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無法拯救。(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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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3-07
加入民主星域聯合的人是越來越多,相反以希里絲共和國為首的和諧主義國家對於是否再跟隨共和國作戰出現了懷疑,部份國家脫離共和國維安議會的指揮體系選擇獨立執行攔截任務,但對希里絲共和國最傷的莫過於因戰敗情緒引發的獨立公投,又有更多的星域脫離選擇加入民主星域聯合一方的天狐聯邦。雖然還稱不上完全勝利,但可以想見在未來的五至六年內,和諧主義國家在不管軍事還是政治方面都將落後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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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奧林匹克聯邦成立後又過了一年,沒有了永星聖國與恩庭兩國三型文明,教權集團與專制國家組成的聯盟幾乎瓦解,艦隊失去組織各自為戰;和諧主義國家對於是否介入戰爭也存在分歧,沒有友邦的支持,希里絲共和國在獵戶座戰役後未能再組織有效的攔截,民主星域聯合勢如破竹,解放了宇宙中六成有星航能力的專制文明。
現在,新的秩序被建立,託管政府在佔領區成立、反文明罪犯被審判處決、終於那些被災厄統治的文明重回自由世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民主星域聯合許多的官員是如此相信。
「是你啊,派翠克。」
我停下手邊操作的全息面板,豎起一邊狐耳從皮鞋的踩踏聲聽出走進情報管制室的奧林匹克人身份。
「將軍?你沒去參加獨立祭嗎?」
「有啊,跟緹雅一起逛了夜間市集,但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吧?後夜祭我就不參加了。」
我抬起頭看著他笑道。
「你這樣問我,自己不也沒參加嗎?」
他聳了聳肩答道。
「總要有人監視戰線,就算是節慶戰爭也還在繼續。」
這是第一年佔領區的人們參加奧林匹克的獨立祭,慶祝橫跨了奧林匹克的兩顆行星與佔領區的11顆行星,非常盛大。奧林匹克聯邦政府更是宣布了一星期的特別假期,許多前線作戰的官兵都回國參與獨立祭。
除了奧林匹克的本國公民,與奧林匹克關係緊密的國家也都有派使節團參加,慶典開始前的半星期我就駕駛朗基努斯加入天狐聯邦的使節團參加。
「安娜蕾菈呢?」
「司令跟普里安聯邦的使節團一起在酒吧喝的爛醉⋯⋯這些人,裝上一次性仿生胃後根本瘋了,會變成怎樣我都不管了。」
看到派翠克一臉無奈的搖頭我忍不住笑出聲。
「我明天再去酒吧把她帶回來。」
「我覺得妳去醫院找她會比較快。」
「哈那還真是。」
說著,我笑得更開心了。
「啊,午夜了。獨立祭快樂,將軍。」
「你也是,獨立祭快樂。」
窗外煙火綻放的彩光照亮了整片夜空,對核心星域的銀河與星斗發起挑戰,爭奪渲染天空的資格。
「真美呢。」
我感嘆道,在控制面板敲下指令卸下朗基努斯情報管制室的玻璃。窗外,象徵午夜,連續26下的銅鐵敲擊彷彿在歌唱——來自集會所的鐘聲響徹全城。
「真不可思議⋯⋯明明我們還在戰爭,但在奧林匹克,這裡甚至比開戰前還令人感到和平;我很喜歡現在的感覺。」
「在天狐聯邦也是,我想那是因為威脅我們的國家都已經不在了。」
「我覺得是,我們早該這麼做——擊潰他們。」
他說道,一邊打開情報室的全息投影儀。
「將軍在做什麼呢?讓我幫妳吧?」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在調動無人艦隊群佈防前線。」
「給我幾艘工程艦的權限吧,妳應該會需要在前線架設一些武器平台。」
「是,我需要。我把人馬—Zeta恆星系統的權限給你了,你檢查一下。」
「有,我拿到了。」
