躺在地板上,略有份量的資料夾,我已來到了更上面的樓層,這裡什麼人都沒有,而我正蹲在走廊中央,抬起頭便看到一雙黑色布鞋。
是林子融。
「我在看自己的學習檔案,但好像也沒啥,反正待會兒就要丟掉了。」
「今天垃圾場專為國三生開放的時間已經過了喔,如果不想被學弟妹當成作業的參考樣本,我建議你還是自行帶走吧。嗯……?你的鼻子怎麼紅紅的?」
我甩了甩手中的檔案夾。
「剛剛在拋接的時候好像不小心弄到的吧,現在幾點?」
「已經快九點了,你不去找其他人簽名嗎?等等全體畢業生要去活動中心集合,結束後就可以離校了。」
「我待會兒要先去圖書館還書,還完再看要去哪裡晃一下吧。你找我?」
「嗯。想說之後離校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和許宛寧一起。」
「啊,但我得先去找一下張庭雅,她今天好像沒來學校。」
「這我不清楚耶……但如果她也要和我們一起吃午餐的話還是算了吧。」
「是因為前陣子告白失敗了?」
「是因為她是你女友,而且許宛寧感覺不太喜歡她。」
張庭雅其實不是我的女朋友,但自從子融和她告白被拒絕後,他就一口咬定被拒絕的理由是因為我已經是她的男朋友了。自尊替自己找藉口,但我是沒什麼差啦,這樣被誤解什麼的,畢竟我們畢業後因大考成績不同,進入不同高中後,也就不會再連絡了吧。
「剛剛去輔導室,結果輔導老師說你有東西落在她那邊,所以叫你再去找她一趟。」
「這我已經知道了,遇到她後她還給我這本。」
《學習檔案》。
指尖沿著邊緣拿起,塑膠外殼沾上了細微的塵土,畢竟五樓走廊的外掃同學一年沒做事都不怎麼會被投訴。
「你幫我把這放在我桌上,我先去看看輔導老師是三小。」
喔,小聲地回應我。準備離開又想起一件事,望著背影叫住他。
「喂!林子融!如果到時候來不及去集會,我放學後會打電話給你!」
無法得知在遠處的林子融有沒有聽清楚,但我現在腦中被另一件事佔領,那就是今天有沒有辦法最後一次跟美美撒嬌。
自從那天昏倒過後時光飛逝,轉眼已經來到自己在這學校最後一天當學生的日子。三個月嗎?距我降臨在這世界和黃敬彥合而為一。慢慢去習慣所謂人類的生活,雖然本身進入到這副身體時能夠讀取記憶,但是卻缺少了真實經驗,而且僅僅十五年的身體,要體驗完世界的全貌是不可能的。
這段時間無非是讓我理清現況並且做出判斷,就好比準備考高中的考試、人際關係、家庭關係等。我姑且是將黃敬彥的意識鎖在某個角落,同時將我原本代行的布偶放在房間,由於人類的身體不適合使用超乎常理的權能,抑或是黃敬彥並非適合我的代行者所以無法使用權能,但就現況來看,存活在這世界不用那種力量也易如反掌,但現實的是我也必須找到適合我的代行者才行,不然被其他天使感應到我的存在會很麻煩。
很遺憾,我和這副軀體並不能完全相容,但作為臨時的替代品也不錯,當初用了一些小伎倆來誆騙黃敬彥奪取完整控制權,現在看來確實帶給我不少樂趣,而且也不會有罪惡感。
情感,人類世界散發無數自我定義的想法,時常造成混亂,但身處其中的滋味實在奇妙。
與上面截然不同的是,不用面對古板單調的精神體們,人在這裡能帶給我歡笑。甚至是愉悅。
「報告。」
打開輔導室的前門,多數座位上都不見人影,就像往常一樣。然而一隻手卻示意我過去,她在我進門前就發現我了,也難怪在更早之前選擇開溜不成。
手上綁多個鈴噹串成的鍊子清脆作響,在我還未靠近之前就先站起身。說是因為天氣太熱而留的鮑伯頭配上圓框眼鏡,一側的頭髮被束到耳後露出一邊耳環,略顯知性神情,性感卻被稚嫩的臉龐瓦解,從我的視角盯著她瞧,就像看著別人家妹妹一樣。
「所以單純只是路過輔導室裡面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沒錯,但就算如此某人在聽到自己被老師叫住卻選擇無視,自顧自地繼續前行,是真的很沒禮貌,你說是不是?」
「翠老師,所以我到底來幹嘛?」
翠昭美老師,在眾多老師中並不討喜。非主科、有作業、不許自習,光是舉出這幾項就足以得出結論,我們最討厭那些愛管閒事的大人,更何況是在有升學壓力的這一年指指點點。
但討厭她的個性卻不影響我討厭她的臉。身材我還嬌小、年紀卻比我年長的小姐姐,而當你和她四目相對時,會注意到相對右眼的黑色,美美的左眼瞳是有一點棕色渲染的顏色。
天生的基因,並沒有任何特異功能,純粹顏色不同。她告訴我小時候曾被其他同學捉弄嘲笑,因為對於他們除了自己有對正常的眼睛外,並沒有其他勝過她的地方,所以為了掩飾自卑,只好故意排斥異類,小孩之間的霸凌很單純。
她覺得自己改變比改變他人還要省力,而且她也沒空在他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努力念書後面對自己的結果,就是現在這份能讓她自行運用的工作,不用特意異想天開便能度過每一天,也不怎麼遇到會特意針對自己瞳色的人。
很早就注意到輔導室裡的攝影機被人刻意調過,讀取黃敬彥過去的記憶得知,他們倆似乎有著更深一層,超越師生的關係存在。
