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劫後餘生
本章節 10378 字
更新於: 2025-02-22
間桐慎二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以青少年的通常標準來看,他平時也算得上早起了。不過今天早晨他醒得比往常還要早,具體而言,比櫻還要早。
至少最近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醒得早過櫻。平時他醒來的時候,櫻要麼已經洗漱收拾完畢,要麼已經出門了,只有早餐留在桌上。
他的後頸和右肩酸痛異常,這自然不是起床太早導致的,而是緣於他落枕了。這也難怪,枕著精裝版《躍入虛空》,睡得越久落枕得越厲害。現在不是去搞清楚逃難的有錢人打算怎樣在金星上度日的好時機,慎二扔下書走出卧室,來到另一間房門前。
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寬闊的雙人床上,熟睡中的少女只佔據著其中一側。
你是要把另一邊留給誰么?慎二暗自腹誹。
他用拇指按在檯燈開關上,緩緩按下,不發出一點響動地關了燈。然後走向雙人床,坐在空著的一側。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方,能讓他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景象。
間桐櫻的睡臉。
厚重的棉被也掩蓋不住少女曼妙的身姿。她的義兄輕輕放下手臂,直到掌心落在離妹妹的腿不到半寸的距離時懸在半空。手掌緩緩向膝蓋移動,彷彿他在愛撫她的肌膚。
沒什麼新鮮的,這雙腿我玩了不知多少年,早就玩膩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慎二的手沒再朝下移動一點以觸碰到被子,眼神始終不離櫻熟睡中的臉。
少女的胸口以舒緩而勻稱的節奏起伏著,昭示著她順遂的呼吸。仔細想來,睡夢中的驚悸在她身上已經好久都沒發生過。
初醒時朦朧的視線逐漸清晰,此時慎二發現房間光線太暗了。他抬手捋了捋凌亂的捲髮,隨後望向緊閉的窗帘,不聲不響之間,窗帘緩緩向兩側打開,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義無反顧地打在少年身上,也映在少女的臉頰上。
間桐慎二面無表情,持續盯著那張他在全球65億人當中最熟悉的臉。他什麼也不做,只是盯著看。
這裡不是櫻原來的原來的卧室,也不是慎二的卧室。聖杯戰爭結束后,重新找了一間採光最好的房間騰給櫻住,不,也談不上是騰出來,因為現在這偌大的宅邸里只有三個人居住——廣義上的「人」。
間桐邸自身的採光一點也不好,也不知是不是最開始刻意設計的,這間大宅選在了一個背陰之處,而且內部構造彷彿是刻意讓光線透不進來。儘管如此,只要認真找,相對而言最明亮的房間總會有的。然而12月的寒意很難被陽光碟機散,他有些冷。
慎二再次抬起手,憑空一抓,遙控器出現在手上。他按下開關,一聲清脆的機器音后,空調的送風口開始吐出暖風。
這一點聲響驚擾了熟睡的少女,櫻的睡眠很淺,而且容易驚醒。含混的喘息聲后,她扭過頭躲開陽光,隨後睜開眼睛。
房間里空無一人。
「……哥?」櫻輕聲呼喚。
迷離中的櫻伸出右手去摸床的一側,床單上還留著殘存的體溫。
送風口的緞帶尚在飄舞。
戰鬥中另說,在日常生活中,快速移動對於高水準的魔術師而言不是件難事。
間桐慎二站在廚房裡,刷完牙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他的全套寶貝調酒器。冷藏酒櫃里放著各種名酒,冰箱除了食材之外里還有各種飲料,當然都是調酒用的。
我為什麼要跑?慎二對剛才那一瞬的自己感到極度疑惑。
是因為我不想和剛起床的她說話?
是因為我不想她醒來首先看到我?