派翠克在全息投影上叫出停泊在恆星發電罩上的工程艦,將她們的航行座標重設至遠恆星軌道。
「佈署陽離子武器怎麼樣?」
「不錯的選擇,護盾的消耗功率不錯,但對付共和國這樣可能還不夠,我再分一支快速打擊艦隊過去——」
毫無預警的,急促、刺耳警報打斷了我的動作,伴隨覆蓋整個情報室的紅光,警示彈窗遮蓋了人馬-Zeta恆星系統的投影畫面。
「天使之淚系統⋯⋯」
點開了示警恆星系統回傳的最後畫面,我們為出現在影像中心陣列的上千白銀方舟感到震驚——百艘、百艘的星艦接續折躍進入恆星系統,整整滿編的六支共和國艦隊侵入天狐聯邦控制星域。
「這不可能⋯⋯共和國怎麼還保有如此龐大的打擊艦群?不應該都被我們拖在前線了嗎?」
派翠克敲著面板激動的喊道,但我已經沒有心思去回應,在那兩千餘艘的星艦中我認出了領隊的恆星級旗艦,還有在她中子護甲上刻印的大聖女紅流星。
「你看⋯⋯是火流星之花。」
當艦隊完成火控同步開始齊射時我都想笑了,僅僅是瞬間攝影鏡頭所在的空間站護盾就超載,遮蔽整片星空的陽離子彈與場干涉彈轟炸星港,重創正在修整的無人星艦,幾秒過去星港被完全摧毀,最後一發來自質量加速器的砲擊摧毀了鏡頭。
「咲月這是來報復啊。」
「我們該怎麼做?」
派翠克的問題將我喚回現實。我搖了搖頭,關閉剛才一直盯著的警示彈窗,把腦中千萬的思緒放到一邊。
「沒事,我在附近的恆星系統還有部署預備艦隊,從那裡調支援。既然咲月想打這仗,那我就回敬她;把她困在天使之淚幾個月。」
我冷笑道,圈選了鄰近恆星系統的無人艦隊,將座標設至天使之淚。
戰局再次發生變化,奧林匹克獨立祭過後的一天希里絲共和國對民主星域聯合在天使之淚恆星系統休整的艦隊發動突襲,以六支艦隊的代價重創了三支艦隊,將對薩哈姆帝國的解放戰爭推遲了一週。之後類似的交戰報告開始從各星域回傳海梅根。
獨立祭過後三個月,又再經歷幾場戰役後我回到海梅根向聯邦議會報告最新的戰況,就是這時共和國再次發動了攻擊。
『瑞希,妳有看到這個嗎?』
遠在阿爾瑟斯氣體巨人與共和國交戰的安娜蕾菈盯著星圖說道,全息投影完美捕捉到了她臉上的不安,那原因不只是將她困在氣體巨人星環的共和國艦隊。
「我們也看到了。我們認為共和國正在發動全線反攻——核心星域,311個戰場,同時發生。」
艦橋全息投影的星圖上,天狐聯邦與希里絲共和國在核心星域的國境線上密密麻麻的閃爍令人不安的紅光。
「司令,抱歉,所有奧林匹克的艦隊都正在交戰,妳只能靠妳自己了。」
伴我一同返回海梅根的派翠克疲累的說。自今天早上他就像土著文明的電話接線員忙碌,為各個奧林匹克負責的戰區提供情報、批准支援艦隊的調度許可。
『沒關係,我這邊能自行突圍,大不了被擊沉在這裡困幾個月就是了。』
「⋯⋯如果我們更有準備就好了,我真的搞不懂,共和國怎麼有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造出這麼新式星艦。」
派翠克不甘的握拳;這也是可以理解,因為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民主星域聯合一路推進,共和國攔截艦隊就跟不存在一樣。
不過今天這樣的情況也是可預見的,當三個月前共和國打入天使之淚時就已經證實,只是這比我想像得還早⋯⋯
「我有一個想法,也許共和國找到了過去被我們遺棄的星艦工廠。」
兩人交換了擔憂眼神,良久過後派翠克問道。
「可是天狐聯邦不是繼承了大部分共和國的核心嗎?」
「現在直屬天狐聯邦的星域大多都是群星議會成立前60億年開發的新興恆星系統,雖然是今天最繁華的地方,但連共和國黃金時代的千萬分之一都不到——197億年前的共和國幾乎完全控制核心星域,其它則是共和國的託管星域,足跡更是觸及宇宙邊界,幾乎整個宇宙都在希里絲的影響之下。」
我說,想到那被譽為黃金時代的第二共和初期。
「有太多資產被我們埋葬在深空等待喚醒⋯⋯這是為什麼它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擁有遠超天狐聯邦的軍工生產力。」
語畢兩人再次沈默,事實擺在眼前,要戰勝共和國非常困難。
「這樣⋯⋯我們怎麼可能勝利。」
「我們不需要。」
我說。是的,我們不需要戰勝共和國,正如共和國從來沒有想戰勝我們。
