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的課題_1

　　晴朗的天空與雷希緹婭心情成反比，她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場，連米莉絲看了都放棄找碴繞道而行。

　　回到首都卡尼恩不知不覺過去一個月，也就是說她有將近這麼長的時間沒有進行殺手工作，到了有點渾身不對勁的程度。

　　當初承諾會給工作換取自身安全的托爾總有各種理由推託，雖說他很忙是不爭的事實，但承諾就是承諾應該要說到做到才對。

　　現在每天大半時間都在學校度過，放學後拋棄社交泡在里歐涅歐大圖館內，直到閉館通知為止不斷看書。這已經成為了她的日常。

　　她不是想要殺人，雖然九成九都會與之沾上邊，但也有像情報公會一樣只專注搜集情報的工作。

　　要問到那些人為什麼不乾脆去情報公會工作，那是因為目前兩者間有部分模糊地帶，某些地區的兩個公會已經達成協議聯手。情報公會也有不想弄髒手悄悄處理掉的人，雙方正好能互惠互利。

　　和平是好事，大多數人都不盼望爭鬥，雷希緹婭也是如此。所以才會讓毫無波瀾的平靜造成內心的矛盾，因為她是一名殺手。

　　形單影隻站在訓練場一隅，單手揮動供學生訓練用的木劍為此苦惱不已。

　　「光揮劍在即將到來的魔武季可派不上什麼用場，不試著過去練練魔法？」

　　負責教授魔法實戰的教師──拉克姆‧奧托，走到半堂課過去仍獨自重複相同動作的雷希緹婭身側。

　　身為綜合科的學生，在魔武季中必須展現魔法與劍術，只著重在其中一邊的話不如就選魔法科或騎士科，根本沒必要待在綜合科。大多數學生都是抱著這種心情進入綜合科的。

　　雷希緹婭和這些人想法不同，她是非自願性進入艾利科澤的，對學校的科別制度都不了解了，更別說是即將到來的魔武季對學生而言有多重要。

　　而且雷希緹婭有不用魔法的正當理由。破壞東西是小事，萬一不小心傷到學生可就不是付錢能解決的問題。

　　揮劍很好啊，技能分神思考其他事情，又不會因意外傷人，簡直是一舉兩得。

　　「我有苦衷，還請老師諒解。」

　　「有什麼問題可以說出來老師會盡可能幫忙。諾爾同學難道不想為家族爭光嗎？」

　　諾科德家需要的話她當然做得到，可是礙於現在身分是一介平民，諾爾也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姓氏，何況平民真的能在滿是貴族的學校獲得公正對待嗎，這點也令人存疑。

　　唉，明明去關心對教師生涯有利的學生就好了，偏偏跑來和我搭話，是表示不想偏袒其中一方，做到身為一名教師應盡的職責，這個意思嗎。雷希緹婭不反感這樣的行為，只是覺得發生在自己身上有點麻煩。

　　「拉克姆老師，我有關於魔法上的問題想請教。」

　　「您就去吧。魔法的事我會考慮看看。」

　　拉克姆前腳剛離開去指導需要的學生，負責劍技的教師──馬札‧齊利塔，好似說好的一樣後腳無縫接軌跟上。

　　「光是揮劍在即將到來的魔武技可派不上什麼用場。要知道魔武技是實戰，如果沒有對練的對象可難以發現自己的弱點並成長。我來幫妳找一個對象吧。」

　　既視感來的真快。

　　兩位老師難道沒有別的學生可以指導了嗎，非要來我這陰暗角落打擾。雷希緹婭忍不住吐槽。

　　「不勞您費心。身為平民的我揮揮劍就足夠了，反正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從小培養的貴族子女。」

　　「不能這麼想！這種想法才是造成追不上的主因，只要不放棄總有一天能超越！」

　　哪來的熱血教師啊。

　　再說有多少平民能等到口中的「總有一天」？

　　「法伊娜‧哈克塞爾同學，麻煩到這邊來一下。」

　　隨馬札那中氣十足的聲音一喊，一名留著奶油黃微卷短髮的少女走來，一雙大眼來回看向馬札與雷希緹婭，感覺還能看見她頭頂上浮現幾個問號。

　　「我看妳們劍術水平相當，到魔武季為止課堂期間就一起訓練相互砥礪。相信哈克塞爾同學的積極心能感染妳，讓妳改變自己絕對追不上貴族子女的想法。」

　　劍術水平相當？和眼前纖弱的女同學相比？看來我的演技也優秀到可以參加劇團徵選了。她看著馬札瀟灑離開的背影苦笑。

　　「哈克塞爾同學和朋友一起比較自在吧，不用因為老師的話勉強自己。」

　　與其和不認識又被欺負的人一起，肯定視早已形成團體有話題的朋友身邊更好。她也不想好不容易才脫離貴族的欺負又回到過去的生活吧。

　　「不勉強！其實我一直想和諾爾同學搭話，只是遲遲找不到機會。」

　　那是因為休息時間跑得不夠快容易被圍堵，所以她常消除氣息溜出教室，否則每次都要配合幼稚的遊戲太累了。

　　「如果妳不嫌棄的話，我希望能藉此加深關係！」

　　法伊娜‧哈克塞爾，根據調查資料她作為使用罕見光魔法受特招入學的平民。

　　平時待人溫和友好，因少數上流社會相關課程的緣故，成績排名維持在中段難以攀升，是從卡尼恩南部的小村子來的住校生。

　　說到對她的第一印象，大概是像兔子一樣乖巧的人。認真聽所有人說的每句話，上課認真作筆記，課餘時間還會幫老師的忙。

　　像這樣的人──被雷希緹婭認定為最不該靠近的類型。

　　可是現在拒絕會被誤會是在嫌棄她，雷絲蒂亞不會那麼絕情，但本人還是猶豫再三後才答應。

　　✖✖✖

　　作為平民劍術水平不及貴族理所當然。畢竟沒有專們的指導者，除了抵禦魔獸外狩獵用弓多於用劍，情況嚴重時甚至會直接委託冒險者。

　　但是那些都不是最為根本的問題，問題出在過去女性握劍會被視為一種恥辱。男主外女主內和貴族制度一樣根深蒂固，女性的職責是相夫教子，不可做出「非淑女」行為。就算家中缺少男丁也輪不到女性握劍，就是這樣一個時代。