太陽穴附近一陣陣刺痛不斷傳來,這是剛才那一下位移魔術的副作用。落枕的疼痛尚未消除,連頭也疼起來的慎二不願再思考無聊的問題,他現在更想喝一杯。
開放式廚房裡設備精良,這是美杜莎聯繫施工人員在餐廳里改裝出來的,也不好說是在模仿誰。原先那個過大的后廚早已無人使用,慎二想有空叫人來把裡面的設備統統拆掉,改成酒窖,再裝個獨立吧台,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自斟自飲到想離開為止。許多廚具都有明顯使用痕迹,當然那些都不是慎二用的,做飯這件事,慎二是半點不會。他從小到大對於在攝取食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的行為嗤之以鼻,時間總是不夠,然而,自聖杯戰爭結束以來,時間立刻變得太多了。
從醫院出來后,慎二感到身處的世界發生了變化。
慎二再腦內復盤聖杯戰爭的全過程,暗記下種種疑問,習慣性地坐進書齋開始查閱資料。書上的每一頁紙,每一行字,都是他熟悉的內容。他卻再也無法理解,曾經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把這些枯燥的文字讀下去的。慎二又來到工作台,看著那些藥劑材料和鍊金術工具的瓶瓶罐罐,現在他隨時可以把自己腦內模擬過無數遍的製作工藝付諸實施了,可是當他再一次模擬之後,就再也不想實際操作了。慎二知道妹妹的天賦遠勝過他,他現在終於可以教她了,他立刻衝出去,拖著櫻返回書齋里。看著琳琅滿目的書架,每一本放在哪,有什麼內容,他都依稀記得,可回頭看見手足無措的櫻站在那裡,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後,他只扔下一句:「瑪奇里五百年來收集的所有禁忌知識全在這裡,你想查什麼自己找吧,有不懂的就來問我。」
隨即奪門而逃。
從此書齋的大門再也沒打開過的痕迹,想也知道,櫻不會去看那些東西。間桐家的藏書浩如煙海,其中大部分要麼是拉丁語寫的,要麼是希臘語寫的,最簡單的也是法語寫的,還有很多是用列昂納多·達·芬奇加密文字,或者同時代遍布中歐的各種秘密結社獨創的密碼系統寫的。沒人教她,櫻要從哪個字開始看?她能看得懂什麼?
在櫻眼裡,無非是自己這個義兄不想教。這會不會顯得我像那些人?
慎二很無奈地想到這點,可他只是沒有絲毫動力。
書齋和這間宅子里的很多地方一樣不再有人光顧了,慎二在自己卧室附近找了一間房子改裝成新的書房,裡面擺的全是小說,尤以科幻小說為多。
從此以後每天窩在家裡,廢寢忘食地讀科幻小說度日,這絕不是合理的人生規劃。
百無聊賴的慎二意識到,他必須找點事情做。
庫丘林曾熱情邀請他同去釣魚。他們曾是彼此的敵人,不過這愛爾蘭好漢是個不計前嫌的人,慎二也好面子。他興緻勃勃地去了,但只去了一次之後就再也不去了。原因也很簡單,他不想凌晨四點披星戴月地出門趕到未遠川,然後在太陽下暴晒大半日,提著空桶精疲力竭地返回家裡,等待櫻給他投喂點什麼。
那麼,我,萬中無一的風華絕代美男子,天下無雙的曠世奇才間桐慎二,現在需要做些事。
慎二想到,現在櫻在自己身邊,還有美杜莎陪著她,她不會再到處亂跑了。這算一件挺好的事。
隨即他發現了一個苦澀的事實:
除了魔術以外,我和櫻,能在一起做什麼?