「我們的使命是將人民自專制與教權中拯救,將自由與民主帶回這個宇宙。不管共和國如何阻擾,我們的目標都不動搖。」
『說的也是⋯⋯』
「改變作戰方針吧,盡可能調整路線避開攔截,只有解放戰爭是重要的。每解放一個世界,我們離勝利就更近一步。」
點開星圖,我取消了原本要參與攔截任務的艦隊指令,將它們全部轉為待命。
「樂觀一點,我們天狐聯邦也繼承希里絲的正統,同樣也有權限啟動第二共和的遺產,也許我們會比共和國更快找到剩餘的星艦工廠呢?」
「就是⋯⋯說啊,而且我們在全宇宙都有盟友,還有雲圖網路替我們在宇宙邊界拖住共和國,在艦隊數量上還是我們有優勢。」
「總之兩位,做我們現在所能做的。戰局本來就會一直變化,盡力就好。」
我總拍手說道,試著給出一個比較正向的總結,但在我心底,我知道我並不相信自己的話。身為第二共和最後時刻出生的希里絲,我比誰都清楚這個國家的強大。
共和國恢復戰爭能力的速度比預想的還快,現在僅僅共和國一國,就能在全宇宙範圍與我們展開戰鬥,這還是她大部分艦隊與調停官被雲圖的失控智械拖在宇宙邊境的情況。
如果維安議會從阿斯加的全息書庫成功定位到第二共和初期後失落的恆星系統、埋藏於深空中的艦隊和星艦工廠,那麼即便整個宇宙的軍力加總也只能免強與共和國抗衡;而我知道,這些恆星系統的大部分星圖是由共和國,不是我們所掌握。
自戰爭開始後三年過去,解放的文明數量僅較第一年增加一成,戰線日漸膠著,雖然民主星雲聯合控制的星域每天都在擴大,但解放教權國家、專制國家的速度明顯在下降。與此同時,有著與希里絲共和國相仿經濟體量的和諧主義國家聯盟——奧圖思公約國家宣布結束中立,投入對民主星域聯合艦隊的攔截行動。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和諧主義國家公民對於戰爭的支持正在回歸。
如今天狐聯邦已經不能僅依賴自共和國繼承的星艦工廠維持艦隊的輪替,必須展開新的恆星工程。戰爭開始後的第四年,聯邦議會通過擴軍決議案,第一期的工程就要將44個恆星系統改造為星艦工廠,為應對未來規模更大的戰爭。
至少,除了戰爭以外的事情,還是有許多的好消息。戰爭開始後的第五年,羽希乃的好友,前永星聖國皇妃,今天狐聯邦調停大使望月.海波在奧林匹克佔領區的慈善組織「紅色緞帶」為婦女提供的心理治療取得不錯的結果,今年沒再聽到有永星聖國出生的婦女自殺的案例。
在宇宙的另一端,曾經被財閥聯盟把持,將複製人當作奴隸對待的恩庭迎來了移民潮,漂泊宇宙各處的恩緹奈人與轉生的前恩緹奈人在這幾年陸續返國,為將民主帶回那顆因古代核戰被災厄奪走的星球。就在今年,恩庭完了成修憲,舉辦了時隔五百年的選舉,結束國際託管,建立新的民主政府。我也受邀參加了他們的建國典禮,但不只是這樣,此行的目的還有為了見兩位朋友。
「變了真多啊⋯⋯」
拿著邀請函的我忍不住感嘆道。
恩庭新落成的中央植物園採公約國家工業時代的風格建造,高超過十層樓,主建築面積達六公頃的玻璃屋收藏著來自各星域的開花植物,是個能讓人放鬆心神的地方,不過今天這裡不是作為植物園對外開放,而是被改建成宴會廳,種滿花樹的中廊搭起了招待各國貴賓自助吧,時而能聽到人們交談還有高腳杯相碰的聲音。
「瑞希!」
身穿露米恩傳統禮服的露米恩男性注意到走進會中廊的我,結束了與身邊朋友的談話滿臉笑容的向我揮手。
「保羅主教。」
我微笑道。
「好久不見。」
「不用再加上主教了,這樣好有距離感,再說我都被露米恩除籍五年了。」
他自嘲道。
「瑞希,你最近還好嗎?」
「除了之前被共和國艦隊攔截,困在菲絲托莉亞空間站半個月,差點無法參加恩庭的建國典禮外,我說大致上過得還不錯,你呢?」
「還可以,恩庭修憲結束後我們終於可以喘口氣休息了,既然託管政府解散,接下來我大概會退休,辭去國事顧問⋯⋯也是如此,我們終於可以舉辦婚禮了。」
「這五年很不容易啊。」
「是啊,畢竟一個國家不會因為審判了罪犯就獲得和平,不過這五年的辛勞是值得的,讓恩庭比預計得更早恢復民主政府。」
保羅點頭同意。
「對了,星奈呢?」
「她去換衣服,等下要做進場。」
五年前,希里絲共和國對恩庭展開了與永星聖國類似的調停任務,透過出嫁希里絲的方式改變恩庭的政治,當時的候選就是前駐露米恩親善大使紗野.星奈。《守護天堂》法案通過時星奈已經被送至恩庭財團的宅邸準備出嫁,還好露米恩保安承包商「民主衛士」介入阻止了共和國再一次犯錯。
