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異教徒

之後我讓史蒂夫去找一下莫洛他們，我跟亞雷克則往山上走路上聊了一堆有的沒的，然後我藉故問起有關海綿蛋糕的問題，這是亞雷克心裡最深處的秘密

他母親是奧萊城某位甜點師的女兒，喜歡上另一家店鋪的學徒，知道父親和師父會反對，兩人就私奔來到這座小島，在這裡用所學知識開了一家甜品店，然後生下亞雷克，隨著甜品店的名聲越來越響，亞雷克的外公也找上門來，奚落亞雷克的父親沒能力才會躲到這種小地方，連累他的女兒，亞雷克的父親為了證明自己一氣之下選擇參軍，最後死在和北方聯邦的領海衝突之中，屍骨無存

亞雷克的母親自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笑過，為了讓母親的笑容回到臉上，他找到父親留下的食譜，做出了母親最喜歡的海綿蛋糕，但她吃了後臉上依然沒有笑容，而在幾天後清掃夫妻曾經的店鋪時胸口突發疼痛猝死

不過島上的人都挺不錯的，並沒有看亞雷克孤身一人就欺負她或侵佔他們家的財產，而是同心協力照顧他，把他扶養長大，因此在這個年輕人紛紛出走的小島上，他成為了為數不多的勞動力，負責照顧這裡的老人

但也是有人指責亞雷克的母親不負責任，竟然丟下孩子自盡

「你想不想知道你父親為什麼選擇帶你母親來這座島，你母親的死又是怎麼回事？」

「妳知道？」

解開心結博取好感的時候到了

「這座島上有一種可以產糖的植物，你父親應該是為了節省成本才帶著你母親來這裡的，而你母親的死，應該是心碎症後群，是因為情緒讓心臟無法正常收縮，血液無法正常的輸往身體各處，如果沒有及時得到緩解就會因為全身缺氧導致多重器官衰竭而亡。」

「所以……是我害死媽媽……」

「不，可能她一直在堅持，看到你學會你父親的手藝，有能力養活自己，氣一鬆就離開了，人的意志是種很強大的能力，所以……是時候放下了。」

「這樣啊……那個……我得……和妳坦承一件事。」

正說著，後面傳來草叢莫名的動靜，沒意外的話應該是那對姊弟吧，從科凱塔來的那對表面上是使者，實際上是間諜的小姊弟

「是小兔子嗎？」

兩個腦袋從草叢後探出頭，「姊姊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

「我以為是兔子嘛。」

還是處理這兩個小子要緊，「亞雷克先生，我們明天再上山吧，不能放任這兩個孩子在這裡，太危險了。」

「不要，妳別管我們！」「就是啊……小心我們把妳殺掉……」

「要不要吃糖？」

兩人眼睛一亮，我把之前做的龍鬚糖分給兩人

「好好吃……」「嗯……」

我回頭看了亞雷克一眼，示意他趕緊離開，這倆小崽子發起瘋來真的會字面意義上的被碎屍萬段

「你們是沙漠來的嗎？著裝好特別……我朋友離開了，那我就去找他啦，你們兩個在森林裡要自己注意安全喔。」

———

「那個姐姐走了呢……」
「她看出我們是沙漠來的……怎麼辦，要殺掉她嗎？」
「可是她的糖果很好吃。」
「她身上有洛倫佐那傢伙的氣息。」
「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最後總算達成協議，還是不殺掉她比較好吧

———

一路下山都沒有看見亞雷克的身影，於是我回到鎮子上，聽見鎮民說每周一次所謂的聖女施法到了

其實反抗軍什麼的開始完全就是個誤會，所謂的聖女和聖杯不過是亞雷克和青梅竹馬傑德嬉鬧時開玩笑說的，結果被島民聽見，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在島上散開，也隨著書信和外出工作的年輕人傳了出去，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亞雷克當然有打算解釋這個誤會，但看到老人們的子女開始遷回島上，還帶來了許多勞動力，於是將錯就錯，反抗軍也就這麼兒戲一樣的成形了

聖女有三個法器，能抵禦瘟疫或厄運的聖木、她的眼睛和能實現一切願望的聖杯

所謂的「聖女」蒙著眼睛，前面放著一個黃銅做的，成滿水的杯子，首先拿出那塊木頭，香氣隨風飄向群眾，那種熟悉的香氣馬上勾動我的神經

這不就是扁柏屬植物的氣味嗎？所以也不用調查了，這座島上有確實檜木

然後她開始講述她的故事，然後再細數這個社會的不公，利奧波德的軟弱，還有王國的種種惡行

接著她將雙手交疊放在水杯上

「神啊，如果能看見人間的苦厄，請給我啟示，請次與我等光明與希望……」

不久之後她的手上真的出現像星星一樣的光亮，引得眾人連聲驚呼

不過但凡有點化學常識的人都知道，白磷的燃點在35℃，人體正常溫度大約就落在35-37℃之間，而且白磷只要0.25g就能致死，天知道這位聖女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事