弓道?我永遠不想再看見美輟綾子的臉。
旅遊?她最愛的目的地是衛宮士郎的家。
總不能天天滾床單吧?更何況,現在早已到了滾床單之前、之時、之後都無話可說的地步了。
不,是我無話可說了,她向來無話可說。
慎二意識到,他必須找一件櫻看了就算沒興趣也至少不想跑的事情來做。諸般嘗試之後,他發現雞尾酒很有趣。那些精美的設備,繁多複雜的配方,不同種類的名酒。這是慎二從未研究過的領域,他決定,在打起精神回歸魔術界之前,先研究雞尾酒。
半年過去,慎二對魔術的認知愈發淡薄,對雞尾酒的鑽研日益精深。
一份伏特加、一份蜜桃甜酒、一份菠蘿汁、一份混合莓汁,搖勻,高杯,冰鎮蘇打水加滿。
激情海岸。
慎二不喜歡加冰。
觀賞了一會兒成品冒出的氣泡,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碳酸混合著酒精刺激感劃過喉嚨,一股熱意從脊背升到後腦。他斜靠在酒柜上,落枕的隱痛似乎不再那麼難受了。
正準備品嘗第二口時,他感受到凝視著他的眼神。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紫色的身影。那是位儀態端莊的大美女,身著整潔,長發拖到腳踝,眼鏡后一雙魔眼透出冰冷的眼神。
「美杜莎?」慎二抿了抿嘴唇。
「這麼早,很有興緻嘛,慎二。」美杜莎說。
她就是目前住在間桐家的第三個「人」,古希臘傳說中的蛇妖美杜莎。
「你要來一杯?」慎二儘可能帶動面部肌肉,挑起一個生硬的微笑。
「你不如問問我的主人。」美杜莎冷冷地回答。
慎二目光橫掃,看見睡眼惺忪的櫻站在大廳里。他身體一僵,從酒柜上彈了起來,此時才反應過來的慎二覺得如果再靠回去會顯得自己很蠢,乾脆站直了。
這女的敢跟我說任何一句話,我立馬一嗓子把她吼到十公里之外去!慎二心想。他已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哥哥不要空腹喝酒……」
「要你管!——」
慎二本想已他自認最兇惡的口氣怒吼一聲,喊出來的聲音卻有點嘶啞,因此卡在了前半句。大概是碳酸害的。
櫻靜靜地看著他。
慎二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就揮揮手:「你別盯著我啊,愛幹嘛幹嘛去!」
「我來弄點早飯……」櫻說著往廚房裡走。
「我吃過啦。」慎二不耐煩地往左側挪了兩步,擋住她的路。
「哥你吃了什麼?」櫻記得冰箱里還沒有什麼可以直接吃的東西。
「我吃了……啊啊!你煩不煩?」慎二不輕不重地把酒杯往案台上一撂,發出一聲悶響,「你不是要去衛宮那裡么?要去就趕緊去,讓我清靜點好不好!」
「今天不去衛宮學長家。」櫻輕聲說。
「哦呀,是么?可千萬別勉強。再把你委屈壞了,那我可擔待不起。」慎二冷嘲熱諷一氣后,繞過櫻走到餐桌前,坐在椅子上開始看他的書。
「你要是不放心,你以後不如跟著一起去。」正在幫忙的美杜莎不知是揶揄還是正經地朝他說了一句。
慎二眼睛也不抬,專心盯著紙上的文字,儘管頭疼和肩膀疼讓他一行也看不下去。他隔著書本,用餘光瞟到那杯放在廚房案台上的激情海岸,又看到正在忙活的櫻,放棄了站起來奪回今晨製作成果的願望。
衛宮家的飯局,慎二的確去過一次,僅此一次。
那天的飯很好吃,具體吃了什麼他已經忘了。士郎熱情招待了他這位稀客,在櫻的安排下慎二半推半就地坐在士郎身邊的位置。士郎抓住難得的機會跟他說了不少話,可慎二除了敷衍作答之外,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根據櫻的了解,衛宮家現在有四個常駐吃閑飯的,分別是亞瑟王,和她的現御主伊莉雅,和衛宮自幼相熟的藤村老師,還有炸掉自己家后無處安身的遠坂凜。除此之外,那兩個愛爾蘭人也是他家的常客。
慎二去的那次剛好是人很多的一天,那氛圍令他想要嘔吐。
短短几個月前,彼此間還是置於死地的對手。我和衛宮都差點死在對方手上,為何如今要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坐在和室里有說有笑?
