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晴日將盡，雨落之前 As Sunshine Fades, Before the Rain Falls

　　隔日一早，谷微拿著一束鮮花與一盒水果前去醫院探望母親。

　　當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窗簾微微晃動，陽光透過縫隙灑落進來。
　　她的母親霍婧雪坐在病床上，雖然氣色比昨日稍好，但那抹蒼白依然清晰可見。

　　「趕緊進來吧。」
　　簡嫚接過她手中的慰問品，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谷微的步伐略顯猶豫，最終還是走到了病床旁。

　　「⋯⋯妳來了啊。」
　　霍婧雪的聲音比平時更加虛弱，卻依舊帶著一絲堅韌。

　　「媽媽⋯⋯妳沒事吧？」
　　谷微吞吞吐吐地問道，語氣中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嗯⋯⋯我沒事。」

　　病房裡的氣氛依舊尷尬而生疏，簡嫚見狀，適時打破沉默。
　　「檢查結果大致上沒什麼問題，今天就能辦理出院了。」

　　「⋯⋯這樣啊。」
　　谷微輕輕吐出一口氣，眉宇間的緊繃稍微放鬆了些。

　　然而，下一秒，母親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我已經沒事了，妳就先回去吧。」

　　谷微怔了一下，望向母親的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誒？」

　　「沒記錯的話，一週後是學校段考吧？現在不是妳該出現在這裡的時候。」
　　霍婧雪的語氣恢復了幾分往常的嚴厲，讓人無法輕易違抗。

　　「霍主編！」
　　簡嫚不滿地皺起眉。
　　「谷微都特地來探望妳了，妳怎麼能——」

　　話還沒說完，谷微已經輕輕搖頭，輕聲說道——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
　　語畢，她果斷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等，谷微！」
　　簡嫚還想再勸，可女孩的腳步並未停下。

　　「不過⋯⋯。」

　　在即將踏出病房的瞬間，谷微忽然停下。
　　她回頭筆直地望向母親，開口道
　　「等段考結束後，我會找一天時間，好好跟媽媽談談。」

　　她的聲音聽起來堅定，卻又帶著些許顫抖。

　　「所以⋯⋯媽媽要快點好起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門輕輕闔上，房內卻陷入比剛才更深的靜謐。

　　霍婧雪的視線，仍停留在谷微方才站立的地方。
　　過了許久，她微微低下頭，用手輕掩住臉，纖瘦的身體微微顫抖。

　　「對不起⋯⋯我果然⋯⋯還是不想讓妳看到我這副模樣⋯⋯。」
　　她的嗓音細微，彷彿破碎的呢喃，早已不復方才的堅強與冷硬。

　　簡嫚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說
　　「看來，在表達感受這方面，妳比谷微還要來得笨拙許多呢。」

　　她拿起谷微帶來的花束，純白的百合間，點綴著幾朵淡粉色的康乃馨。

　　「不過⋯⋯拐彎抹角這點，倒是跟妳一模一樣呢。」
　　簡嫚看著花束，眼裡滿是笑意。

　　—

　　週一的早晨，天色仍是十分晴朗的模樣。

　　谷微趴在座位上，喃喃道
　　「這段時間還是別去打擾媽媽了⋯⋯她肯定不希望我看到她那個模樣⋯⋯。」

　　「結果今天天氣還是這麼好啊⋯⋯。」
　　她依然是一臉毫無興致的模樣。

　　「谷微！」
　　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從教室門外響起，震得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喂！妳太大聲了啦！」
　　蘇柃嚇得趕緊捂住張沁依的嘴，壓低聲音提醒
　　「大家都在看我們啦！」

　　「唔⋯⋯等一下啦！讓我說完⋯⋯。」
　　張沁依掙脫蘇柃的手，興奮地宣布
　　「高三的榜單出來了喔！顧亦恆錄取曦江法律系了！」

　　—

　　稍早之前，高三樓層的走廊上瀰漫著緊張的氣息，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等待放榜結果。

　　「我好緊張啊，阿恆⋯⋯為什麼你還能這麼冷靜？」
　　許馥然抱著手臂，臉色微微發白。

　　「什麼為什麼？比對往年錄取標準，就大概可以推敲出今年的錄取機率不是嗎？」
　　「我果然還是白問了⋯⋯你這該死的學霸體質，壓根不用擔心這種問題⋯⋯。」
　　許馥然此刻的心情大概只能用羨慕、嫉妒來形容吧。

