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旅途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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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2-16
天色才剛微亮，希爾沃村仍舊籠罩在一層薄霧中，空氣透著夜晚殘留的寒意，帶著微微的濕氣。我站在村長家的門口，最後檢查了一次行囊，確保必需品都帶齊了。
身旁，露緹希亞安靜地站著，雙手垂在身側，銀白色的髮絲在晨風中微微飄動。她的神情如往常一般平靜，彷彿這次的離別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但她指尖輕輕蜷縮了一下——她的習慣性動作，通常代表內心有些不安。
她的頭髮太顯眼了，這樣進入鎮上，很難不引來注意。我伸出手，口中低聲吟誦——「霧華流轉，心眼迷濛，真相遠離，虛影浮現。」
淡淡的魔力在空氣中浮動，像霧氣般輕柔地覆上她的身體，隨後迅速與晨霧融合。她的銀白髮絲逐漸變深，轉為柔和的棕色，銀白色的瞳孔也變成了淡淡的褐色，使她的整體氣質少了幾分鋒利，多了一絲普通的感覺。
「感覺如何？」我問道。
「……沒什麼感覺。」她輕聲回應，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髮絲，雖然語氣平靜，但動作有些遲疑，像是還不習慣這副「陌生」的自己。
我伸手將她的披風帽兜拉起來，確保她的樣貌不會輕易被人看清。
露緹希亞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收回手，輕輕拉緊披風。
我最後確認了一次行囊，確保裝備與物資都在後，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木門，迎著微涼的晨光走了出去。
當我們踏出村長家的門時，清晨的冷風輕輕拂過，薄霧仍未完全散去，而門外已經站著幾個人——村長、艾莉的母親，還有艾莉本人。
露緹希亞的腳步停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有人來送行。她的視線掃過他們，最後落在艾莉身上，而那個小女孩正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望著我們。
「你們真的要走了嗎？」村長開口，語氣如往常一樣穩重，但還是能聽出一絲不捨。
「嗯，」我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卻堅定，「還有事要辦，不能久留。」
村長沉默了一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折得有些皺的地圖，遞到我手裡。
「這是前往西福特斯鎮的路線，」他說，「如果繞小路走，能避開來往的巡邏隊，也比較不容易遇上外來的商隊。」
我接過地圖，簡單掃視了一眼，上面的標示清楚，的確比我們原本計畫的路線更隱蔽。我朝村長點了點頭：「謝謝。」
「雖然不知道你們的目的地是哪，但……希望你們一路順利。」村長語氣平靜，目光深遠，「希爾沃村一直很安靜，我們幫不了太多，但至少希望這幾天，能讓你們稍微安心些。」
「……謝了。」我簡單地回應。
這時，一直緊抓著母親衣角的艾莉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妳一定要走嗎？」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露緹希亞身上，小小的手指不安地攥緊了衣袖。
露緹希亞微微睜大眼，像是沒想到艾莉會對她說這種話。她抿了抿唇，稍微偏過頭看向我，像是在尋求某種解釋或答案。但我沒說話，這不是我該回答的問題。
沉默持續了幾秒後，她輕聲開口：「我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
「那……妳還會回來嗎？」艾莉的聲音有些顫抖，眼裡帶著不捨與一絲期盼。
露緹希亞怔了一下，指尖下意識地收緊，像是在思考什麼。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否定，但當她看到艾莉的表情時，最後卻輕輕地點了點頭。
「……或許會吧。」她的聲音很輕，像是連自己都不確定，但她還是說了。
艾莉愣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微光，似乎對這句話感到安心了一些。
艾莉的母親也上前一步，溫柔地看著露緹希亞，伸出手拉住她的手掌，將一條護身符項鍊放進她的手心裡。
「謝謝妳，」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真誠的感激，「如果不是妳，艾莉……她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露緹希亞低下頭，望著掌心裡的護身符，指尖輕輕顫了一下。
「……我不信神。」她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將護身符握住。
艾莉的母親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在祝福她。
「願妳平安。」她說。
艾莉突然往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露緹希亞的腰，小小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著。
「一定……一定要再回來喔……」
露緹希亞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似乎不習慣這樣的接觸。她猶豫了一瞬，然後才慢慢地抬起手，輕輕放在艾莉的背上，像是在學習如何回應這份情感。
「嗯。」她低聲應道。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
離開希爾沃村時，晨霧已經逐漸散去，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落，為泥土小徑鍍上一層微光。露緹希亞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走在我旁邊，披風的帽兜仍然遮著她的臉，但我仍能察覺到她偶爾微微低頭，看著手裡的護身符。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護身符的表面，像是在確認這個小東西的存在。我知道，她不習慣別人的感激，也從未真正接受過這樣的道別。
「護符還拿著？」我開口，語氣不輕不重。
她微微頓了一下，像是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但最後還是低聲回答：「……嗯。」
「妳不是不信神嗎？」
「不信。」她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這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把東西還給對方，反而將護符收進衣襟內側，貼近胸口的地方，像是下意識地做出的決定。
我沒再多問，只是稍微加快了步伐。