櫻拚命挽留,慎二才沒提前走人。從此之後妹妹再怎麼勸,他也絕不再靠近衛宮家一步。
簡單的材料經過調理后也會變得美味,例如盤子里的炒蛋和西蘭苔,拜之所賜,慎二難得早上認真吃一回東西。說起來,曾經的櫻哪裡會做飯呢,她連收拾衣服也不會。初三以後沒完沒了地跑到衛宮士郎家,這套手藝大概也是跟那小子學的吧。衛宮那貨無聊的本事真不少,他這麼擅長,乾脆在他家開個家政培訓班吧,肯定會有很多年輕小姑娘踴躍報名。反正他家裡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即使如此也還不忘捎帶上我妹妹。
慎二突然一陣惱火,想象著自己將這盤子甩到眼前的女人的臉上,然後聽著她的哀嚎狂笑起來的場景。遺憾的是,這場面只能停留在想象中。
從醫院出來以後,他的食慾變得和他的精神頭一樣糟糕。
櫻憂心哥哥的身體,總想著給他弄點合胃口的菜。慎二某次還聽到櫻和美杜莎說話,大概內容是什麼「想辦法讓哥哥別再剩飯」之類的,他聽了就想罵人。
當我是小孩子?
慎二不怎麼和別人一起同桌吃飯,從小沒這習慣,因此櫻最近一直做好晚餐留給他,比如說上次那個令他印象深刻的竹筍焗飯。當然,還沒到為這個開口要求櫻再給他作一次的地步。
遠遠沒到這個地步。
——慎二默念這句話時,抬眼望向對面正在安靜地吃東西的櫻。後者感受到來自哥哥的視線,也抬頭望向他。
「一會兒,我想去趟學校。」櫻似乎努力尋找著話題。
「幹什麼?放假期間去學校?」
「社團有訓練。」
「你少在那個破弓道上費心思吧!」慎二作出一個浮誇的驚訝表情,「櫻,你知不知道你馬上就要三年級了,很快要升學。以你現在的成績——」
「餐桌上不要講話。」美杜莎打斷了慎二。
慎二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美杜莎,又看了看櫻,嘆了口氣后,選擇埋頭吃飯。
櫻對這種沉默感到有些不適,沒過多久,她對哥哥講起話來:「這次集訓是為了——」
「不是說餐桌上不要講話嗎!」慎二的怒吼聲抬高了好幾度,嚇得櫻渾身一顫。
「我說的是,餐桌上不要講許可範圍以外的話。」美杜莎慢條斯理地說完,把一小塊麵包送進嘴裡。
「那什麼是許可範圍?」慎二的聲調還在提高。
「由我來決定。」美杜莎說完后又喝了一口牛奶。
慎二頹然癱坐在椅子上。
「好吧好吧,集訓是要搞什麼鬼?」
「是這樣,我們下學期有關西的比賽,所以趁著冬假,現在要進行最後的強化訓練……」櫻猶豫了一下,隨後接著說:「部里現在夠實力參賽的人太少了……」
「想都別想,我忙得很。」慎二吃完最後一口,扔下餐具和這句話,拿上書本后徑自離去。
走廊上,慎二正往自己房間走,瞬間出現的美杜莎攔住了他的去路。
「閃開。」慎二揮揮手。
戴眼鏡的女人紋絲不動。
「我現在回屋去補一覺,別擋路啊你。」
「一會兒我要陪櫻一起去學校,你去不去?」
「我說了我要補一覺……什麼啊?你們要去學校關我什麼事,我幹嘛要跟著去!」
「櫻希望你跟她一起。」
「那就讓她希望去吧!」慎二伸手欲推開美杜莎,卻被後者拿住手腕。
「幹嘛啊你,放開我!」
「慎二,你從起床開始就在找茬。櫻哪裡又惹到你了?」
「我看見她就不爽,怎麼啦?」
美杜莎沒答話,臉上泛起微笑。
她知道慎二為何鬧彆扭,但她不想點破。
這笑容激怒了慎二,他使出渾身力氣用力一甩,卻未能掙脫美杜莎抓住他的手。
「你等著瞧,我現在就去揍她一頓!」
也不管手腕還被握著,他回身就走。這時美杜莎突然發力,慎二的手腕上立刻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
