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ean

短短的調音階段結束，韋傑深吸了一口氣，彈出了開頭。

僅僅一段開頭，瞬間就抓住了所有聽眾的目光與耳朵。

鋼琴華麗、富有層次的音色就像海浪的潮起潮落，雋永不息。

在海浪之中似乎還隱藏著細若遊絲的徐徐海風聲，立刻讓人聯想到了黃昏下的海灘。

此時，羽慈率先拉奏出了一段旋律，瑋軒殿後。這讓整首曲子又多了一分層次。

羽慈的音較高，而瑋軒的音較低。兩部不同的旋律交織在一起，似乎有一種男高音與女高音正在對唱的感覺，十分有默契，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真厲害……就像兩個人在對話一樣。」

「是啊，很有畫面感。」

剛才的伯伯們吃驚的看著舞台。

愛琳聽到這句話，心裡就忽然放鬆了下來。

「果然還是有人願意聽妳的音樂喔，學姐。」愛琳以身旁的人聽不見的音量小聲說道。

☆☆☆

不愧是天才，瑋軒真的很厲害呢。

羽慈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拉奏小提琴。

她不斷探尋著聽了初代版的Ocean後，愛琳所說的「缺少的東西」，在再一次見到依晨後，她終於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了。

就是依晨一直以來依循的規則：Canon，卡農。

所謂的卡農，以帕海貝爾所創作的「D大調卡農」而言，簡單來說就是先由一種樂器拉奏一段旋律四個小節，接著再由第二個樂器加入，演奏一模一樣的旋律四個小節……以此類推，創造一種豐富層次的感覺，但其實所有樂器演奏的旋律皆一模一樣。

只要仔細聽依晨所創作的曲子，都能發現她的作品裡多少都有著卡農的規則，當年的羽慈也是靠著這小小，幾乎不可見的的規則持續尋找著依晨可能還留在音樂界的痕跡。

在知道此曲就是依晨創作的曲子後，羽慈就依循著卡農的規則，與瑋軒討論後重新編曲，編出了目前的版本，並由瑋軒在鋼琴與小提琴上加入了更多技巧的展現。

不過瑋軒似乎改得很開心，一個不小心就把技巧改得太難了，還吃了她一記白眼。

如果是這個版本，雙小提琴與鋼琴的難度都是中上，對愛琳這個初學者來說有些吃力。

不過……

愛琳坐在台下，一直露出興奮的表情。

羽慈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她那表情，就算再難，她也一定會苦練起來吧？畢竟……這首曲子可能是想讓母親認同的唯一橋樑啊……

「她的主治醫師已經告訴她，她的壽命頂多只剩下一個月了。」

不行！不能想這個！

羽慈用力將這句話拋出腦外，但也因為這微小的想法，讓她稍微拖拍了。

雖然因為這拖拍極其微小，台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不過此時在台上演出的其他兩人，以及愛琳都注意到了。

瑋軒悄悄看著她，眼神顯露著擔心；韋傑為了維持台風，表面上裝做不知道，但心裡擔心著她；而愛琳，則是以水漾的大眼直勾勾的看著她。

那水漾的眼，瞬間讓羽慈的腦中浮現了當年她第一次去比小提琴時，與她聊過天的女孩的臉。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露出了苦笑。

接著她看向瑋軒及韋傑。認真的神情，讓兩人立刻放下心來。

「終於要到最後一段了，盡全力演出吧！」

她在心裡吶喊著。

而兩人也像是聽見了她的吶喊，同時小小點了點頭。

接下來，會由鋼琴、第二小提琴、第一小提琴的順序讓三人各自Solo一段，也是整首曲子裡高潮迭起的一段。

首先是鋼琴。韋傑俐落的彈著，手指在鍵盤上靈活的躍動，連外行人都看得出來相當厲害。

瑋軒望著默默彈著鋼琴的爺爺，露出了不甘心的笑容。

你果然很強啊……爺爺

年幼的他，就是因為看見了韋傑拉小提琴及彈鋼琴的模樣，才下定決心要著著音樂前進的。

朝著曾經飲恨與伊莉莎白首獎失之交臂的爺爺的目標邁進。

瑋軒無縫接軌的將自己的Solo拉奏出來。

他使用了許多小提琴的高難度技巧，台下的觀眾和羽慈都看得目不轉睛。

她早就知道瑋軒的小提琴和鋼琴的程度都是超齡級別的，但她從未聽過瑋軒將所有技巧展現出來。

全力演奏小提琴的瑋軒，或許就是長這樣吧？散發著超越台上其他兩人的光芒，閃爍得比天上任何一顆星都還要耀眼。

接下來就輪到羽慈自己了。

緊張的情緒早已被時間消化，此刻的她，只有沉浸在音樂的快樂。

她準時切入。

但就在此時，原本就很久沒有換弦的A弦在拉到第二顆音時，應聲斷裂。

瑋軒和韋傑在第一時間聽見了琴弦斷裂的聲音，不久後，連台下的觀眾也注意到了。

時間彷彿暫停在這一刻。

身為訓練有素的小提琴手，她快速反應，以另外一條弦的不同把位繼續即興演奏。

「好強……太誇張了……」苡瑄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讚嘆。

照理來說，只要演奏中有一條弦斷掉，其他弦的音就會瞬間飆高接近半音，而且又是以不熟悉的把位指法拉奏。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及時反應，只能說是怪物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她還是不疾不徐的拉奏完。

接下來，只剩下最後的最後了。

雖然有點不捨，甚至有不想結束的感覺，但樂曲終究有結束的那一刻。

三人互看了一眼，露出笑容，一起將樂段結束。

結束後，三人站起身，一同行禮。

全場響起了掌聲，而且比剛才的任何一次都還要大聲。

羽慈抬頭，才發現咖啡廳的門口都擠滿了人，連外頭經過的路人聽見這場室內樂後都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聆聽。

「謝謝各位！」羽慈拿起麥克風，大聲的感謝。

她不只在感謝那些願意停下腳步聆聽的聽眾及店內的同學、工作人員，也在感謝台上的其他兩人，願意配合自己任性，一起演出。

「那麼，今天的演奏會就到這裡結束了！謝謝！」說完後，三人又再度行了一個禮，並走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