記憶中,去年十二月的某一天,黃敬彥被翠老師留下來做課後輔導。雖是這麼說,只不過是國三晚自習悶的發慌,黃敬彥假裝上廁所的名義在昏暗的校園內亂逛。
「哎呀哎呀?是誰這麼晚還在學校內逗留啊?」
不知為何被她逮個正著。
「既然不想回去讀書,就來辦公室幫我吧。」
在隔壁棟只剩辦公室的燈光尚未熄滅,如此顯得格外明亮,如果從對面凝視,應該能把室內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卻被一堆貼在玻璃上的海報擋住視線。
辦公室裡空蕩蕩,翠老師說去後面的小房間等她。
輔導室裡有一個小房間,說是給師生談私密的事情時使用,她說資料放在桌子上需要請我按照班級分類。
走進房間後卻只覺得裡面被整理的意外整潔,資料文章倒是一張都沒有,完全密閉的空間,頭頂上照下的光散射在灰塵上,類似骯髒的雪。
喀擦。
「時間過得真快,是吧?再過不久就要變成高中生了。」
「哈哈,還早呢。」
考試都還沒考完,就放鬆身心去考慮不存在的未來,未免也太自命清高了吧。
「沒錯,確實是還早呢。」
老師在對面沙發翹腳坐下,相比上課時間宛如催眠般的旋律,不論是坐姿還是語氣,都略顯強硬,甚至展露出無奈的嘆息。
「你啊,就算再怎麼討厭輔導課,也不能翹課去圖書館看書。」
「什麼嘛,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說到底,假如只是自習,坐在教室裡拿其他書來看,僅僅只是這麼做的話並不成問題,但是輔導課時,身為圖書委員的張庭雅被圖書館指派參加校外講師的讀書研討會,能光明正大的翹課去圖書館做其他事情。
經過黃敬彥試探性的詢問後,他成為陪座嘉賓。
「就不想上我的課?作業倒是都有乖乖上繳,難不成……你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
「什麼?」
「你們兩個做愛了?」
「沒有。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誰說不是男女朋友就不能做愛?」
我們不是未成年嗎?
「你想做愛嗎?」
沒開空調的小房間本就令黃敬彥煩躁,話脫口而出的後氣氛又使溫度進一步提升,大腦逐漸失控。
翠老師從對面沙發起身,坐到黃敬彥隔壁,伸手撫摸他的大腿。黃敬彥在那時其實是有在猶豫,直到她傾斜身子,在泛紅的左耳上輕輕一咬。
意識沉淪,完全放棄抵抗。那天晚上,黃敬彥被翠老師吃得一乾二淨。然而直到我附體的前一個禮拜,這層禁忌的關係因為考試而暫停,我到今天都沒體驗過記憶中的滋味,對過去與現在的黃敬彥來說,那個女人早已失去誘惑,現在殘存在心裡的想法,只剩無處發洩的納悶與疑問。
她對黃敬彥抱持著什麼形式的愛?
「我叫你來……,啊,對!你還記得上學期你們班寫的時空膠囊嗎?」
「時空膠囊?說起來最後一次上課時,老師沒有還給我耶,明明大家都拿到了,還是說其實我根本就沒交?」
「你有交喔,在這。」
一張對折的信紙,去年的我寫給現在的我。
「老師,應該是用信封包裝起來的吧?為什麼沒有信封袋?」
「咦?我以為你不要信封袋就幫你丟掉了。」
「是這樣嗎?」
「是這樣喔。」
其實是有偷看我寫的內容吧。
趁我來不及反應,突然牽住我的手向下一拉。我們就這麼蹲在地上,她拉低音量問我:
「林子融待會兒是不是又要來這裡? 」
「又要來?什麼意思?」
「他……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可能連朋友都不是,只是同學關係。」
「你知道嗎?他今天一大早就進來輔導室問我你的時空膠囊在哪,說要幫你拿回去,我是委婉的拒絕了啦,但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像隻蒼蠅,跟在我身後緊追不捨。
「你和他有糾紛?好像是最近才開始的?但你們倆都要畢業了,成績出來可能是不同高中所以沒差……你自己小心一點。」
「好像是幾個月前才開始的,我也不太清楚,但也不知道怎麼問,所以就先放著不管,反正都要畢業了嘛。」
「說的、也是……」
老師表情一沉,望向地板。
「我要畢業了呢,老師。」
我也望著地面說著,幾乎是同時抬起頭,這是我們今天第二次四目交投。
「感性的話應該不用說第二次了吧?」
「老師,你……」
「啊,他來了。」
畢竟就算變成人類,身為神的力量尚有些許存在,難用具體單位估量計算,對周圍的氣氛感知十分敏感。有時候甚至是用猜的也能矇對一半,該說是運氣?還是實力?我並不清楚。
「我拿來了,結束了嗎?」
他進辦公室沒放低音量說話,如此膽大包天,我注意到翠老師的鼻子稍微哼出一口悶氣。
「嗯,沒事了,老師再見,我們走吧。」
老師對我揮了揮手,可能也有對林子融揮著手,但林子融毫不在意,只在一旁對著我傻笑。察覺氣氛隱約變調,我頭也不回的離開輔導室。
好朋友?
