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殺手公會的懸賞_3

　　對雷希緹婭來說這等待簡直是度日如年。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人生看起來失去光彩變得毫無意義。

　　翠看不下去雷希緹婭那與爛泥別無二致的生活，心一軟說出「只要熬過日之日就負責帶路」。在那之後她的心情一百八十度轉變，不僅認真上課，連挑毛病的貴族都開心應對。幾位同學還萌生出雷希緹婭因為受不了欺負而瘋了的想法。

　　她沒瘋，只是喜悅大過這些瑣碎小事而已。

　　所以當夜幕低垂，月亮與星星都蓋上夜色的棉被，時鐘指針越過零點轉為火之日，雷希緹婭披上收進衣櫥那件歷經風霜的斗篷，小聲催促說好當響導的翠，悄聲從露臺離開宅邸。

　　卡尼恩的街道乾淨整潔，退去白日的熱鬧換上一襲寂寥冷清。

　　間隔一致的街燈照亮石磚鋪成的地面，卻反而映照出巷弄的漆黑與危險氛圍。

　　領路的翠在城鎮邊角一處平日不太有人會經過的十字路口停下。

　　「就是這裡。」

　　地下水路？

　　打開金屬製成的圓蓋探頭，在一片漆黑中能隱約聽見流水聲。

　　雷希緹婭沒有立刻下去，而是先閉上眼睛等習慣黑暗才順著靠在牆邊的直梯爬下去。

　　腳尖在每一步試探下輕觸地面，確定是平地後才鬆開抓著梯子的手，接著在指尖點起一顆充當照明的火球。

　　「之後呢？」

　　「什麼之後？」

　　一人一鳥都面露疑惑看著對方，就這樣任憑時間溜走。

　　「之後的路該怎麼走？」

　　感覺翠沒有聽懂意思，雷希緹婭重新說了一次。

　　「我不知道。」

　　「……」

　　「……」

　　潺潺的流水聲都難以沖刷此刻由沉默帶來的窒息。

　　火光映照下的翠拍動小小的翅膀，表情像極了心虛。

　　「妳說要打聽位置，我確實打聽到了啊！」

　　被那雙眼睛盯的備感壓力，翠趕緊尋找說詞解釋。

　　「我沒想到你說找到了指的是『入口』。」

　　「入口怎麼了嘛，不是都說萬事起頭難嗎，我都替妳找到頭了！」

　　「……你說的有點道理。既然你找到入口，那『門』就我來找吧。」

　　指尖的火球被暫時熄滅。雷希緹婭取下耳環用手帕包裹小心放在地上，捲起袖子將雙手平貼在冰涼的牆上。

　　她能感受到體內龐大的魔力沿著掌心滲進牆內。閉上眼，彷彿置身魔力之海中，帶領她在整個卡尼恩地下水路系統中暢遊。

　　然後，在那之中，只有一個地方以魔力開了一扇「門」。

　　「找到了，我們走。」

　　重新戴上耳環的瞬間，魔力被瞬間抽走一些的熟悉感，她並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任何不適，只是察覺到翠不時窺探自己臉色的目光說道：