「咿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尖銳慘叫聲的慎二跪倒在地上。
急促的腳步聲接近,聽到這悲鳴的櫻出現在走廊,眼前是哥哥因劇痛而扭曲的臉。
「你剛才說什麼?」美杜莎不理會櫻,自顧自發出審問。
「饒了我饒了我吧!」慎二立即開始求饒,隨後看到櫻又立即改變了求饒對象,「救救我啊櫻!Rider要殺了我啊啊啊!」
那凄慘的語調如泣如訴,彷彿真的命懸一線。
「Rider!」櫻慌張中透著責備的態度,「別對哥哥使用暴力呀……」
「你知道慎二剛才說什麼?」美杜莎面如凝霜。
「先放開他。」櫻不由分說地提出了要求。
語氣很柔弱,不過使魔服從了命令。
獲得自由的慎二連滾帶爬地躥到櫻身邊,一把摟住後者的腰。
「哥哥?」突然的親密接觸讓櫻有些慌亂,她沒掙扎也沒反抗,任由哥哥把連貼在自己側腰上。
「你剛才說了什麼,你再重複一遍?」美杜莎緊盯著慎二。
「好啦,Rider。」櫻下意識地伸手攬住慎二,「馬上要出門了,要不要去準備一下。」
「你就護著他吧。」美杜莎搖搖頭,轉身離去。她很清楚慎二為何鬧脾氣,但越清楚,越不想點明。
這時櫻才注意到手心傳來獨特的手感,隨便摸了摸,似乎是某種卷卷的東西。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手正放在哥哥頭上。
「……對、對不起啦,哥哥。」櫻緊張得心跳都加快了不少,卻沒把手移開。
不過,慎二沒說任何話,也沒有任何反應。他低著頭,臉靠著櫻,櫻從上方往下看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個,先松下手……好嗎?」
這句話讓慎二想起了什麼似的,他一巴掌打掉櫻放在他頭上的那隻手,然後迅速站起身。解放了的櫻往前走了兩步后,俯身撿起被慎二掉落在地上的書本,再捧到他眼前。
「嘁!」發出一聲很不禮貌的舌音后,慎二沒有接過書,兩手一背轉身離去。
慎二現在能用魔術了,在聖杯戰爭期間,黑聖杯洶湧的魔力貫通了他身上沉睡的迴路,過程不多說了,為了擁有魔力遭點罪也是值得。總之,曾經那些在腦海中和紙上反覆推演的術式,立即融會貫通得以實際運用。但他太興奮了,肆意施展咒語並且用了很多大魔術,終於躺進醫院裡。如今他的魔術迴路能正常運轉,可是他的身體在聖杯戰爭中透支得太過厲害,算是落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他現在稍微消耗魔力過量就會嚴重頭疼,至今不見好轉的跡象,這種狀態要搞魔術研究自然沒問題,要說戰鬥,恐怕是力有不逮。
作為身體狀況欠佳的人類魔術師,面對英靈自然毫無勝算,面對聯通門扉魔力近乎無限,還手握瑪奇里五百年刻印的櫻,同樣是天差地別。可以說跟這同一屋檐下的兩姐妹相比,魔術師慎二隻不過是個普通人。
三年以來,無數個夜晚,徹夜無眠的慎二賭氣似的研讀著那些艱深晦澀的魔術書籍時,也曾不知多少次向所有他能想到的存在祈禱,賜予自己魔力。現在他的願望得到了實現,但他仍然是這棟建築物里最弱的一個。
沒魔力我是最弱的,有魔力我還是最弱的,這魔力不是白有了嗎?
慎二恨恨地踢飛柏油路上的石子。
還有,我為什麼非得跟著來啊!
這寒冬臘月,他只想坐在暖氣充足的房間里,享用他的雞尾酒。而不是現在這樣,裹在大衣裡邊發抖邊在路上走,為了陪妹妹去參加什麼不知所謂的社團訓練。
連後半杯激情海岸也給美杜莎喝了!
