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2夢醒時分
本章節 4119 字
更新於: 2025-02-18
當1950年的第一縷陽光照亮大地,世界大戰的硝煙散去已有5個年頭,其傷痕卻遠未癒合,放眼望去,美、德、奧三大帝國分崩離析,作為歐洲主戰場的德意志土地上千里絕煙,白骨堆聚成丘,鮮血填滿溝壑。
戰爭的齒輪一旦運轉便難以停下,盤旋於每一輛坦克的交錯輪中,絞殺在每一架轟炸機的螺旋槳上。
那些人們永遠不會忘記的日子。
飛行員打完彈藥走了,你揚起雪白的手臂,舉向天空,用幾乎完全迷住了的眼睛望向天空喊出:「你這該死的!」
你沒有毒刺導彈,高射炮,防空雷達, 你只有對著天空詛咒那個駕駛轟炸機的空軍飛行員。
烏雲佈滿天空,下了好久的雨,那個飛行員被人擊中,農人在地裡發現他被降落傘吊繩纏繞著動彈不得,就割斷了他的喉嚨。
成立於1871年的凡爾賽鏡廳,作為普魯士主宰下25個德意志邦國的聯合,德意志帝國自建立的第一刻起就是歐洲大陸上最強的力量之一,她挺過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陽光下的地盤甚至都成為了現實,可她沒能挺過1941年的這次。
分裂的感傷仍隱隱作痛,新的恐懼便悄然來到。
人們猶記得發生在去年冬天的那件事,連月來,第三國際與莫斯科之間的外事關係可謂陰雨綿綿,而不列顛聯盟主席莫斯利在徹底謝幕以前,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他做的最後一件蠢事,就是那篇臭名昭著的演講。
以此開啟的恐怕是世界地緣政治歷史上最緊張的時期,沒有『之一』,畢竟此前,世界上還從未出現過破壞力強如『黑太陽』的武器。
莫斯利在演講中宣佈薩文科夫的俄羅斯是一個不惜一切代價擴張其霸權的國家,如果不加以控制,它將把整個世界踩在腳下,『歐洲,從波羅的海邊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邊的里雅斯特,已經拉下了橫貫大陸的鐵幕』。
人們也永遠不會想到,就在幾個月後,堪比世界大戰的『兩德內戰』,會再一次把德意志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屠戮一遍。
現在,
1980年,三月十二日,巴黎。
劇院一層的調度室裡,電視機雖被關掉了聲音但依舊照常播放,畫面在鏡頭的切換下如倒計時般閃過數位和錄影。
——『1971』 ——『伯明罕』
——『1975』 ——『蒙特利爾』
——『1979』 ——
在『1979』的數字出現後並未跟上申辦地的城市名,只是草草閃過一些運動會入場畫面。
但施密特知道,那屆被大半個世界所抵制的莫斯科奧運會,最後只有歐亞集團的成員國過去自娛自樂。
螢幕再次跳動,『1983』幾個字眼醒目地佔據了整個畫幅,接著煙花綻開,跳出法語書寫的『法蘭克福』字樣。
調度室裡沒什麼椅子,眾人都只能靠牆歇息。
「施佩爾主席車隊安全到達,元首午宴以及晚上的峰會照常展開。」接線員蹲在電話線旁的角落裡,曲起膝蓋,把本子放在大腿上,手忙腳亂地一邊戴上聽筒一邊進行文書記錄。
「局長,你說發生了這種事,主席會取消接下來的出訪嗎?」
小秘書幫忙擦了些藥,又簡單包紮了下,抬頭望著施密特,小心翼翼地發問。
「他是不會讓去年那種笑話重演的,現在是外交困局,為了辦奧運會,還有耶拿的騷亂… 」
聽聞一旁的木質樓梯間傳來腳步聲,踏板吱嘎作響,施密特收了話頭。
他看見啞巴司長像個沒事人似的在紙上進行小隊分配,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就箭步向前攔住了她。
袖口被扯,女人憑慣性轉了個身甩了開去,但這回輪到衣領被施密特牢牢拽住,使她平靜的臉上浮現微微怒意。
「你怎麼可以射殺嫌犯?!」施密特大喊一聲,隨後低沉地說,「兩發子彈打在腦袋上。」