保安承包商的行動在《守護天堂》進入最後表決時同時展開,前路米恩紅衣主教保羅就是當時領導滲透部隊的隊長,他們與恩庭的複製人社群合作發起了全球革命,以三顆核彈與一片赤誠,歷時71天的戰鬥終於推翻財閥聯盟,為這個被遺棄的世界帶來新生,而他也成功救下他的公主,洗刷當時跟共和國使節團被派到永星聖國時只能看著羽希乃每天被武帝摧殘的無力與不甘。
「羽希乃她還好嗎?往普里安聯邦的通路被共和國艦隊關閉,我有一陣子沒聽到她的消息了。」
「之前剛過五歲生日,照她重生前的意願準備安排她到國際學校享受學生生活,她的丈夫加維沙也會一起。」
「很好,很好。」
「包括羽希乃,移籍天狐聯邦或接受民主星域聯合庇護的前共和國調停官也都安頓下來了。」
「那麼瑞希妳呢?打算安定下來了嗎?」
我有些訝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
「沒怎麼想過⋯⋯」
「妳啊⋯⋯」
保羅扶額,深深地嘆了口氣。
「瑞希,妳也是有伴侶的人,別總是讓赫絲緹雅等著啊。」
他以長者、過來人的語氣說道,雖然就年紀來說比他年長的應該是我。
「我還有戰爭要打贏,還不是時候。」
「妳是有戰爭要打,但前線推進已經慢了下來吧?共和國的軍工復合體的恢復速度比我們所想還快,我覺得已經是時候該轉變成持久戰的心態,讓前線的兄弟姐妹們輪替回家,這也包括妳,瑞希。」
「我會再想想,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決定,還要和聯邦議會討論⋯⋯」
注意到保羅的刺人的視線我改口道。
「我有打算在海梅根的郊區找一棟房子,跟緹雅一起搬過去住。」
「這才對嘛!」
保羅讚許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被力氣比希里絲大上一倍的露米恩人這樣一拍讓我有些站不穩。
「這場戰爭的主要目的是把希里絲從她的義務中解放,要是我們的領袖無法獲得幸福,那我們和共和國有什麼差別呢?」
「所言極是。」
——看來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也陷入了與共和國姊妹一樣的思維。
「希醬?」
一聲屬於希里絲空靈的女聲將我的思緒打斷。一身純白婚紗,同為天白種希里絲正愉悅的搖著她的雪色狐尾,一對海色的水瞳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們。
「我錯過了什麼嗎?」
「沒什麼,我們只是在聊未來的規劃,妳知道,這場戰爭打了有點久了,要思考如何讓前線的人員輪替⋯⋯很高興能再見到妳,星奈醬。」
「我也是,好久不見,希醬。」
她微笑的回應道。
「那有人這樣說明的!就說妳想離開前線,花更多時間陪赫絲緹雅不就好了嗎!」
「欸?真的嗎?希醬!」
「不,我也不是要完全退出指揮戰場的工作⋯⋯但對啦,我是打算減少待在戰區的時間。」
「那麼我們應該會有很多機會見到彼此!」
星奈興奮的握住我的手。
「我想會的。目前恩庭周邊的星域都在民主星域聯合的控制下,不太可能像其它地方發生被空間封鎖的情況。」
我同意道,微笑的抽出雙手回握,將她小巧的手包裹到我的手心中。
今天的星奈打扮的很漂亮,看著她熱情的雙眼令我忍不住止息。半透明的薄紗蓋在一對狐耳上,沿著薄紗的蕾絲花邊白色的茉莉仿生花正盛開著,那仿若是土著人神話中的花妖精。本來星奈就是和羽希乃同樣令人憐愛的女孩,但今天又增添了幾分夢幻感。
「我喜歡你的婚紗。這不是共和國的傳統設計,是保羅選的嗎?」
鬆開握著她的手我好奇的問道。
「是的,是混合奧圖思公約國家與第二共和時期現代主義的設計。其中我最喜歡的是這裡,把仿生花與衣服結合!」
星奈抓著裙擺愉快的轉了一圈,連衣裙上的白茉莉跟著她一同起舞。
「很適合妳呢,很可愛,但是不會覺得有點可惜嗎?放棄無垢羽衣。」
「也許吧,但我自己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畢竟⋯⋯我已經不是調停官了。」
星奈說著垂下了視線,抓著落在肩上的髮絲轉弄。
「希醬也是這樣吧?」
「⋯⋯是啊。」
那究竟是從責任解放,還是失去呢?