不,我不理解。
對神而言,我到底有沒有過朋友,老實說我不知道。但對黃敬彥來說,他和林子融究竟是不是朋友,應該不是。畢竟真的要認真來探討林子融對黃敬彥態度,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平等關係,反而是猜忌居多。三個月前發生的事情,我發現林子融在音樂教室後方的儲藏室裡看著我們班某位同學的照片自慰,展現最原始的性慾,就算我已經再三保證,也確實承諾自己的諾言絕對不會說出去,但林子融始終放不下戒心,持續對我示好,試圖奉承我、收買我,好讓他安心。
他實在是太過愚蠢,因為我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好不容易以人類之軀降臨在這世界,單單一個無趣的個體就不斷的試圖掌控我,原因只不過是希望我能永久的將他的秘密抹殺在心底,永遠都不要在這個世界被提起,我能預想秘密被第三者揭露時會產生的後果,有如流感傳播速度之快,不論是什麼樣的心態,對於八卦,總是能吸引關注,就算與你無關,還是想知道、還是想樂在其中。
知道總比不知道好,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人人都需要一隻能夠被觀賞的娛樂動物。
「話說你有去找誰簽畢業紀念冊嗎? 」
「嗯……我只有找幾個比較熟的朋友,但也沒幾個……差不多都簽完了吧。你呢?」
「我一個都還沒簽,倒是簽了很多別人的紀念冊。」
「喔……?感覺還不錯?」
他遞給我沒還的書,明明我沒有請他這麼做。前往圖書館的路上,我們漫無目的的聊著。
「因為是靠分數分發,有些同學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也說不定。」
「老師不是有用社交軟體創個班群嗎?以後想約吃飯開同學會就用那個不就好了?」
「但有些人是根本就沒加,或是之後就默默退出群組,對吧?」
我看向林子融。
經過這三個月,他做出了許多改變。
我對他說,希望你去剪個頭髮,我不喜歡你那亂糟糟的鳥窩頭,而且還有怪味。
過不久,他就理了個平頭,乾淨俐落的回到我面前。
我對他說,想和他讀同一所高中。
過不久,他的班排名就從中後段衝刺到前十名,十分努力。
我對他說:
「讓我摸摸你的頭。」
他會乖乖的彎下腰,實現我的願望。
該不會下次命令他舔我的腳趾,他也會毫無怨言的同意?
「黃敬彥。」
「怎樣?」
「你會去和張庭雅告白嗎?」
「怎麼說?」
「反正都要畢業了,在畢業前夕找個人說:「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但要畢業了所以只是告訴你而已,請你忘了吧。」之類的,肯定是很浪漫的對吧?」
「不,我不會去和她告白。」
「為什麼?」
「我跟她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啦。」
「你昨天不是去她家玩了嗎?為什麼不是你去和她告白?」
能感覺到他稍微提高音量,止不住的顫音竄出,逞強的語氣向我襲來,毫不客氣的偏轉劍峰。
看來他又跟蹤我回家了。
「昨天不是下大雨嗎?因為回家路線和張庭雅一樣,撐著傘半路被風無情開花,所以去張庭雅家躲雨,哪是去她家玩?」
「但你進去之後過了很久都沒有下來,你去她家待這麼久幹嘛?」
「你呀,是不是想太多了?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去了多久?難不成你跟蹤我回家?」
用手刀狠狠地打在他的頭頂,只見他彆扭地撇開視線,沉默不語。
「好了,我要去還書了,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走上無障礙斜坡右轉,便能看到圖書館的玻璃門,這三年來,到圖書館內總是給我一種十分明亮的感覺,明亮的燈光、白陶瓷的地板和無數木製書櫃,走進玻璃門放眼望去末端便是一整排玻璃窗,能從二樓眺望操場。右轉便是服務台,與玻璃窗面對面,左轉則有移動的拉門,能在圖書館內隔出一間討論區,平常是不會去移動拉門的,除非是要舉辦類似朗讀比賽或作文比賽的時候,才會派上用場,不然一般是給我們看書時有椅子坐的閱讀區。
而林子融在進到圖書館後,便往漫畫區走去,我則是拿著手中的兩本書前往櫃台。
「我來還書。」
「好,學生證。」
今天辦理退還書手續的阿姨我並不認識,所以沒多說什麼就迅速的結束了,我告訴她說我知道書放在哪裡,可以幫她放回原本的櫃子。
「真的嗎?謝謝。」
拿著書,朝目的地走去。看到林子融蹲在某個書櫃前看著一本書,我沒有特別去留意,只不過是挑了另一條路繞過去小心不去打擾到他。
之後我就再也無法以學生的身分進來這裡,接下來就是「訪客」。
我現在就是訪客,只不過是活在黃敬彥裡的訪客。
由於我的意識實在太過強大,強大到能併吞原本黃敬彥身為人類的記憶,一旦最終我選擇完全抹除它的遺骸,那便會是神完全降臨。
那時候,我將完全佔有這副身軀,成為能使用神力的「普通人」。
但就像我剛剛說的,黃敬彥對我而言並不完整,他沒辦法和我完全融合,他太脆弱,不論心智還是肉體,都沒有強大到能接受我,總有一天會負荷不了而壞掉,所以在他失去價值之前,我得找到備用人選才行。
能這麼想,多半是因為囚的神格和黃敬彥的人格不斷融合,逐漸感受到身為人的狂妄與自傲,傲慢的宣告自己高人一等,畢竟從前是神來著。然而,對於一開始是秉持著好奇心而搶奪黃敬彥身體的我,讀取從前黃敬彥記憶的我,理解任何人都具備某種缺失,所以才無法變成神。
「人是不可能成為神的啊……」
除非是獲得神格之後將神的意識抹殺,才可能成為神。
「……但你也來不及了……」
看著如今屬於自己一部份的手,總覺得還有很多事想做,國中畢業升上高中,上大學後再出社會,什麼時候才會對人生感到厭煩?
