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破繭

從此以後，她的生活裡真正多了一個夏雲諜。打籃球時，不再只有徐承彥、魯碩鴻幾個男生，她能感受到夏雲蝶或靜靜凝望著自己，或大聲加油，偶爾也加入賽局，不過男生們誰也無法用他們沾滿汗水的手對一個天真開朗的少女推擠。
即使是轉學生，夏雲蝶的熱情仍讓她飛快融入了班級，甚至比韋依然更甚，不過她從不會為了與其他同學說話而讓韋依然獨自坐在位子上。
「依然，我們來唱歌。」一次，夏雲蝶拉著她到走廊一角。
晨曦灑落在她半邊臉頰，透著幾許嫣紅。
「你唱就好啦。」韋依然彆扭的轉過頭去。
「來嘛……」她求著，一面唱起來：「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韋依然聽著，夏雲蝶唱的是那樣真切悅耳，使得她也搖動了心。
「人生幾何？能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聽到韋依然跟著唱，夏雲蝶笑得雀躍：「我就說，依然你唱歌很好聽的。」
「我知道。」韋依然抿嘴，臉不覺微微發熱。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會這樣說話。
「小悶騷。」夏雲蝶先是一愣，接著便笑著調侃她。

「韋姐，今天你怎麼一直發呆啊？都傳球失誤好幾次了。」體育課時，魯碩鴻皺眉歪頭，問：「而且……夏、夏雲蝶怎麼沒來？」
「雲蝶生病了。」韋依然淡淡道。
從昨天晚上夏雲蝶告訴她自己發燒、翌日將請假後，她無不在掛念著夏雲蝶，當然也沒心思好好打球了。
「什麼？」林援凱和陳池雨齊聲驚道。
「蝶活蹦亂跳的，一定很快就好了啦。」王立辰看起來信誓旦旦。
「她還好嗎？」魯碩鴻擔心的問。
「我不知道……」
「你沒事吧？」徐承彥看了一眼眉頭緊蹙的韋依然。
「嗯。」韋依然點點頭。
「不然，放學我們一起去看她。」魯碩鴻提議。
韋依然忽然想到，認識這幾個月來，夏雲蝶還從未提起過她的住址，搬家的原因也總草草帶過。她向老師索取夏雲蝶的住址，老師在了解前因後果之後，帶著苦笑將一串地址交給韋依然。
魯碩鴻吵著要一起去。
韋依然感覺，他似乎很在意夏雲蝶，然而在她意識到這件事後，打從心底的升起一股不悅。
「她可能有難言之隱。」韋依然想，「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去呢？」
「算了吧，大鴻。」一旁蹲坐在籃球架下喝水的徐承彥開了口：「而且，你晚上不是有補習？你不怕你阿母又發脾氣？」
魯碩鴻臉上抽動，經過一番掙扎，嘆了口氣。
韋依然獨自動身，在狹小的巷弄中找到了補得歪斜的一格信箱，上頭被雨水浸潤的字跡隱約看得出地址。
韋依然敲一敲門。
門把已生鏽，應門的是一個畏懼的男孩，目光一觸到韋依然立馬彈開，怯懦的咬起手指，準備要關門。
「我找雲蝶。」韋依然說罷，看向裡屋。
她不用費力尋找，因這只容納得了一架直立鋼琴的客廳，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韋依然心頭一震，推開男孩跑進屋內，當她碰觸到夏雲蝶灼熱的肌膚，她感覺自己的手臂在顫抖。
被毛毯裹著的身軀也在顫抖，蜷曲在角落，額頭上幾縷髮絲垂落，白皙透紅的手緊緊握著眼鏡。