不久後，我們來到村莊外的那間小木屋。這裡離希爾沃村有一段距離，四周被樹林圍繞著，是個適合暫住的地方。我推開木門，屋內依舊保持著我們離開前的樣子，簡陋但整潔，桌上還留著昨晚熄滅的燭台和一些簡單的食物殘渣。
「收拾一下，帶上該帶的東西。」我一邊說，一邊走到桌邊，把我們留下的物資收進背包裡。
露緹希亞沒有多話，只是順從地開始整理她的東西。她的行囊不多，只有一件簡單的換洗衣物，還有我給她的 魔素穩定護符。
當她低頭檢視護符時，指尖輕輕摩挲著表面，像是在確認它是否仍然有效。這護符雖能抑制她體內的魔素波動，但她似乎仍不確定能維持多久。
「還好嗎？」我問道，眼神落在她的手上。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沒問題。」
我沒有追問，轉身將背包背上，確保一切都準備妥當。
「好了，出發吧。」
露緹希亞最後再看了一眼小屋，然後輕輕地吐了口氣，跟上了我的步伐。我們推開木門，踏上前往 西福特斯鎮 的道路。
離開小屋後，空氣漸暖，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隱蔽的小徑上，投下斑駁光影。四周靜謐，只有偶爾躍過灌木的野鳥驚起。
露緹希亞一路沉默，步伐輕盈無聲，似乎在思考什麼。我沒有多問，直到走了一段時間，她才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些許猶豫。
「……村子裡的人，和我以前遇到的人不太一樣。」
我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低著頭，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這句話該怎麼說得更清楚。
「怎麼說？」我順著她的話問。
「他們……對我沒有惡意，甚至……有點溫柔。」她輕輕吸了口氣，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想法，「我不太習慣這樣的對待。」
這倒是不難理解。
我對露緹希亞過去的經歷所知不多，但從她的反應與言行來看，她曾經經歷過的並不只是單純的逃亡，恐怕還伴隨著長期的排斥、冷眼，甚至更糟的情況。而希爾沃村的村民雖然窮困，卻並沒有過多干涉我們的存在，甚至在她救了艾莉之後，對她表現出了真正的感激。
這對她而言，或許太過陌生了。
「村民似乎都很感激你，」她頓了頓，又問：「這樣的事，你經常做嗎？」
「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我淡淡地回答。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問：「這樣不累嗎？」
這次，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向前方的路。
不遠處，陽光透過林間的縫隙灑落在泥土小徑上，空氣仍舊安靜，只有風輕輕吹過枝葉的聲音。
「……走快點吧，儘量在正午前抵達鎮上。」我說。
露緹希亞微微側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回應並不意外，最終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跟上了我的步伐。
太陽漸漸升高，晨霧已經完全散去，當我們穿過林道，西福特斯鎮的輪廓清晰地浮現在視野中。
與希爾沃村的寧靜不同，這裡街道熱鬧，人群穿梭，商隊的馬車碾過石板路，攤販高聲叫賣，旅人與傭兵來往不斷。空氣中混合著烘烤麵包、皮革與鐵器的氣味，充滿市集的喧囂與活力。
露緹希亞微微拉低帽兜，步伐不快，卻始終跟在我旁邊，目光掃過四周，每經過陌生的地方，視線都會短暫停留，帶著警惕與探究。
「先去瑟蘭那裡補充些道具吧，」我說。
她沒有異議，於是我們穿過熱鬧的街道，朝著熟悉的方向走去。
一推開門，帶著魔素波動的氣息便迎面襲來。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藥草與金屬混雜的味道，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魔道具，從鍊金藥劑到強化符石應有盡有，店內一如往常地安靜，但每樣物品都透著一種不容小覷的氣息。
「哎呀，羅伊，」
熟悉的戲謔聲音從櫃檯後響起，帶著幾分慵懶與漫不經心。瑟蘭正靠在櫃檯上，手裡轉著一顆魔導石，琥珀色的眼眸透過圓框眼鏡看向我，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這不是我們的神父大人嗎？怎麼，這次又是來找什麼特別的東西？」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旁，隨即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哦？」她慢悠悠地開口，「這位……是你的 小女友 嗎？」
站在我身旁的露緹希亞明顯僵了一下，目光從陳列架上的魔道具移開，轉頭看向我們。她的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披風的邊緣，像是有點不知所措。
「不是，」我語氣平淡地回應，「只是同行的旅伴，目的地剛好相同而已。」
「哦？這樣啊？」瑟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饒有興致地掃了露緹希亞一眼，似乎對她的存在產生了興趣，但也沒有多問什麼。她輕哼了一聲，聳了聳肩，轉身走到櫃檯後，開始整理架上的物品。
「那麼，這次需要什麼？」她問道，一邊隨手拿起一瓶魔力回復藥晃了晃，「該不會是還想再買一顆魔素穩定護符吧？這種東西我可不會再給你折扣了哦。」
我沒理會她的調侃，伸手拿起一旁擺放的幾張強化符紙，淡淡開口：「這次主要是補充道具，給我一瓶傷口癒合藥，兩張初級防護符，再來……魔力遮斷粉還有嗎？」
瑟蘭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有是有，不過這玩意兒你應該知道，效果有限，對真正強大的感知系術士沒用，你確定要？」
「總比沒有好。」
「行吧。」她聳了聳肩，把東西一一擺到櫃檯上，然後饒有興致地問：「話說回來，你這次是要去哪？」
我淡淡地回道：「往西邊走。」
瑟蘭的手指敲了敲櫃檯，眯起眼看著我，像是在判斷我的真實意圖。過了一會兒，她低低地笑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瞭然的意味：「往西邊？你啊……打算去盧米納斯吧？」
我沒回話，只是伸手拿起櫃檯上的符紙，視線平靜地與她對視。
「聰明的選擇，」瑟蘭笑著說，「如果是那個地方，至少還算是適合避風頭的地方。」
說完，她的目光忽然一轉，看向正對著櫥窗東張西望的露緹希亞。她的注意力顯然被擺在架子上的某些魔道具吸引，對這些東西充滿了好奇，卻又沒有主動伸手碰觸，只是輕輕地歪著頭觀察。
瑟蘭勾起嘴角，走過去站在她身旁，視線順著她的目光落在一瓶擺在玻璃櫥窗內的淡粉色藥劑上。
「對這個有興趣？」她笑著問，語氣帶著一絲戲謔，「這可不是普通的藥哦，這是 魅惑藥水，對男女都有效……怎麼，妳有想要下藥的對象嗎？」
露緹希亞的肩膀明顯僵了一下，回過頭時，銀白色的——不，現在是棕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驚愕，似乎沒想到會被搭話。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卻一時之間沒能發出聲音。