我很感興趣。
但是對於現在這副身體而言,一旦我的意識離開,失去靈魂就會死亡,一直以來存在於布偶裡的我是第一次進入這麼強大的個體之中,是強大的個體,同時也是脆弱的。布偶,相較於人類無法產生連結,在這種世界無法說話、互動,而擁有更高等自主性的人類,面對物品是否存在靈魂,展現不確定性,結論:無法解釋,無一例外。
所以會如此畏懼擁有靈魂的物品,在神眼中,我們稱為「附著物」,簡單來說,是失敗品、不完全品,存在信念強大與否,掌握意志堅強與否,體現在自身力量的展現。
所以才有高低之分、強弱對比,神的世界中並沒有絕對的上位者,只有因自身理念不同展現絕對的強大,在其他神無法反抗下,自然而然變成管理階層。
「無法解釋,無一例外。」
人類對無法解釋之物排斥,對任何無法解釋之物表現一致。害怕,所以無法接受事實,選擇逃避,而逃避的後果呢,則是永遠都到達不了我們的世界,僅此而已。
曾經,有人這麼說過:
「你說你看到那個布偶半夜在房間內走動?你肯定是被什麼附身了!快去找法師驅魔!」
「你是303房新的住戶對不對,聽我說喔,那個房間曾經發生鬧鬼,晚上窗邊會傳來奇怪的拍打聲,廁所的燈在零晨一點會莫名開啟,電視會傳出怪聲,聽說是以前曾經有人在那裡自殺……」
「欸欸你們知道嗎!音樂教室的鋼琴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發出聲音欸!超酷的!昨天大呆去拿鉛筆盒的時候聽到聲音以為有人在裡面結果一進去發現誰都不在,而且鋼琴聲還突然停止了!」
愚蠢至極。令神發笑。
在這副身軀中,會因為割傷感到疼痛,會因為環境溫度感到寒冷或燥熱,會流汗,會因為缺乏水分攝取感到口渴,甚至是會受到情緒影響出現身體變化。
唉。「我」嘆了一口氣。
「人類複雜的身體機能和連結,正是我未能布偶之身體驗的,新的實驗對象。」
-
「欸,林子融,走吧。」
默默的把書放回原本的架子上,注意到同一層書架旁疊了三本小說,順手將它們一同放回排列中,這時林子融身後竄出了一個人影。
應該是過於緊張,原本想用雙手從後方扶住林子融雙肩,她卻在急煞前被自己的腳絆倒,最終整個人撲倒在他的後背。
「許宛寧?你在這裡幹嘛?」
「我才問你們你們在圖書館幹嘛!林子融!你忘記你和老師說最後一天才要把教室後公告欄的班級合照拿下來交給他嗎?在過十分鐘就要去活動中心集合了,你!們!在!幹!嘛!」
「啊!我忘了!」
「快點跟我回去,不然就趕不上集合時間了,還有你,黃敬彥,因為今天張庭雅沒來學校,所以你負責把她的畢業紀念冊拿去她家,我聽說你昨天就去過了,在學校附近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喂不是吧?林子融?你這傢伙轉眼間就和她說我昨天去張庭雅家?」
「我可是被威脅才開口的,昨天回家後被她問我放學後去哪,不老實交代的話就要把我偷用零用錢課金手遊的事情告訴我媽。」
「沒錯,為了下禮拜新開的扭蛋池,你還是乖乖聽我的話吧。」
聽說許宛寧是林子融的小學同學,這部分我不太清楚,我和林子融是上國中才認識的。
因為參加球隊留短髮,在女孩子間身材算高挑,我記得林子融身高是174公分,那目測許希寧就是168公分,雖然常被調侃人高馬大,但本人從來都沒去在意,倒是憑藉優秀的運動能力在球場上展露光芒,她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而那笑容並不虛偽,是正直的,真誠的情感渲染著周遭的同學們,使她成為了帶領班級的重要角色,老師能較隨意的放任我們幹一些蠢事或許也是因為有她看著。
在我眼裡,林子融和許宛寧相處一直都很平穩,就算是在林子融被我改變之前,身為不起眼的他也並未被她討厭,是少數會去找林子融聊天的女同學,現在不論是個性還是外表形象都一併改變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感說鬆動了也不為過,尤其是在情感懵懂的國中時期,任誰都會有所猜忌,瞎起鬨的幼稚鬼很多,把誰愛誰、無時無刻把誰喜歡誰的話放在嘴邊的人很多,所以他們才這麼低調的吧。
「你們感情真好。」
「是嗎?」
第一次能和許宛寧說上這類話題,是放學我和她在教室等林子融從辦公室回來,那天考完段考,我們三人約去吃一家在學校附近的甜品店,因為一直和林子融相處,和許宛寧聊天還算稀鬆平常,沒多想就說出口了。
「你喜歡林子融嗎?」
教室裡只剩下我許宛寧,但我還是盡量小聲的告訴詢問她。
「為什麼這麼說?」
「你不可以和他說喔。」
我用食指抵住嘴唇,做出了「這是秘密」的暗號。
「他其實有、點、喜歡你,但是他知道因為接下來要考高中不能鬆懈,就算告白也一定不會成功,說不定還會之後和你在同一個班上而感到尷尬,所以不斷的剋制自己不要衝動,他很喜歡現在和你好好相處的時光。」
「真的?」
嗯,我點了點頭。
林子融也喜歡許宛寧,這是事實。
但他為什麼又要和張庭雅告白?