　　「有話就別藏著，這樣對你我都好。但是如果你是要說擔心我之類的話就免了，你也知道魔力對我而言多如鴻毛。」

　　聽見雷希緹婭的話，翠只是傲嬌地回了句「我才沒擔心」。

　　在錯綜複雜的地下水路暢通無阻前進，二十分鐘後到達那面透著魔力氣息的牆。

　　雷希緹婭毫不猶豫地伸手試探，空無一物的牆面突然浮現一個碩大的魔法陣。白色刺眼的強光淹沒他們所在的水路通道，將他們帶向此行的目的地。

　　✖✖✖

　　一條連一盞燈都沒有的漆黑長廊，雷希緹婭先是點起一顆火球照亮周圍，看見兩邊牆上都有燭台與蠟燭後，便用魔法點燃所有蠟燭，照亮這個略帶潮溼霉味的空間。

　　腳踏石磚的聲音在長廊內迴盪，她一路觀察直到走至盡頭那扇突兀的金屬門前。

　　門上用於探視外頭的長方形小門被唰的拉開，一雙紅棕色眼眸與雷希緹婭對視。

　　對方儘可能壓低嗓音讓自己顯得有氣勢與威嚴，要雷希緹婭報上稱號與證明。

　　「Elf。」

　　報上稱號的同時她從隨身包取出一張不起眼的卡片，隨後摘下帽兜轉身撥開灰白常法露出白皙後頸，緊接著右手在後頸處注入微量魔力，一個帶有翅膀的妖精圖案隨即浮現。

　　男人以魔具確定該人身分無誤後打開厚重的門讓雷希緹婭進入。

　　白色燈光照亮櫃台內留著小鬍子的中年男性，讓打著柔和黃光的其他地方顯得昏暗。

　　在殺手群聚的場所踏著愜意的腳步，就好像在自家後花園散步一樣。連周圍齊射而來，宛如猛獸盯上的獵物視線，她都豪不在意的無視。

　　他們應該藏好那顆蠢動的心才對，那樣才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找工作嗎？」

　　貌似是負責人的小鬍子男主動攀談。

　　「嗯，想找當天能完成的那種。」

　　「那種工作根本撐不過一天。啊，是有一個不久前接收到，還傳遍了大陸上所有公會，保證今天能完成的工作。怎麼樣，有興趣嗎？」

　　小鬍子男把雙手撐在櫃檯上，饒富興味的笑了笑。

　　「是什麼內容？」

　　「妳還是自己確認比較快。」

　　他從櫃檯內撈出一張紙放在檯面上。

　　原來如此，這就是室內瀰漫蠢動氣息的原因啊。

　　「尋人啟事」，那張紙的最上端是這麼寫的。

　　真有意思，在殺手公會發布尋人啟事無疑是在說歡迎大家去殺。上頭也沒有明確表示對象必須是死是活，那百分之九十九會變成屍體吧。

　　「是誰發的呢？」

　　「妳知道規則，殺手不輕易透漏委託人情報。」

　　「既然是寫『尋人』無非是委託人想經由自己的手殺人，只是不知道對象在哪，而且還要篤定這個『某人』不會被自己以外的人所殺。不過，真沒想到今天殺手聚在一起是為了我，還真是榮幸。」

　　原先坐著等待的一群人齊聲站起。當一個人起頭衝上去時，其他人也紛紛跟上。

　　有人施放魔法、有人揮舞匕首、有人直接近身以拳腳攻擊，他們企圖利用人數優勢壓制雷希緹婭。

　　豈知人多手雜，配合不當的攻擊擊中其他人，反觀雷希緹婭踩著輕盈的步伐躲開全部攻擊。先以拳頭痛擊眼前男人的腹部、轉身以掌腹擊打另一人下顎、跳到空中對下一人施展迴旋踢。

　　一團混亂中魔法流彈打碎櫃檯後方的酒瓶，這讓負責管理的小鬍子男很不愉快。

　　就在小鬍子男為拿出罪魁禍首而演變成這樣感到懊悔時，雷希緹婭翻坐到櫃檯上翹起纖細雙腿，輕聲道出「凍結」兩字。

　　眨眼間，整間店被寒氣籠罩、地面節上一層薄冰，殺手們的腳踝以下被凍在原地動彈不得，就連櫃檯內的小鬍子男都無法倖免於難。

　　「妳這是要做什麼！？」

　　體型精壯的男人如此問道，同時嘗試用火魔法融化腳上的冰。

　　「對於企圖殺了我的人，以相同的方式回報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殺手要做好隨時被殺的準備。在一頭熱沖上來前，不，嚴格來說在決定接下這份工作的那一刻，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除非──他們的腦子都只是裝飾。