「沒、沒有。」她終於反應過來，小小地吸了口氣，後退了一步，語氣裡透著不自覺的慌亂，「只是……只是看到覺得顏色很奇怪。」
她的耳尖有些泛紅，顯然對這種話題沒什麼免疫力。
我微微側頭，瞥了瑟蘭一眼：「別亂開玩笑，她不懂這些。」
「哎呀，真沒趣。」瑟蘭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逗弄她，而是轉身回到櫃檯後，「總之，這些東西都算你4銀幣，還有其他要買的嗎？」
「沒了。」我從錢袋裡取出銀幣，放在櫃檯上，然後開始將符紙和藥水收進行囊。
在我們準備離開時，瑟蘭忽然開口：「有機會的話，說不定還會再見。」她扶了扶眼鏡，嘴角微微上揚，「還是那句話，羅伊，我可是很期待你的故事的。」
我沒有回應，只是抬手推開門，帶著露緹希亞走了出去。
從瑟蘭的店裡出來後，街上的人潮比剛來時更擁擠了一些，商隊的馬車碾過石板路，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露緹希亞走在我旁邊，低著頭，微微拉緊披風的帽兜，看起來像是還沒完全從剛剛瑟蘭的調侃中回過神來。
「……魅惑藥水，真的對男女都有效嗎？」她突然開口，語氣有些不確定，像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的可信度。
「不然妳覺得呢？」我瞥了她一眼，「這種東西在某些地方很受歡迎，特別是那些喜歡操控人心的貴族和商人。」
「……這樣啊。」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像是不願再想這種話題。
我們穿過一條較為安靜的小巷，遠處傳來商隊的叫賣聲，行人稀少。我在裁縫店門口停下，布簾隨風輕晃，店內傳來布料摩擦與針線穿過織物的細微聲響。
感受到我的停頓，露緹希亞也跟著停下，她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我：「怎麼了？」
「該給妳添幾件新衣服了。」我簡單地說道，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
她怔了一下，然後輕輕皺起眉，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不需要。」她迅速地回應，語氣有些生硬，「現在的衣服還能穿，沒必要浪費錢。」
「不浪費。」我平靜地看著她，「妳只有這一套衣服，之後的旅途會很長，沒有換洗的話，只會更不方便。」
她微微垂下視線，像是在思考我的話，但仍然沒有立刻接受。
「但……」她的聲音比剛剛低了一些，語速也慢了下來，「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這種事——」
「只是很單純的準備衣物，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打斷她的推辭，語氣依舊平淡，但多了幾分堅定，「這是準備旅途中必要的東西。」
她微微抿起嘴唇，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似乎還在猶豫，但最終還是低低地嘆了口氣，沒有再反駁。
「……好吧。」她輕聲說道。
我沒有再多說什麼，抬步走進店裡，而她雖然步伐仍有些遲疑，卻還是跟了上來。
店內擺滿各式衣物，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布料氣息，陽光透過窗戶映出溫暖色調。這裡的衣物比村莊的舊衣精緻許多，雖不及大城市的華服，卻適合旅人與冒險者穿著。
露緹希亞站在門口，沒有像其他顧客一樣四處挑選，而是站得有些拘謹，目光靜靜地落在那些掛著的衣物上，卻沒有真正伸手去碰。她的眼神帶著些許遲疑，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場面。
「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我問，語氣不急不緩。
她微微怔了一下，視線從那些布料上移開，轉向我，最後搖了搖頭：「……沒什麼特別的。」
我不意外這個答案。
「那就試試這些吧。」我走向衣架，挑了幾件適合的衣物，款式低調，方便行動，不至於過於顯眼。
我拿起一件深色的長外衣，遞給露緹希亞：「這件比較保暖，適合晚上冷的時候穿。」
她猶豫地接過，指尖輕輕觸碰衣料。
又選了一條剪裁合身的長褲，比她現在穿的更耐磨，也更適合長途行動，我順手遞給她：「這條褲子也比妳現在的更適合行動。」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衣物，眉宇間的猶豫似乎更深了一些。
「……這些真的有必要嗎？」
「當然，」我語氣平淡，「之後的旅途會很長，沒有換洗衣服只會讓自己更不方便。」
她抿了抿唇，沒有再反駁。
我又挑了襯衣、內襯褲，以及一雙適合長途步行的輕靴，確認尺寸後遞給店主。
這時，露緹希亞終於開口：「……這樣會花很多錢吧？」
「還好。」我簡單地回應，示意店主包起來。
店主快速點算了衣物，最後抬頭笑著說：「總共一銀幣。」
我沉默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錢袋裡所剩不多的銀幣，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現在的衣服都這麼貴嗎……
雖然心疼錢，但我還是乾脆地掏出銀幣付帳，沒有讓自己猶豫太久。當店主把找零遞回來時，我瞥了一眼錢袋，裡面的銀幣已經所剩不多。
這筆錢或許還能撐上一段時間，但若要一路走到盧米納斯，途中肯定還得補充食物與住宿費用，現在的資金狀況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看來，得去冒險者公會接點活了。
雖然不算理想，但也沒有太多選擇。只要能找到風險低的任務，比如護送商隊或清理低級魔獸，應該能勉強維持開銷。
露緹希亞接過包好的衣物，低頭看了一眼，然後輕聲開口：「……我以後會還錢給你，或者做些什麼補償。」
「再說吧。」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轉身往外走，「走吧，先去吃點東西。」
露緹希亞微微睜大眼，像是沒想到我會主動提出這件事，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輕聲回應：「好。」
我們離開裁縫店，朝著鎮上的餐館走去。
我們來到鎮上一家安靜的餐館，這裡沒有酒館的喧囂，顧客多是本地居民與偶爾路過的旅人，交談聲不高，偶爾能聽見湯勺碰撞碗盤的細響。我推開門，燉肉與烤麵包的香氣撲面而來。
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後，露緹希亞安靜地跟著落座，沒有拉下帽兜，也沒有四處張望，只是輕輕捏著披風的一角，顯得有些不自在。
我接過菜單簡單掃了一眼，餐點以燉湯、肉排和蔬菜料理為主，價格還可以接受。我直接點了濃湯與莫特羊肉排，然後將菜單推向露緹希亞。
她伸手接過，卻沒有立刻翻開，看起來有些猶豫，然後才慢慢地打開，視線在幾道菜色之間來回移動，像是考慮著什麼，但遲遲沒有決定。
最後，她放下菜單，語氣淡淡地開口：「我要一樣的。」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只是對侍者點了點頭，示意點餐完畢。對方記下後轉身離去，留下我們在安靜的空間裡對坐。
露緹希亞沒有再翻動菜單，手指則收回到披風下，視線低垂，像是不太自在地等待著。她的肩膀微微僵著，似乎不習慣在這樣的場所。
我看著她，隨口開口：「我們的目的地是五大都市之一，在奧魯姆大陸的西南方向。」