國二的運動會,因為林子融和教學組長戴老師有些交情,所以我和他被指派為穿著背心的校方攝影師,拿著戴老師給的大砲相機穿梭在操場周遭,為同學們拍下屬於他們自己的回憶,而他替許希寧拍下在跑道上奔馳的身姿,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女子兩百公尺賽跑,高一許宛寧參加的是一百公尺,因為她覺得做出新的嘗試有助於提升經驗,所以國二換了項目,話說她國三參加的是四百公尺接力,總之,我之後在幫林子融整理照片時,就用調侃的口氣開他玩笑。
「你怎麼這麼喜歡許宛寧?這麼多她的照片。」
「你吵死了,我還比較喜歡張庭雅呢。」
「也是啦,許宛寧是少數會對你這種宅男展現善意的女生,你該不會把她對你的溫柔和好意搞混了吧?在我眼裡,她對所有男生都是同一種態度,你可別暈船了喔。」
「哼,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才不會讓我去她家好嗎?」
「嗯……?原來你還去過她家是嗎?好幸福喔林子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去她家都不知道呢。」
「……喂,你最好不要到處亂講,要是造成她的麻煩,你就死定了!聽到沒?」
「欸,林子融你看,編號224,這張拍的不錯,你技巧真好。」
「真的嗎?!為了喬角度我還手忙腳亂。」
「我並沒有其他意思。」
我告訴他。
兩個人坐在教務處後面一間空間較小的空間,通常是用來給老師們談事情的隔間,被我們兩人搬了兩台筆電以整理照片為由佔領,為了防止黃昏時映入的夕陽光干擾辦公而拉上了窗簾,然而橘紅光卻穿透薄薄的窗簾布,依舊照射在我們臉上。看不清彼此的臉,卻始終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彼此似乎都習慣在安靜的地方默默地活著。
「我對你喜歡誰沒有任何意見,也不打算為你做什麼未經你允許的行為,但是錯過就沒有機會了喔,林子融,我會好好支持你的。」
「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這是在還沒有成為黃敬彥時的記憶,現在的我或許也有一部份被原本的黃敬彥感染了也說不定,當初為了奪取他的身體而動用權能將他最不堪入目的記憶拉入眼前,但這同樣也是他,口頭上像個傲嬌的貴族,私底下為了朋友往往都是動真感情。
平等關係已經不復存在了,現在天平早已傾斜,他成為了我的狗,而我成為了真正的上位者。
林子融看著許宛寧的照片在音樂教室自慰。
「我喜歡他。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他了。」
沉默了好一陣子,她的聲音和在六點敲響的下課鐘重疊。是否刻意重疊?無從得知。儘管重疊,我卻依然沒有漏聽。
「你剛說的是真的嗎?你說林子融喜歡我?可是他不是因為張庭雅說不喜歡亂糟糟的男生才去剪頭髮的嗎?」
「我一直以為他沒有喜歡的女生,而和他相處了這麼久也沒有特別說對誰有意思,直到上禮拜他突然和我說他想改變,這是好事,但是誰讓他改變的呢?是張庭雅嗎?我一直都認為他喜歡張庭雅,那天我問他為什麼,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用一種從來都沒有展現過的悲傷表情看著我,就好像隨時都可能哭出來一樣,然後我就想起之前收輔導老師的那份男女朋友期望表時張庭雅寫道:她不喜歡髒兮兮的宅男,肯定是她,一定是林子融和她告白被打槍後想做出改變好迎回她的芳心,對不對?」
「告訴我,黃敬彥,他其實喜歡的是張庭雅對吧?」
慌張。搖擺不定。過度猜測。蒙蔽雙眼。
「人果然不可能是完美的,你說是不是?」
「我帶著確信,犯下失誤;再帶著自負,走向失敗。你不常看書對吧,反正我也忘記了,我覺得林子融喜歡你,但你覺得林子融喜歡的是張庭雅是吧?我不認為你會接受失敗,但是現在看來,你已經輸了。」
「為什麼我知道林子融喜歡你有我的理由,你大可不信。但是……」
「就算得知他喜歡的人不是你,你也不應該懷疑自己是不是配的上他。」
別擔心,他是不會跑掉的,只不過我已經無法保證他還是否喜歡你。
在我倆互視的瞬間就回不去了,那時候我還沒有成為黃敬彥,所以無法用權能解讀在音樂教室後方當下的狀況,但呈現在記憶裡的痕跡卻怎麼樣都無法抹除,驚恐的表情、說不出話的靜默、彼此背道而馳,之後他變了,對我的態度變了。掩飾的太過明顯,分明是不信任我,為什麼?問不出聲。
我們不是朋友嗎?