　　「看見這些冰塵了嗎。只要我有那個意思，取你們的命不過彈指之間的事。」

　　雷希緹婭如指揮般動了動手指，冰塵便凝結成無數冰錐將他們包圍。

　　他們知道這可不是玩笑話，那融入在低溫中的寒冷殺意是貨真價實的。

　　「我、我願意用情報交換！我知道委託人是誰！」

　　有人為自己跟風的魯莽行為後悔，不管三七二十一隨口說了句謊話。

　　雷希緹婭那異色雙眸微瞇，把他的心虛烙印在眼裡。

　　「不需要喔。關於委託人是誰我心裡有底。」

　　「就當作是對答案，這對妳來說也沒有任何損失吧！」

　　「你怎麼保證自己的答案是對的？」

　　男人因達不到目的憤憤砸舌。

　　「還有那邊的你，勸你別再做無用功了。就算你耗盡魔力也融化不了我的冰。」

　　體型精壯的男人低頭看向腳上的冰，冰是一點也沒有融化的跡象，反倒是火苗越來越小了。

　　他迫不得已選擇幾乎耗盡魔力朝雷希緹婭放出數支火焰箭矢，可惜還支撐不到雷希緹婭面前便被冰錐一一擊落。緊接其後的是一根從側邊飛去刺穿手掌的冰錐。

　　為了自尊他咬牙忍痛，朝雷希緹婭怒目而視。

　　「妳要殺了所有人嗎？」

　　小鬍子男故作冷靜開口。

　　「不，那樣就正中下懷了。再說我也不是為了殺人而來。」

　　殺手不為殺人而來殺手公會？他聽了不禁覺得好笑。
　　
　　「那妳要什麼？」

　　「我要的很簡單，我希望停留在卡尼恩期間你能幫我準備工作。殺不殺人都無所謂，唯一條件是要能夠當天完成。啊，還有，我不是來者不拒喔。」

　　言下之意表示並非只要有給她就會照單全收。

　　壓力讓他只有一條路可選。

　　「那我大概一個月來兩趟。那就，下次見。」

　　雷希緹婭躍下櫃檯頭也不回離開。

　　沒多久，地上的冰自動碎裂化作片片冰花。

　　就在他們為此鬆一口氣後，一名拄著拐杖骨瘦如柴的年邁老人從櫃檯後的暗門現身。

　　才剛結束一波危機的眾人，被老人散發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

　　「老朽甚久未見年紀輕輕便有此等實力的人，那容貌也令我想起一位故人。心中若無那份無謂的仁慈必將鑄成留名殺手吧，只怪培育者似乎與我所想背道而馳。哼，真愚蠢。」

　　老人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因笑皺成一團。

　　明明老人笑得很開心，其他人卻只感到不寒而慄。

　　✖✖✖

　　偷偷溜回房間，雷希緹婭脫下斗篷換上睡衣。

　　夜晚的風捎來涼意，但還不到覺得刺骨的時節。

　　卡尼恩的冬季是否會降雪呢？每當看見雪花總是有些莫名懷念。

　　她搔了搔翠的下巴，本來回蹭的力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泰蒙那從熟睡中被吵醒，略帶沙啞的低沉嗓音。

　　「雷緹？」

　　「爺爺，聽說他在全大陸發布『尋人啟事』。」

　　「誰？」

　　腦子還處於關機狀態的泰蒙聽的一頭霧水。

　　「Smile。」

　　雷希緹婭能聽出遠方的太盟猛地坐起的聲音。

　　「妳再說一次，那瘋子幹了什麼！？」

　　「聽說他在全大陸的殺手公會發布了『尋人啟事』。」

　　「那瘋子真是……」

　　她能想像泰蒙現在一定正扶額搖頭吧。

　　「不過，妳是怎麼知道的？」

　　「呃……剛好去殺手公會的時候遭到襲擊…………」

　　「唉，我就知道妳一定會去找。」

　　長長的一口氣自脆口中嘆出。

　　「這件事等我回去再詳談，我會順帶打聽他的下落。我想短時間內不需要太過擔心。」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在卡尼恩的事應該要花點時間才有辦法傳進他耳裡。」

　　但是五百枚金幣怎麼說都誇張過頭了，那可不是區區尋人而以該給的金額。就連貴族委託殺人都不會如此大方，還是正因如此才出手闊綽？

　　不管這件事了，反正還沒發生沒必要徒增煩惱。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