　　改革契機是公爵家族之一的「蘭佩斯托」家。蘭佩斯托由女性掌權，且代代都王室騎士，甚至還被授予「K」的中間名。

　　所以雷希緹婭不怪法伊娜劍術拙劣、姿勢有待加強，她好奇的是法伊娜為何每次揮劍都要閉上眼睛。

　　「……哈克塞爾同學。」

　　「嗯？怎麼了嗎？」

　　還問怎麼了，難道沒發現自己的問題嗎？

　　「妳知道自己都閉眼揮劍嗎？」

　　「我知道。」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閉著眼睛，那樣很危險。」

　　不僅是對其他人來說，對揮劍者本身也是。

　　「因為我很害怕啊！」

　　經此一喊雷希緹婭才想起曾經見過的那些初次握劍的人，腦海浮現「的確是呢」四個字。

　　冒出這個想法沒多久「不對吧」三個字立刻將其掩蓋。

　　綜合科平時課程本就涵蓋劍術、魔法兩部分，現在是下學期逼近尾聲，她上學期怎麼通過這門課？

　　「冒昧問一下，妳上學期的學分是怎麼過關的呢？」

　　「馬札老師說補課可以幫我多少加一點學分。」

　　「補課內容主要是什麼？」

　　「上學期老師讓我寫二十頁相關報告，這次大概沒辦法用這招逃過了。聽說下學期的成績會以魔武季的表現做綜合評估，我覺得自己恐怕沒有希望了。該不會要因為這樣留級了吧？」

　　比起在魔武季上挨打，她好像更在乎會不會留級。

　　雷希緹婭篤定班裡貴族不會對平民手下留情，看看他們平時的做派就知道了。

　　魔武季可以不贏，但自保手段她認為是必須的，否則平民在升上二年級後被欺壓的情況不會有所改善。

　　「距離魔武季還有一段時間，在那之前一起加油吧。」

　　「好！但是請告訴我具體該怎麼做才好。」

　　得從這部分開始嗎！？

　　雷希緹婭開始感到後悔，卻已經為時已晚。

　　「先從基礎開始，正確的基礎是一切的根本。妳目前的首要做的就是矯正錯誤的用劍姿勢，錯誤的姿勢不僅會影響攻擊力，還會給身體帶來負擔造成傷害。」

　　法伊娜發出「嗯嗯」的理解聲點頭，然後開始調整姿勢。

　　「這個動作對嗎？」

　　「不對。」

　　「這樣呢？」

　　「不對。」

　　「唔，好難喔。」

　　雷希緹婭走到今天靠的是實戰中的身體記憶與學習摸索。儘管她知道正確的姿勢，卻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被戰鬥影響融入了自身習慣，為的是讓戰鬥時的動作更流暢。這不適合交給對身體運用一竅不通的初學者，當然其他人也不行。

　　「妳有看過教科書吧，依樣畫葫蘆就行了。」

　　「我是照著書裡的做啊。」

　　書裡可沒教揮劍要閉眼，要說照著書做做也差太多了，就像手裡拿著什麼令人害怕的東西，巴不得離的越遠越好。

　　「不介意的話，我幫妳調整一下。」

　　主動提議的雷希緹婭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從不和陌生人有肢體接觸（工作時除外），深交對象會一再慎選。多年前主治醫生說過，這類下意識抗拒的行為是出於四、五歲前養成的記憶習慣。可惜她沒有讓自己養成這個習慣的主因，透過練習和人的相處距離比最初那段日子好不只一星半點，但要說是否有更進一步，答案是否定的。

　　若不是因為用說的難以讓法伊娜理解，她決不會出此下策。

　　「麻煩妳了！」

　　為什麼好像一臉開心的樣子。

　　徵得同意後，雷希緹婭帶著內心的後悔移步到法伊娜側身開始幫她調整姿勢。

　　先是手腕到肩膀、背部到腰部、腳的站法都一一進行微調。

　　「揮劍時手腕放鬆點，否則兩把劍相互碰撞下容易扭傷。腰的動作也是，比起僵硬的園地側砍，砍的同時扭轉腰身會達到更好的效果。」

　　雷希緹婭提起手裡的劍親自示範給法伊娜看。

　　「就維持這個姿勢正面揮劍兩百次吧，那樣就算不願意身體多少會記住。」

　　「兩、兩百次嗎！？」

　　想當初我可是從五百次開始，已經縮減到兩百算是很仁慈了，難道還太多嗎？

　　雷希緹婭並不知道自己的訓練標準和一般人天差地遠，她的訓練菜單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怕是半天都撐不過。

　　「做不完的話改成一百次吧，從身體能接受的最低限度開始循序漸進。」

　　「不，我會努力做完兩百次！」

　　法伊娜握拳替自己打氣，便開始了揮劍地獄。

　　現在終於沒人打擾，雷希緹婭繼續當個揮劍機器，思緒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