一路上,斷斷續續出現了好幾處,路旁堆滿的鮮花。那是年初聖杯戰爭中被捲入而死的路人,他們的親人朋友至今還在悼念他們,也不知還要多久。
那些人當中有相當多的部分,是死在他自己手裡,不過那些在路旁擺放鮮花的傢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咳,我也不知道你們是誰,撞在本少爺槍口上,算是你們運氣不好。統統當做出車禍死了的吧!
他用餘光往身側看,想觀察櫻有什麼反應,這時才發現自己領先她們太多了。算了,剛才在轉角處通過擋風玻璃的反光,看到櫻和美杜莎挽著手有說有笑,現在大概也差不多。慎二敢肯定,他殺掉過多少人,櫻一概不知。哪怕是「黑化」期間的那個櫻,也沒讓她親自上場干過什麼事,除了最後面對遠坂和衛宮,那兩個壞他好事的混帳。尤其是遠坂,原想徹底摧毀她的精神后再拿她的身體來好好爽爽的,可惜了。
這時慎二又開始懷念那個一襲黑袍,頭髮純白的櫻了。雖然凶了點,但更愛笑了啊!他腦內自動忽略當時被黑櫻搞得死去活來而且差點真死了這件事。
原本他還想就這麼過下去,先把礙事的參戰者都殺了,然後再把什麼天皇、首相、政治家、自衛隊該殺的殺,剩下的用櫻的魔力洗腦成奴隸讓他們絕對服從,由我慎二大爺親自來統治這個國家。鄰國那個戴眼鏡的胖大叔不就是這麼乾的嗎?他都可以,我這樣的天才有何不可。
這偉大的計劃之所以胎死腹中,一是因為那個金髮少女從者強得猶如作弊,慎二沒能戰勝她,後來聽說她是傳說中的亞瑟王;二是衛宮和遠坂後來把櫻從黑聖杯的連接中救了出來,他們怎麼做到的,慎二全無頭緒,反正醒來時已經看見醫院裡陌生的天花板了。
恭喜啊,衛宮士郎,這下你拯救世界,成為名副其實的正義使者了。慎二想到這裡,臉上不自覺地泛起譏笑。
穗乃果學園的道場作為一個部活的道場來說,算是相當闊氣了,這麼巨大的靶場可不是哪裡都能找到。本校弓道部的成績歷來也很對得起這座靶場,在西日本歷屆大賽中總是名列前茅。
目前弓道部面臨一場人才流失帶來的危機。
自學園有史以來弓箭成績最好的衛宮士郎退部之後,部內一直沒再出什麼非常強的新人。年初開始,又一位得力幹將間桐慎二開始幽靈部員化,拒絕參加任何訓練,也切斷了和全部上下一概人等的聯繫。頂樑柱的美輟綾子又在年初不知什麼原因受了嚴重的傷,住院修養了不少日子。雖然她付出后一直刻苦訓練,但始終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現在能撐住場面的也只有間桐櫻,可一個人終究獨木難支。年初將面臨一場比賽的壓力下,部里上下一片悲觀心態。
正因此,慎二身穿訓練服和妹妹一起走進道場時,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歡呼。
女生們都尖叫著蜂擁上來。
男生們遠沒那麼熱情,只是客氣地和他打招呼。
「慎二君,身體好些了嗎?」
「好久不見啦慎二君,你還記不記得我!」
女生們嘰嘰喳喳地,連帶櫻也無辜被害給她們圍在中心。
也難怪,半年多的時間裡慎二沒怎麼露面,自從高三下學期開始,他除了考試連課也不怎麼上。胃口很差又不停喝酒,慎二變得比去年消瘦了很多,長期不出門致使他面色蒼白,頭髮短了一點,這是由於之前相信了朋友推薦的不靠譜華人理髮師,給他髮型毀掉了,只好統統剪短,反而顯得清爽。
在那些女性眼裡,現在的慎二比之前還要帥了吧。
慎二可不覺得這些關他什麼事,當初還照常上學的時候,他也從沒把這些湊在身邊搖尾巴順便討零花錢的女生們放在眼裡,無非是需要她們前呼後擁顯得自己有點面子罷了。冬假結束后開年後的最後兩個月,他也不打算再來。上智大學的內定他已經提前拿到手,這座高中現在基本和他無關了,很快連這城市他也要離開。