怎麼變成仇人似的?
如果他帶著被我發現自慰的恥辱,為了掩埋真相而去和小雅告白,幹嘛這麼大被周章?怪彆扭的。
晚上傳訊息的時候突然遞給我了一則不明的網頁連結,說叫我點進去看看,我知道那是什麼網頁,因為我每晚都會上那網頁光顧,但對林子融而言,只不過是希望我也變成共犯罷了。
我也只不過是凡人而已,那就來互相貶低吧。
「反正我也只不過是瞎起鬨的幼稚鬼。」
我沒有哭,也不需要用哭來彰顯自己是多麼的無辜。
我也去尻一槍吧,作為共犯。
-
畢業典禮早就結束了。我再也不會是國中生了。
帶著被許宛寧交給我的第二本畢業紀念冊,踏上昨天走過的、一模一樣的回家路。和站在校門口等待家長的同班同學說出最後一次畢業快樂後,隨後左轉,熟悉的街道之後可能好一陣子都不會路過,相較昨天下午的傾盆大雨,今天的天空異常晴朗,或許這才是正常的夏天早晨。現在才早上十點出頭,走在被樹葉遮掩的人行道,張庭雅的家離學校很近,只要走過學校正門前的街道,進入前方的住宅區小巷,繞個巷子馬上就能到達目的地。
雖然不用擔心再遇到林子融跟蹤我回家,但還是不由得四處張望一番,許宛寧說在咱們約好時間吃飯前,自己要和子融安靜的約會,所以不會讓他來打擾我。
「雖然本來就沒有妨礙到我就是了。」
有時候就算發現了當作無所謂就能避免吵架,這是我身為人所理解的道理。
四樓之二,按下電鈴後聽到了響亮的提示音,大約三秒過後,傳來了高亢男性的嗓音。
「誰?」
他應該是離麥克風太近,還是說是直接對著收音器大叫?第一時間確實有被嚇到,想說這傢伙有病,但想到這是張庭雅的家人,那就算是感到憤怒也必須保持禮貌。
「你好,我是張庭雅的同班同學,來拿東西給張庭雅。」
「誰?蛤?你是誰?」
「我是黃敬彥,是……」
兩聲喀擦,大門敞開,對講機掛斷了。
這傢伙我之前來沒見過,也沒聽小雅說過有哥哥之類的親戚。反正待會兒就知道是誰,我就這麼帶著些許怨氣走上階梯,她家在四樓,到達門口時有些氣喘吁吁,明明國三每天都得爬樓梯到五樓教室上課,現在卻還是會覺得疲累。按一下門鈴,門卻在沒有人來迎接的狀況下自己開啟了。
走進室內立刻感覺到不對勁,一股扭曲感迎面而來,沒辦法使用權能,單純以人類身分感受屋內的一切。眼球子似乎在一瞬間旋轉了一圈,險些站不穩的我伸手扶住門把。
啪搭啪搭……
輕輕的關上門,室內一片昏暗,唯有從客廳的落地窗注入光線,順著光線照射,找到了客廳的電燈開關,身上的東西還尚未離手,呼喚也無人應答。
「有人在嗎?」
大呼小叫可能不適合,我僅用平常的音量對著走廊喊著,開啟客廳大燈後朝落地窗走去,一反剛剛走來她家時的早晨亮光,窗外時不時傳來啪搭啪搭的吵雜聲,且天色整個都黯淡了下來,右手貼著玻璃窗感受氣溫下降而造成的冰冷。外頭下起了雨。看著雨滴降落在人行道上濺起的水花,斜前方的紅色廂型車前輪因為地上凹洞而浸泡在水坑裡,又因持續而來的水滴墜落而發出明顯巨響。
咚、咚、咚、咚咚咚。
「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張庭雅穿著學校制服看向窗邊的我,把她的書包丟在沙發上後,伸手去解開綁住頭髮的髮圈。
「等我一下,你頭髮都濕透了。」
隨後消失在客廳,我伸手去觸摸頭頂,的確濕透了,何止頭髮,我整件制服上衣同樣濕得徹底,褲子更不用說,但由於我穿制服都會多穿一件衣服在裡面,所以不至於會透出上半身。
不久張庭雅回來了,遞給我一疊衣物和毛巾。
「擦乾淨吧,衣服是我哥的先借你穿,小心會感冒。」
「沒關係嗎?你哥在家?原來你有哥哥?」
「『愈是受到壓抑就愈是茁壯。』這點你不用擔心。」
對著我比出大拇指,之後就又消失在走廊盡頭。
「換好衣服來我房間,最裡面右邊那間,你的東西也拿到我房間,記得進來前記得先敲門。」
俐落的脫下上衣和褲子,她哥哥的衣服意外合身,察覺襪子同樣濕透,正打算脫下來放在……
「張庭雅!」
「幹嘛!」
「你有多餘的塑膠袋能給我用來裝濕掉的襪子?」
「等我一下!」
清脆的走路聲穿梭。
「這個給你吧。」
粉色上衣印著一隻柴郡貓。換下制服的張庭雅出現在我面前,給了我一個塑膠袋,隨後吩咐我把脫下的髒衣服交給她,她說要順便幫我用洗衣機洗乾淨。
「反正有烘乾機,很快的。」
將濕襪子放入塑膠袋綁好放在書包旁邊,因為學校的東西在上禮拜就有在規定的打掃時間用大袋子裝回家了,如今等待畢業的我們書包裡啥都沒有,只剩下畢業紀念冊、鉛筆盒和用來裝紙本文件的資料夾而已。
