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之1

我叫阿弟，這是我的外號，基本上我的名字沒有「弟」這個字，就像我最好的朋友──小友，他的名字裡也沒有友這個字，當然他哥哥大友哥也是一樣，外號就是這麼回事，跟本名不一定有相關。
我和小友從國中、高中、大學都是同班同學，國高中同一所學校還有可能，大學能同科系，我必須說除了命中註定以外，那機率微乎其微吧。
所以，我得老實承認是運用了小表妹的能力。
我的小表妹小琳能夠和神靈溝通，別誤會，她可不是乩童，是她看得見神靈，於是我請她和我的守護神阿華與小友的守護神（聽說有三個）溝通一下，讓他們調整……注意，是調整不是竄改。將我們學測分數調整成差不多，然後又請小表妹求一下外婆及家中祖先，終於讓我們考上同間學校，是一間位於深山裡的新設大學，我們這屆才第五屆而已。
你說我這樣是作弊？大雄還不是叫哆啦Ａ夢改變未來讓他和靜香結婚，況且我又不是讓神靈幫忙偷看考試題目，我們只是請神靈「保庇」，就和大家考試前會拜文昌帝君一樣，只是我是「直接拜託」罷了。
哼哼，這就是有關係的好處。

我老覺得小表妹的能力有夠威，但話說回來，我也有一種能力，當碰到某個人或物品的時候，我可以看見「它」的過去，但這些過去可不是像早餐吃了什麼或是交過幾個女朋友這種無聊事情，我所看見的過去，大多都是有關靈異、詭異、非人或是黑暗的事物。
有時候是變成當事者的角度看事情，有時候是變成第三者，其中我最討厭變成當事者了，因為代表當事者的恐懼、心機、猜疑、妒忌等等的負面情緒我都感同身受，不過偶爾也有很舒服感人的體驗，像是變成小表妹那次所看見的神靈，就讓我覺得非常溫暖。
我曾經透過大友哥前公司樓梯間的牆壁視角，觀看十多年前發生的兇殺案；也看見過路上ＯＬ眼中的鬼世界；更變成小友暗戀女孩身邊的空氣等等……也許這個能力可以窺見許多人的祕密，但不能夠說出口、不能夠改變，只能站在旁邊無能為力地看著，這種感覺還真是不好受。
更甚至，當我看見自己至親的哥哥與大嫂的過去，直到今天，依舊是我最大的祕密。
除了張媽媽和阿華外，我沒「親眼」看過任何鬼魂，所以當我從小表妹口中得知阿華成為我身邊的守護神後，一陣鼻酸但也窩心。
我的能力目前只有哥哥和小表妹知道，雖然我嘗試告訴小友過，但他卻誤解，以為我是有陰陽眼。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只好叫他去看《當現在遇見未來》這本漫畫點醒他，沒想到他看完的感想居然是：「看見未來可以看樂透號碼真好」，於是只好繼續讓他以為我有陰陽眼了。
雖然說，讓他知道應該也沒什麼關係，但小表妹總說著「天機不可洩漏」，讓我潛意識也覺得不要亂講自己的能力比較好。
可是現在我覺得很煩，因為小友居然帶了個人來見我──正確來說是兩個人，就是大友哥和他的女朋友。
「阿弟，小友說你有陰陽眼是真的嗎？他說是你救了我……」
此刻，我們正坐在咖啡廳裡，上次在哥哥婚禮見面時，大友哥還胖得有雙下巴，現在消瘦了一些。
「我沒有陰陽眼啦……」我無力看著窗外，外面的人各個談笑風生，原本我現在也該在家裡悠哉享受高三畢業前的最後一周假期，卻被小友以「緊急事件」叫了出來。
「白姊姊，快說出妳遇到的事情吧，阿弟會幫妳忙的。」小友還有模有樣地拿出紙筆，敢情我現在是「靈異調查社」了嗎？
收費可是很貴的，不對，搞什麼啊，隨隨便便幫我接生意。
我朝坐在我對面的女生微笑，她叫白心惠，好了我知道和名模同名，長得也相當高䠷漂亮，烏黑的長髮及腰，這麼熱的天氣裡也沒見她流一滴汗，連皮膚都蒼白如紙，還圍了條圍巾。
「是這樣的，最近我晚上都睡不好，老是聽到嬰兒在哭。持續好久了，一開始那哭聲很遠，我以為是鄰居家的。但一天比一天近，從走廊、客廳、慢慢的變成在我房間門口，昨天甚至就在我的耳邊哭著。」白姊姊全身顫抖著，將手摀在嘴上，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我和小友聽完後，先是互看一眼。
欸欸，這也太尷尬了吧，我咳了聲，想著要怎麼開口：「大友哥，看不出來惦惦吃三碗公喔！打掉小孩，會有業障的耶。」
