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毒性

藥草斷貨的後果漸漸顯現，利奧波德也開始有點急了，希望我能報導一下這件事，以此來像王國施壓，照這麼來看，利奧波德肯定也知道曼莎鎮到底發生什麼事

有點不爽，你都知道，那你早幹什麼去了？現在要我來處理？

「這是王國的事情，此前《信風周報》一直都是報導奧萊境內的新聞，而且我得提醒您，您在上面發聲，裡面的所有文章都具有一定的政治性質。」

「這樣嗎……」他嘆了口氣，不過我倒是有種別的方式

「這樣吧，我有個替代方案，從奧萊境內下手。」

「怎麼做？」

「『萊文杜拉出產藥草熱銷，本土藥草產業黎明將至』，您別忘了，我們自己還有15%的藥草市佔率。」

「才這麼一點根本不會有人在乎，萊文杜拉大多數的藥草最後都變成為養牲口的飼料。」

「所以政府可以委託商戶進行購買，這篇新聞稿再發布，趁機扶持一下本土產業，在商業上能和這種歷史品牌打擂台的只有規模化這一條路，規模化、提升產量，然後打價格戰。」

「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當我們有和王國直接一戰的能力時，才有資格對他們的行為說三道四，不是嗎？只有強者才有說話的權力。」

利奧波德一時啞口無言，可能感覺我這句話說得不妥，但也不知道我到底哪裡說的不對，想想還挺有道理，把別人打趴下才有機會對他指指點點，不是嗎？

其實有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很狼性，只要能提升國家競爭力的方式，再缺德我都肯做，不知道到底是對這片土地有認同感，還是有其他因素

「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我再想想想該怎麼做，時間不早了，妳回去休息吧。」「是。」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見薇薇安，正好，我也想問問她之前為什麼會放我從狗洞溜出城堡

「請等一下，我有點問題想問。」「請問。」

「妳之前為什麼願意放我溜出去？」「我知道妳是為了幫助小姐……而且想到妳和提埃的將領可能認識，能勸退他們，降低小姐受傷的可能。」

感覺和她還是沒多少話可以說

今天克萊兒主動在我房間裡等我，不會養著養著真的變我老婆了吧？

「怎麼了？」「想找妳做一件事。」

突然有點害怕，之前她就一直跟我提穿耳洞的事，有點害怕

「妳不會要叫我穿耳洞吧……」「我幫妳怎麼樣？是熟悉的人，應該就不會這麼害怕了吧？」

就是妳來我才害怕啊！

她的力氣真的大道我會有點害怕，不對，不是有點，是很害怕

「不急……我還小。」「妳都十六歲要十七歲了，該學著打扮一下吧？難道妳都不擔心沒有男孩子喜歡妳嗎？」

「不擔心，而且妳也沒這個立場吧……」

克萊兒愣了一下，「是這樣沒錯……但……我有的時候也會後悔……」

欸？要聊這個我很可以

「誰讓妳後悔？我發動我的所有人脈去把他揪出來。」

她臉上突然就多了一點不好意思，「不是一個人……」「兩個啊？」

「才不是！只是覺得……我也許還有更多選擇，只是當時太急著證明自己。」

「開什麼玩笑，事業才是王道，妳的選擇很正確。」

說真的談戀愛不如好好經營一段友誼，養小孩不如養隻鸚鵡

「真的嗎？」「真的，利奧波德大人不就選擇這樣的生活嗎？」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默默躺下，把玩著枕頭邊緣的碎線頭，「奧奇德身上總有種好聞的味道。」「因為我每天洗澡啊，用桂花做成香皂。」

「我以為妳會用艾米莉安領地生產的那些。」「但我還是更喜歡桂花那種清新素雅香味，水果那種香香軟軟的甜妹路線不適合我。」

「這樣啊……」她坐起來，「我今晚就不跟妳睡了，我明天值早班。」「好，那晚安囉。」「晚安。」

———

「怎麼辦……」看見格蕾絲唉聲嘆氣的抱著採買完的物品回來，夏爾上去搭把手，順便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禮拜還是一點藥草都沒有買到呢……怎麼辦……」

戴倫看見兩人在搬東西也過來了，但單純是來聊天的，「問問奧奇德怎麼樣？她不是開了一間可以到處送東西的店嗎？請她的人送過來不就好了……還能趁這個機會去見見克萊兒大人……」