「對了,張庭雅。」
「怎麼了?」
「你的畢業紀念冊,班長叫我拿來給你。」
接過紀念冊的她將其在手中反轉,端詳著背封底好一陣子,打開第一頁嘴角微微上揚。
「宛寧嗎?謝謝。」
對著我攤開她在看的那一頁,出現在頁角的是僅有一人的簽名。
敲了敲門。
「打擾了¬……」
「隨便坐就好,我剛剛整理過了。」
「但感覺東西還是很多呢。」
「你乾脆直接說髒亂算了,黃敬彥先生是暗示我不會打掃嗎?我也可以現在請你立刻滾出去喔?」
「豈敢豈敢,我是指你房間裡書架上的書很多,甚至多到疊在一處牆角,視覺上顯得擁擠,但完全沒有影響到我,真的。」
「『活下去,必須對明天懷著希望。』」
她手插腰背靠著書桌說道,我隨手把背包放在門邊,不知所措的站在門邊。
「把門關上。」
沉默。
「你哥呢?」
「在他房間。想見他嗎?」
「呃……不了。」
「『我高舉著弒神之劍,宣告審判。』」
我走向張庭雅房間內的書櫃,端詳著她收藏的寶貝。涉略範圍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廣,不單只是青少年喜歡的輕小說文學,知識類圖鑑、外文小說也被整齊的排列在書櫃裡,其中哲學書佔了絕大多數。
「『有光的地方就必須要有影子,有影子的地方就必須要有光。』」
「榮格是嗎?我都不知道你對那方面有興趣。」
「是村上春樹。」
又是好一陣子沉默。窗外依舊下著雨,時不時由水滴形成的簾幕借風之手在窗戶上奏出聲響,原本凝重的氣氛逐漸詭異起來,卻並沒有使我感到害怕。柔和的白熾燈搭配著鮮明的粉色基調,身處在張庭雅的房間反倒令我放鬆神經。
「我來看點書來打發時間好了,這本。」
「……<<6天6人6把槍>>?」
指尖滑過書肩後從書櫃裡抽出,那是一本輕小說。一張矮桌放在房間的正中間,然而我卻選擇靠在她的單人床邊,運用自己的大腿當作書架,坐在地板上看書。
「入間老師的作品,你居然有收藏。能借我看吧?」
將手裡的書秀給張庭雅看,因為之前就讀過很多遍,我現在只不過是翻開書本、迅速掃過文字,便能大概明白故事進展到何處,而我也很快的找到書中角色們最後齊聚一堂的場景:
『A只顧己身,甚至不惜與起初擁槍的原因敵對。
B猶豫該把手指就位的扳機對誰扣下,並重新舉槍瞄準。
C順從現場局勢,也試著舉起黏土做的槍瞄準。
D緊盯著路上撿的那把槍所瞄準的目標不放。
E意氣昂揚地也想從包包裏拔槍參戰。可是,她手裏拿的是鉛筆盒。
只有F什麽也沒拿,獨自靜靜地生悶氣。』
可惜的是這系列僅僅出到三本就草草完結了,無論原因為何,我都很喜歡入間老師的作品。
『好啦,有什麽願望?』
什麼樣的願望?這是故是接近尾聲時脫口而出的提問。
正如同在不一樣的「附著物」間轉換,每一位神明成為「訪客」都有各式各樣的理由,前面說過意志的強大會決定力量強大與否,但是我們無從定義所謂意志的強大,究竟代表著何種本質。
沒錯,並不是每一位神都心存善念。
-
「好不容易來女孩子家裡結果只是來看書的嗎?」
彆扭的聲音小心翼翼從左耳襲來,張庭雅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我身後的床上。我轉過頭去查看,只見她整個身體捲曲在懷中的企鵝抱枕,縮成一團面對著我側躺,被她緊握在手的抱枕遮住了大部分的臉龐,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所以視線游移至沒被劉海擋住的右耳。
「看著我。」
請求?這是命令。透徹的眼瞳呈現某種圖案,張庭雅盯著我瞧,似乎在等待我的回應。面對著如此游刃有餘的態度,我失去主導權並自亂陣腳。
「蛤、啊?」
發出了蹩腳的聲音。
「你那是什麼聲音?」
沉穩,宛如能包容一切的手托住我的臉龐,隨後輕輕的捏著耳朵。視線緊緊纏繞著我,莫名的無力感湧現,我倒在房間地板上,疼痛感不值一提,唯有希望她呼喚我的名字。
她確實呼喚著我的名字。
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欸,黃敬彥。
欸,黃敬彥。
每一次的呼喚就好像墨筆渲染在清澈的水中,不斷侵蝕下早已混濁不堪,腦海被添滿,思緒不翼而飛,她的挑逗好似詛咒,我仔細聆聽,愈見癲狂,卻害怕遺忘,這甜美的滋味。
不,不要走,我愛你,我想要你,讓我佔有你。
