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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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3-13
第十章

師傅正在收割前院的蔬菜,他哼著歌,甚麼都沒有想,在談笑間平和渡日。

或者這就是幸福。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飯後,師傅拿了瓶酒,叫了徒弟們陪他夜釣。

儘管雙修了,又奔波了一天,年青的夥子是像不知道甚麼是疲累,仍跟了師傅去乘小舟。

湖很廣闊,低處青草叢生,小巧的碼頭旁邊躺著沙石,垂著楊柳,湖的邊界是重重茂密叢林,即使樹林高聳,但在碼頭眺望是就變得像綠豆般細小。水中月彷如白玉,靜靜地沉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之中。

波瀾不驚,夜蘭在舟下枕著手臂,翹著腿仰望星空,師傅無奈地說:「你能不能坐好一點?」

「我不想。」夜蘭閉上雙眸休息。

「我會不用師傅的身分來欺壓你,我只是擔心你,外面的人不會遷就你,你做些出格的事就會引來非議,師弟你怎樣想的?」

「其實,無論做不做出格的東西,都是會引來非議的,師兄說他不會理別人怎麼想,他是顧及別人的感受,只是不在意他們的眼光。」

夜蘭總覺得他在翹了一圈稱讚自己,心頭一暖。

師傅悠然道:「白月你認為你會怎麼應對非議呢?」

夜蘭恍然大悟,知道師傅在過河拆橋,他其實想拷問白月的內心,夜蘭意味深長地挑高了眉。

「我大概也不會理他們。」

「我猜白誠不會讓你被掛上污名,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但是也不要犯錯,即使錯了也要反思,反思改善自己。」

「我明白的。」

「話說回來,你覺得你父親為人怎麼樣?」

「我不會談論有關父親的事。」白月反應極快,生怕師傅要刺探到甚麼。

師傅對他緊咬不放:「所以你對他是絕對服從?」師傅覺得這個孩子乖過頭了。

白月像是茅塞頓開,肯定地道「不是的......我也會自己思考的。」

師傅滿意地點頭:「你都知道的,不論身在何方,人萬萬不可放棄思考。」

自從在山中和他們過起了隱居生活,白月就覺得自己不對勁,不是不習慣簡樸的生活,不是他們跟不上外界的知識水平,不是他們為人個性和自己不相配,而是他發現,原來做人是可以很輕鬆,不用被逼學些不敢興趣的東西,不用每天都跟著同一個循環來生活......

總括而言,他對過往的生活方式心生疑問,他認為那種生活方式不是自己所追求的,只是自己的時間被塞好塞滿,騰不出思考的時間,而所謂當局者迷,一個人長期處在問題之中,便不會意識到有問題,就如生在籠中的鳥,即使籠子打開,鳥兒也不懂飛翔。

除非鳥兒開始思考,心中困著苦痛也敢於懷疑自己,承認自己的無知,否則難以改變,繼續被約定俗成所困。

白月沉默,低頭沉思,眼神透出些許愁緒,夜蘭揉開了他的顰眉蹙額,道:「師弟你在想甚麼,為何突然這般煩惱?」

在師兄面前,自然就真情流露了。聽他關心自己,白月轉悲為喜,含笑道:「我沒事。」

師傅繼續這個沒完沒了的說教:「夜蘭,要和人相處時,難免要收斂一點,雖說眾人皆醉我獨醒是好事,但做人嘛......難免要虛偽一點,清醒之人也裝醉.......這樣日子會好過一點,可有時候,也不可忘了你的赤子之心。」

夜蘭得意洋洋:「不要隨波逐流,要隨機應變。」

「你們都一點就通,那你們現在由頭背一次心經。」師傅樂呵呵的。

真掃興,月圓之夜,在湖上行舟,竟然要背經。

夜蘭在背書方面總是輸給白月,即使身處夜靜月圓,寧靜悠然的時分,夜蘭也忍不住,硬是要冷語冰人,瞪著白月道:「倒背如流又怎樣?豈不是盡信書不如無書嚒?」

白月:「師兄,倒背如流又不是死記硬背,我才不會胸無點墨。」

夜蘭訕笑:「我說話是直接了當,不會含沙射影的。」

這句也不是在含沙射影嚒.......白月故作不屑一顧地說:「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多錯多,師兄也不要說那麼多才好。」

夜蘭這種人,在外面一定是沒朋友的,白月遇到這種人,早就用了各種手段來炮製他,或對他不理不睬,可到了夜蘭這邊,他雖然有被欺負之感,但其實是不憤怒的。

師傅已經放棄了叫他們不要吵了,他知道即使他們整天都在吵架,夜晚還是會一起睡的。師傅笑道:「背經令人心平心和,除了多背經,你們謹記要多點遊山玩水,尤其是夜蘭,你一定要多背,別常常去討賊,要儒雅一點,中和一下。」