美杜莎在一旁,和同學們打著招呼。
是的,美杜莎現在也是學校的一份子。她在葛木的推薦下,來學校里謀得一份代課教師的活計。慎二因此在心中極其感謝葛木,畢竟這能讓那個蛇妖一天中至少每個白天都不會在她眼前晃。美杜莎把工作完成得很好,得到全校上下一致好評,在學生之間也極有人氣。想必到了明年,她就該正式入職了,當班主任也有可能。
假設她成為櫻的班主任,那可太有趣了。御主坐在下面學習,從者卻站在台上授課,一想到這場景慎二就忍不住想笑。
部員們,尤其是女部員們,鬧著要慎二回歸,他實在煩了,大喊一聲「讓開」,隨後拿起弓箭走到射台前。
舉箭,開弓,瞄準,放弦。
舉箭,開弓,瞄準,放弦。
舉箭,開弓,瞄準,放弦。
連續三箭,正中靶心。
部里響起一陣喝彩聲,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慎二身上。
再次舉起一支箭,第四次拉開弓弦時,手腕止不住一陣發抖。正欲強制穩住手腕時,他突然頭暈目眩,心跳加速,感覺像是缺氧。這一箭若是硬要出手,註定要射偏。慎二連忙放鬆弓弦,耀眼的日光下,他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歡呼聲戛然而止。
「哥!」發現慎二不對勁的櫻立即衝上去扶住他。
她看到哥哥冒了滿頭的虛汗,打卷的頭髮都貼在額上。
「哥哥,休息一下好嗎?」櫻輕聲說。
「我沒事……」慎二擺擺手,擋開櫻的攙扶。他心裡驚詫萬分,的確,不運動已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什麼時候身體差到這個地步了?
容不得多想,他眼見眾人仍然注視著自己,隨即上前兩步,聲嘶力竭般地吼叫:「你們看好!弓箭可不會騙人,命中就是命中,脫靶就是脫靶,沒有任何借口!只有結果才有意義!平時不認真訓練,到比賽了臨時抱佛腳,你們又以為能有什麼結果?我在這張弓上下了多少功夫,你們呢!」
全場寂靜無聲。
直到一陣清脆而沉穩的女聲打破了這安靜:「誰在道場里大呼小叫啊?」
聽到這聲音,慎二又冒了一身汗,這是他最不想見的人。
美輟綾子,現弓道部主將。
「喲,美輟,看來身體恢復得不錯嘛,紅光滿面的。」慎二擺出他招牌的皮笑肉不笑表情,「遠遠的沒看清楚,我還以為迎面來了個壯漢呢。」
「巧了,我也以為這裡有個蒼白柔弱的和風病態美少女部員在射箭,想不到是慎二。」美輟毫不退讓地反唇相譏。剛才她一回道場,就看到眾人圍觀慎二射箭,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走近一瞧,正好看到慎二幾乎暈倒的樣子。
「這是否說明幽靈部員要回歸了?」美輟語氣嚴肅,「虧你大言不慚地怒罵別人不認真訓練呢。」
「看起來你也不像是在歡迎我的樣子,還是不回歸的好。」慎二隨手把弓塞給妹妹。
美輟的表情更加凝重,她快步走到兄妹倆面前,小聲說:「慎二,我知道你看不慣我,正好我也看不慣你。不過,我們之間就算有什麼矛盾,如果你願意暫時放一放,我們可以一起,把年初的比賽打好。新年後就該畢業了,對我們三年生來說,這是最後的——」
「怎麼就輪到我了?」慎二打斷了她,「主將不是你嘛,自己上呀。」
「我承認,我現在還沒恢復到最佳狀態。」
「那麼還有這傢伙。」慎二伸手一指櫻。
「櫻的功底很紮實,但我們不能把所有壓力全放在她一個人身上,這不公平!」美輟說,「再說如果你回來,你們兄妹倆一起,櫻也能發揮得更好……」
「要想這傢伙發揮得好,只怕要回來的不是我吧。」慎二偏過頭去斜視著櫻,櫻不答話,低頭看著地板。