她下了床,直接從我身上跨了過去,把矮桌推走到房間角落。繞回來坐在床邊。雙腳踩在我的身上,我感覺全身發燙,並不排斥張庭雅伸展著她的腳趾頭在我身上按摩。注視著她的小腿,想像下一秒能靠在她身旁,用舌頭去品嘗每一吋軟嫩的透紅肌膚,絲毫不會猶豫。
試著發出聲音,但張不開嘴;試著移動雙手,卻感覺從很久以前就已遺失其控制權,我甚至認為從來就不存在雙手。一切都是為了她而活,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她就是我的意志。
「欸,黃敬彥。」
怎麼了?
「為什麼自從你暈倒那天之後就再也不叫我『小雅』了呢?」
因為……
「因為你獲得了某種神祕的力量嗎?」
不是的,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自從那天過後你什麼都不願意和我說嘛。」
不,我什麼都願意和你說,我什麼都會說。
「嗯……是嗎?那……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什麼?你是說在你的房間嗎?我不是來你家躲雨嗎?
「不,你沒有注意到嗎?不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種處境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都是提問?為什麼要一直問我問題?我做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我們無法離開這裡?」
你在說什麼?
你想離開這裡?
「『我知道並不會聽到答案,因為他背對著我,但是必須在這個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努力看清他不願意麵對我們的那張臉和表情。』告訴我,黃敬彥,為什麼不讓我離開這裡?」
你在說什麼?
「我想離開。」
你在說什麼?
「讓我離開。」
你在說什麼?
「請讓我離開。」
你在說什麼?
小雅從床上起身,和我一同躺在地板上。把我的手臂張開靠在我身邊撫摸著我的胸膛,她的腳纏著我,在我身上滑動,不停的刺激下體。
無法移動的我就像是中了麻醉槍的獵物任由獵人宰割,注意到勃起了卻依然移動大腿摩擦著凸起處,小雅就是這麼細心的好女孩。輪流舔扺處於敏感狀態的耳根和頸部,我從未感到如此混亂,而此時小雅卻持續加大力度,感覺再過不久就會被迫繳械,我用盡全身力氣又一次發出蹩腳的聲音。
「唔嗚嗚!」
「忍不住了嗎?」
小雅在我耳邊低語。
舉起我的左手,將食指放入嘴巴吸吮,我能感覺附著在耳朵上的口水,從身上滴落在地上和現在被小雅用靈巧的舌頭品嘗手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左手被當成棒棒糖食用,右手卻突然恢復了知覺,是終於意識到我還擁有這隻手也不一定,伸過去撩起小雅的側髮,卻被她引導至觸摸下方乳房。
或許打從我進到房間之前,小雅就已脫下內衣,因為我隔著上衣就能撫摸到她硬起的乳頭和完整的胸型,小雅牽著我的手搓揉她的胸部,甚至主動讓我按壓凸起物,手指劃過她的身體,和我呈現類似的溫度,然而她始終面不改色,從表情依舊十分鎮定。
哼哼~~哼哼~哼~~
她哼起了旋律。
將我的手挪開,雙手再次無法使力。小雅熟練的脫下我的褲子,等到我的性器暴露在外的瞬間,她也脫掉自己的內褲。
「已經變得這麼硬的話就直接插入吧。」
「最好不要抵抗喔。啊,但你也沒法抵抗就是了。」
「表情看起來很難受……還好嗎?」
「說話。」
「嗯嗯!小、雅!」
「哈啊……果然沒做前戲的話插進去還是有點困難啊……」
「等等不妙!真的不妙!動起來的話不妙啊!」
「撐不住就射出來吧?沒問題的。」
「嗚、嗚嗚……嗯嗯嗯啊!」
馬上就射出來了。太丟臉了。
小雅坐在我身上俯視正經歷高潮的我,緩慢的動著身軀,她還沒有滿足,而我依然硬挺的插在她體內。
「還沒滿足嗎?願意和我說實話的話就能再來一次喔。」
我還是不理解。
「不,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們下次再試試看。」
「直到你說出真話。」
意識矇矓的我被小雅強制四目對視,存在於她眼中符號在我面前晃動,規律地晃動著,三、二、一……
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