她抬起頭，視線終於對上我，神情仍然有些拘謹，但還是安靜地聽著。
「用走的話，大約需要一到兩個月，沿途會經過不少小鎮。」我繼續說道，「雖然我們在流亡，但有偽裝魔法，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她輕輕點頭，像是把這些訊息記下來，手指則再次輕輕攏緊了披風的邊角，像是在習慣性地安撫自己。
這時，侍者端著熱騰騰的餐點走來，將木盤輕輕放在我們面前，羊肉的香氣隨著熱氣升騰而起，露緹希亞的目光頓時落在盤子上。
她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注視著熱氣騰騰的肉排，指尖輕微地蜷縮了一下，像是在考慮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才拿起刀叉，試探性地切下小小的一塊肉放入口中，動作細緻而輕柔。然後，她的手停了一瞬，像是愣住了。
她低著頭，喉嚨微微動了動，肩膀細微地顫了一下，然後，她迅速伸手抹了一下臉頰。
但眼淚還是在無聲地滑落。
露緹希亞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低著頭，一邊咀嚼，一邊用袖口迅速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想掩飾些什麼，但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洩露了她的情緒。
她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刻意壓抑自己，而是繼續吃著，卻無法控制地落淚。
我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她。
回想起來，在希爾沃村的那幾天，雖然她跟我在村長家吃飯，但飯菜簡單，她也總是安靜地坐著，吃得不快，也從不主動要求添食。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履行某種必要的日常，而不是享受一餐。
至於我準備的食物，她雖然吃下了，但依舊帶著防備，動作輕巧而節制，像是習慣了克制自己，不敢讓自己對一頓飯產生期待，更不曾說過一句「好吃」
至於在那之前呢？
她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讓她有挑選食物的餘地。
我不知道她在遇見我之前，究竟吃過什麼，也不確定她曾經有過怎樣的日子，但我能確定的是——這碗熱湯，這盤香氣四溢的羊肉排，對她而言，是太久未曾體會過的溫暖。
「慢點吃，」我淡淡地開口，「這些都是妳的，不夠還能點。」
露緹希亞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她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輕輕地點了點頭。她沒有再擦眼淚，而是放慢了進食的速度，但淚水仍不時滑落，她也不再刻意去抹。
直到盤子裡的食物幾乎見底，她才停下手中的刀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她的聲音很輕，但我聽得很清楚。
「沒什麼。」我淡淡地回應，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條乾淨的手帕，放到她面前，「擦擦吧。」
她愣了一下，猶豫地看著手帕，然後伸手拿起，慢慢地擦去臉上的淚痕。
這時，餐館的大門被推開，外頭的陽光透進來，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喲，這不是我們的神父大人嗎？這麼悠閒地在約會？」
我抬起頭，正好看到熟悉的身影大步踏入餐館。
卡恩依舊穿著那件略顯破舊的淺棕色長袍，腰間掛著長弓，臉上帶著慣有的輕浮笑容，目光掃過餐館後，很快鎖定我們，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直接朝這邊走來。
「哎呀，羅伊。」他在桌邊站定，雙手抱胸，語氣帶著幾分揶揄，「居然這麼悠閒地坐在餐館裡吃飯，這可真不像你。」
我懶得理會他的調侃，放下手裡的湯匙，淡淡地看著他：「有什麼事？」
「別這麼冷淡嘛，」卡恩拉過一張椅子，在我們對面坐下，毫不客氣地把胳膊搭在桌上，「老朋友見面，總得聊幾句吧？」
露緹希亞微微側頭，看著卡恩，沒有開口，但我能感覺到她的警戒。
卡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視線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了一下，然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麼，還真是在約會？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露緹希亞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披風的一角，視線略有閃躲，但沒有出聲。
「別亂說話。」我語氣平靜，「說重點。」
卡恩聳了聳肩，端起侍者剛送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開口：「行吧，最近鎮上的氣氛有點不對勁，聖都那邊派來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
我微微皺起眉：「聖都？」
「嗯，之前來的那些只是普通的審查員，例行公事地檢查商隊，看看有沒有異端混進來之類的。但這次……來的可是 異端審問官。」
這句話讓我陷入短暫的沉思。
異端審問官不同於普通審查員，他們負責鎮壓異端、調查特殊事件，並擁有獨立執法權。這類人不會隨意現身，除非已掌握確切線索。在這個體系內，最具威脅的是十位主要審問官，他們各自擁有獨特的能力與職權，專門負責獵殺異端，絕非一般聖職者可比。
「知道他們的目的嗎？」我問。
卡恩聳了聳肩，「目前還不清楚，但聽說這次的調查範圍比以往更大，某些人已經開始審問從外地來的旅人。」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你應該知道，這類人可不會無的放矢。」
這意味著，聖都可能已經察覺到了某些異常的跡象，儘管還不確定他們是否已經鎖定我們，但這顯然不是個樂觀的消息。
我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思索著局勢的變化。
我已盡力掩蓋詛咒痕跡，並用聖術遮蔽露緹希亞的魔素異變，但這些痕跡不可能完全抹除。如果這次來的異端審問官更加敏銳，我們待得越久，暴露的風險就越高。
「看來，現在出發，是最好的時機。」我低聲說道。
露緹希亞輕輕抬起頭，看著我，沒有多問，但眼神裡的理解與認可不言而喻。
卡恩看著我們的互動，笑了笑，伸了個懶腰，語氣輕快：「果然，你這種人是不會安分待在一個地方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襬，眼神帶著幾分調侃：「總之，我的消息就這樣，接下來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可別死在路上啊，羅伊。」
我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看著他轉身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餐館門口，才收回視線。