「我們現在是聯邦人,這樣比較好。」
這個現實讓我們語塞,直到星奈的拍手聲打破了沈默。
「對了!」
她的聲音把我從不斷冒出的負面情緒中抽離。
「婚禮後的一週後我們打算辦一場私人的婚禮,赫絲緹雅有沒有可能來呢?我知道她現在被共和國的艦隊封鎖困在宇宙邊境,不過建國典禮後露米恩在恩庭設立了大使館,兩國國交正常化,她可以走露米恩開放的民用通路過來⋯⋯畢竟是很重要的婚禮,我希望我的朋友都能在。」
「好主意!我會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的。」
看到她期待的表情我忍不住微笑。
「太好了!」
星奈回以我一個微笑。
「私人婚禮的進行,你們有什麼主意了嗎?」
「首先的話當然是在森林舉辦,下午開始到晚上,在樹上掛滿燈,在草地上跳舞!」
「聽起來很浪漫。」
「這是保羅的主意喔。」
「想不到你是這麼浪漫的人啊。」
我看向保羅笑道。
「別揶揄我了,瑞希。」
「不,我這是稱讚你啊。」
保羅抱怨了一句,不過被我這麼說他看起來有些得意,嘴角微微上揚。
星奈繼續說道。
「當然煙火也不能少,我已經跟露米恩定了八箱的煙火。」
「煙火啊⋯⋯那還真是令人期待。」
我想像那個只能在土著文明看見的景色讚許的點頭。
「可不是嗎?恩庭能與露米恩建交真是太好了。」
「說到露米恩,你們有聽說任何消息嗎?自從開始戰爭後訊息就變得不流通,我在天狐聯邦能見到的露米恩人只有在戰場。」
「消息?什麼消息?」
「妳是在說愛依的消息吧?」
星奈沒理解我的話,不過保羅有掌握到我想詢問的問題。
「是的,我聽說她後來移民到露米恩了。」
「愛依啊⋯⋯」
提到她的名字保羅深深的嘆了口氣,眼裡流露著同情。
「我聽說她跟大公後來定居在菈系亞星環,生了四個女兒⋯⋯」
星奈說著看向還與露米恩官員維持著聯繫的保羅。
「她的狀況不是很理想,身體,還有心靈都是。」
保羅補充道,語畢他再次嘆氣。
「我也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不是幸福?既然還願意為大公裝上擬似子宮,大概對他存有愛吧?但是她這樣不顧身體不斷的生育,更像是想藉由性來忘卻一切悲傷⋯⋯我聽露米恩人說大公家定了大量的抗抑鬱的精神藥物,那大概是要給愛依使用的。」
「這樣啊⋯⋯」
我深吸了口氣,想穩住自己的情緒。
就算早以預想到結果,但是真的聽到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好憤怒、好悲傷。
「我果然還是誰都拯救不了。」
要是能再早個二十年取得人們的支持,也許就能阻止維安議會獻祭希里絲。
也許也不用像現在這樣透過戰爭去實踐正義。
可是我做不到,那時的我還沒有現在的支持度,是直到認識了赫絲緹雅公主,有了赫莉安思緹菈舉國的支持我才能成立民主行動黨,凝聚所有對維安議會的反對。
我不是她們,我不是真正能拯救人們的調停大使、啟蒙大使,過去的我只不過是一名共和國的艦長。
「我⋯⋯」
這場戰爭,美其名解放,實際上我把另一種苦難帶給人們。我無法控制的想到賽蓮憤怒的臉龐、那些因戰爭失去原生家庭的人;我甚至不能阻止那些前聖國的婦女自殺。
——妳殺了母親大人,還有父親大人!妳一定還想殺了我們!