於是,夜蘭一邊斷斷續續地背著經,一邊慢悠悠地釣著魚。白月也不甘示弱,他放好魚餌後連魚干也不敢動一下。

夜行性的魚種類繁多,其中不乏奇珍異寶。兩刻鍾後,湖泊風平浪靜,按理來說,應該願者上釣,可是三人的魚干都沒有動靜,太奇怪了。

師傅道:「湖中應該潛藏著一些東西。」

夜蘭感覺腳踝被一條又滑又黏的東西緊緊纏著,他驀然回首,發現這是一隻鮮紅的觸手。他佩劍出鞘,連忙斬斷觸手,然後就在一瞬間,被多不勝數的觸手綁著四肢,他拿著劍但是不能揮舞,有些觸手還潛進了夜蘭的衣物,在他的肌膚上遊走。

觸手好像見孔就入,那些觸手往夜蘭的口唇、耳窩和股溝進發。

夜蘭防不勝防,被他捲下水底。

好黏,好不舒服,這些不明的怪物捲得夜蘭很緊,還想去開發他的警戒區域。

他右手灌滿靈力,用最大的力量掙脫觸手,好不容易才能揮動佩劍反擊,游回水面。

師傅白月見狀,立刻拔劍斬斷來勢洶洶的觸手。

夜蘭驚魂未定,他和死亡擦過,如果沒有師傅師弟,他可能要出意外了。夜蘭極恐,他這生還未活夠,他還有很多想做的事。

如果是九歲之前,夜蘭覺得自己死了就死了,即使橫屍街頭也沒關係,如今,有了家人愛人,自己的生命已經承載了別人的意義。

現在的他,雖然強大果敢,但內心脆弱,經不起風浪,光是感受到死亡的威逼,夜蘭就嚇得呆若木雞,自己死亡的幻想接種而來,腐蝕了他的心神。

以前認為自己無人能敵,現在知曉有些事情無能為力。

木舟被拉翻了,師傅白月反應迅速,御劍平定後再站回船底。白月伸手,拉著夜蘭回到水面,三人站在搖擺不定的船底上,夜蘭發現白月的淺眸旁邊佈滿血絲。

他們為了保存靈力,沒御劍,夜蘭倏然一下腿軟,坐在了木舟上。白月瞥見師兄的臉無血色。

師傅道:「千手海怪,它吃得太多淡水魚,同化了,擁有淡水之水性,才能在湖泊之中存活,我們去把他斬了,夜蘭,現在情況急,不要發呆了。」

「嗯......我知道。」

白月脫下外衣,往夜蘭身上一披,道:「別著涼了。」

夜蘭全身上下都被水浸濕,成了隻落湯雞。

夜蘭是真的累,夜風打在濡濕的身體,寒意由骨內滲出來,白天被鞭打和做愛的疲累漸漸湧現,他好想倒下,可眼下的情況不容許他這樣做。

幸好有一白衣,為他擋去寒風。

師傅和白月已經上了,夜蘭不知道自己要做甚麼,他覺得自己拖後腿。他也背著沉重戰鬥,他心裡悶悶不樂,叫自己冷靜和開心起來都沒有用,他放棄了無用的自我安慰,硬著頭皮上了。

白月洞察到師兄心不在焉,動作遲緩,唯有自己多加把勁,減輕師兄的負擔了。

白月殺氣側漏,彷彿要把海怪碎屍萬段。原來一個平日性情柔和的人也和露出如此表情。

未看過的招式。他的劍鋒覆著一陣寒氣,破空成冰,乘著一股傲雪凌霜的凜冽。

夜蘭才意識到,原來臥虎藏龍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師傅師弟三兩下就把海怪殺了,不費吹灰之力,夜蘭自己竟然被一隻只是虛張聲勢的海怪偷襲了,頓時臉如死灰。

屍塊染紅了湖泊,倒映在湖上的月亮成了血月。

回去時,夜蘭問:「師弟你生氣了?生氣我把木舟弄翻?」

白月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沒有一絲笑意:「你說呢?」

氣氛降到冰點,白月手指在劍柄打轉,手背青筋跳動,夜蘭連話都不敢說一句,更可況是倜侃他呢?

一個素日笑容可掬的人,生氣時格外凌人,白月壓下中燒的怒火,若再刺激到他,他肯定甚麼都幹得出來。

師傅問:「白月你是不是有心事,你不妨說出來。」

「沒有。」

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白月寧可打地舖也不願意和他睡。

白月默不作聲。夜蘭連他生甚麼氣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