從剛才的輕微碰撞中,施密特已經判斷憑藉這位司長的力氣,在格鬥上同樣也不是那夥殺手的對手,但另一個目標也是她擊斃的。
『啪』
女人打掉了他的手,隨後有條不紊地整了整衣襟,淡淡道:
「在這之前,你就不該被弄成人質。」
施密特啞口無言,只能徒勞地怒視這張冷臉。
「回去再包一層吧,腦袋上的血,滴下來了。」
女人轉身離去,留下施密特一人在原地目送。
法蘭克福,佈雷默大街
「「「推翻施佩爾獨裁!權力歸於工會!」」」「「「推翻施佩爾獨裁!權力歸於工會!」」」
原『約翰·沃夫岡·歌德-法蘭克福學院』,現『土地與勞動大學』的數萬學生們走上街頭,他們堆起街壘,拆毀封鎖線,舉著標語牌竭力聲討。
洶湧的吶喊聲彷彿就快跨過緬因河,像颶風般掀翻對岸高立的人民軍搜查中心和法公社總領事館。
瑪蒂娜·希爾沉默地站在窗邊,靜靜注視著腳下街道發生的一切。
那些被人群逼退的治安官,他們胸口上的對講機忽然都響了起來,與此同時,位於主教座堂以北街區的人民保安廳裡湧出大量防爆員警。
一輛輛的裝甲運兵車停靠,戴著頭盔身穿防彈衣的武裝軍警闖出車門,黑壓壓地撲了過來,宛如狼進羊群,清一色的防爆盾加警棍對上了赤手空拳的學生。
一時分不清這支隊伍和當年帝國老容克手裡的那支秘密員警有何區別。
大部分抗議人群慌不擇路地四散逃竄,勇敢些的俯身上前與軍警對壘,在互相擠壓掣肘間,無數人被推倒、掀翻、踩踏。
軍警們一手持盾衝撞,另一隻手揮舞警棍朝著眼前還未倒下的,朝已經倒地抱頭蜷縮的,朝小腹,朝腦袋,朝後背砸去。
天空中不時有『嗖』的聲音劃過,帶著長長的白色煙狀尾跡,落入人群,那是催淚瓦斯。
「停課了,還不走嗎?」
教室走廊依然很安靜,雖然有瓦斯氣體透過縫隙進入室內,時而引得老師學生不住地咳嗽,但大家都像司空見慣了一般。
身旁有同伴招呼她,希爾點了點頭,無聲地跟在隊尾。
大學因為示威遊行的關係早早宣佈停課,所以剛才上的其實是生產技能培訓課。
希爾挽著塑膠質的鉗工籃,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然後抬起胳膊抹了把臉,稍顯稚嫩的白皙臉頰上又多了幾道淡黑色的印子。
下樓梯時一股刺鼻的氣味襲來,學生們都熟練地彎腰低頭,用手肘掩住口鼻小跑通過。當走到庫門前,那股味道變得更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柵欄外人群嗚嗚喳喳的哭喊聲。
「求你們了,開門吧」「求求了」「同學,求你開開門吧」「同志!開門啊!」
希爾漠然地往前走著,沒有刻意迴避目光,也沒有過分熱情地探頭探腦,始終保持與牆壁兩三米的距離,經過一雙雙穿過柵欄間隙、不知伸向何處的手,那些手在她背後掙扎著。
同學們都走了,她是最後一個,呼喊聲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踢踏踢踏』
回程的腳步聲在她腦海中清楚地遊蕩,接著,是插銷拔開的金屬摩擦聲。
再然後,是推搡,踩踏,她被推倒在地,滾到地上的還有一個新的催淚瓦斯,濃煙彌漫,氣管和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眼睛睜不開了。
不知何時,她的頭髮被身後一隻大手扯住,在肚子上結結實實挨了幾棍後,她昏倒了。
深深的陰影籠罩在房間裡,房間沒有開燈,與白天殘酷的喧鬧相比,這裡安靜得可怕,男人扶著頭,沉默地靠在椅子上。
一串急促的電話鈴打破了凝固的畫面,放任電話足足響了四段之後,男人伸手拔起聽筒,窗外的一道光照亮了他的臉,是施密特。
「喂… 對,是的… 」
將聽筒重新放回,他長歎一口氣。
希爾在勞動教育所的觀察室裡醒來,說是觀察室,其實就是簡易牢房,裡面擠滿了人。
一個警督正用警棍抽打著靠近牢房門口的人,帽子上紅色的星星隨著他手臂的擺動跟著搖晃。
「這群狗崽子,以為——」一棍揮下。
「——父母花錢——」又是一棍。