「走吧。」我對露緹希亞說道。
她沒有猶豫，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跟著我走出餐館。
身旁，露緹希亞安靜地站著，雙手垂在身側，銀白色的髮絲在晨風中微微飄動。她的神情如往常一般平靜，彷彿這次的離別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但她指尖輕輕蜷縮了一下——她的習慣性動作，通常代表內心有些不安。
她的頭髮太顯眼了，這樣進入鎮上，很難不引來注意。我伸出手，口中低聲吟誦——「霧華流轉，心眼迷濛，真相遠離，虛影浮現。」
淡淡的魔力在空氣中浮動，像霧氣般輕柔地覆上她的身體，隨後迅速與晨霧融合。她的銀白髮絲逐漸變深，轉為柔和的棕色，銀白色的瞳孔也變成了淡淡的褐色，使她的整體氣質少了幾分鋒利，多了一絲普通的感覺。
「感覺如何？」我問道。
「……沒什麼感覺。」她輕聲回應，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髮絲，雖然語氣平靜，但動作有些遲疑，像是還不習慣這副「陌生」的自己。
我伸手將她的披風帽兜拉起來，確保她的樣貌不會輕易被人看清。
露緹希亞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收回手，輕輕拉緊披風。
我最後確認了一次行囊，確保裝備與物資都在後，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木門，迎著微涼的晨光走了出去。
當我們踏出村長家的門時，清晨的冷風輕輕拂過，薄霧仍未完全散去，而門外已經站著幾個人——村長、艾莉的母親，還有艾莉本人。
露緹希亞的腳步停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有人來送行。她的視線掃過他們，最後落在艾莉身上，而那個小女孩正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望著我們。
「你們真的要走了嗎？」村長開口，語氣如往常一樣穩重，但還是能聽出一絲不捨。
「嗯，」我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卻堅定，「還有事要辦，不能久留。」
村長沉默了一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折得有些皺的地圖，遞到我手裡。
「這是前往西福特斯鎮的路線，」他說，「如果繞小路走，能避開來往的巡邏隊，也比較不容易遇上外來的商隊。」
我接過地圖，簡單掃視了一眼，上面的標示清楚，的確比我們原本計畫的路線更隱蔽。我朝村長點了點頭：「謝謝。」
「雖然不知道你們的目的地是哪，但……希望你們一路順利。」村長語氣平靜，目光深遠，「希爾沃村一直很安靜，我們幫不了太多，但至少希望這幾天，能讓你們稍微安心些。」
「……謝了。」我簡單地回應。
這時，一直緊抓著母親衣角的艾莉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妳一定要走嗎？」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露緹希亞身上，小小的手指不安地攥緊了衣袖。
露緹希亞微微睜大眼，像是沒想到艾莉會對她說這種話。她抿了抿唇，稍微偏過頭看向我，像是在尋求某種解釋或答案。但我沒說話，這不是我該回答的問題。
沉默持續了幾秒後，她輕聲開口：「我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
「那……妳還會回來嗎？」艾莉的聲音有些顫抖，眼裡帶著不捨與一絲期盼。
露緹希亞怔了一下，指尖下意識地收緊，像是在思考什麼。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否定，但當她看到艾莉的表情時，最後卻輕輕地點了點頭。
「……或許會吧。」她的聲音很輕，像是連自己都不確定，但她還是說了。
艾莉愣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微光，似乎對這句話感到安心了一些。
艾莉的母親也上前一步，溫柔地看著露緹希亞，伸出手拉住她的手掌，將一條護身符項鍊放進她的手心裡。
「謝謝妳，」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真誠的感激，「如果不是妳，艾莉……她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露緹希亞低下頭，望著掌心裡的護身符，指尖輕輕顫了一下。
「……我不信神。」她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將護身符握住。
艾莉的母親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在祝福她。
「願妳平安。」她說。
艾莉突然往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露緹希亞的腰，小小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著。
「一定……一定要再回來喔……」
露緹希亞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似乎不習慣這樣的接觸。她猶豫了一瞬，然後才慢慢地抬起手，輕輕放在艾莉的背上，像是在學習如何回應這份情感。
「嗯。」她低聲應道。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
離開希爾沃村時，晨霧已經逐漸散去，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落，為泥土小徑鍍上一層微光。露緹希亞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走在我旁邊，披風的帽兜仍然遮著她的臉，但我仍能察覺到她偶爾微微低頭，看著手裡的護身符。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護身符的表面，像是在確認這個小東西的存在。我知道，她不習慣別人的感激，也從未真正接受過這樣的道別。
「護符還拿著？」我開口，語氣不輕不重。
她微微頓了一下，像是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但最後還是低聲回答：「……嗯。」
「妳不是不信神嗎？」
「不信。」她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這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把東西還給對方，反而將護符收進衣襟內側，貼近胸口的地方，像是下意識地做出的決定。
我沒再多問，只是稍微加快了步伐。
不久後，我們來到村莊外的那間小木屋。這裡離希爾沃村有一段距離，四周被樹林圍繞著，是個適合暫住的地方。我推開木門，屋內依舊保持著我們離開前的樣子，簡陋但整潔，桌上還留著昨晚熄滅的燭台和一些簡單的食物殘渣。
「收拾一下，帶上該帶的東西。」我一邊說，一邊走到桌邊，把我們留下的物資收進背包裡。
露緹希亞沒有多話，只是順從地開始整理她的東西。她的行囊不多，只有一件簡單的換洗衣物，還有我給她的 魔素穩定護符。
