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yad day 4

　　硬是壓下隨時都會爆發的脾氣，均太不甘示弱地回擊：

　　「真名……有時間管別人的閒事，妳的漫畫呢？妳們姐妹辛辛苦苦畫好的漫畫，都被妳撕光光了啊。現在要怎麼辦？」

　　『真名決定封筆一段時間。』

　　「……咦？」

　　天才學妹剛剛……說了什麼？

　　「封筆……真名，妳是認真的嗎？」

　　姐姐感到奇怪地看了過來。

　　『這不是學長的錯，這是真名的決定。』

　　「這是……」

　　『真名很喜歡漫畫，真名想要一直畫下去。』

　　「這樣的話……」

　　『真名不覺得畫漫畫很累，雖然辛苦，需要很多時間才可以完成一篇，不過真名就是因為喜歡，才選擇走這條路。』

　　均太也看得出來，畫漫畫時的真名，多麼地有活力、多麼地有精神，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表達出來一般。

　　可是，沒想到截稿日與稿費什麼的，並不是壓力嗎？對盧名真原來說，這不是壓力，而是甜蜜的負荷，真名就是因為喜歡才會去畫，就只是這樣。

　　『可是，真名還是決定要休息一段時間，出去走走，見見世面。』

　　「真名，妳要出去走走嗎？」

　　『真名已經把這個決定告訴編輯了，編輯也同意讓真名休息一段時間。』

　　真名的語氣聽來釋然、暢快。

　　『趁著這段時間，真名要和真希出去玩。』

　　「真希……？」

　　『學長，真希決定退出團隊，從今以後都不會碰真名的漫畫。』

　　「這……我已經知道了。」

　　就是知道，才會在聽到這個名字，讓均太不由得繃緊神經。

　　『可是，真名的漫畫遲早會復刊，到時復刊了，陪真希玩的時間就會變少，所以真名想趁這段時間陪陪真希。』
　
　　「原來……是這樣啊。」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

　　「這樣的話，真名，妳就不能在外出的時候，偷偷把漫畫與筆帶出去啊。」

　　『真名不會那樣。』

　　「對真名來說，真希比漫畫重要？」

　　『對真名來說，真希比漫畫重要。』

　　「是嗎……」

　　『還有……』

　　「嗯？」

　　『真希要真名幫忙轉達：對不起。』

　　總覺得這是真名的意思。

　　由於沒有證據，均太也就不亂說話了。

　　「嗯，我知道了，真希的道歉我收到了。」

　　『……』

　　「……？怎麼了？真名，還有事？」

　　『沒事。』

　　「這樣啊。」

　　找不到時機結束通話嗎？明明有滿肚子想說的話，卻因為不斷湧現又無法消化的罪惡，讓真名變得搖擺不定，要這個又要那個地從剛剛就很不對勁。
　　
　　就算均太現在完好無缺地來到真名面前，也會因為發生過那樣的事，讓真名想要找個地方把自己埋進去，當作一種贖罪。

　　正因為這是誰也不樂見的事情，卻還是發生了，讓他們之間產生了明顯的疙瘩。

　　「真名。」

　　『學長……』

　　「真名，妳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編輯才會那麼想要好好珍惜妳。」

　　『學長在說什麼？這不是剛剛說過了嗎？』

　　這些話剛剛確實說過了，所以這次均太不會理會真名。

　　「然而，像你們這種天生就具備才能的人，有多少壓力與挫折，恐怕也只有你們本人知道。當你們持續發揮才能，其實也在累積某些東西。」

　　那些東西是什麼，均太並不知道，只有當事人能夠看見。他唯一可以確定——那些東西並非好事。

　　總有一天是會反噬真名的。

　　那就是真名這些才能之人，必定面臨的過程之一。
　　
　　「還是不懂嗎？其實我也不太懂，不過真名，我問妳，當妳做出暫時封筆這個決定之後，肩膀是不是沒有以往沉重了？」

　　『這是……真的。』

　　欲言又止之後，是更多的表白：

　　『真名還以為是錯覺，原來不是嗎？』

　　這個學妹要多可愛才肯善罷甘休？均太無償地扮起導遊了，代替真名本人帶其一覽盧原真名這個人的世界觀。

　　「真名，妳知道為什麼過去的妳，會那麼看重漫畫嗎？」

　　『因為真名喜歡漫畫。』

　　「沒錯，不過真正讓妳無法對漫畫放手的根本原因，是妳對漫畫的自負感。」

　　『自負感？』

　　「就像妳說的，妳的作品已經不是只屬於妳的，要是沒有準時繳交，會讓出版社一系列的作業流程出現問題。因為這樣，妳產生了自己非畫不可的強烈意識，雖然妳還是由衷地喜歡漫畫，但這時的妳已經有一部分陷進去了。」

　　除非整個作品完結，否則絕不停手。

　　機器人一般。

　　「於是，這些東西在無形之間形成了一股壓力，持續累積，隨時都有可能釋放。」

　　『真名……學長這麼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是吧？」

　　『其實……真名有時也會想，真名何時才能休息，一直畫、一直畫，感覺沒有盡頭地一直畫，不是因為學長在期待真名的漫畫，就只是還沒畫完，所以真名要繼續畫。』

　　明明很有目標，明明很有夢想，也沒有人阻止，而且還做得順利，卻因為路途漫長，這個期間需要遭到在這之外的壓力。

　　時間的壓力。

　　體力的壓力。

　　心境變化的壓力。

　　種種的壓力，最終形成了雙面刃。

　　既可以幫助繼續前進，卻也有可能造成反噬，為了做得更好，卻做不好，就連原先的水準都沒有，於是開始蠶食鯨吞，最終養出了一頭大餓獸。

　　『現在來看，真名將漫畫都撕了，真是正確的選擇。』

　　「真名……」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雖然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壓力，當真名這麼自白之後，他既為真名感到開心，卻也有一種難過的感覺。

　　沒想到一直在蠶食真名肉體與精神的，是她最喜歡的漫畫。

　　如果是這樣，這段時間就不是休息，而是一種逃避。事情既沒做完，又不去做，只因為平時已經很努力了，所以也是時候讓自己放鬆，這樣要其他漫畫家怎麼看？特別是那些名氣與收入沒有真名前面，卻又不停歇地加速馬力往前衝，此時此刻的他們，還在轉動齒輪，鞭策自己啊。

　　『真名是開玩笑的。』

　　「……啊？」

　　『真名就是真名，真名本來就不是為了和誰比較，才拿起畫筆畫畫，漫畫也好，素描也好，真名會開始畫，就只是因為真名喜歡。』
　
　　「這麼說……也是啊。」

　　『總覺得學長不相信。』

　　「我哪有不相信，要是不信，妳一定會卯起勁來說服我吧。就算是那些和漫畫沒關係的東西，也是妳用來說服我的武器，真名，妳就是這麼有行動力啊。」

　　『真名很有行動力，因為真名就是喜歡才會那麼有行動力。』

　　「就是說吧？」

　　『所以，學長相不相信。』

　　「一定要聽到我說那麼一句啊。」

　　『一定要聽到學長這麼說。』

　　「我相信妳，真名。」

　　『…………』

　　總覺得另一頭的真名笑了，正露出可愛的笑容，沉浸在被稱讚的美好世界。

　　對話就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