「雲蝶……」韋依然低喃著，向著門口瞪視著自己的男孩道：「有退熱貼沒有？」
男孩歪頭不解，韋依然咬一咬牙道：「那拿毛巾、水盆來。」
男孩搖搖晃晃地去了。
水盆缺了一角，毛巾沾滿了一塊塊黃油漬，看上去骯髒不已，韋依然於是自書包裡拿出自己打籃球時的汗巾，在水盆中浸濕了，稍稍擰乾後敷在夏雲蝶額上。
韋依然吁了一口氣。端詳著兀自昏迷的夏雲蝶，她的心隱隱抽痛。
等待夏雲蝶甦醒的一段時間，韋依然也沒閒著。她從男孩—其實是夏雲蝶五歲的弟弟—那裡得知，父母離異、母親改嫁後便拋棄了他們，兩姐弟只好投奔父親，但父親早已沈淪酒精賭博，只偶爾做些苦工賺取微薄的零錢。而即使五歲的男孩表達的甚為含糊，韋依然也依稀推測出夏雲蝶搬家的原因，大抵離不開父親欠債和房東驅逐的慘狀。
「雲蝶應該不想讓大家知道她家裡的事情。」思忖著，韋依然認真洗淨了那條抹布後，代替自己放在夏雲蝶額頭上的汗巾，收拾窄小雜亂的客廳。
她從口袋裡翻出所有零用錢，交給夏雲蝶的弟弟：「把這些塞在姊姊的書包裡吧。」
一切打理好後，韋依然再次看向躺在一旁的夏雲蝶。她的額溫已退了滾燙，似覆著雪的臉蛋不再透出痛苦，平靜的舒展了眉頭，像熟睡的公主。
韋依然癡癡的凝視著，忽然輕嘆一聲，她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的眼波已不由的溫柔起來。
她再次叮囑愣在一旁的男孩：「別告訴姊姊有人來過哦！」男孩似懂非懂的頷首。
天色完全暗下前，她匆匆踏出了這間殘破不堪的房子。
次日當韋依然見到那張熟悉的笑顏恢復了朝氣，她鬆了一口氣。
「那，你昨天晚上有去找她嗎？」徐承彥走了過來，向著夏雲蝶努一努嘴。
「……沒有。」韋依然低下頭道。
「是嗎？」徐承彥挑眉。
韋依然認為，此時保持緘默是上策。
夏雲蝶的弟弟應該沒有露出馬腳吧？她心想，思緒卻在一陣調笑聲中被打斷。
「喂，徐承彥。」林援凱揚著尾音叫道：「你怎麼那麼黏韋依然啊？你們兩個……嘖嘖，關係匪淺齁！」
一人起了頭，一發不可收拾。
「對耶，徐承彥跟韋依然從國一開學就很親近了，是不是互相一見鍾情了？」
「我有看到喔……徐承彥你上課眼睛從沒有離開過韋依然！」
韋依然苦笑著看向徐承彥，後者輕抿著唇，卻沒接到她的目光，似在出神。唉，她知道徐承彥人長得俊俏、又擅長籃球，受到很多女孩的青睞，但她對他有的僅是隊友般的互相欽佩和 信任。
韋依然於是轉頭望向另一側，夏雲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迎著自己而來，聽到同學們亂點鴛鴦譜，她怔了一怔。
與韋依然目光交會後，夏雲蝶奔上前替他們解圍似的，一把勾住了韋依然的臂膀：「哼，徐承彥算什麼呢？依然她一生的摯愛是我。」
韋依然緊一緊手臂，順勢回勾著她，看見夏雲蝶認真的臉蛋充斥著曙光般奪目的光彩。
眾人見曖昧的氣氛轉為玩笑似的打圓場，悻悻然笑笑帶過之餘，也不忘補上幾句調侃：「肉麻兮兮！」「你們乾脆去公證結婚算了。」
徐承彥走向夏雲蝶：「謝了，蝶。」
「噗嗤。」只聽得夏雲蝶輕笑出聲，隨著鐘聲放脫韋依然、對著她調皮地扮了個鬼臉，一躍回到座位上去。
國二上學期的寒假前夕，正逢跨年前，包括徐承彥、魯碩鴻在內，幾個打球的同學們約定擇一天晚上一起出遊，而他們也理所當然的知道韋依然和夏雲蝶定是共同出席的默契。