白痴啊！每次我想要好好講句話就會變成這種白目話。
「不是啦！我們根本沒有……怎麼可能是嬰靈。」大友哥大聲解釋。
「還沒有？人家阿弟的哥哥都奉子成婚了耶，哥你也太遜了吧。」小友怪叫出聲。重點不是這個好嗎？
「不是大友哥的，但是是白姊姊的……那很明顯就是白姊姊她……」我暗示著說，這種事情實在太尷尬了，大友哥不會蠢到被戴了綠帽都要我來提醒吧。
「我發誓，我還是處女，怎麼可能會有小孩跟在我身邊！」白姊姊激動喊著，引來咖啡廳裡其他客人的側目。
我趕緊遮住自己的臉低頭喝果汁。
「我相信心惠，想請阿弟你幫我們看看，她是不是被嬰靈跟上了？」大友哥摟住白姊姊的肩膀，看她的表情是真的很害怕，可是我相信不會無緣無故招惹到嬰靈。
況且，我又看不到。
「我不能確定。」所以我據實以告。「白姊姊，妳的手可以伸出來一下嗎？」
白姊姊疑惑地伸出那蒼白的手，她的體溫低得讓人嚇了一跳，害我還懷疑了一下眼前的美女姊姊不會是鬼吧。
其實我也只是賭賭看，如果白姊姊發生什麼事情，那或許我有機會能看見，但是否能看見我完全不能控制，連機率多寡我也不知道，所以，完全就是賭一把而已。
「沒有東西。」不過很可惜，又或者說很慶幸，我什麼都沒「看見」。
「不可能沒有東西，不可能。」白姊姊用力抽回她的手。「我身邊沒有鬼跟著我嗎？」
就說了我不是陰陽眼呀……
「會不會是白姊姊壓力太大？不是說她剛換了新公司嗎……」小友也忍不住幫我搭腔，但這種可能性應該在你找我之前就先想到啊。
「我沒有發瘋，不可能沒東西的，你們看。」她扯掉圍在脖子上那條不合時宜的圍巾，才發現沿著脖子一圈都布滿了好幾個小手印。
這讓小友嬌喘……不對，是驚呼一聲，我得承認是有點毛，但這不能代表什麼，也許是被愛的小手打的。
好吧，也許只是我不想承認真的有東西作祟，畢竟誰會將愛的小手使用在脖子上！
「白姊姊，妳不介意我拍張照片吧？」沒等她同意我就拿出手機拍了，然後傳給小表妹。
「怎麼了？」大友哥緊張地問道，我叫他別急，請真正看得到的人來判斷，只是她看得到的是神靈不是鬼魅。
過一會小表妹打來了，一接起來馬上就是一陣謾罵。
「阿弟！你寄那什麼東西，你有病喔！」
我將話筒離遠一些，然後起身往外面走，他們一臉狐疑看著我。
「請叫我表哥，怎樣，她身邊有守護神嗎？」
「有！有好多！好多好多。」小表妹依然提高音量。
「好多？那不是很好嗎？」這樣白姊姊根本沒問題啊，很多神靈在保佑。
「多到我根本看不見照片中的人是男是女。」
「這話什麼意思？」
「太多神靈，反而不是好事。」小表妹神祕兮兮說著。
「我聽不懂，妳講明白點好嗎？」
「不行，廟公說我不能講太多，我要掛了。」
這死小孩說完就真的掛電話了，現在就是又要我體會那套「天機不可洩漏」就對了？
小表妹今年就要升上高三，要開始認真準備考大學了，不過還是每個禮拜都會去廟公那裡修行，雖然說是修行，但其實就是抄抄經文唸唸經文，有時候冥想那樣。
她問過我要不要去，但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況且我認為自己只是偶發性的看見，還不需要到「修」的地步。
但這通電話沒頭沒尾的，我搔了搔頭，根本搞不懂。
「阿弟，有頭緒了嗎？」才剛轉身踏進店內，大友哥就站起來急迫地追問。
「哎唷，沒事啦，對了，你們有去廟裡拜拜嗎？」找我這種半吊子的，不如去廟裡。
「當然有，我幾乎帶著她拜遍台北的廟宇了，只是……」大友哥猶豫一下。「有些廟，根本不讓我們進去。」
喔？不讓他們進去？
「正確來說，是不讓我進去。」白姊姊又淚眼矇矓了。
廟宇會不讓人參拜，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是有聽過小表妹講，作惡多端的人，神靈不會保佑他們，甚至連進去都不讓他們進去。但眼前的白姊姊，連惡這個字都沾不上邊，我實在搞不懂。
他們也發現和我討論根本沒有頭緒，大友哥便說這禮拜要再帶白姊姊去基隆或是桃園之類的廟參拜。
在那之後小表妹打電話來問我近況，我就告訴她我的建議，沒想到卻換來小表妹一句：「你白痴唷。」
但她什麼也不肯透露，只會一直「你白痴唷」的講講講，就像百萬小學堂裡面的「咦～」搞得心惶惶卻又不公布答案一樣討厭，所以就換我掛她電話。

