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第三十九章

嬑娘無聲無息的直掉淚，站在她身邊的鳳澤霄是一臉慌亂，他原本是要討嬑娘開心的，是想著讓她見到思念的家人，會高興的，怎麼......怎麼就一直哭啊？

鳳澤霄就不懂了！他自己和祖父、清姨，分隔兩界，見面的時間愈來愈少，可是許久不見，鳳澤霄一定是歡喜的擁抱清姨，和祖父耍耍嘴皮，就不應該是......掉眼淚啊！

看著嬑娘目不轉睛的瞧著自己的父親，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顆顆直落，鳳澤霄頭皮發麻，他從來沒有安慰過人，現在這種情況，他該做什麼？

「我、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想讓妳哭的！」鳳澤霄攪動腦袋，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慌慌張張的，竟是直接用自己的衣袖，就緩慢又笨拙的擦拭起嬑娘滑落至下巴的淚珠。

聽見鳳澤霄的聲音，也因為他的觸碰，嬑娘拿出自己的方帕，緩緩自己的情緒，她眼中含淚，卻綻放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對著鳳澤霄由衷的感謝：『妖王大人，謝謝你！』

看到嬑娘突然展現的可愛笑容，雖然是又哭又笑的樣子，鳳澤霄卻覺得心藏彷彿被敲打了一下，那一瞬間，他覺得嬑娘的笑容很美！

「既然謝我，為何要哭啊？」鳳澤霄先選擇忽略心裡的異樣感，他無奈的嘆氣問道。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爹爹了！妖王大人，真的、真的很謝謝你！』才說著，嬑娘的眼淚又掉下。

「妳、妳別哭啊！」鳳澤霄又不知所措了！

嬑娘邊哭邊笑，目光又放回父親身上，貪戀著三年未見，今日便要一次索討般。

看著嬑娘的目光，鳳澤霄心中一陣柔軟，忍不住問道：「要不要去見他？」

嬑娘卻是立刻搖頭，沒有任何猶豫。

『不行，不能讓爹爹看見我！在他心中，我已經死了，我又不能留在凡間，不能留在他身邊盡孝道，我又何必出現呢？』

鳳澤霄就這樣默默陪著嬑娘，兩人在窗口邊站了許久，直到書房內的課程結束，小沙彌們一一離開，謝先生整理好書案上的書籍後，踏著緩慢的步伐出了書房。

嬑娘就跟著父親，一步步的陪同，往他想去的地方行進，鳳澤霄就默默地走在他們身後。

謝父看似要走出廟宇，還未到廟門，迎面而來一個小童，蹦蹦跳跳的朝謝父跑來，軟嫩的童音就一路而來：「爹！爹！」

「別跑這麼快！」謝父停下腳步，孩童的速度比他想得更快，一下子就衝入他的懷中，他忍不住要唸叨：「都說了多少次，佛門之地，要安靜，你總是這樣毛躁，早上又跑哪裡去？還不來上課？」

「爹，我剛剛先去大娘和姐姐的墳頭，我先拜過了，上了香，爹慢慢走，不急。」孩童笑嘻嘻的說著。

看著這一切的嬑娘，心中震撼不已，她的弟弟，不是個痴兒嗎？現在眼前這個十歲的孩童，認得人、說話也清楚，眉宇之間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是她的弟弟啊！

嬑娘轉頭看向身後的鳳澤霄，除了他，定是再無別人了！

嬑娘眼中的詢問，不用心裡想，鳳澤霄也知道她要問什麼，他只是笑著說：「這沒什麼，就只是和冥王交換條件，恢復妳弟弟的意識罷了，這很簡單。」

鳳澤霄說得雲淡風輕，一派輕鬆口氣，嬑娘心中是溢滿深深的感激，她是何其幸運啊！遇上了鳳澤霄，還替她做了這許多她無法達成的事情，這一件件的恩情，她怎麼還？怎麼還啊？

『我、我該怎麼辦？你給我的太多太多，我怎麼還啊？』嬑娘原本止住的眼淚，又要掉了！

鳳澤霄又再度不知所措！「別哭！別哭！我沒有要妳還啊！而且，妳根本不用還什麼，妳都只能留在妖界，只能留在我身邊了，妳這輩子只能跟著我了！我好歹也要幫妳父親和弟弟找個出路吧！」

一看到嬑娘的眼淚，鳳澤霄也慌言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聽到的人又會怎麼想？

嬑娘的小臉蛋微微的紅了，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下！『原來妖王大人是拿我這輩子來換父親和弟弟了！』