　　顧亦恆轉向身旁一同等待放榜結果的范薰語。
　　「我記得紐倫大學的放榜時間是不是再晚一些啊？」
　　「嗯，沒記錯的話是一週後才會知道結果。」
　　范薰語點頭回應。

　　「很緊張嗎？」
　　顧亦恆注意到范薰語僵硬的表情，想緩和一下此刻的氣氛。
　　「那是當然了！就算是國內的大學，我也沒辦法肯定自己一定會錄取。」

　　「說得也是，還是存在一定的未知數呢。」
　　顧亦恆笑著回應。

　　「如果我們都錄取曦江，就又能像以前一樣繼續當同學了呢。」
　　這段看似是顧亦恆無意說出的話語，卻在范薰語的心中泛起巨大的漣漪。

　　「繼續⋯⋯當同學嗎⋯⋯？」
　　她喃喃自語，指尖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啊，公布的時間快到了呢！」

　　此刻的教室裡，忽然全面安靜了下來，就連時鐘指針擺動的聲響都顯得格外令人煩躁。
　　伴隨著劇烈跳動的心跳聲，九點整的時間一到，學生紛紛點開了手機網頁的查榜系統。

　　「錄⋯⋯錄取了？」
　　許馥然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捂上了嘴。

　　安靜了沒一會兒，整個樓層又再度恢復熱絡的氣氛。

　　顧亦恆看見自己第一志願的正取結果，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他立即將目光轉向身旁的范薰語，只見她捂住嘴，眼眶微紅。

　　顧亦恆搶過范薰語手上的手機，曦江大學的欄位大大寫著「正取」的字樣。

　　「太好了！是吧，薰⋯⋯？」
　　話音未落，范薰語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

　　「妳沒事吧？」

　　范薰語拉住顧亦恆襯衫的一角，眼淚止不住地滑落。
　　伴隨著些許哭腔的語氣，她揚起笑容對他說道
　　「真是⋯⋯太好了呢⋯⋯。」

　　顧亦恆輕拍她的肩，笑著對她說
　　「妳也很努力了呢。」

　　伴隨著高三生們喜悅的歡呼，以及那些所流下的悔恨淚水，他們的人生也悄然邁入下一個篇章——

　　—

　　公告欄前，谷微看著榜單，視線落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

　　「顧亦恆同學⋯⋯錄取國立曦江大學法律學系⋯⋯。」
　　她低聲重複了一遍榜單上的文字，語調平靜無波。

　　「⋯⋯真是太好了呢。」
　　谷微喃喃自語著，隨後轉身離開。

　　—

　　放學後，谷微獨自留在教室裡，拖著掃把慢吞吞地收尾值日生的工作。
　　等到最後一片紙屑被掃進簸箕，她無意間聽見遠方傳來一聲悶雷。

　　「⋯⋯下雨了？」

　　她望向窗外，天空已經被灰色的雲層籠罩，風壓低了樹梢。
　　校園裡的學生們匆匆快步起來，準備趕在雨落之前離開。

　　谷微伸出手，一滴冰涼的雨水打落至掌心。
　　她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立即拿起了書包，往外頭奔去。

　　—

　　同一時間，顧亦恆與范薰語站在教學樓的大門前——

　　范薰語低頭翻弄著自己的書包，顧亦恆疑惑地詢問道
　　「怎麼了嗎？」
　　「我今天好像忘記帶傘出門了。」

　　顧亦恆猶豫了一下，隨後打開自己的書包，拿出兩把黑色折疊傘，將其中一把遞給了她。
　　「那這先借妳吧。」

　　「誒？謝謝⋯⋯。」

　　收下了他的傘後，范薰語在傘柄處發現了「H」字母的字樣，似乎是用立可白畫上去的樣子。
　　她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

　　「原來⋯⋯你會帶兩把傘出門啊？」
　　范薰語看向他手上的另一把。

　　顧亦恆頓了一下，腦中閃過與某人相處時的畫面。
　　「⋯⋯嗯，這算是我的習慣吧。」

　　突然，一位女孩奔馳的身影與顧亦恆擦肩而過。

　　這個瞬間，一切彷彿慢動作般，時間全然慢了下來。
　　記憶中那張模糊的臉，頓時與那位錯身而過的女孩重疊。

　　顧亦恆的目光被那個快步離去、在雨中奔跑的背影深深吸引，目不轉睛地盯著。

　　那個她，便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女孩——谷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