當她低頭檢視護符時，指尖輕輕摩挲著表面，像是在確認它是否仍然有效。這護符雖能抑制她體內的魔素波動，但她似乎仍不確定能維持多久。
「還好嗎？」我問道，眼神落在她的手上。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沒問題。」
我沒有追問，轉身將背包背上，確保一切都準備妥當。
「好了，出發吧。」
露緹希亞最後再看了一眼小屋，然後輕輕地吐了口氣，跟上了我的步伐。我們推開木門，踏上前往 西福特斯鎮 的道路。
離開小屋後，空氣漸暖，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隱蔽的小徑上，投下斑駁光影。四周靜謐，只有偶爾躍過灌木的野鳥驚起。
露緹希亞一路沉默，步伐輕盈無聲，似乎在思考什麼。我沒有多問，直到走了一段時間，她才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些許猶豫。
「……村子裡的人，和我以前遇到的人不太一樣。」
我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低著頭，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這句話該怎麼說得更清楚。
「怎麼說？」我順著她的話問。
「他們……對我沒有惡意，甚至……有點溫柔。」她輕輕吸了口氣，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想法，「我不太習慣這樣的對待。」
這倒是不難理解。
我對露緹希亞過去的經歷所知不多，但從她的反應與言行來看，她曾經經歷過的並不只是單純的逃亡，恐怕還伴隨著長期的排斥、冷眼，甚至更糟的情況。而希爾沃村的村民雖然窮困，卻並沒有過多干涉我們的存在，甚至在她救了艾莉之後，對她表現出了真正的感激。
這對她而言，或許太過陌生了。
「村民似乎都很感激你，」她頓了頓，又問：「這樣的事，你經常做嗎？」
「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我淡淡地回答。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問：「這樣不累嗎？」
這次，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向前方的路。
不遠處，陽光透過林間的縫隙灑落在泥土小徑上，空氣仍舊安靜，只有風輕輕吹過枝葉的聲音。
「……走快點吧，儘量在正午前抵達鎮上。」我說。
露緹希亞微微側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回應並不意外，最終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跟上了我的步伐。
太陽漸漸升高，晨霧已經完全散去，當我們穿過林道，西福特斯鎮的輪廓清晰地浮現在視野中。
與希爾沃村的寧靜不同，這裡街道熱鬧，人群穿梭，商隊的馬車碾過石板路，攤販高聲叫賣，旅人與傭兵來往不斷。空氣中混合著烘烤麵包、皮革與鐵器的氣味，充滿市集的喧囂與活力。
露緹希亞微微拉低帽兜，步伐不快，卻始終跟在我旁邊，目光掃過四周，每經過陌生的地方，視線都會短暫停留，帶著警惕與探究。
「先去瑟蘭那裡補充些道具吧，」我說。
她沒有異議，於是我們穿過熱鬧的街道，朝著熟悉的方向走去。
一推開門，帶著魔素波動的氣息便迎面襲來。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藥草與金屬混雜的味道，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魔道具，從鍊金藥劑到強化符石應有盡有，店內一如往常地安靜，但每樣物品都透著一種不容小覷的氣息。
「哎呀，羅伊，」
熟悉的戲謔聲音從櫃檯後響起，帶著幾分慵懶與漫不經心。瑟蘭正靠在櫃檯上，手裡轉著一顆魔導石，琥珀色的眼眸透過圓框眼鏡看向我，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這不是我們的神父大人嗎？怎麼，這次又是來找什麼特別的東西？」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旁，隨即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哦？」她慢悠悠地開口，「這位……是你的 小女友 嗎？」
站在我身旁的露緹希亞明顯僵了一下，目光從陳列架上的魔道具移開，轉頭看向我們。她的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披風的邊緣，像是有點不知所措。
「不是，」我語氣平淡地回應，「只是同行的旅伴，目的地剛好相同而已。」
「哦？這樣啊？」瑟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饒有興致地掃了露緹希亞一眼，似乎對她的存在產生了興趣，但也沒有多問什麼。她輕哼了一聲，聳了聳肩，轉身走到櫃檯後，開始整理架上的物品。
「那麼，這次需要什麼？」她問道，一邊隨手拿起一瓶魔力回復藥晃了晃，「該不會是還想再買一顆魔素穩定護符吧？這種東西我可不會再給你折扣了哦。」
我沒理會她的調侃，伸手拿起一旁擺放的幾張強化符紙，淡淡開口：「這次主要是補充道具，給我一瓶傷口癒合藥，兩張初級防護符，再來……魔力遮斷粉還有嗎？」
瑟蘭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有是有，不過這玩意兒你應該知道，效果有限，對真正強大的感知系術士沒用，你確定要？」
「總比沒有好。」
「行吧。」她聳了聳肩，把東西一一擺到櫃檯上，然後饒有興致地問：「話說回來，你這次是要去哪？」
我淡淡地回道：「往西邊走。」
瑟蘭的手指敲了敲櫃檯，眯起眼看著我，像是在判斷我的真實意圖。過了一會兒，她低低地笑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瞭然的意味：「往西邊？你啊……打算去盧米納斯吧？」
我沒回話，只是伸手拿起櫃檯上的符紙，視線平靜地與她對視。
「聰明的選擇，」瑟蘭笑著說，「如果是那個地方，至少還算是適合避風頭的地方。」
說完，她的目光忽然一轉，看向正對著櫥窗東張西望的露緹希亞。她的注意力顯然被擺在架子上的某些魔道具吸引，對這些東西充滿了好奇，卻又沒有主動伸手碰觸，只是輕輕地歪著頭觀察。
瑟蘭勾起嘴角，走過去站在她身旁，視線順著她的目光落在一瓶擺在玻璃櫥窗內的淡粉色藥劑上。
「對這個有興趣？」她笑著問，語氣帶著一絲戲謔，「這可不是普通的藥哦，這是 魅惑藥水，對男女都有效……怎麼，妳有想要下藥的對象嗎？」
露緹希亞的肩膀明顯僵了一下，回過頭時，銀白色的——不，現在是棕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驚愕，似乎沒想到會被搭話。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卻一時之間沒能發出聲音。
「沒、沒有。」她終於反應過來，小小地吸了口氣，後退了一步，語氣裡透著不自覺的慌亂，「只是……只是看到覺得顏色很奇怪。」
她的耳尖有些泛紅，顯然對這種話題沒什麼免疫力。
我微微側頭，瞥了瑟蘭一眼：「別亂開玩笑，她不懂這些。」
「哎呀，真沒趣。」瑟蘭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逗弄她，而是轉身回到櫃檯後，「總之，這些東西都算你4銀幣，還有其他要買的嗎？」