「——供你們上學——」警督連劈兩棍,穿襯衣的男學生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就是讓你們來幹這種事嗎?」接上一記足球踢,警督漲紅了臉。
學生們好似受驚的企鵝群,面對海獅,一個個都手腳並用地奪路逃命,人擠人緊緊向後靠,最後一排學生貼著牆面,後背快把牆給蹭倒了。
希爾還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揉了揉眼,側身從人群中鑽了出來。
「與我無關,我要回去了。」
聽到這種惱人的話,警督磨牙冷笑,掂了掂手裡的棍子,又掄了兩下。剛打算發作,鐵門卻被打開了,身後趕來的同事們急忙叫住了他。
幾人在牢房門口耳語了一陣子,說罷,警督正了正帽檐,而後氣憤地把棍子摔到地上。
「喂,你們幾個!都可以走了,算你們走運… 」
警棍哐啷當地在水泥地上彈了幾下,又翻滾兩圈,撞到鐵柱,不動了。
希爾幫忙扶著幾個傷患走出勞動教育所,後面的學生揮手朝她打招呼道感謝,她也舉手示意。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八點,藉助頭頂亮著光的教育所招牌,當然,這也是方圓可見唯二的光源,希爾發現原本挽在手裡的工具籃不見蹤影,這讓她稍微有些煩躁。
不遠處,一輛奧迪100C2亮著近光燈,光束裡,灰色的揚塵滾動。
希爾不緊不慢地向車靠近,當車門打開時,露出了坐在主駕的人的身形。
男人在陰影中,半邊臉被教育所頻閃的燈光照亮。
「謝謝伯父!」「辛苦伯父你了!」「再見啦!」
學生們遠遠地朝這邊喊話,又一次熱鬧起來。
希爾再一次揮手道別,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一句話都不說。
施密特透過後視鏡看著希爾,沉默在車中蔓延。
鋥亮的後視鏡裡,希爾嬌美的臉上髒兮兮的機油痕跡依舊殘留,染過的藍黑長髮與身上斑駁褪色的工人服顯得格格不入,雖然施密特的眼神中有諸多不滿,但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說。
下車前,施密特輕聲囑咐道:「下次不要再和這些學生搞什麼示威遊行了,好好讀書。」
希爾沒有回應,甚至懶得辯解。
『嘭』的一聲,車門關上。
次日,史塔西總部,格林灣格
「早上好局長~ 」
「早,福格特。」
小秘書福格特將懷中的一疊檔遞給局長,並加以解釋道:
「關於上次在巴黎的行動,我們最終得出結論,暗殺任務的最終執行人名單是兩人,對,就是那兩個人,可他們都死了,所以直到現在也沒揪出幕後主使,你想啊,求生慾望如此強烈,很符合雇傭兵的特質… 」
福格特突然意識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連忙捂嘴笑了起來,「啊啦,局長肯定早有判斷,是我多話了,那就先不說這個。」
「部長召開了會議,因為巴黎的事他好像被國務委員會那邊問責。我們偵察局已經在巴黎、里昂、斯特拉斯堡召集探員進行走訪。二十二總司和二十三司則是在調查巴黎出訪期間的參與者,之後會將有嫌疑的人全部轉移到人民軍搜查中心。」
「總之——」配合話語,她彎腰在施密特手上翻找起檔來,最後呈現在施密特眼前的,是某個人的檔案。
「總之韋塞爾部長已經有了人選,」福格特指著照片上的人繼續解釋道,「他是這次巴黎元首峰會對外引資代表團的隨行人員,部長說他就是『坦能堡』,這次的事件,也是他策劃的。部長在他辦公室等著局長您呢,還有… 司長也會一起過去… 」
福格特用她大大的眼睛有點遺憾地看向施密特局長。
施密特沒有理會,而是鎖緊眉頭,嘴裡默念了一遍,『坦能堡』…
『坦能堡』,據傳聞是盤踞在史塔西多年的間諜,由德意志國情報局SND安插在西德的釘子之一,在兩德大戰時便為東德發揮了巨大的價值,是施佩爾主席欽點的剷除對象。
那條無能的老狐狸… 施密特在心中暗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