然後到了開學，忙碌的選課以及認識校園等不重要卻必要的事情，讓我把白姊姊的事拋到腦後。
「阿弟，你想好要參加什麼社團了嗎？」小友也沒再提起那件事，他拿著社團簡介表，跟我一起享受校園生活。
「有，回家社。」
足球、籃球這種受歡迎又要流汗耐操的社團我沒興趣，吉他、樂團這種需要勤於練習又具有音樂細胞的我也沒興趣，更別說是什麼美術、烹飪那種女孩子的社團。
「大學就是要加入社團啊，我看看，創立社團條件……人數滿五人……說明創社的原因與動機，找到活動地點即可……」小友碎碎唸著社團簡介的講義，我則懶洋洋看著前面的湖泊。
這間學校有三棟學大樓，分別為Ａ、Ｂ、Ｃ棟，我們現在坐在位於湖岸碼頭上的小咖啡屋，這個愜意的休息場所是我們這一屆入學前才蓋好，聽說是某位老師提議的，在這裡可以看見前方的湖泊閃著翠綠光芒，以及周圍翠綠的山巒，真想對那位不知名的老師說句「感謝你」！
學校最自豪的就是這座人工湖泊，據說當年花了很多錢向附近的地主買下這片地，湖的周圍眾多樹木環繞，配上新蓋的湖岸碼頭，將湖裝飾得更為美麗。。
「喂！謝啟智，還在發呆啊，下堂課在Ｃ棟。」有幾個女孩子經過我們面前，其中一個對我們喊著，好像是我們班的，叫什麼……
「咪嚕，教室在哪一間？」
「謝啟智！我不叫咪嚕，我是陸米米！」那女生噘著嘴。
「誰叫妳要叫我啟智。」小友幼稚地做了個鬼臉。
那女孩也朝小友吐了舌頭後轉過頭，和其他人往Ｃ棟走去。
「走吧。」小友笑著站起來，腳下的木板發出怪聲，小友用腳踩了幾次，木板前後搖晃。「快壞了嗎？」
「可能你太胖吧。」我開玩笑的回應，將視線移到咪嚕的背影，一瞬間還以為看見余寧娜，看來小友喜歡的類型還是沒變。
「亂說什麼，我一點也不胖。話說回來為什麼數位系要上什麼顏色認知課呀？」小友的問題我用聳肩回應，我們念的科系是數位系，不過我們對製作３Ｄ或是圖形沒多大興趣就是。
等我們慢吞吞穿越草坪走到最遠的Ｃ棟，進到教室時，老師都已經開始上課了，陸米米在角落對我們招手，小友倒是開心地往那那個方向過去，看來她為我們佔了位置。
「慢死了你們，在蘑菇什麼？」陸米米小聲地將講義拿給我們，小友很自然就坐到中間。
上課的內容十分無趣（今天是理論課），什麼顏色對比與亮度、暖色冷色的搞得我一頭霧水，老師還挺年輕的，大約三十齣頭，看起來有些沉悶，三七分的頭讓他比實際年齡更老些。
轉頭一看小友已經睡著了，越過他我看見陸米米的側臉，頭髮約在肩下十公分處，充滿靈性的眼睛，白皙的肌膚，的確有幾分余寧娜的氣質。
「怎麼啦？」她突然轉過來，我才發現她眼珠是褐色的。
我搖搖頭，將視線轉回講臺上的老師，突然她丟了張紙條來。

你知道校園七大傳說嗎？

娟秀的字跡卻寫著這麼老梗的文字，為了不要讓人家認為我很難相處，基於禮貌的問她是哪七件事情，果不其然她興沖沖地振筆直書，我想她一定是個超級大麻瓜，因為只有真正看不到的人，才會對這些事情這麼有興趣。

一、只要在學校自殺，便可見到想見的人。
二、校園的湖裡有怪物。
三、只要單獨在Ｂ棟一樓，就會看見不該看見的。
四、滿月時湖畔會出現一條腳鍊。
五、閃電連閃七次沒有打雷，就會有龍出現。
六、晚上獨自走過「思念橋」，將可從倒映的湖泊中看見未來的老公。
七、Ａ棟有一個電梯通往十八層地獄。

她還真的寫出七大傳說，第二點確定不是抄襲尼斯湖水怪嗎？還有第七點不是另一所大學的傳說嗎？第五點根本就只是七龍珠改編吧！
我看著這些傳說感到可笑極了，突然想到小友之前跟我說過，Ａ棟大樓的樓梯，半夜如果一個人走在上面，就會聽見另一個腳步聲，當你抬頭，便會看見另一個人與你面對面，只是對方是走在頭頂上的倒立樓梯。
基本上，這比七大傳說恐怖，儼然就是校園鬼故事。
「笑什麼！這是真的！」陸米米不悅地拍著桌子。
「喔？那妳看過幾個？」我故意挑眉笑她。
「在做什麼？」突然老師搶過我手上的紙條，蹙著眉看了看。「上課專心一點，不要寫一些無聊的東西。」
那些無聊的東西是陸米米寫的，我正想這樣反駁時，卻在他將紙條塞到我手上的瞬間，天旋地轉的，眼前慢慢的暗下來，不會吧，這麼突然就要看見，連老師也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