「沒了。」我從錢袋裡取出銀幣，放在櫃檯上，然後開始將符紙和藥水收進行囊。
在我們準備離開時，瑟蘭忽然開口：「有機會的話，說不定還會再見。」她扶了扶眼鏡，嘴角微微上揚，「還是那句話，羅伊，我可是很期待你的故事的。」
我沒有回應，只是抬手推開門，帶著露緹希亞走了出去。
從瑟蘭的店裡出來後，街上的人潮比剛來時更擁擠了一些，商隊的馬車碾過石板路，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露緹希亞走在我旁邊，低著頭，微微拉緊披風的帽兜，看起來像是還沒完全從剛剛瑟蘭的調侃中回過神來。
「……魅惑藥水，真的對男女都有效嗎？」她突然開口，語氣有些不確定，像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的可信度。
「不然妳覺得呢？」我瞥了她一眼，「這種東西在某些地方很受歡迎，特別是那些喜歡操控人心的貴族和商人。」
「……這樣啊。」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像是不願再想這種話題。
我們穿過一條較為安靜的小巷，遠處傳來商隊的叫賣聲，行人稀少。我在裁縫店門口停下，布簾隨風輕晃，店內傳來布料摩擦與針線穿過織物的細微聲響。
感受到我的停頓，露緹希亞也跟著停下，她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我：「怎麼了？」
「該給妳添幾件新衣服了。」我簡單地說道，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
她怔了一下，然後輕輕皺起眉，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不需要。」她迅速地回應，語氣有些生硬，「現在的衣服還能穿，沒必要浪費錢。」
「不浪費。」我平靜地看著她，「妳只有這一套衣服，之後的旅途會很長，沒有換洗的話，只會更不方便。」
她微微垂下視線，像是在思考我的話，但仍然沒有立刻接受。
「但……」她的聲音比剛剛低了一些，語速也慢了下來，「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這種事——」
「只是很單純的準備衣物，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打斷她的推辭，語氣依舊平淡，但多了幾分堅定，「這是準備旅途中必要的東西。」
她微微抿起嘴唇，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似乎還在猶豫，但最終還是低低地嘆了口氣，沒有再反駁。
「……好吧。」她輕聲說道。
我沒有再多說什麼，抬步走進店裡，而她雖然步伐仍有些遲疑，卻還是跟了上來。
店內擺滿各式衣物，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布料氣息，陽光透過窗戶映出溫暖色調。這裡的衣物比村莊的舊衣精緻許多，雖不及大城市的華服，卻適合旅人與冒險者穿著。
露緹希亞站在門口，沒有像其他顧客一樣四處挑選，而是站得有些拘謹，目光靜靜地落在那些掛著的衣物上，卻沒有真正伸手去碰。她的眼神帶著些許遲疑，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場面。
「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我問，語氣不急不緩。
她微微怔了一下，視線從那些布料上移開，轉向我，最後搖了搖頭：「……沒什麼特別的。」
我不意外這個答案。
「那就試試這些吧。」我走向衣架，挑了幾件適合的衣物，款式低調，方便行動，不至於過於顯眼。
我拿起一件深色的長外衣，遞給露緹希亞：「這件比較保暖，適合晚上冷的時候穿。」
她猶豫地接過，指尖輕輕觸碰衣料。
又選了一條剪裁合身的長褲，比她現在穿的更耐磨，也更適合長途行動，我順手遞給她：「這條褲子也比妳現在的更適合行動。」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衣物，眉宇間的猶豫似乎更深了一些。
「……這些真的有必要嗎？」
「當然，」我語氣平淡，「之後的旅途會很長，沒有換洗衣服只會讓自己更不方便。」
她抿了抿唇，沒有再反駁。
我又挑了襯衣、內襯褲，以及一雙適合長途步行的輕靴，確認尺寸後遞給店主。
這時，露緹希亞終於開口：「……這樣會花很多錢吧？」
「還好。」我簡單地回應，示意店主包起來。
店主快速點算了衣物，最後抬頭笑著說：「總共一銀幣。」
我沉默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錢袋裡所剩不多的銀幣，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現在的衣服都這麼貴嗎……
雖然心疼錢，但我還是乾脆地掏出銀幣付帳，沒有讓自己猶豫太久。當店主把找零遞回來時，我瞥了一眼錢袋，裡面的銀幣已經所剩不多。
這筆錢或許還能撐上一段時間，但若要一路走到盧米納斯，途中肯定還得補充食物與住宿費用，現在的資金狀況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看來，得去冒險者公會接點活了。
雖然不算理想，但也沒有太多選擇。只要能找到風險低的任務，比如護送商隊或清理低級魔獸，應該能勉強維持開銷。
露緹希亞接過包好的衣物，低頭看了一眼，然後輕聲開口：「……我以後會還錢給你，或者做些什麼補償。」
「再說吧。」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轉身往外走，「走吧，先去吃點東西。」
露緹希亞微微睜大眼，像是沒想到我會主動提出這件事，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輕聲回應：「好。」
我們離開裁縫店，朝著鎮上的餐館走去。
我們來到鎮上一家安靜的餐館，這裡沒有酒館的喧囂，顧客多是本地居民與偶爾路過的旅人，交談聲不高，偶爾能聽見湯勺碰撞碗盤的細響。我推開門，燉肉與烤麵包的香氣撲面而來。
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後，露緹希亞安靜地跟著落座，沒有拉下帽兜，也沒有四處張望，只是輕輕捏著披風的一角，顯得有些不自在。
我接過菜單簡單掃了一眼，餐點以燉湯、肉排和蔬菜料理為主，價格還可以接受。我直接點了濃湯與莫特羊肉排，然後將菜單推向露緹希亞。
她伸手接過，卻沒有立刻翻開，看起來有些猶豫，然後才慢慢地打開，視線在幾道菜色之間來回移動，像是考慮著什麼，但遲遲沒有決定。
最後，她放下菜單，語氣淡淡地開口：「我要一樣的。」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只是對侍者點了點頭，示意點餐完畢。對方記下後轉身離去，留下我們在安靜的空間裡對坐。
露緹希亞沒有再翻動菜單，手指則收回到披風下，視線低垂，像是不太自在地等待著。她的肩膀微微僵著，似乎不習慣在這樣的場所。
我看著她，隨口開口：「我們的目的地是五大都市之一，在奧魯姆大陸的西南方向。」
她抬起頭，視線終於對上我，神情仍然有些拘謹，但還是安靜地聽著。
「用走的話，大約需要一到兩個月，沿途會經過不少小鎮。」我繼續說道，「雖然我們在流亡，但有偽裝魔法，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她輕輕點頭，像是把這些訊息記下來，手指則再次輕輕攏緊了披風的邊角，像是在習慣性地安撫自己。