——妳這個殺人魔!從天上下來打亂我們的生活,我們明明什麼都沒做!⋯⋯我恨妳!
「不對,瑞希,妳拯救了我啊!」
星奈喊道。
「如果不是妳,還有民主行動黨的努力,我現在應該會變成廣通財閥兒子的玩物吧。」
她苦笑著看了身旁的保羅。
「我大概還會很自願這麼做,那就像土著人做了惡夢一樣,陷入其中逃不出來。我那時好悲傷,為我前世沒有在露米恩的調停大使最需要我時協助她、為我沒能協助她阻止恩庭內戰感到自責。當恩庭內戰的難民抵達露米恩時,看著他們,我覺得是我害了人們失去家園,所以當今天共和國需要我做出犧牲,我覺得那是我的職責⋯⋯我已經辜負了恩庭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我要用我的生命去償還。」
她捏了捏保羅的手,釋懷的微笑。
「可是我錯了,犧牲換來的拯救並不是拯救,向敵人妥協的和平不是和平。當保羅帶部隊突入廣通財閥宅邸時,我好生氣,明明我已經做了獻身的心理準備,他就這樣把我能促成的和平給破壞了⋯⋯不過隨著革命戰爭的繼續,我明白恩庭已經被災厄統治太久,僅僅是改變一家財閥的心,我很難去撼動恩庭長達五百年對複製人的奴役,要將恩庭變成正常國家,那會花上百年,又會有多少人要和我一起受苦呢?這不值得。瑞希,妳才是正確的。」
「我是嗎?」
雖然我總是在告訴人們正義在我們這邊,但連我自己都無法完全說服我自己。
「我還是很難接受革命戰爭中對於舊恩庭政府支持者的清洗,不過這是出於無奈,別無辦法吧?我已經不再覺得我就該為了宇宙的和平被犧牲了,我想獲得幸福,這是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對恩庭奈人也是,要盡快重建革命戰爭中被核武摧毀的城市、建組民主政府。在經歷了這麼多後我們應該要獲得幸福、獲得平穩的生活,沒有人生來就該為集體犧牲;我們也成功做到了,重建了這個國家。」
「是,你們真的做到了。」
「所以啊,瑞希,別感到自責,你拯救了無數人,至少,你拯救了我。」
「星奈說得對,我們因妳的領導而團結,我們相信妳所堅持的正義並走到了現在,我從來不認為這是個錯誤。」
「說得也是呢。」
「開心起來吧,瑞希,現在,那些被妳所拯救的人都獲得了各自幸福的。」
看著現在的星奈與保羅,我終於釋懷的微笑。
「是呢。」
對於愛依我沒什麼可以做的,就像我無法拯救被聖國貴族殺死的心菜,可至少我身邊的人不會再遭遇這些悲劇。這並不完美,但還可以接受。
「——保羅先生,你是否願意與星奈女士結為伴侶,尊重她、保護她,與她共同面對未來的挑戰,直至死亡將彼此分離?」
「我願意。」
「星奈女士,你是否願意與保羅先生結為伴侶,尊重他、保護他,與他共同面對未來的挑戰,直至死亡將彼此分離?」
「我願意⋯⋯不,即使死亡將我們分離,我也會繼續遵守誓約。」
「在此,我宣布你們結為伴侶!保羅先生,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在眾人的掌聲與注視下保羅表現得有些猶豫,過了良久吻在了星奈的額頭。
「過來!」
星奈拉住了保羅的衣領,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吻到了他的唇上——人們爆出了更大的歡呼為這對新人慶祝。
「讓我們為這對新人的成婚慶祝,乾杯!」
「乾杯!」
司儀從新娘秘書手中接過了高腳杯跟著眾賓客一同一飲而盡。
那是之前在阿思加絕對不可能見到的。進入土著文明增長、災厄逐漸侵蝕的那個十萬年,阿斯加只有葬禮,只有為姐妹殉職的淚水。群星曆一千一百一十世紀,當戰爭讓代表希里絲的最高議會崩潰、共和國軍國化,維安議會為了和平向災厄妥協,扭曲的政策更近一步奪走了希里絲的僅剩不多的幸福⋯⋯這些都結束了。
為和平犧牲愛情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當然,這並非沒有代價,在遠離這片和諧的星域,無數世界在戰火與災厄中掙扎,但至少此刻,我們能擁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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