「你想得美……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從這裡到曼莎鎮比去奧萊還近的多。」

聽見幾人的聊天，莫洛找到正在維拉米爾墓前發呆的阿爾傑

「在想什麼呢？」

「啊……在想……為什麼奧奇德看起來這麼受歡迎，我和夏爾卻不喜歡她，就連克萊兒和洛倫佐都很喜歡她……您當時也看到洛倫佐的神情了吧？那是溫柔的眼神，我以前看我妹妹時也是這樣的。」

「奧奇德啊……就像毒蛇一樣，有人喜歡她身上亮麗的斑紋，也有人畏懼她的毒牙，她平時溫順無害，但只要侵入她的領地，就會挺起身體準備攻擊，而一旦被她咬上一口，就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我們這是侵入她的領地了嗎？」

「大哥曾經跟我說過……拉爾夫覺得她對王國有種深深的恨意，她注入毒液的並不是你們，而是王國這個『人』，你們只不過是受牽連的器官而已。」

阿爾傑搖搖頭，他依舊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明知道她是如此的存在，卻依然對她有著如此高的評價，甚至想邀請她到洛沙生活，她更不明白，心裡如此黑暗邪惡的人為什麼能寫出浪漫夢幻美好的童話

那些他敬仰的人無一對奧奇德都有著極高的評價，溫柔、善良、聰慧、機靈

但在他眼裡，奧奇德卻是偏激、自負、狂妄、不明是非的人

難不成真的如在船上時說的一樣，我的程度還不足以理解她的言行嗎？

「你討厭奧奇德的什麼地方呢？」「我無法認同她的許多觀點……尤其是對王權和神權的褻瀆。」

「但是，提埃人不信神，因為神從來沒有憐愛眷顧過那片土地上的人，奧萊人不信神，因為他們相信人就能救贖彼此……對了，藥草短缺的是你打算要怎麼解決？是要花兩周去奧萊打探消息，還是花三天去曼莎鎮看看？」

「我們領地的藥草庫存應該還夠……先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吧。」

———

艾米莉安難得排休一天，第一件事當然是去大雁鏢局買份報紙，炎炎夏日她哪裡都不想去，只想找間甜品店待著，一邊喝茶一邊看報紙

雖然信風周報總是在上市的隔天售罄，但王都的分局總是會幫她保留一份

這兩年來，她一直都和勞倫斯保持通信，每隔幾個月也會把他可能有興趣的新聞蒐集成冊一起寄過去

找到一間人少的甜品店後，艾米莉安坐了下來，先大致瀏覽一遍這周的標題

國家
〈萊文杜拉出產藥草熱銷 奧萊本土藥草產業黎明將至〉
〈江南桑棉罷工事件背後 深挖多年以來勞資衝突〉
〈南方巨獸骨骼開挖 自然科學博物館同步開工〉

艾米莉安挑挑眉，應該是那頭擱淺而且散發臭味的鯨魚吧，原來奧奇德還把牠埋起來等肉都腐爛只剩骨頭

她記得有次也聽過勞倫斯提起過博物館這個概念，據說有點類似王宮裡的收藏廳，就是擺放貴族家各種收藏品的房間或屋子，她也是想不懂為什麼奧奇德想做這樣的是

再翻到下一頁

娛樂
〈鍵琴手諾曼與閹伶路得維格深夜會面 目擊者：『聲音令人心潮澎湃。』〉
〈少年自稱齊格飛虐打寵物蜥蜴 大雁鏢局掌櫃兼奧萊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會長奧奇德表示譴責〉
〈金色紫陽花多次向大公示愛 大公表示無奈：『我喜歡素雅大氣的花。』〉

看到虐待寵物蜥蜴的標題時艾米莉安差點笑出聲來，應該也只有奧奇德能找出這麼有意思的奇異故事吧，要是在以前聽到這麼荒唐的事她只會覺得又是一對沒把孩子教好，不負責任的父母，現在她也開始同情那隻蜥蜴了

不過有關利奧波德的類似故事艾米莉安倒是聽過不少，王都的地下市集就有專門販賣以利奧波德為主角的虛構故事，其中大多都是和拉爾夫或克萊兒有一些說不清到不明的曖昧關係，也有自行創造角色的作家