「你說誰?」美輟一怔。
「還能有誰,自然是衛宮。」
「衛宮……他已經退部很久了,就算現在立即開始訓練,還能來得及?」
「你是在套我的話還是單純的蠢?」慎二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你從沒看出來嗎?衛宮不需要訓練,他是天生的。」
「論天賦,衛宮確實……慢著,當年不正是你把衛宮趕出去的嗎?現在又要我去請他回來!要去你自己去!」
「我才不去。我只是告訴你,我不會參賽,今天也不是回來訓練的,」慎二回身一指插著三支箭的靶心,「看看,我已經練成了!參賽對我又有什麼好處?要我上去表演那種無聊的猴戲,然後你們在後面跟著蹭我的才能?」
「把比賽當作猴戲的人,沒資格拿弓箭!」
——不遠處傳來響亮的反駁聲。
褐發的年輕女人邁著堅定不移的步伐向慎二走來。
又來一個麻煩傢伙!慎二暗自咬了咬后槽牙。
都快忘了,這裡是藤村老師的弓道部。
適才慎二闖進道場又打鬧時,藤村一直沒在意,只顧和美杜莎閑聊。她知道慎二脾氣古怪,但只要美輟能勸服他,他還是會對要做的事認真起來。慎二隻要下了決定,就不會半途而廢。直到他說出那句「無聊的猴戲」時,藤村再也按捺不住。
「喲,藤村老師也在啊。」慎二聳聳肩。
「連敬語都不會說了嗎?慎二君。」藤村苦著臉。
「當我是櫻?」慎二走近兩步,湊到藤村耳邊接著說,「你在那大宅裡帶著我妹妹加上一群女孩和衛宮鬼混的時候,又要誰說敬語了?」
後面這句話慎二壓低了聲音,他還沒張狂到打算當場激怒一個黑幫分子的千金。
出乎他的意料,慎二的話沒對藤村起到任何作用,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所吸引。老虎鼻子皺了起來,湊到慎二近處聞了聞,隨後瞪大了眼睛。
「慎二,你喝酒了?」藤村驚訝地問。
「老師什麼時候改行當警犬了?」慎二用嘲諷抗拒回答。
「貓科動物可當不了警犬!」藤村的注意力放在十分獨特的地方,隨後把話題拖回自己的軌跡上,「慎二,高中生怎麼能喝酒——」
「還有最多兩個月,別說這學校,我連這座土氣的小城市都不打算再住了,少拿老師的架子來壓我。」
「你只要還在學校一天,你就還是高中生!我怎麼說也是你的班主任,有督導你的責任在,慎二,你成績好,老師看在眼裡,但是——」
「是又如何?嫌我喝酒,那你舉報我去呀。」慎二迅速打斷藤村的說教。
「哥哥!」櫻實在忍不住,輕輕拽住慎二的衣角。
慎二扭過頭,狠狠瞪著妹妹。
「別這麼對老師說話。」櫻語調輕柔,眼神里卻無退縮之意。
「櫻,你可真是長大了呢。」慎二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即使如此,妹妹絲毫沒有任何讓步,用柔和卻堅定的表情凝視著慎二。
「回家再跟你算帳!」慎二撂下一句狠話,粗暴地甩開妹妹,雙手背在身後,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哥……」櫻正要挽留,卻被美輟按住。
「搞什麼鬼啊這個人!」美輟氣惱地朝慎二的背影指了指,「不想來就別來,專程來一趟就為了來吵架嗎?」
「對不起,是我硬要拉著哥哥來……」櫻趕忙道歉。
「這可怪不到櫻頭上!」美輟擺擺手。
「沒錯!」藤村也加入話題,「櫻啊,你哥哥越來越像不良了。」
藤村大河希望自己在學校儘可能當個有耐心的教師,尤其是對櫻的哥哥和士郎的朋友。但是面對慎二,她僅能做到勉強克制住暴起打人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