這神奇的邪教宣教儀式結束之後，我找到高台上，沿著通道來到後台

傑德一下站了起來，「妳……妳是怎麼進來的？！」「穿幫了啊。」

「什……什麼？！」

「騙騙群眾就得了，想騙我是不可能的。」

這時亞雷克也回來了，「啊……那個……妳……」

「再這樣下去指不定哪天就出人命了。」

亞雷克亮出刀，「妳在威脅我們嗎？」

「白磷有毒，劇毒，她現在還沒中毒是她運氣好，而且你們知道磷……」

砰

「易燃易爆炸……」

———

史蒂夫找了一陣子才找到關押莫洛等人的牢房，他們被關起來的原因也是離奇

是被兩個死小孩指認是王國騎士團的人，而他們與那兩個小孩的淵源還頗深，不過這一時半會莫洛也不想多說

「奧奇德呢？她要是出點什麼事會引發政治危機。」「說要上山找一種很值錢的木頭，然後跟鎮長一起去山上了。」

「木頭？值錢？」

夏爾很不理解，為什麼奧奇德每次都能把一些普通的東西說的神乎奇神，而且利奧波德和拉爾夫都這麼相信她，難道都沒有一瞬間懷疑過她是騙子嗎？

「是啊……有什麼木頭能值錢到利奧波德大人特別派他來找？」

這時幾人都聞見一種特殊的香氣，就像松木的味道，但更濃郁更清新

來到外面後，發現人群都圍在一個地方，根本沒空理他們，本來可以趁機趕緊溜的，但夏爾就是要擠到人群當中，史蒂夫還是有點擔心被發現導致奧奇德也被抓住，於是抓緊機會離開

等人群散去後，幾人發現奧奇德不知道要去哪，才剛要跟上去就看見兩道小影子竄過去

「欸！是那兩個小鬼！」

「過去看看。」

「喂！」

本來莫洛還覺得奧奇德說這幾個是楞頭青有點過了，現在看來她才是看得最清楚的人，這三個只要一莽起來他完全拉不動

———

我印象中那兩個小的只有炸集會現場，沒跑去炸倉庫啊

「糟了，倉庫……」「啊？怎麼辦……糧食都在裡面怎麼辦？」「嘶……你們是怎麼想的把糧食和有毒性的化學藥劑放在一起？劇毒就算了畢竟你們不知道，但易燃是肯定的吧？」

只能說無知真的很可怕

「你們最好祈禱不會有人因此中毒，不然出這麼大的事我必須要向政府上報，自求多福吧。」

亞雷克拉住我，「妳果然是政府派來的人！」

我一把甩開他，反手給他一巴掌

「我來這裡是為了開發產業，如果本地就有穩定的工作，有誰會想離鄉背井？如果糖廠建成，那些老人的子女是不是都可能回來，你所做的一切，讓傑德手上沾滿劇毒的磷粉，聚集反抗軍，只是為了你自己！你真以為自己是鎮長嗎？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把所有人推向更危險的境地！你只不過享受那種眾星拱月的虛榮。」

「亞雷克不是這樣的……」傑德還試圖幫亞雷克辯解，「人民需要希望！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有一天能……」

她的氣勢漸漸虛了下去，雖然本來就沒多少

「能怎麼樣？奪回屬於你們的國家，是嗎？妳想要民主？妳現在所做所為根本是邪教！你們知道有個叫吉姆的人，他曾經是個牧師，在與世隔絕的叢林裡建了一個城鎮，他編造一個謊言，欺騙他的信徒跟著他一起到叢林裡建立天堂，他的信徒相信了，最後大家發現這是謊言，試圖離開卻被他的武裝部隊殺害，後來政府官員收到信徒家屬的求助信前來調查，牧師發現謊言無法維持下去，就組織他的信徒喝下摻有劇毒的飲料，不喝的也會被他忠誠的武裝部隊殺死，總共死了913人！」

「這種事又不是我們故意造成的！」

「然後呢？是不是發生了？把低燃點的東西和的糧食放在一起，你們主要的食物是小麥，當中必定有一部分是以麵粉的型態儲存的，我勸你們兩個現在趕快疏散居民，不然等粉塵爆炸就精彩了。」