這些作品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毫無保留的追捧利奧波德的容貌

政策
海事：
1.自今年7月1日起，漁船須向騎士團登記申報以獲取牌照，且將完全禁止魚網漁繩等漁具的民間交易，漁民可持廢棄破損漁網向政府換購，詳情請至各地騎士團分部諮詢。
2.自今年9月1日起，將試行漁業捕撈配額政策，參與試行者可獲得專案輔導與補助，詳情請向各地騎士團分部諮詢。
3.自明年1月1日起，入境奧萊的所有農產品必須經檢疫後申報，騎士團海巡隊將進行抽查，申報不實者將視情節予以50金幣以上之罰金。
農業：
1.即日起加入奧萊農業改革計畫，徵求包括但不限於藥草類、糧食類、蔬果類栽種技術人員（起薪25銅幣/月），有經驗者再議，上不封頂，提供食宿，年齡需滿15周歲，上不封頂，有意者請投書至大雁鏢局或信風印刷廠。
娛樂：
1.第一回竹林夜壇將在7月5日城外東北處竹林舉行，於晚間6:00開始，題目將在當晚公布，歡迎民眾前往。

艾米莉安還是第一次看到「竹」這個東西，不過她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麼樣的活動非得再晚上舉行

讀者來信
（匿名）：「請問奧萊前陣子遭遇提埃士兵入侵，原因是什麼？我們是否應該為此感到緊張？」
利奧波德：「目前我們還不清楚提埃方這麼做的目的，但有挫折才知道有那裡可以改進，奧萊的軍備制度仍不完美，但自我保護能力完善，我可以保證各位不必為此擔心。」

性感小野貓：「我女友好像出軌了，說實話我也不愛她了，可是她做的油封鴨又很好吃，對我也很溫柔，把我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我捨不得放她走，但我感覺她的新女友好像也已經準備好要搬進來了，但我又不想離開，因為我女友的情人的弟弟長的也很可愛，很像女孩子，我也非常非常喜歡他，請問我該怎麼做？（想聽聽看克萊兒大人的想法）」
克萊兒：「您需要的可能不是情人，是僕人。至於幾位之間的關係，我不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幾位高興就好了。」

……

「艾米莉安隊長。」

艾米莉安抬起頭，竟然是克達諾瑪書記

「店裡沒空位了，介意我與您一同享用下午茶嗎？」「當然不介意，您請。」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克達諾瑪問起有關報紙的事

「我還沒看過呢……艾米莉安大人也是派人去搶購的嗎？」

「不，我與奧奇德有過一面之緣，她為人熱情，有特地留一份給我。」

克達諾瑪點點頭，「是我失禮了，艾米莉安隊長一項體恤下屬，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吧。」

接下來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艾米莉安本來想繼續看報的，但這一期的內容確實特別有意思，看著看著臉上就會忍不住浮現出笑意

「呃……聽說……《信風周報》上有人講解經文？」

艾米莉安往後翻了翻，「嗯，是奧萊的現任大祭司維科特先生。」「原來是摩提摩爾的弟子啊。」

「聽狄恩卿說，報紙中含有反教會的情節，您難道不擔心因為閱讀這份報紙被清算嗎？」

「我不認為有反教會的情節，只是與教會宣揚的世界觀不同罷了，並沒有否認或批判教會所宣揚的事物，如果您有注意過《信風周報》的標題下方的標語，您就不會再這麼想了。」

人聞百家之言，風入千家之戶

「意思是，蒐集各方的說法和想法，藉著這份報紙傳入各個地方，如果要抹黑教會，又何必成立特別騰出一個欄位讓教會的修士講經呢？」

克達諾瑪藉著想看看維科特是怎麼講經的，順勢借過去翻了起來，看著看著那張彷彿背負全世界之痛的臉差點就笑了

「為什麼少年虐待蜥蜴這樣的小事也能登上這份報紙，這位奧奇德先生又為什麼能在上面發表言論？」

「《信風周報》的主要通路是經過大雁鏢局，現在有很多王都和奧萊港的貨物運輸、信件往來都是以大雁鏢局作為媒介，而且價格便宜，讓許多人藉此聯繫上了遠在外地的親人，對上流人士來說，大雁鏢局可以幫忙從王國的各個領地弄到許多具有時效性的物品，例如花卉或食材，不論對哪個階層的人來說，大雁鏢局都是非常實用的機構……奧奇德小姐身為大雁鏢局的創辦者，對底下的人出手闊綽大方，賞罰分明，在奧萊，只要家裡有人患上疾病無力負擔醫藥費，只要記錄好患者的症狀就能像大雁鏢局的總部申請藥物和醫生，包含家裡的貓或狗，耕作的牛馬生病了，都可以請奧奇德過去看一眼。」