這時，侍者端著熱騰騰的餐點走來，將木盤輕輕放在我們面前，羊肉的香氣隨著熱氣升騰而起，露緹希亞的目光頓時落在盤子上。
她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注視著熱氣騰騰的肉排，指尖輕微地蜷縮了一下，像是在考慮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才拿起刀叉，試探性地切下小小的一塊肉放入口中，動作細緻而輕柔。然後，她的手停了一瞬，像是愣住了。
她低著頭，喉嚨微微動了動，肩膀細微地顫了一下，然後，她迅速伸手抹了一下臉頰。
但眼淚還是在無聲地滑落。
露緹希亞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低著頭，一邊咀嚼，一邊用袖口迅速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想掩飾些什麼，但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洩露了她的情緒。
她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刻意壓抑自己，而是繼續吃著，卻無法控制地落淚。
我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她。
回想起來，在希爾沃村的那幾天，雖然她跟我在村長家吃飯，但飯菜簡單，她也總是安靜地坐著，吃得不快，也從不主動要求添食。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履行某種必要的日常，而不是享受一餐。
至於我準備的食物，她雖然吃下了，但依舊帶著防備，動作輕巧而節制，像是習慣了克制自己，不敢讓自己對一頓飯產生期待，更不曾說過一句「好吃」
至於在那之前呢？
她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讓她有挑選食物的餘地。
我不知道她在遇見我之前，究竟吃過什麼，也不確定她曾經有過怎樣的日子，但我能確定的是——這碗熱湯，這盤香氣四溢的羊肉排，對她而言，是太久未曾體會過的溫暖。
「慢點吃，」我淡淡地開口，「這些都是妳的，不夠還能點。」
露緹希亞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她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輕輕地點了點頭。她沒有再擦眼淚，而是放慢了進食的速度，但淚水仍不時滑落，她也不再刻意去抹。
直到盤子裡的食物幾乎見底，她才停下手中的刀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她的聲音很輕，但我聽得很清楚。
「沒什麼。」我淡淡地回應，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條乾淨的手帕，放到她面前，「擦擦吧。」
她愣了一下，猶豫地看著手帕，然後伸手拿起，慢慢地擦去臉上的淚痕。
這時，餐館的大門被推開，外頭的陽光透進來，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喲，這不是我們的神父大人嗎？這麼悠閒地在約會？」
我抬起頭，正好看到熟悉的身影大步踏入餐館。
卡恩依舊穿著那件略顯破舊的淺棕色長袍，腰間掛著長弓，臉上帶著慣有的輕浮笑容，目光掃過餐館後，很快鎖定我們，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直接朝這邊走來。
「哎呀，羅伊。」他在桌邊站定，雙手抱胸，語氣帶著幾分揶揄，「居然這麼悠閒地坐在餐館裡吃飯，這可真不像你。」
我懶得理會他的調侃，放下手裡的湯匙，淡淡地看著他：「有什麼事？」
「別這麼冷淡嘛，」卡恩拉過一張椅子，在我們對面坐下，毫不客氣地把胳膊搭在桌上，「老朋友見面，總得聊幾句吧？」
露緹希亞微微側頭，看著卡恩，沒有開口，但我能感覺到她的警戒。
卡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視線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了一下，然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麼，還真是在約會？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露緹希亞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披風的一角，視線略有閃躲，但沒有出聲。
「別亂說話。」我語氣平靜，「說重點。」
卡恩聳了聳肩，端起侍者剛送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開口：「行吧，最近鎮上的氣氛有點不對勁，聖都那邊派來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
我微微皺起眉：「聖都？」
「嗯，之前來的那些只是普通的審查員，例行公事地檢查商隊，看看有沒有異端混進來之類的。但這次……來的可是 異端審問官。」
這句話讓我陷入短暫的沉思。
異端審問官不同於普通審查員，他們負責鎮壓異端、調查特殊事件，並擁有獨立執法權。這類人不會隨意現身，除非已掌握確切線索。在這個體系內，最具威脅的是十位主要審問官，他們各自擁有獨特的能力與職權，專門負責獵殺異端，絕非一般聖職者可比。
「知道他們的目的嗎？」我問。
卡恩聳了聳肩，「目前還不清楚，但聽說這次的調查範圍比以往更大，某些人已經開始審問從外地來的旅人。」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你應該知道，這類人可不會無的放矢。」
這意味著，聖都可能已經察覺到了某些異常的跡象，儘管還不確定他們是否已經鎖定我們，但這顯然不是個樂觀的消息。
我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思索著局勢的變化。
我已盡力掩蓋詛咒痕跡，並用聖術遮蔽露緹希亞的魔素異變，但這些痕跡不可能完全抹除。如果這次來的異端審問官更加敏銳，我們待得越久，暴露的風險就越高。
「看來，現在出發，是最好的時機。」我低聲說道。
露緹希亞輕輕抬起頭，看著我，沒有多問，但眼神裡的理解與認可不言而喻。
卡恩看著我們的互動，笑了笑，伸了個懶腰，語氣輕快：「果然，你這種人是不會安分待在一個地方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襬，眼神帶著幾分調侃：「總之，我的消息就這樣，接下來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可別死在路上啊，羅伊。」
我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看著他轉身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餐館門口，才收回視線。
「走吧。」我對露緹希亞說道。
她沒有猶豫，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跟著我走出餐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