我轉頭離開，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史蒂夫，很快就在救火的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奧……奧奇德？」「先走在說！」「那火……」「晚點有可能會爆炸，還是先離開！」

回到船邊的營地，戈爾來問我們到底發生什麼是，怎麼鎮子的方向突然就有火災了

「有兩個白癡把一燃的白磷和小麥麵粉放在一起。」

戈爾笑了一下，「愚民，這種人就該放讓他們在這座偏僻小島上自生自滅。」

史蒂夫還是有點猶豫，「真的不去幫忙嗎？」「別去，聽我一句勸，小了倒是沒什麼影響，但要是嚴重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其實我大概猜的到結局，這火的火勢應該不至於太大，傑德和亞雷克正好藉坡下驢，承認自己的錯誤，反正怎麼樣都救了人還把老人們的子女都帶回來了，他們也不好太苛責他

果然，到傍晚的時候黑煙就沒有在飄過來了

史蒂夫不放心還想去看看，戈爾可能也不想看我一直在這裡吧，就叫我跟史蒂夫一起過去看看

「等我一下啊，我去帶我的狗。」

「你也要去嗎？而且你什麼時候把狗帶上的？」

「你帶妳的馬，我帶我的狗，有什麼問題嗎？小貝！」「汪！」「走～」

他對他家的狗也是挺溫柔的，就某方面來說他跟我很像，對小動物保有愛心，對人類則依人而定

回到鎮上，倉庫還在冒著白煙，莫洛找到我，跟我解釋了我離開之後發生的那些事，跟我猜的大差不差，無非就是兩人進去救火救人啦，坦承一切神蹟都是假的，是用水反射的光線和河裡撈上來的普通木頭做的

看來他們還是沒有說真相啊，不過他們可能也不知道該怎麼跟群眾解釋吧

「不過群眾的反應到是很冷淡，一點也沒有被欺騙的憤怒，可能大家對現狀也很不滿了吧……而且啊……很多人，很多時候早就發現事情不對勁，只是更多時候大家選擇自己騙自己，日子才會比較好過，『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變成真實。』。」

莫洛沉默著，靜靜地看著燃燒過後的倉庫

「我一直很在意……那個散發芳香的木頭，似乎真的是傳說裡記載過的神器，妳……」

「那是扁柏屬植物，之所以能去除瘟瘴，是因為這種氣味能夠驅蟲，昆蟲又是許多疾病的宿主，所以囉。」

「這就是妳來這裡的目的嗎？找那種木材？」「那是附加價值，這片島嶼的生態與本土有著極大的差異，這座島的價值遠超過上面所有物產的總和。」

這當然是胡謅，不過這座島確實也有很奇怪的地方，地中海的小島，卻長著太平洋的植物，不覺得奇怪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座小島因為什麼原因一路從遠東飄洋過海繞過半個地球最後停在這裡呢，這個問題的真相值得一探

「又聽不懂妳說的了……對了，雷托那是怎麼一回事？」「鼓勵中年人勇敢追夢的故事？」

莫洛那僅剩的一隻眼睜的老大了

「他曾經想做這樣的事嗎？」

感覺……這幫跟利奧波德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同袍都跟他不是很熟啊，不過他也是神神秘秘的，感覺很多過去的事情都是點到為止，沒有明確證據從不輕易開口，就算開口了也只透漏一點點

「不過他看起來確實開朗不少，連帶著整個人都看起來更年輕了。」

「還是我養的好……」

一瞬間氣氛有點尷尬，不小心說漏心裡的想法了

「喂喂……」

莫洛的眼神相當不妙，他可是八卦蒐集器，這就是他在王國騎士團人緣好的原因

「人也是一種動物，我只是用對無極的方式對利奧波德大人而已。」

這也是心裡話，養人跟養動物沒什麼太大的差別，仔細觀察他們的生活習慣，飲食起居，然後按照依附理論分類就能簡單制定應對策略

利奧波德就是迴避型依附，總是跟人保持著一段不進不遠的距離，但還是能和別人建立起信任關係，只是不怎麼牢靠就是了，這些關係往往帶著一點功利性

克萊兒則是焦慮型矛盾依附，這點看她剛被利奧波德收養時的反應就知道了，她會抗拒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關係，想靠近利奧波德卻又不知道從何下手，在疊加利奧波德的迴避型依附，雖然大家都知道父女倆關係好，但就是不知道具體好在哪裡