他低著頭，「這是教會從來沒做過的事啊……」

艾米莉安笑了笑，「記得幾年前去提埃前線支援時，奧奇德還住在提埃城，她還給我一罐蜜漬櫻桃和百合，送我一件圍巾，是個細心又溫柔的女孩。」

克達諾瑪越聽越覺得疑惑，既然稱為「女孩」那代表她的年紀應該比艾米莉安小一點，艾米莉安現在也才二十齣頭，這麼推下來，她現在最多也就二十二十一歲，就這麼一點年紀就創造一個能和教會抗衡的體系

再往後翻，他越來越覺得奇怪，明明利奧波德是個對政治沒什麼興趣的人，從前的二十幾年他都將領地事務交給議會處理，後面的政令卻也不像奧萊議會的手筆，反而是跟之前晚霜林場的崛起有些相似

難道真的有一雙手在背後控制一切？就是這個叫奧奇德的人做的嗎？

這時艾米莉安的點心上來了，她的心思也從報紙轉移到這份提拉米蘇上，她喜歡吃甜食，也一直對奧奇德之前送的那一罐蜜漬櫻桃念念不忘，雖然母親從以前就告誡她少吃甜食，但她小時候還是會偷吃賽拉弗的那份，賽拉弗擔心告狀艾米莉安會被父親懲罰，就任由她這麼做，久了也就成了姊弟倆的默契

雖然賽拉弗是親戚家的孩子，但艾米莉安畢竟是家裡的獨女，王國不像奧萊，女性的地位低，大多數貴族女性沒有爵位和土地的繼承權，艾米莉安其實很理解母親在打什麼主意，就是打算把她嫁給賽拉弗來鞏固家族的權力和財產，這也是為什麼她只在收穫季回家的原因

如果是奧奇德應該就不會這麼輕易妥協吧……

「對了，聽說您的族弟也考入王國騎士團了。」「是啊。」克達諾瑪點點頭，「有新血加入總是好的。」

艾米莉安對這番話很感冒，也不想想如今王國騎士團人員短缺到底是誰造成，不就是教會硬要兼併王國騎士團嗎？克達諾瑪這個文官還被指派接管，他對軍隊管理根本一竅不通，艾米莉安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吐槽克達諾瑪的感嘆

不過具體怎麼樣也不是她該擔心的事，她只是一介副隊長，人事的問題她就算想幫也幫不上忙

這時一隻蜜蜂飛進甜品店，落在艾米莉安的手上左探探右探探

肯定是因為精油的關係……

艾米莉安小時候很怕蜜蜂，被螫後那種像被夾到的疼和幾小時後火辣辣的痛都和父親的巴掌別無二致

某一次她寫信給奧奇德聊天時說到了這件事，奧奇德在回信時告訴她，牠們螫人是為了保護巢裡的幼蟲、還沒有飛行能力的護士蜂和女王蜂，蜜蜂螫了人之後就會死去，牠們是用燃燒生命來保護巢裡的弱小，牠們螫人脫離後，螫針會留在人的皮膚上，連帶著內臟一起被扯下，然後在幾小時後死去

看到這些敘述時，艾米莉安想到了自己，還有王國騎士團的士兵們

說起動物，奧奇德似乎有著永遠無法澆熄的熱忱，當時她就這一封信裡的短短兩句話寫了整整三張紙的回信，其中有兩面都是有關蜜蜂的生活，對她來說，就連人們避之不及的螞蟻老鼠都有可愛之處

克達諾瑪看見艾米莉安如此著迷的看著手上的蜜蜂不禁有些害怕，他的父親以前被蜜蜂螫了一口後全身紅腫發癢，差點就丟了性命

「聽說蜂毒可以活化體內抵禦疾病的因子，但是活化的程度因人而異，所以不同人被蜜蜂螫才會有不同的反應，而且也與劑量有關，只要拿捏得當，就連水也可以毒殺人。」

她起身來到外面，將手靠在一朵花上，蜜蜂慢慢地爬上了花，把頭探進同樣香甜的花蕊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