鳳澤霄這個妖王，隨意任性慣了，其實也就是個愛屋及烏的個性，他對身邊的親人朋友，總是很上心，關心他們的同時，也連帶會照顧與他們相關的事物。

聽見嬑娘所說，根本完全扭曲他的用意，鳳澤霄連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妳開心一點，結果好像，都做的不是很好！」

瞧見鳳澤霄的沮喪，嬑娘趕緊的更靠近他眼前，『妖王大人！你做的太多、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你說不需要我的報答，卻默默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情，我只是一個凡人，也不是妖界的人，我怎麼會值得你這樣對待我？』

「我沒有想這麼多，我想到就去做啦！我不是常常和妳說，日子是自己過的，自己過的開心就好！妳現在也生活在妖界，又住在鳳閣裡，算是我的朋友家人之一，我照顧妳，很正常。」

鳳澤霄真的覺得理所當然，他對南宮和青淮，就像兄長對弟弟般縱容；面對銀若，就像自己女兒般寵愛；還有風老，這位老人家一直跟隨自己，鳳澤霄早就當他是父親般尊重；如今再加上嬑娘，和自己談得來，個性又溫和的一個小女孩，多寵著些，又有什麼不對？

只不過鳳澤霄自己認定合理的這一切，在嬑娘心裡早已種下一顆種子，默默發芽成長，只怕鳳澤霄往後再多做些什麼，嬑娘心頭的種根會根深蒂固的茁壯，怕是將來藏也藏不住了！

就在兩人討論著如何報恩？該怎麼還？說也說不清的時間裡，謝父是帶著兒子，來到了廟宇後方的樹林中，裡面立著謝父的前妻和女兒的墳。

鳳澤霄只是簡單施個法術，他和嬑娘就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謝父身後。

嬑娘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弟弟，雙雙跪在自己和娘親的墳前，心中是百感交集，千頭萬緒。

鳳澤霄慢慢的開口，對嬑娘講述的竟是這三年來的所發生在謝父身上的事情。

當嬑娘來到妖界重生，凡間的謝父是從此失去女兒的蹤跡，多方打聽詢問，有人說嬑娘是被妖怪抓走、有人說嬑娘早就死了、有人說嬑娘受不了這樣的苦日子就逃跑了！

謝父覺得很奇怪，女兒的失蹤，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傳言？如果只是單純的失蹤，不是應該一問三不知嗎？可是街坊鄰居卻流言蜚語不斷，說最多的就是被妖怪擄走了！

沒有了嬑娘，生活頓時少了收入，養尊處優的林家小姐早就受不了這樣的日子，拋棄謝父和自己的痴傻兒子，就跟著他人跑了，不願再留下來等死，行動不便的謝父獨自帶著痴兒，只能是乞討為生，卻從不放棄找尋女兒的下落。

後來鳳澤霄和嬑娘建立起「談心」的關係後，每每言語間都會感受到嬑娘思念父親的心情，鳳澤霄一時興起，就到凡間來看看嬑娘的父親，看見一個大男人為了保護痴兒，受到世人的冷落與嘲諷，為了食物卑微屈膝，就希望兒子有一餐溫飽，另外在照顧兒子的同時，也不忘繼續打聽失蹤的女兒消息。

鳳澤霄自小就沒有父母親的關愛，幸運的是，他從小到大就不曾缺乏家人的疼愛。也不知道是謝父的舉動令他動容，還是單純想幫幫嬑娘的思念？

鳳澤霄去了趟冥界，和冥王做了場交易，就恢復了嬑娘弟弟的意識，那時候的謝父早已饑寒交迫，暈倒在一座廟寺門前，被廟內住持所救，醒來之後便在廟內住下，教授小沙彌讀書認字，當作報答住持的收留之恩，後來聽見自己的兒子開口喊了聲爹，謝父驚訝的在大殿內對佛祖磕頭磕了一天，感激上蒼讓兒子的病逐漸好轉！

只是謝父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後來也只能將前妻的骨灰和女兒的衣冠塚放在一起，用了三年的時間，讓自己和兒子有一個新的開始。

嬑娘聽著鳳澤霄把事情說完，臉上早已又是眼淚縱橫，鳳澤霄深深嘆了口氣：「我竟然又讓妳哭了！」

嬑娘聽見鳳澤霄的自責，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拉住了鳳澤霄的衣袖，緊緊的抓住，『妖王大人！我可以認識你，真的真的很高興！』

「那我以後多帶妳來看看妳爹，妳可以不哭了嗎？」鳳澤霄溫柔的說道。

嬑娘還是這張又哭又笑的臉，她緊拉著鳳澤霄的衣袖，用力的點頭，唇畔的笑容綻放的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