洛倫佐反而是安全型依附，工作說換就換，雖然心裡會擔心母親不高興，但這種擔心也不多，不與人相處還是擔心外面的世界人心險惡，不想和認識的人深交純粹也是因為懶而已，本來我也以為他是焦慮矛盾型或是混亂型，結果這半年和阿爾傑頻繁接觸後就覺得其實洛倫佐還是很好社交的

不好相處和不好社交是兩回事，一個是聽得懂說的話但不想給正面反饋，一個是壓根聽不懂

「所以妳覺得利奧波德……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事業成功生活空虛，所以才鼓勵他去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

說著我們討論到之前利奧波德在晚宴上提到的論壇

「那是什麼？」

「給年輕人一個討論政治的機會，一來是給一個情緒上的出口，二來是讓百姓的聲音更清晰的被高位者聽到，蜂后被數以萬計的工蜂簇擁，被服侍，但一但年老無法產出更多工蜂，工蜂會開始自己產卵，或撫養新的蜂后，然後把舊蜂后趕出巢穴，一座蜂巢裡最重要的並不是蜂后，而是工蜂。」

「莫洛，有看見……」

阿爾傑看到我和莫洛在一起愣了一下，莫洛笑了笑，示意他一起過來，但阿爾傑沒過去，轉頭去找正在泡妞的戴倫了

其實莫洛對利奧波德待在奧萊這件事沒多少意見，至少比王都那些人的意見小

「誰啊？克達諾瑪？」「妳還知道他是誰啊？」「教會名義上的第二把交椅，但誰都知道他手上只有一個不聽話的王國騎士團。」

我對克達諾瑪沒有多大反感，就是一個屈服於體制，但心裡還有理想的普通人

聊著聊著，莫洛問了我一個問題，「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奧萊的人民普遍不信神，但為什麼教會從未制裁過奧萊？反而緊咬提埃不放？」

其實剛玩這個遊戲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以為是因為提埃人比較剽悍，難以「馴化」的關係，長大後我才發現，原來一切都和錢有關

奧萊只要斷掉輸往王國的各種異國珍品，那些上層的大人物馬上就崩潰了，少了茶、咖啡、瓷器和絲綢的人生一點意義都沒有

「橫批：由奢入儉難。」

「精闢啊……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想問妳……妳跟克萊兒關係這麼好，為什麼跟阿爾傑就是處不來呢？」

「木訥啊……寧可被鸚鵡吵死也不要被兔子悶死。」

「鸚鵡指的應該是洛倫佐吧？可是克萊兒也不愛說話啊……」

我搖搖頭，這就是女生跟女生或跟直男待在一起的差異了

「她跟我再一起不能說話多吧……但真的不少。」「我就說嘛，她怎麼可能一直保持這麼高冷。」

可惡，被套話了

「不過……您也做出和利奧波德大人一樣的決定，克達諾瑪沒說什麼嗎？」

「我？呵呵，回鄉下照顧小外甥也沒什麼不好的。」「也是喔，那天過後洛沙府邸應該就剩幾個小孩子了吧。」

「對了，聽說妳自己寫的故事書裡的角色都有對應，我是誰？」

「自己回去找找看吧，直接說太沒意思。」

———

夏爾在一個地洞裡找到了驚魂未定的傑德

「妳沒事吧……」「都是我的錯……我們真的差一點就害死人了……」

肯定是奧奇德這傢伙又亂說什麼了！

雖然每次奧奇德說的事好像都有那麼一點戳中內心，但站在她面前就好像一絲不掛一樣令人不適

「妳別在意，奧奇德肯定是故意要把這件事鬧大，再呈報給大公才能搏得大公的注意。」

傑德愣了一下

「什麼？她不是……不是說只是接受政府的委託嗎？」「別相信她的話，謊話和歪理邪說說冒出來就冒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她嘆了口氣

「不過……也是奧奇德小姐才把我們罵醒的……謊言是無法永遠維持的。」

夏爾簡直無法理解傑德的想法，「她那麼過分！而且有的時候……謊言也是保護自己的工具啊。」

他蹲下來看著沮喪的傑德，「沒關係的，不要相信奧奇德的歪理！我們都是為了生存拚盡全力，就算是彌天大謊又如何呢？這只是一個小意外。」

「可是……」

「如果沒有那場火災，讓這個謊言維持下去，也許真的哪天反抗軍就能召集到足夠的人力打倒教宗，將黑暗驅逐出這個國家，不是嗎？這件事並沒有錯啊，只要動機和目的沒有惡意，那謊言也就不能算是錯誤，也就不應該被指責，所以妳別在意奧奇德說的話……」

奧奇德這傢伙……絕對是比較宗更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